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盛行瘦马,我便是其一。
楼里的老鸨常说我坚持着不屈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一辈子卖艺也得不到什么贞节牌坊,叫我索性从了世俗,方可存活。
我誓死不肯,老鸨便觉得我油盐不进,赚不得钱,于是把我卖给了定国公家喜欢流连于烟花柳巷、色欲熏心的小侯爷。
我成了小侯爷家里地位最低的妾。
1
我是百姓口中的瘦马,被卖给了万千女子梦寐以求的世爵豪门——城阳侯府。
城阳侯府是扬州地界出了名的爵位世家,城阳老夫人是陛下的同胞妹妹,乃是当朝的若珺郡主,许配给城阳侯倒是门当户对的良配。
不过城阳侯已仙逝,如今侯府的顶梁柱便是小侯爷淮辞。
逢年过节陛下往府邸堆砌的赏赐羡煞众人,门庭若市便是城阳侯府司空见惯的事。
今日亦是如此。
我看着那些金银珠宝挪不动脚,感叹着泼天富贵…
「青如,你动作能否快些,主母等着你手上的茶呢!」
柳嬷嬷不耐烦地站在台阶上唤我,扭过头的时候嘴里还和旁边的嬷嬷讽刺,「一个青楼来的娼也只有这点眼界了,几箱子赏赐就把她看得走不动了。」
我没吭声,端着茶跟了上去。
从青楼被卖到侯府已经过去一个月了,我从未见过买我的小侯爷长什么样子。
府里的人都说小侯爷成日花天酒地、夜不归宿,后院美妾堆得都快凑成百家姓了,自然不记得哪日迷醉不清胡乱买了我回府。
这样,也好。
「主母,奴婢带青如来了。」
柳嬷嬷一见到主母,脸上便是让人咋舌的谄媚笑容。
慵懒姿态歪依在玉砌美人榻上的主母便是小侯爷的发妻宋安容,也是侯府的主母,掌管着府邸大小事务。
我毕恭毕敬地把茶递给宋安容。
「主母请用。」
她带着细纹的眸子不曾看我,更不曾接下。
一旁的柳嬷嬷献媚一笑,凑上来把我手里的茶拿过去瞥了我一眼,接着跪下递茶,「主母,请用茶。」
这次,宋安容接了。
见状,我心中了然,却还是无法阻止柳嬷嬷一针见血的话语。
「青如啊,你别忘记你是从哪出来的,行为举止都要更加妥当才是。既然主母心善愿意见你,你也要懂分寸,别恩将仇报的把身上风尘染在主母身上。更不要以为爷把你带回来了,你就是府里的人了。主母身份高贵,你仔细你服侍过百余人的脏手。」
我抿了抿唇,压下心里的酸楚,「是,青如谨记。」
宋安容饮过茶以后,从头到脚地打量了我一番,「我听闻侯爷把你买回来却不曾入你屋里头,属实?」
我点了点头。
柳嬷嬷冷哼一声,阿谀奉承地跪在宋安容腿边,「爷估计是那日喝醉了,不然爷怎么可能买一个不干不净的娼妓回来?姑且算她貌美,但后院美妾那么多怎么就轮到她了?倒是这身子先叫旁的人作践了,爷可是最厌恶肮脏之物了。」
这般恶劣的话,是我在侯府听到最多了。
刚开始我会忍不住,如今倒不屑争辩了。
柳嬷嬷的话似乎是取悦了宋安容,她看了柳嬷嬷一眼示意她闭嘴,再次抬起头看我时,眼神带上了一丝笑意。
「入府便是姐妹,你往后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开口便是。」
不知为何,宋安容这样温柔的态度莫名让我不寒而栗。
我嗫嚅道,「…是,多谢主母。」
事实证明,我的怀疑和第六感是正确的。因为没过几日,我便见识到了看似温婉的主母手段有多么可怕。
2
主母拿走了我的卖身契,说要给我『许个好人家』。
柳嬷嬷一大早就带着人踹开我的门席卷了我的住处,还义正词严的板着脸让我把我的卖身契交出来。
「为什么?」
我不知她们为何要我的卖身契。
难道是我打算为自己攒钱赎身的念头被主母知道了?可是我离开侯府对她又有什么坏处?
闻言,柳嬷嬷笑得像只癞蛤蟆,「昨日你敬茶举止端正,主母怜惜你,要为你选一个好人家,自然是要你的卖身契了。」
许个好人家?
这不就是要把我重新卖了吗?!
见我不肯让步,柳嬷嬷直接一把推开我,蹲下身咬牙切齿地瞪着我。
「你一日不离开,主母一日不得安生。昨日去送茶时,我亲眼看见你故意炫耀你那张漂亮年轻的脸蛋,你不知分寸的盯着主母的脸看是何意?自负貌美认为自个赢了?呵,既然你觉得你年轻,主母便给你机会送你去北凉,还你一片自由,还不感恩戴德?」
我直接听得呆滞了,我何时这般想了?
