如何以 “我嫁给了我不喜欢的公子” 为主题写一个故事?

如何以 “我嫁给了我不喜欢的公子” 为主题写一个故事?

有莱
我嫁给了我不喜欢的公子,碰巧,他也不喜欢我。
洞房花烛夜,他留我独守空房,还要与我约法三章:人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至于人前……
庆历二十年秋,宪帝抱恙,太子萧兖监国。这段时间,我爹的日子很不好过。

1

我爹不是个好官,他总昧着良心逢迎圣意,之前如何得宪帝欢心,现在就如何不受太子待见。

因为太子是已故皇后所生,宪帝不喜皇后,也不喜太子,曾两度欲废太子以立恒王。

恒王之母为宠妃万氏,祖父乃是当朝太傅,独掌前朝。

太子德才兼备,深受臣民爱戴。恒王骄奢淫逸、专横跋扈,为百姓记恨。

故此,朝中大臣虽忌惮宪帝与太傅的权势,却还是谨言慎行,大都在暗中支持太子。

而时任中书侍郎的我爹,却秉承着他的为官之道——始终与宪帝同心,废太子、立恒王。

这一次,我爹在前朝颇受刁难,也是可以预见的了。

见我爹每次下朝回来朝服都被汗水浸湿大半,我忍不住劝他,「爹,如果做官太累,我们就回祖籍吧?娘一个人在那里也孤单。」

我爹思躇良久,却仍是不肯,只是看着我幽幽道:「是要回去的,不过需等我将鸢儿安置好了再说。」

我爹所谓的安置,就是要将我嫁给林风岩。

2

林风岩是兵部侍郎林鹤堂之子。他爹与我爹交好,我与他自小一处玩耍,如今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他有意娶我,我也中意于他。

只是,林风岩十四岁起就跟随征远大将军南征北战,鲜少在京,结亲的事,不得不暂时搁置。

这次出发前他将随身佩戴的玉佩交到我手上,说漠北之行只需三个月,回来便要娶我。

玉佩是他娘留给他的遗物,右下角刻着个小小的「林」字,质地温润,如他的人一样。

3

林风岩出城那日,我登上城楼为他送行。落日的余晖将他周身镀得金黄,他扯住缰绳,停下来冲我挥手,大声说让我等他。

我的少年郎,雄姿英发,身前是他要守护的城池和他心爱的姑娘,身后是万里黄沙。

每次短暂的相聚都无法弥补长久分离带来的悲伤,我从城楼上下来时心神恍惚,撞了一个人,还险些将他撞倒。

被撞的人很是不快,声音带着嘲讽,「姑娘的心怕是被那马上的小将军带走了,如此魂不守舍!」

我打量着他,这人二十上下的年纪,着一件蓝色蝠纹锦衣,身形颀长,束冠而立。他虽眉目清俊,狭长的双眼却透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冷意。

我只好上前赔礼作揖,「是小女冒失,望公子莫怪。」

话音一落,我就拽着欲上前理论的碧痕匆匆离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些人惹不得。

4

林风岩此次北行只是跟随大将军例行巡视,可转眼三个月归期已至,我日思夜念的人没有回来,我等到的却是皇帝的一纸赐婚书。

那日,大雪漫天,前来宣读圣言的公公扯着嗓子朝我爹道喜:「恭喜姚公!令女和薛侍郎的婚事,乃天赐良缘呐!」

这天赐的良缘差点让我爹晕厥。公公一走,我爹就体力不支向下倒去,我和姚管家赶紧将他扶住,「爹,您没事吧?」我问得急切。

我爹缓过神来,捶着心口的位置痛心疾首,「薛慕白!皇上怎可将鸢儿许配给他!他…… 他可是我的劲敌哪!」

上次见我爹如此悲愤无助,还是十多年前我娘去世的时候。

我不安起来,想到林风岩迟迟没有消息,如今自己又要被迫嫁于我爹的政敌,心里委屈难耐,终于哭出声来。

「鸢儿莫哭,爹不会让你受委屈。」我爹按捺住焦躁,信誓旦旦地向我承诺,「明日下朝我就去求皇上撤回成命,皇上一定会应允的。」

5

皇上并未撤回成命,因为我爹连皇上的面都没见着。他在殿前等了两个时辰,才等到伺候宪帝的公公出来回话,「姚大人请回吧,皇上近日愈发不好了,如今除了太子和万贵妃,其余人等一律不能接见。」

