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吧我遭遇过无数次搭讪,但眼前这位的开场实在是与众不同:
你好,我是一名心理医生,请问你需要心理咨询吗?
宽敞的心理咨询中心的办公室里,我躺在椅子上,等待着接下来的治疗。
「张医生,你有女朋友吗?我看你今天也没几个病人,不如下班后喝一杯?」
背对着我的男人身形明显顿了一下。
「不需要。」
「唉,真是可惜。」
男人又顿了一下。
「你对每个男人都这样吗?」
我拿起垂在肩上的一缕卷发把玩着:「倒也不是,少部分吧,或者说,我只对我感兴趣的男人这样。」
说这话的时候,我直直地盯着他的后背,高大挺拔,真是一种诱惑,让我忍不住想抱住。
敢想我就敢做,当我把双手放在他胸前的时候,他像一只炸毛的猫一样跳了起来,迅速甩开了我。
我把手指放在嘴边,轻咬了一下:「张医生不会还没谈过恋爱吧?」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谈过。差点结婚了。」
我来了兴趣:「差了哪点?」
「她死了。」
我有一瞬间的恍惚,我们都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他似乎解决完手里的活了,让我躺回椅子上,我乖乖照做了。
「我待会儿会催眠你,进入你的深层梦境。」
稍顿了一会,他又说:「我可能会问你一些比较隐私的问题,你介意吗?」
我:「当然不介意,张医生想知道什么?我多大?谈过几次恋爱?或者,和几个男的上过床?我都可以告诉你,何必催眠那么麻烦呢。」
他:别误会,只是治疗需要而已。有些记忆,你清醒的时候是不完整的。
我有些小失望:「好吧,我还以为张医生对我感兴趣了呢。」
「我只对我的病人感兴趣。」
清冷的语气。
我不再说话,调整好姿势,等着他的催眠。
我闭上眼睛,听着他的声音,跟着他的指示,缓缓进入了梦境。
醒来的时候,办公室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头有些痛,挣扎着从椅子上爬了起来。
「张医生?张医生?」
没有回应。
我使劲甩了甩脑袋,想回忆刚才的梦里发生了什么,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网上都说被催眠的人是想不起来梦里发生了什么的,看来是没错的。
头真的太痛了,我又躺回了椅子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是在酒吧跟这位张医生认识的。
「婊子」
「骚货」
「公交车」
……
我在一众窃窃私语中踩着我的恨天高走到了吧台跟前,找到我熟悉的位置,点了一杯酒。
没错,刚才的词语都是用来形容我的。
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这群人也不知道想想别的新词,翻来覆去都是这几个,她们不烦我都烦了。
今晚我眼前的这个男人,和别的男人不太一样。
别的男人都是主动送上门来,我只用几句话,就可以让他们带我回家,或者去酒店。
他虽然也是自己送上门来的,但他的开场,有点与众不同。
「您好,我是个心理医生,请问您需要心理治疗吗?」
这是他和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
一米八五左右,窄腰宽肩,身材比例非常好,浑身透着一股清冷的气息,还有那张脸,也是好看极了。
我顿时来了兴致,伸出一只脚勾了勾他的腿。
「医生哥哥,心理治疗暂时还不需要呢,但是我的身体有些不舒服。」
他皱了皱眉,躲开了我的脚:「哪里不舒服?」
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拿起他的手,放在了我的胸口处。
「这里,它一见到你,就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呢。」