北凉之地我记得,老鸨常把不听话的瘦马送去那蛮人之地。据说那的蛮人生来如狼饮血,生性暴力,惯喜欢从江南地带买入穷人家的女儿当作发泄的玩奴!
我从未见过卖去的女子活着回来的,北凉可是生不如死的地狱啊!
不等我走神,柳嬷嬷继续命人搜查,眼看她们已经开始翻我的床底,我猛扑过去宁死不让开。
奈何双拳难敌四手,被推倒在地的我眼睁睁看着一张完整的卖身契被柳嬷嬷当帕子似的在手上甩动着耀武扬威的离开。
屋内乱糟糟的,门口凑着看热闹的美妾们捂嘴窃笑。
「真是『羡慕』妹妹,可以去好地方了呢~」
林美人眼底尽是嘲弄,奚落之意不减分毫。
我跌坐在地,万念俱灰,也无暇与她拌嘴。
与她形影不离的云姨娘忍不住啧啧两声,「能成为爷的发妻,主母也不简单。」
爷的发妻…侯爷?
对啊,侯府不是还有个小侯爷吗?
入府一个月了,我从未见过城阳侯府的小侯爷淮辞,这是我第一次不顾身份壮着胆子来见买了我的他。
「你的意思是主母拿了你的卖身契,且要把你卖入北凉?」
他一袭湛蓝长袍,腰封绣着图腾,是身份象征的纹样。白皙修长的玉手正拿着上好的狼毫蘸取丹青,窗外灼目的阳光洒在他的手上,竟叫人觉得他肤色白的几乎透明,精致的不像一双手,像一件绝伦玉器。
我点了点头,闷声道,「是。」
他抬眼瞧了我一下,淡色的琥珀瞳恰到好处地与他如美玉一般的气质契合,清风明月,气质如兰。
我不禁咋舌,这哪里像花天酒地、色欲熏心之人?!
莫不是我找错人了?
正当我自我怀疑时,他又开口问我,「你有何证据?」
证据?
「柳嬷嬷在众目睽睽之下抢了我的卖身契,此举不算?」
我不解地盯着他。
他缓缓下来,信步来到我跟前,一句话把我堵得哑口无言,「许是主母替你保管呢?」
妇唱夫随?光明正大地包庇宋安容?
那你买我回来做什么?侯府缺人拿我凑数?
我不信!
不争饭也要争口气!
虽然我一直卖艺不卖身,但从小在楼里长大的我耳濡目染,那些美艳的姐姐是怎么对付男人的我可见过不少!
我柔弱地软倒在地,顺势抱住他故意用胸前的柔软紧贴着他的小腿,让声音效仿那些姐姐一样妩媚起来。
「爷…我其实是怕离了您…」
3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我势必不择手段也要得到淮辞尊靠山。
「这叫我如何相信?」
侯爷温柔的低笑一声,显得是那么无奈又宠溺。
让我险些被他习惯性的表象所欺骗。
他把我从地上轻轻扶起,冰凉的指腹带着暧昧的意味掠过我的唇瓣,「你可以想得出这样拙劣的谎言倒不如再想想其他的法子框我?」
初次勾引人便被这般评话,身为女人的我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所云,只觉得脸上如火在烧,「我……」
不等我说完,他便愈发靠近我,甚至不知何时已经和身后的白墙一起合伙把我圈在他的怀里。
「人在任何地方存活,都需依附于高处。」
这句点拨也不算隐晦,我仔细斟酌了一番。
若是我务实,我便知道自己即便是赎身了也寻不到什么如意郎君,他们不唾弃我曾经的身份已然是极好的。
变卖、瘦马、贱妾、被休…桩桩件件都是败笔。
左右也嫁不出去,谋不得什么好人生。
想通以后,我索性放手一搏,为了自个儿这条命豁出去!
于是我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打算奉献身体,效仿记忆里的妩媚春娘们,噘起嘴靠近他的俊脸。
结果下一瞬却被他一只手给挡住了?
「不雅。」
他眼神忽明忽暗地透露着狡黠,声色一如既往地轻缓低沉。
不雅?
我纳闷了一下,脑子里飞快地回忆楼里姐姐们的模样,效仿她们的姿态重新整顿自己的状态,微微含眸,缓缓地凑近侯爷。
触及他的唇瓣时,这陌生的柔软叫我产生古怪的情绪。但让我意外的是,他真的一动不动地站在那,被动地承受我的主动。
离开他的唇,双臂自然而然地搭在了他肩膀上,近在咫尺的俊脸让我紧张的不知道把视线往哪搁。
这暧昧到拉丝的气氛叫我局促不安。
侯爷笑了一声,「你当真是应了那句出淤泥而不染。」
我低下头,没吭声。
谁会这般夸一个瘦马?