我爹将这个消息带回来时,林风岩的消息也终于到了。

林府派来送心的人说:「大将军返城时,在雁门关附近被人突袭,巡查队全军覆没,将军和我家公子均不知所踪,极有可能……」

我攥着林风岩赠我的玉佩,全身颤抖不已。那个数月前还执着我的手,说要娶我的人,那个骏马上一身戎装,要我等他的人,没有信守承诺,他不回来了。

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却怎么都哭不出声来,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黯淡无光,心痛得无法呼吸。

「事到如今,只能逃婚了。」我爹似下了决心,笃定嫁过去薛慕白会为难我,「鸢儿,我派人将你送出城去,你去漠北,去找林风岩。」

自宪帝卧床后,接二连三的变故催白了我爹的双鬓、扰乱了他的阵脚。我看着一夜间老去许多的我爹,强行将眼泪憋了回去,「爹,我不走,违背圣意是杀头的罪,我不能让爹一个人承受。」

6

未启红盖头,无饮合欢酒,不见郎君情缱绻,独守红烛摇曳。

庆历二十一年春,我凤冠霞帔,带着十里红妆嫁进了薛府。婚礼上的热闹喧哗,紧接着的是洞房之夜的悄无声息。

我在床前独自坐到深夜,才有薛府的下人进来通传,「我家公子今日多饮了几杯酒,在书房歇下了。公子命奴才来告知夫人,不必等了。」

我听了来人的话,伸手扯下盖头,将躲在门口抹泪的碧痕叫了过来,「碧痕,伺候我卸妆吧。」

「小姐……」碧痕委屈着,眼圈微红,带着浓浓的鼻音替我鸣不平,「小姐受委屈了,我们早起梳妆了半日,姑爷竟不肯来看一眼。」

「有何委屈的,」我走到铜镜前坐下,自己动手取下凤冠,「他本也不是我属意的,如此最好。」

碧痕的泪又滑了下来,「林公子待小姐多好,可惜……。」

碧痕已哽咽得说不出话。

提到林风岩,我眼中的泪就如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落进了面前的妆奁里。

铜镜里容颜姣好,可竟不是为你而扮。

林风岩,你可知我已嫁人,那个携着我三叩九拜的人,不是你。我期待了许久你能亲手为我掀起盖头,却终究是场痴梦。

我令碧痕灭了两只红烛,就着昏黄的灯光入榻而卧,却如何都睡不着,眼前浮现的都是林风岩的音容笑貌。

他每一件儿时闹的笑话、每一个含着笑的眼神、每一句说出口的承诺,我都细细地反复斟酌。

那日,我放任自己,思念了林风岩整整一夜,

我知道,过了这日,我再不能肆无忌惮地想他了。

7

第二日洗漱完毕,我摘下林风岩赠我的玉佩用帕子层层包住,藏到了箱底,随后命碧痕去厨房挑了几样可口的小菜,亲自给薛慕白送去。

路上,趁引路的丫鬟不注意时,碧痕冲我抱怨,「昨日小姐一夜未睡,为何不晚些再起,他都不顾小姐的脸面,小姐何必还要想着他。」

我低下头,小声提醒碧痕,「知道你心疼我,但以后这样的话再不能说了。今日所在之地是薛府,不是姚府,你这样口无遮拦只会让我们的日子艰难。薛公子是姑爷,不准再『他』『他』地乱叫,可记住了?」

「嗯,记住了!」碧痕噘着嘴有些委屈,但还是听话地答应了。她从小跟着我,纵使有些性子,却极听我的话。

我一路上琢磨着我爹告诉我的话:薛家几代为官,薛老爷曾官至翰林学士,听我爹说他为人谦逊豁达,薛夫人也是贵门女子,温暖大度,可惜二人皆因病早逝,只留了薛老夫人与薛慕白一老一少。

薛慕白年幼时曾是太子伴读,如今任吏部侍郎,是太子的心腹。

最主要的是,薛慕白自入仕起就与我爹不和,二人各为其主,每每在朝堂上争执博弈,最近,败下阵来的往往都是我爹。

出嫁前,我爹惆怅不已,酒一杯接一杯落入腹中,临到上轿时还执着我的手不肯放开,「薛慕白性情乖张孤傲,目中无人,极难相处。鸢儿嫁过去,务必忍让着他些,眼前亏吃不得。」