他像被电到了一样,一下就抽开了手,又退了好几步,好像我会把他吃了一样。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因为我看到他的脸浮起了一片红晕。
脸皮这么薄还来搭讪,有意思。
我正准备更近一步,他却递给我一张名片。
「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真的是个心理医生。」
我接过名片,看了一眼。
「张耀?」
「嗯。」他轻轻点了点头。
名片上确实写了他是个心理咨询师,有一家自己的心理咨询中心。
我挑了挑眉:「张医生,我确实不需要什么心理治疗呢。不过,我的身体倒是很需要你来治疗一下。」
都是成年人了,他自然懂我的意思。
他问我:「每天这样,你开心吗?」
我知道,他是在说我的生活混乱不堪,像一个肮脏的泥潭。
我答:「开心啊,很开心。」
他:「不,你不开心,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在逃避,你在用这种生活在麻痹自己。」
我:「张医生,那你说,我在逃避什么?麻痹?我有什么好麻痹的?」
他:「你的过去。」
我笑了:「你错了,张医生,我没什么过去。我生来就是这样放荡不堪的人,我没受过什么情伤,也没人逼我,我做这一切,就是因为我喜欢而已。我喜欢这样的生活,你懂吗?」
他皱了皱眉,指了指我手中的名片:「想明白了,打给我。」
我没理他,把名片丢在了地上,继续喝着我手中的酒。
他转身离开了。
名片被我丢了,但还有网络。
这个城市有执照的心理咨询师本来就不多,只要用心搜一下,很快就能找到他。
是的,丢掉他的名片后,我后悔了。
他走后,我玩得一点都不开心,我拒绝了好几个向我搭讪的男人,进而造成的后果就是——今晚我要自己一个人睡了。
辗转反侧中,我又想到了他。
第二天一大早,我化好精致的妆,换了一身我认为他会喜欢的衣服——一套简单的职业装,白衬衣,西装裤,走进了他们心理咨询中心所在的写字楼。
前台小姐下楼来,很客气地接待了我,问我有没有预约,我点了点头,报了张耀的名字。
前台小姐有些不知所措:「老板现在已经不接待病人了。」
「是吗?什么时候的事?」
「三年前老板就退居幕后了,现在只负责中心一些日常运营。」
前台小姐很认真地回答了我,不像在说谎。
我:「那你打电话给你老板,就说他女朋友来找他了。」
前台小姐更不知所措了:「没听说过老板有女朋友啊?」
我:「有,他只是没告诉你。别管那么多,你赶紧给他打电话。」
大概因为见识过太多极端的心理病患者,前台小姐并不敢惹怒我,她乖乖地打了电话,不到五分钟,张耀就出现在了我面前。
看到是我,他有一瞬间的恍惚:「想通了?」
我走上前,挽住他的胳膊:「张医生,你指的是哪里?」
他不动声色地推开我,没有正面回答:「想明白了现在就开始治疗吧,我给你安排个合适的心理咨询师。」
我:「我要你给我治疗。」
他:「不行。」
我:「为什么?」
他:「我很久没有帮病人治疗过,都忘了。」
我:「我不在乎。」
他:「我的费用很高。」
我:「我不在乎,我钱多得是。」
他轻皱了一下眉,被我看在了眼里。
我:「你放心,是干净的。」
他:「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你要是不给我治疗,我就天天来骚扰你,把你的病人都吓跑。」
最终他还是同意了,不过他还是事先声明我并不算他的病人,就当他帮朋友了。
朋友,似乎也不错。
他已经很久没有接待过病人了,也早就没有自己的咨询室了,只能把我带到他的办公室。
「你在这等一会,我去准备一下。」
「好。」
听到我答应后,他又走了出去。
我好奇地打量着他的办公室,整体装修以黑白为主,素净又不过时,木制的办公桌,旁边还有一个高高的书柜。
我走近书柜,发现上面摆的并不是书,而是各种奖杯和奖状,都是关于心理学的,上面的名字也无一例外都是他的。
他看起来最多也就三十岁吧,没想到这么厉害。
我又走近他的办公桌,资料和文件都摆得整整齐齐,很符合他的性格。