想着我爹的嘱咐,不觉间我和碧痕已经来到书房门口。有小厮端着水盆从内间出来,我便问他:「你是夫君身边的侍从吗?他可曾起床?」

小厮在我身边垂着头,毕恭毕敬,「回夫人,我叫知轩,一直跟随公子。公子他刚起床洗漱完,此刻正在晨读。」

我点了点头,表示知晓,就带着碧痕向里走去。

离内室越近,我心中越忐忑不安,不知道这位素未谋面的夫君会不会给我难堪,不知道接下来的这场谈判是否能如我愿。

终于进了内间,薛慕白披着一头青丝,正在榻上对窗而坐,手中捧着一本书,读得认真。

「夫君。」我轻轻唤了一声。

薛慕白闻言转过身来,四目相对的一刻,我和他都愣住了。

薛慕白,竟就是我送林风岩出城那日撞到的公子。

原来事情真的会比想象中还要糟糕。皇上赐给我的这位如意郎君,不仅是我爹的政敌,还是那个令我看一眼就有些害怕的公子,甚至,他还曾嘲讽过我对林风岩的心意。

我在心内苦笑,既然事情要坏到底,那就由它去吧。

我心一横,示意碧痕将饭菜摆上桌,率先打破沉默,「夫君昨日醉酒,定没吃多少东西,我挑了几样爽口的,你看看可还对胃口?」

薛慕白扫了眼桌子上的菜,声音冷冷地,「我没有这么早用餐的习惯。」话落,眼光又回到了他捧着的那本书上,仿佛我和碧痕根本就不存在。

我有些难堪,尴尬地站了一会,才又说:「夫君不喜欢,我让人换些来吧。」

「不必了!」薛慕白有些不耐烦,「放在此处吧。」

我沮丧起来,他真的同我爹说的一样不好相处,想了半日的那些话,竟不知如何说出口。

「夫君……」

「姚姑娘何必在这里自取其辱?」薛慕白突然开了口,复又抬起头来看我,眼神冷冷的,与初见那日一般——令人生畏。

「这起婚事本就不是我中意的,我猜姑娘亦是,不必做出一副恩爱的样子来。」薛慕白话说得直白,好像想到了什么,他的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我那日见姑娘失魂落魄,不是对林小将军用情至深吗,怎今日一口一个夫君地叫着,倒叫我意外了。」

薛慕白的话实在不中听,丝毫不顾及我的脸面。既然如此,我也不再拐弯抹角,努力压制着心底的怒意,我又朝向他,也换了冷淡的语气,「薛公子所想即是我所想,既然你我心意相通,不如就约法三章?」

薛慕白没接我的话,嘴角依旧挂着嘲讽的笑,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示意我说下去。

我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摆出一副豁出去的架势,「皇上早已不问政事,赐婚的事,怕是太子的意思,薛公子是太子的人,不会不知道他的用意。」

我停了停,观察薛慕白的表情,发现他并没有打断我的意思,才又鼓起勇气继续,「后宫万贵妃一人独大,前朝万太傅执掌大权,太子虽已监国,恒王却始终是个威胁。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太子定然极力争取可用之人,我猜想,我爹便是其中之一吧?」

我一口气说完,等薛慕白的反应。可他依旧淡定,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

我有些懊恼,「既然太子希望与我爹交好,那薛公子就该对我好些,我会劝我爹归顺太子。」我忿忿说道,语气有些急了。

一丝笑意从薛慕白的眼中闪过,他向前倾了倾身,「没想到,你倒比你爹聪明许多。只是不知道,姑娘想要我如何对你好?」

见他终于肯接话了,我赶紧提出要求,「人前,我希望公子能如真正夫妻一般待我。」

「为何?」薛慕白问。

「为了我爹,让他放心。」我想了想,又说,「恐怕薛公子也有同样的需求,薛老夫人那边,我也定会极力配合。」

听了我的话,薛慕白似是很满意,他心思一转,又补充说道:「如此也好。只是人后,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待事成,我会向太子求一道诏书,请他还你我自由。」