我正准备去别处看看,却瞥到了一个相框。
是正面扣倒在桌上的。
我正准备扶起来,他的声音就从背后传了过来。
「你在干什么?」
听不出任何情绪。
「你的照片倒了,我想把它扶起来。」
「谢谢,不用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走到了我旁边,把照片拿起来,锁进了一旁的抽屉里。
从始至终我也没看到照片的正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照片。
不过我对那照片也没多大兴趣,我现在只对面前的男人感兴趣。
「张医生,治疗过程需要我脱衣服吗?我很乐意配合哦。」
「林小姐,林小姐。」
迷迷糊糊的,我听到耳边一直有人在叫我。
眼皮有些沉重,我费了好大的劲才睁开。
一睁开眼,就是张耀那张焦急的脸。
「林小姐,你终于醒了。」
他松了一口气。
我的脑袋还是很痛,像要裂开一样,身体也沉重得不得了,动一下都费劲。
我有气无力地开了口:「我这是怎么了?」
「你发烧了。」
说了两句话,我又开始恍惚,想睡觉。
他把我扶了起来。
「先别睡,把药吃了再睡。」
我浑身无力,任由他把药放进我的嘴里,然后喂我喝了一口水。
身体本能地咽了下去,我看着他的脸,眼泪突然就掉下来了。
他有些慌乱:「怎么了?药太苦了?还是太难受了?」
我看着他慌乱的样子又笑了起来:「好久没人这么关心过我了。」
他松了口气,又摇了摇头:「看来烧得不轻,都开始说胡话了。」
我急忙抓住了他的手:「真的,虽然我确实很滥情,认识的人也很多,但自从爸妈都去世后,就再也没有人真正关心过我了。」
他有些动容,任由我抓着他的手,然后用另一只手摸了摸我的额头。
「再睡会吧。」
「好。」
再次醒来,身体轻松了不少,天也黑了。
我动了一下,他就靠了过来。
「好点了吗?」
我发现我还是紧紧抓着他的手,他居然也没挣开。
不知道为什么,我第一次有种不好意思的感觉,赶忙松开了他的手。
「好……好多了。」
他揉了揉那只刚被我松开的手,语气又恢复了刚开始的冷淡:「既然好了,那就赶紧回家吧。」
我转了转眼睛,又躺了回去,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咳……咳……张医生,谁说我好了,我还是好难受啊,我需要人照顾。」
他走到办公桌前坐了下来,翻着手里的书:「你只是发烧,没有咳嗽,我虽然是个心理医生,基础的疾病治疗还是知道一些的,而且在你醒之前我已经量过了,烧已经退了。」
「那你还问我。」
我扁了扁嘴,小声嘟囔了一句。
他:「你说什么?」
我:「没什么没什么,张医生,我是真的难受,你让我自己一个人回去,万一我半夜又发烧了呢?到时候我身边没人,万一烧死了怎么办?」
他眼都没抬:「不会的。」
我:「你怎么知道不会,万一会呢,那样你就见不到美丽可爱身材性感的我了,这是你的损失啊。」
……
他:「那你想怎么样?」
我:「带我去你家。」
破天荒的,他居然同意了,不过他也事先和我声明,我睡客卧,他睡主卧。
我当然愉快地接受了,先进了家门再说嘛,多的是机会搞定他。
看我开心的样子,他又补了一句:「你别多想,只是刚才催眠你的时候,我知道了一些事,一会我还会仔细问你,这对你以后的治疗有帮助。」
我一副了然的样子:「好好好,我都懂都懂,我们赶紧回家吧。」
张耀住的地方是这座城市最繁华的商圈,价格不菲。
这次居然以这种方式住到了这里,我还挺开心的。
他房子的格局是三室一厅,面积很大,装修风格还是熟悉的黑白配。
跟他回了家后他也没管我,说了句随意后就钻进了厨房。
他说随意,那我就真的随意了。
我坐到沙发上,找到遥控器打开了电视,看了一会,肚子就开始咕咕叫了。
我才想起我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我打开客厅冰箱,想找点吃的。
冰箱里的东西琳琅满目,蔬菜肉食一应俱全。
我正在考虑要不要炒个菜,他突然出现在了我身后。
「你在干嘛?