「好!」我心中暗喜,连忙同意,借机又提出要求,「不知道薛公子能否去向太子请示,事后保我爹平安。」

「一定!」薛慕白承诺。

我终于放下心来,笑着提醒他,「恐怕薛公子今日便要陪我演出戏了,早饭用过,你我需去向祖母请安,然后陪我回姚府看望我爹。」

7

我没想到,薛慕白的演技竟然如此收放自如。

在薛老夫人跟前,他表现出一副与我你情我浓的样子,到了姚府,他又对我爱护有加,对我爹恭顺有礼。

反倒是我,好几次都要演不下去。

从姚府出来,薛慕白扶我上马车,趁众人不备时问我:「姑娘对我今日的表现可还满意?」

我看他又恢复了那副惯有的冷漠表情,也收起笑来淡淡回他:「公子演技甚好。」

「可姑娘似乎有些不尽人意。」薛慕白刻薄了一句,便放下骄帘转身与我爹寒暄告别,留我在车内独自烦闷。

8

接下来的日子,与跟薛慕白约定好的无差,他每日忙着上朝,与太子计谋大事,回来就在书房歇息。我每日去陪老夫人说话,有时候回姚府去看看我爹,劝他与太子交好,也顺便打听些林风岩的消息。

如果说生活开始恢复平静,那么林风岩成了我唯一的不如意,每次听我爹说还没找到他时,我的心都会痛上几分。

「鸢儿……」我爹看着我伤心的样子,预言又止。

「爹,您有什么话要说?」我只好问他。

我爹想了想,叹了口气,「我老了,照顾不了你多久。如今你已嫁人,爹看着薛慕白待你不错,你…… 是时候放下风岩了。那孩子命苦,注定与你无缘呐。」

我爹说得委婉,我却听得明白。

我只好笑着骗他,「女儿自然知道,嫁了谁便心中只有谁。风岩他……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只是与爹一样担心他的安危。」

想了想我又看向我爹,央求道:「爹务必要多安排些人去找寻他的下落。」

「这是自然,」我爹心事重重,「你林伯伯也一直派人在找,只是竟一丝线索都没有。」

那日回到薛府,我始终无法平复心中的悲伤,偷偷翻出林风岩赠我的那枚玉佩紧紧握在掌心。那个温润如玉的公子,那双含笑多情的眸子,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9

转眼已是深秋,我给薛老夫人做了几身过冬的衣裳,亲自为她送去。

老夫人已年过六旬,许是经历了太多悲痛,她看上去要比实际年纪老些,一双眼睛却透着精明的光,清亮无比。

见了我,老夫人执意要我陪她去看院子里的枫叶,「如今降了几场霜,薛府的枫叶都红透了,可是极美的。」

到了花园,面对满目红霞,我才意识到嫁过来已半载有余,因困于生活,我竟未曾好好打量过周围的一切。

见我愣住不动,老夫人上前拉过我的手,在我手背上拍了拍,「你进府的第一日,我就瞧着你心事重重,你不喜欢慕白这孩子?」

被老夫人突然一问,我慌乱起来,连忙否定,「不是的,祖母。」

「既然喜欢,为何总看你淡淡的?」老夫人不依不饶。

我终于知道她为何执意要带我逛园子了,有些话要说,必得是此情此景。

我抬眼望着被霜打得红透了的枫叶,满心凄凉:将近一年了,我失了心爱的林风岩,嫁给了不爱的薛慕白,劝着爹爹转投太子,此刻陪着一个本与我毫无瓜葛的精明老太太逛一个完全陌生的园子……

「祖母,我有些不适应。」我不知不觉说道。

听了我的话,老夫人又握了握我的手,语重心长,「慕白这孩子性子淡,初见时确实不讨人喜欢。你给他些时间,日子久了,便能看得清他的心了。」

老夫人说得极其认真,我心中不是滋味:她和我爹都有着极好的愿景,却不知道我与薛慕白本人,始终是相看两厌。

10

那日晚饭后,我见到了久违的薛慕白。

他跨进屋子时,神情有些不自在,「是祖母逼我来的,听说她今日也找你了?」

我点了点头,吩咐碧痕看茶,然后在案几前坐了下来,「公子坐下说话吧。」

薛慕白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其实,我该谢谢你的。」

他一反常态,「我每日在外奔走,没有时间陪她老人家,听说你每日都去问安,陪她说话。」

没想到薛慕白会这样说,我只好谦让,「闲着也是无聊,祖母见多识广,我也极乐意陪她说话。」

薛慕白嗯了一声,端起放在桌上的茶饮了一口。

他就在我对面,呼出来的气与我的相互交织,我禁不住细细地打量起他来:薛慕白极瘦,露出袖口的一截手腕,竟比女子的粗不了多少。再细看他穿着的衣裳,虽材质做工都好,但未免单薄了些。

他低眉饮茶的动作,也没了往日的清冷,取而代之的是让人心生怜悯的寂寥。我突然意识到,他自幼无了父母,必定孤独无助,养成今日这般冷漠乖张的性情,也似乎在情理之中了。

薛慕白只坐了一会便走了,我洗漱完后躺在榻上,却怎么都睡不着。

「小姐是有什么心事吗?」碧痕见我翻来覆去,进来问我。

见碧痕来了,我干脆坐了起来,望着窗外的夜色,「原来,再风光的人都有不如意之处。」

一生锦衣玉食的薛老夫人,却要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官运亨通的我爹,在我娘去世十几年后的今天,仍然思念至极,常常借酒浇愁。智勇双全的林风岩,至今不知是死是活。还有前途无量不可一世的薛慕白,注定内心孤苦、无人关怀。

碧痕不明白我突如其来的忧伤,打着哈欠劝我,「哪有事事如意的,小姐快睡吧,何必想些无用的,每日吃饱了饭,睡足了觉才是极好的。」

听了碧痕没心没肺的说辞,我笑了笑,竟羡慕起她来。

11

几日后,我命人叫来知轩。他自小伺候薛慕白,极聪明伶俐。

我将给薛慕白赶制的几身衣裳交到知轩手中,嘱咐他:「你家公子的衣食起居,还要劳你多费心。」

知轩接过衣服,恭敬地回了声「是!」

知轩走后,碧痕不解地问我:「上次见姑爷穿得单薄,怎么大户人家也如此寒碜?」

我向碧痕解释,「薛慕白无母亲照料,虽有老夫人,但她毕竟年迈,精力顾不得许多。他身边又全是小厮,总归粗心大意,哪里知道天气冷暖要及时为他添减衣裳。」

碧痕点了点头,认同我的话,「小姐真好。」

我笑了笑,「毕竟,我与他是名义上的夫妻。」

12

没想到,我与薛慕白虽只是名义上的夫妻,我要做的事却远不止替他做几件衣裳这么简单。

转眼年关已至,府里要置办年货、打点各府的往来,薛慕白公务繁忙,老夫人又受了风寒,这事便落在了我的身上。

虽嫁到薛府半年有余,府里的许多事我依旧不懂,只好跟薛总管商量着办,还有拿不准主意的,就等薛慕白下了朝,去书房问他。

薛慕白终日埋首于一堆文牒之中,经常连饭都顾不得吃,却还是用空暇的时间替我理出头绪,并吩咐总管如何协助我,每件事情都安排得周密妥帖。

忙了半月有余,府内上上下下有条不紊,我心中舒畅,与薛慕白说话时,也少了几分刻意。

「薛慕白,我如今不光能替你孝敬祖母,还能替你料理家事,你是不是还得谢我。」

我一边说,一边走到案前替他研起墨来。在姚府,我爹写文书时就喜欢我伴在身侧,我墨研得好,也能替他出主意。

「过了年,紧接着就是上元节,这可是我最喜欢的日子,还有,碧痕可会做灯笼呢。」我心中愉快,话也俏皮起来。

「我做灯笼也极好。」薛慕白似受了我的感染,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停住手中的活看他,等他接下来的话。

薛慕白收了笔,抬头看了看我,见我怔怔地,就敲了敲砚台,示意我继续,「你不是要我谢你吗?上元节时,我亲自做盏灯笼送你,可还行?」

一直习惯薛慕白的冷淡,如今他主动与我示好,我倒不自然起来,只好一边继续研墨一边对他说:「自然是好。」

想了想,我又问他:「薛慕白?你真会做灯笼吗?」

「当然,我骗你做什么?」薛慕白认真地答我。

我一直以为薛慕白的生活只有读书和写字,但是这话我只在心里想想。

「真好。」我说。

薛慕白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继续写他的字,我也就默不作声,看着他案上的墨迹发起呆来。