突然传出的声音,吓了我一大跳。
我:「你走路怎么没声啊,吓死我了。」
他:「你干嘛呢?」
我:「我饿了嘛。」
他:「饭已经好了。」
我看向他背后的餐桌,那里放着两碗粥。
我皱起了眉:「我不想喝粥。」
他:「你刚好一点,不能吃油腻的,而且你一天没吃饭了,吃别的胃会受不了,喝点粥最好。」
我:「你放心好了,我天天在酒吧喝酒都一点事没有,我胃好着呢。」
他没再理我,径直走到餐桌前坐了下来。
我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
最终我还是乖乖喝完了那碗白粥。
喝到一半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他带我回家前说还有事情要问我。
「里港猜锁要纹我实情,事生母实情?」
他皱了皱眉:「你把嘴里的粥咽下去再说。」
我乖乖照做。
「你刚才说要问我事情,是什么事情?」
他放下手中的碗,很认真地盯着我的眼睛。
「你是不是有些记忆缺失了?」
我想了想:「没有啊。」
「不可能,你仔细想想。」
我:「确实没有。」
他:「那你十二岁之前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我:「你说哪件事啊?小事肯定记不清啊。十二岁都是这么多年前了,这就算是记忆缺失吗?」
他:「那你告诉我,你十二岁之前发生过什么重大的事情吗?影响你以后生活的那种。」
我仔细想了想:「我妈把我爸杀了。」
他表情有些细微的变化,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那你母亲?」
我满不在乎地回答他:「杀人偿命,枪毙了。」
……
他对我的反应有些讶异:「你母亲为什么要杀死你父亲,你知道吗?」
我咽下口中的粥,如实回答了他:「不知道。」
他:「你不好奇吗?」
我:「不好奇。」
他:「为什么。」
我:「不为什么,我这个人没有好奇心,我唯一感兴趣的,就是男人,像你一样的男人。」
他意识到话题有些跑偏,沉默了一会又问我:「你父亲对你好吗?」
我低头嚼着嘴里的米粒,含糊不清地回答:「应该挺好的,毕竟给我留了那么多遗产,我三辈子都花不完的那种。」
他又沉默了,似乎对我有些无语。
我怕冷场,又问他:「所以张医生,我心理到底有什么问题,是和我的父母有关吗?」
听到我这么问,他有一瞬间的惊慌,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原来清冷的样子:「你渴望被爱,对吗?」
虽然他以疑问句的形式说了出来,但我知道,这是肯定句。
那一瞬间,我有些心慌,心脏像是被狠狠刺了一下。
「很多人都爱我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长得漂亮,身材又好,性格也开放,往那一坐,就一堆过来搭讪的。而且……」
我向他抛了个媚眼。
「向我搭讪的还有女生哦。」
他扶额,颇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这顿饭的气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说不上压抑,也并不轻松。
吃完饭,他收拾碗筷又进了厨房,大概是刷碗去了。
我走进浴室,冲了个澡。
洗完以后,我才发现我没有换洗的衣服,只能又穿上之前的。
穿到一半的时候,我突然想到这是在张耀家,多好的机会,我还穿什么衣服。
但是我又不能直接裸着,于是我只穿了我的衬衫和内裤就出去了。
衬衫是大款的,刚好可以盖住屁股。
走出浴室,他正坐在沙发上查资料,我凑过去看了一眼,好像是关于大脑应激反应什么的。
他看了一眼我的穿着:「你很喜欢让别人看你的身体吗?」
我:「不好看吗?」
他:「好看。」
不对,不像他,虽然我们只认识了一天,但按照他的习惯,这个时候应该翻个白眼或者直接不理我,根本不会说出「好看」这种话。
我感觉今晚我们发生关系的几率又大了一些。
我朝他靠了靠,他身上有一种很淡的香味,闻起来让人心安。
我:「我们去睡觉吧。」
他:「我们?」
我:「对呀。」
他:「嗯。」
这下我懵了,不应该啊,他这个时候不应该推开我,或者直接把我丢出去吗?
就这样……答应了?
看我一脸懵逼的样子,他叹了口气:「你又想多了。」
我:「啊?」
他:「这是治疗的一部分,我们今晚一起睡,我不会和你发生什么,你最好也管好自己。」
要是别的男人和我说睡觉是治疗这种话,我肯定一巴掌过去,然后骂他虚伪,想和老娘上床就直说。
但是张耀不一样,他说,我就信。
他的床很软,特别软。
我放肆地把手脚都搭在了他身上,他居然也没推开。
但是每当我想更近一步的时候,他都会冷冷地警告我:「想去次卧睡吗?」
然后我就怂了,我知道他说到肯定会做到。
吃不到能看着也是好的嘛。
我把他的手臂放在了我的脑后,手脚并用地抱着他,他的肌肤有些微烫,心跳声也有些大。
我暗自得意,只要没有问题的男人都经不住我的诱惑,只不过可惜,我身边的这个,忍耐力太强了。
他宁愿难受也不愿意碰我,真是个好男人,稀有。
我得意了一阵,突然想到,他宁愿难受也不愿意碰我,或许是他……嫌我脏?