「你的字倒是工整,有几分清峻洒脱,不刻板。」我失口说道,「旁人都说字如其人,如今看也不尽然。」

听了我的话,薛慕白竟没恼,轻笑了一声,「听你的意思,我是人不如字了?」

自知失言,我赶紧解释:「不是不是,只是你的字极好罢了。」

我放下手中的墨锭,作了作揖,「突然想起来还有事情要处理,我…… 走了。」

我说完我转身就跑,出了门才松了口气,抚了抚胸口。最近跟薛慕白接触颇多,一时得意忘形,竟忽略了他原本是个惹不得的人,言行无状起来。

说好两不相干的,看来还需离他远些,我心下想着。

13

为了远离薛慕白,我躲过了许多不必要的家宴,但太子亲赐的晚宴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的。

太子昭告群臣,特定正月初五日在皇宫大摆宴席。薛慕白作为太子的宠臣自然受邀,而我作为薛慕白「恩爱」的夫人,自然也要参加。

晚宴那日,我在宫门前下车,由公公领着,与薛慕白并肩进了皇宫。偶有宫人经过,我好奇地抬头观望,就听薛慕白低声提醒,「好好走路,不得东张西望。」

被薛慕白训斥了一句,我只好听话地低了头,有些难堪,反而是引路的公公开了口,「薛侍郎不必如此小心,夫人第一次进宫,好奇是难免的。太子殿下已经嘱咐过了,让夫人不必拘礼。」

纵然公公这样说,我却不敢造次了,只乖乖跟着薛慕白来到大殿。

殿堂里人声鼎沸,群臣和家眷们三五成群在相互寒暄,而我,只认识薛慕一个。

我下意识地拽了拽薛慕白的衣袖,有些紧张。他转身看了我一眼,正欲说什么,就见一个漂亮的宫人上前行礼,「夫人,这边请。」

我这才知道,太子的晚宴,男宾女宾是要分开的。

我更加沮丧,拉着薛慕白的衣袖不肯放手。本以为他会毫不留情地将我拂开,谁想他竟温柔起来,弯腰伏在我耳边低语,「太子不是说了,让你不必拘礼,你想看什么便看,想吃什么便吃。」

薛慕白话音刚落,就听殿上传来爽朗的笑声,「薛侍郎与夫人果然是新婚宴尔,怎的连半刻都不肯分开。不如侍郎去陪夫人,到女宾处落座吧?」

殿上人的话引来一阵哄堂大笑,我更窘迫了,瞄了一眼身旁的薛慕白,他也红了脸,朝殿上拱手,「太子殿下何故戏弄微臣,微臣的夫人未见过世面,拘谨些,还请太子、太子妃不要见笑。」

薛慕白说完又朝女宾处作揖,「劳烦各位夫人多加照拂。」

薛慕白说得极诚恳,我感动极了,赶紧跟着宫人落座,免得再招来众人的调侃。

坐在我左手边的,是中书令王夫人,她比我年长许多,为人和善,对宫中的人和事也熟悉,就低声向我介绍。

说到上手第二个华丽女子时,王夫人笑了一笑,「这位是和阳公主,恒王殿下的胞妹。你家夫君少年才俊,极得她赏识。」

王夫人说完,又示意我看殿上的太子和太子妃。跟我想象的一样,太子器宇轩昂,自带一身贵气,俨然已是九五之尊的样子。一旁的太子妃虽然姿色逊了些,却也珠光宝气,雍容华贵。

王夫人说,这位太子妃是万贵妃的母家之人,虽与太子自幼相识,却感情不睦。

听到这话,我心下感慨,原来太子也与薛慕白一样,婚事,也只是政事的一部分罢了。

想到薛慕白,我就朝他所在的方向望去,此刻他正倾身与一旁的人交谈,殿内柔和的光线照在他的脸上,掩去了他平日的冷傲疏离,竟十分好看。

14

我怎么都没想到,和阳公主会主动找我说话。

「薛夫人倾国倾城,果然同传闻中一样。」公主语气温柔,面上却疏离冷淡,「殿前的白梅开了,薛夫人陪我去赏赏吧?」

和阳公主说话的样子,总让我觉得像谁。

「宫里的梅花果真不同,花期早,色泽也比寻常的艳丽。」到了梅园,我捻起一支盛开的白梅嗅了嗅,「这花不争不抢,独自开在寒枝尽头,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和阳公主却并不在意我的寒暄,开门见山道:「你既是他的夫人,就该全心全意待他,将他照顾妥当。」

我怔了一下,随即明白公主口中的「他」是谁了,便小心翼翼地问:「妾身愚钝,不解公主何意。」

和阳公主见我态度恭敬,语气和缓了几分,「慕白他自小无人照料,我前些日子在太子府见他,那样冷的天,竟只穿了件单衣。」

公主想了想,接着说:「想必薛夫人年纪小,爱玩闹些。但是,你既然做了他的夫人,就该将他的饮食起居时刻放在心上。」

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溶进了和阳公主淡漠的眸子里,她低了头侧过身去,用极低的声音对我,更像是对他自己说:「我与他无缘,不能再亲自为他做这些,所以只得来求你,替我好生照顾他。」

和阳公主情至深处,竟然放下姿态,对我用了个「求」字。

原来,薛慕白是有人关切的。我也终于明白,他要与我两不相干,除了与我爹交恶,大概也因为心中彼此念着的人吧。

15

从梅园出来,和阳公主临时有事去了别处,我只好跟着宫人回殿。

刚踏上小路,迎面来的一个人挡住了我们的去路。我往左走他便往左,我往右他也往右。

身边的宫人欠身作揖,「奴婢见过恒王。」

我心中一惊,也跟着行礼,「臣妇参见恒王。」

对面的人半天没有动静,我只好低着头避让到一边。

「果然是个妙人!」恒王轻笑了一声,语气轻佻。

我不敢说话,等着他带人大步离开了,才转头看了一眼传闻中嚣张跋扈的恒王。他身形魁梧,衣着浮华,腰间配着大块青玉,由众人簇拥着匆忙而去。

16

晚宴结束,薛慕白与我一起乘坐马车回府,他沉默不语,我只好主动找话,「和阳公主气质极佳,她还问起你呢!」

「嗯。」薛慕白只应了一声,不接话。

与他聊天,总有些尴尬,我只好自己往下说:「听说你们从小一起长大。」

「是,」薛慕白终于开了口,「我小时候在宫里陪太子,和阳虽是恒王的胞妹,却与太子亲近。」

「怪不得。」我恍然大悟。

「怪不得什么?」薛慕白问。

「她跟恒王一点不像,和阳公主娇柔谦顺,那个恒王却轻浮自大。」我如实说。

「嗯。」薛慕白又挤出一个字来,低头沉思,不再说话。

薛慕白一定极爱慕和阳公主,却不得不奉旨与我成亲。

惺惺相惜之感油生,我想起和阳公主的嘱托,转而问他:「以后我们一同用膳吧?祖母日日吃斋饭,我自己一个人着实孤单。」

薛慕白看了我一眼,依旧淡淡地,「不必了!」想了想,他又补了一句,「我公务繁忙,时常不能按时用饭。」

听他如此说,我连忙表态,「没关系的,我等你。」

薛慕白侧过脸去,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他用一贯的平淡的语气回我,「再说吧。」

接下来便一路无话。

马车颠簸,我无聊至极,竟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醒来时,马车已经到了薛府门口,我正斜靠在薛慕白身上。

我赶紧直起身来整了整衣裳,向他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太困了。」

薛慕白嫌弃地看了我一眼,毫不留情地拍了拍被我弄皱的衣服,独自跳下了马车。

我也赶紧起身,结果被车门口的横档拌了一下,整个人向地上扑去。

刚走出不远的薛慕白眼疾手快,将失去重心的我拦腰抱住,于是我整个人跌进了他的怀里。

用了好大的力气两个人才重新站稳,我吓得不轻,心依旧扑通乱跳,薛慕白抽回放在我腰上的双手,「总是这么冒冒失失的,小心些。」

「会的会的。」我心有余悸,抚着胸口向他表示感谢,「多谢薛公子相救。」

薛慕白看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动却最终什么都没说,甩开袖子一个人走了。

17

又是几日不见薛慕白。

转眼到了上元节,他一大早就让知轩送了一盏八角宫灯过来,是他曾经答应要送我的。

他居然记得这个小小的承诺,看到这盏做工精良的宫灯,我更加意外,「这果真是你家公子亲手所为?」

知轩自豪地挺起胸脯,「自然,公子在宫里待久了,许多物件他都会做,且做得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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