我从没觉得我脏,纵使我之前私生活混乱,和不同的男人上床,我也从没觉得我脏。
但今天躺在他的怀里,我突然有了这种感觉,我很脏,我怕他嫌弃我。
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这个想法一直在我脑海中盘旋,我一次次的否定,它又一次次地浮现在我脑海中。
我发出的动静影响到了他。
他:「睡不着?」
我:「有点。」
他:「为什么?」
我:「或许……是没有做睡前运动?」
……
我:「我开玩笑的,我只是在想事情。」
他:「想什么?」
我:「张耀,你觉得我脏吗?」
这是我第二次叫他的全名,是很认真的语气。
他翻了个身,抱住了我。
「快睡吧。」
是温柔至极的语气。
我本来还想继续追问,但他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让我睡觉,我竟然真的有了一丝睡意。
「妍妍乖,我抱你睡觉。」
「妍妍,你喜欢我吗?」
「妍妍宝贝,让我亲亲。」
「妍妍,你不听话了。」
「妍妍,没事的,马上就不痛了,乖啊。」
「妍妍宝贝,你只能是我的。」
「妍妍,妍妍,妍妍。」
梦中有个男人一直在叫我的名字,那个声音我熟悉极了,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女孩的哭闹声,衣服的撕扯声,还有男人轻声安慰的声音,在我的梦里转来转去。
记忆的碎片在我身边飘来飘去,但我怎么努力也抓不住,拼不上。
怎么也拼不上。
我只知道,好痛,真的好痛。
我不要,我不想。
「不要!」
我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
天已经大亮了,身边的人也不在了。
我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大口地呼吸着。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支离破碎的梦,让我有一种窒息感,好像一个人狠狠地掐住了我的喉咙,狠狠地掐住,没有一丝缝隙。
张耀闻声赶来,身上还系着围裙。
「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我还沉浸在刚才的梦里,木讷地点了点头。
「抱歉,我忘了告诉你,这是催眠的后遗症,会让你梦到一些可怕的东西。」
我机械的抬起头:「张耀,我梦到的,是不是你口中我缺失的记忆?」
「是。」
没有一丝犹豫。
我摇了摇头,用一种恳求的目光看向他:「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他:「什么?」
我:「让我忘掉那段记忆,永远不要想起来。」
他:「我能让你忘掉,但我不会这样做。」
我:「为什么?」
他:「这是治好你的唯一办法,你必须要直面那段让你痛苦的过去,再努力走出来。」
我:「我没有病!我没有病!你胡说!」
我有些癫狂。
他按住我躁动的手,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
「你还不明白吗?你不应该是这样的。你美丽,性感,有魅力,这些无可厚非,但你的美丽不该用在吸引男人上。如果没有那段经历,你应该不会走进我的心理咨询中心,来到我面前,你不会像现在这样,每天在烂泥里打滚,自甘堕落。」
我有些恍惚。
「张耀,我脏吗?」
昨天没有答案的问题,我想再问一遍。
他还是没有回答,又问我:「你知道两个人上床代表什么吗?」
我:「我和他们上床只是因为我开心,这样会让我睡得安稳。」
他:「你不觉得这很病态吗?」
我沉默了。
他:「在我的认知里,上床只能和自己心爱的人才可以,别人不行。当然现在社会开放了,大家的想法也开放了,想怎么玩都可以。但你的心理是病态的,你一次次更换不同的男人,躺在不同的人身边,只是因为这样会让你睡得安稳一些,或者说,你在报复。」
报复,他居然说我在报复,真可笑,我报复谁?报复我自己吗?还是说我在报复……梦里的那个男人……
我突然想到了这一点。
那段支离破碎的记忆确实让我觉得害怕,但我更怕的,是梦里那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
看我不说话,他又继续说了下去:「你想让自己开心没有错,但你真的认真想过吗?一次次和不同的男人上床真的会让你开心吗?你的潜意识告诉我,你并不开心,这些都是你病态的心理在作祟,早在你童年的时候,你的心就已经被那个男人扭曲了。」
我捂住了耳朵:「别说了!别说了!我不想听。」
他拉下我的手:「林妍,你还要逃避吗?你确定你要这样过一辈子吗?我知道你不缺钱,生活无忧,可你真的确定现在这种混乱的日子是你想过的吗?你问问你自己,是吗?」
现在这种生活,是我想过的吗?
恍惚中,我好像看到了一个画面。
一个年幼的小女孩指着电视机里帅气的演员奶声奶气地说:「我将来一定要找一个和他一样帅的男朋友。」
一旁的男人抱过小女孩,狠狠地掐了她一把,惹得女孩哇哇大哭。
「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你只能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妍妍,你只能是爸爸的。」
只能是爸爸的……
我突然从回忆中惊醒,大哭了起来,怎么也止不住。
我像个被抢了糖果的小朋友一样,一直哭,一直哭,怎么都停不下来。
张耀也没哄我,只是静静地陪着我,听着我哭。
哭得累了,我就睡了过去。
这次我没有做梦,睡得很安稳,一觉醒来,天又黑了。
我最近好像很能睡。
当我顶着两个肿得跟核桃一样的眼睛去找张耀的时候,他居然难得的笑了出声。
我没有理会他的笑声,只是告诉他:「张医生,我想做个正常人。」
他如释重负地笑了,走近我,摸了摸我的头:「好,我帮你。」
那是非常难熬的一段时光,几乎每天都会有新的惊吓等着我。
张耀说问题要从根源解决,所以他每天都会给我进行深度催眠,用另一种方法让我一点点回忆起那段支离破碎的记忆。
从一次次的催眠中,我也终于明白,我为什么那么乐意当个婊子。
因为我要报复我的父亲。
有句俗话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小情人,这句话本来的意思是父亲对女儿的爱不同于对妻子的爱,对女儿爱里更多的是宠溺,类似于情人。
但偏偏有那么一少部分父亲扭曲地认为,女儿就是他真正的情人,是他发泄兽欲的地方。
我不知道这种人为何还能被称为父亲,也不知道世上到底存在多少这种所谓的「父亲」。
但偏偏不幸地,我就遇上一个。
从我稍微懂事开始,我就发现了我的父亲和别人父亲的不同
。
别人的父亲也很疼爱女儿,也会和女儿亲亲抱抱。
但她们的父亲不会把舌头伸进女儿的嘴巴里,也不会在洗澡的时候揉捏小裤子盖住的地方。
他们也不会告诉女儿,你不能嫁人,不能喜欢别人,不能和别人搂搂抱抱,你只能是我的。
我想我每天和不同的男人上床确实是在报复他,你不是不让吗?我偏要。
我偏要和别人搂搂抱抱,我偏要和别人一起睡觉,偏要在他们身下发出诱人的喘息。
我就像一个叛逆期刚刚来临的不良少女一样,非要和父母对着干。
因为这样会让我开心,会让我满足,会让我有一种报复成功的变态成就感。
得知这些事情后我萎靡了几天,张耀看我最近的精神状况很不好,就暂停了后面的催眠。
他说治疗要循序渐进,不能操之过急。所以闲暇的日子,他会带我出去逛逛街,喝喝茶,或者找个猫咪主题的咖啡馆撸撸猫。
他说这才是正常女生的生活。
其实我偶尔还是会突然蹦出想和他上床的念头,但都被我压了下去。
现在的张耀就像降临在世间救我于水火的神明一样,我不能,也不敢玷污。
我们日常出去玩的大多数费用都是我付的,他也不拦着。
他帮我治疗并没有收取任何费用,他这样做,也是希望我能心安理得一些,我自然也乐得接受。
我们每晚还是会躺在同一张床上睡觉,但从没发生过什么。
以往我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都是睡不着的,所以我才会日夜流连于各种场所,挑选合适的男人陪我上床,这样我才能睡得着。
直到张耀出现,我才发现,我睡不着和上不上床没关系,我只是想有个人可以抱着我睡觉而已。
这样我才会安心,才不会害怕。
怕什么呢?大抵是存于心底那份对黑夜的恐惧吧。
催眠治疗快结束了,现在我破碎的记忆已经拼得差不多了,只差一段——我母亲杀死父亲的那天晚上。
催眠开始前,张耀问我:「你怕不怕?」
我:「怕什么?」
他:「万一是你杀死了你的父亲,然后你的母亲帮你顶罪呢?」
我:「哦。」
他:「哦?就这样?」
我:「不然呢?」
他:「那如果真的是我说的这样,你要怎么办?」
我:「不怎么办,就当没发生过,反正我妈都死了,我再去自首,她不是白死了吗?」
他笑了:「你还真是没良心。」
我:「我一直都是这样。」
从开始接受治疗的这几个月来,我每天都会想起一些记忆碎片。或大,或小,或喜,或悲。
一开始的时候,我确实无法接受,几乎每天都是濒临崩溃的状态。
后来时间久了,我也慢慢麻木了。
就算这时候有人告诉我,你的母亲是因为帮你顶罪才死的,我也可以面无表情地冷哼一声,然后走开。
不过我的母亲还真是给了我一个大惊喜。
我以为母亲帮女儿顶罪这种事情已经够狗血了,没想到还有更狗血的等着我。
我的母亲,要杀的人其实是我。
她早就察觉到了我和父亲这种不正常的关系,只是一直在忍耐。
忍到后来,我慢慢长大,出落得亭亭玉立,而她引以为傲的相貌和身材都开始急剧衰老。
她的忍耐变成了嫉妒,她开始嫉妒和她年轻时一样美貌的女儿,也就是我。
凭什么她可以出落得这么漂亮,凭什么她还这么年轻,凭什么她抢了我老公的对我的爱。
对啊,凭什么,我也想知道凭什么。
凭什么被欺负的人是我,最后被指责的也是我。
「小贱人,小婊子,这么小就知道勾引男人。」
「小贱人,杀了你,我的老公就会回心转意了,他爱的人一直都是我,只是你这个小贱人勾引了他,他才会神志不清地抛弃了我。」
漆黑的深夜,反着阴森森光芒的菜刀,还有母亲凄厉怪异的尖叫。
我闭上眼,等着那道光芒劈下来。
这样我就解脱了。
想象中的疼痛感并没有传来,我被一股热乎乎的液体喷了一脸,还有一股浓重的味道围绕在我的鼻间,然后,我就被人抱住了。
是一个我非常熟悉的怀抱,来自我的父亲。
我睁开眼睛,看到父亲和往常一样,压在我的身上,不过这次,好像是为了替我挡刀。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仿佛呼吸都停止了,只有眼泪在无声地往下掉。
父亲却笑着伸出了手,发现手上有血后,又往自己的衣服上蹭了蹭,然后才帮我擦了眼泪。
「妍妍不哭,睡吧,爸爸抱着你睡。」
我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是幼年的我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一觉醒来,爸爸死了,妈妈入狱了,我痛苦的记忆也被大脑封存了。
留给我的只有一笔巨额遗产。
听我说完这些,张耀沉默了许久。
我自嘲地笑了笑:「怪不得我会变成这样呢,父母都是心理扭曲的变态,生出来的孩子又会好到哪里去呢。」
张耀摇了摇头:「你和他们不一样。」
我:「是吗?」
他:「是。」
肯定的语气,没有一丝犹豫。
稍顿了一会,他又开口:「其实我也是一个心理扭曲的变态。」
他的表情并不像开玩笑。
我:「怎么说?」
他:「我会爱上我的病人,每一个。」
我:「包括死去的前女友吗?」
他:「嗯。」
其实我还想问问他,那我呢?你有没有爱上我?
可是我不敢问。
我:「这是一种病吗?」
他:「嗯,心理疾病的一种。」
我:「你……没有治疗过吗?」
他:「医者难自医。」
我:「那可以请别人帮忙啊。」
他笑了,有些苦涩:「你看到我办公室里那些奖杯了吗?在别人眼里,我除了有点花心以外,别的方面完美无缺,年纪轻轻各种奖项拿到手软,我那可怜的自尊心不想让别人知道如此优秀的我居然也有心理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