肯定是讽刺我。
他自然而然地揽住我的腰,隔着衣服也可以感受到他手掌心的炙热温度,还有他越发不安分的手。
我顿时慌乱了,后退了一步,不露声色地躲开他的手,「爷可满意?」
他垂眸思索了一下,而后眼神意味深长对我说道,「青如公事公办的态度真让人…罢了,这一次我大方赊给你,帮你把这困境化了,你且回去好好学一学伺候人的本事再回来还给我罢。」
说罢他便负手离去,留下挺直的背影。
我松了口气,算是解决了吗?
可侯爷方才的态度那么坚定,是为了包庇宋安容而包庇宋安容,真的会突然改变心意帮我吗?
夜里,让我惊讶又期待的事情真发生了。
宋安容身边的贴身宫女杨桃亲自拿着我的卖身契一脸阴沉地给我送回来了,走之前不忘对我语言谩骂一通。
东西回到我身边了,我心口的大石落下,便没去理会她。
夜里,我跪在月前祈祷往后在侯府一切平安顺遂…
但,事与愿违。
4
我怀疑主母无时无刻不想弄死我。
「今儿个主母请各位一聚,准备了糕点香茶,后院里的姨娘们都一块去。」柳嬷嬷站在院子门口对大家说着,又另有其意地看了我一眼,「要记住,别辜负了主母对你们的一片心意啊。」
反正我不去就不会有什么黑锅甩我头上了。
结果没想到,我假意告病不成。
天杀的杨桃居然亲自带着府里的大夫来看我,说主母要关心我得了什么病,让大夫瞧一瞧。
我自知谎言被识破,不得不起身去了主母的生辰席上。
「哟,这不是咱们扬州的名物吗?」
我人还没坐下,就听见林美人熟悉的讥笑。
紧接着,是柳嬷嬷出现在我的面前,给我端了一杯冒着热气的茶,「青姨娘,这是你头一份的。」
我刚想问这是什么,宋安容便懒洋洋地开口。
「青如啊,这是养颜的汤药。你生的这般美,我定要好好护住你的美貌才可以在这空寂的侯府有赏心悦目之感啊。」
柳嬷嬷把汤塞到我手里,我顿时一惊。
这味道我甚是熟悉,是楼里姑娘们常用的避子汤。
这时,我身侧的云姨娘笑容妩媚地用手指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耳垂,「虽然青如出身不好,但有主母疼爱,真叫人羡慕。又生的容貌美艳,再加上会取悦男子,兴许她会是侯府第一个怀上孩子的女人呢~」
这云姨娘,真会给人拉仇恨!
但是侯府没有女人怀过孩子吗?
我下意识地扫过眼前这些穿金戴银、花枝招展的美人腹部,一个个都是扁平纤细,当真是没有。
就连主母宋安容也不见。
难道是……
侯爷不行?!
刚想到这点,门口就出现一个黑影。
「青姨娘,老夫人喊你前去书斋问话。」
我迷茫地看向这从未见过的面生婢女,不认得。
见我愣着,她开始催促我,「快随奴婢去吧,老夫人是个急性子,可不喜欢一直等着别人。」
我立马放下那碗药站起来,结果柳嬷嬷突然拉住了我的手,又重新端起刚刚的汤药。
「小主先把主母的心意喝了再去也不迟?」
我看着柳嬷嬷阴狠的笑容和宋安容阴柔的双眸,心知这药铁定是有问题的了。
这时,那面生的丫鬟冷哼一声,对柳嬷嬷说道,「老夫人的脾气嬷嬷你是清楚的,这汤药这般热,青如小主要多久才喝得完?若是叫老夫人生气了,下次去书斋问话的人便是柳嬷嬷你了。」
柳嬷嬷一听,显然是被吓到了,悻悻地咬了咬牙,松开了我。
跟着嘴巴厉害的小丫鬟院里了主母的住处,我停下脚步,「方才多谢姑娘一救,青如无以为报。」
她先是愣了一下,转而笑了起来,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倒是难怪了。」
我疑惑了一下。
「姨娘也别喊奴婢姑娘,奴婢只是一个丫鬟,叫芙夕。」她重新牵起我,带着我朝书斋走去。
要见老夫人了,心情怪紧张地。等进了书斋我才看见哪里来的什么老夫人,明明是侯爷坐在那!
5
我惜命,不得不求他给我一把利器护身。
「爷…」我端正地跪坐在软蒲上。
他正在沏茶,抬眼看了我一眼,然后调侃道,「你似乎有些失落,不想见我,而是想见我母上?」
「没有。」
我除了否认难不成还可以承认吗?虽然我的确想见一见老夫人,听闻老夫人是个心慈信佛的人。若是运气好,说不定她会大发慈悲给我赎了身送我离开侯府呢?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心思太明显了,侯爷冷不丁来了一句,「我母上这些天去祭拜宗庙了,她若是在,兴许会了了你的心愿帮你赎身。」
我如惊弓之鸟,平缓了一下才笑着说道,「赎身作甚?我只想好好地陪在爷的身边,伺候爷。」
他抬起头笑容带着戏谑,「当真?」
「日月可鉴!」我生怕他不相信,于是竖起三指,「我发誓我一颗心都在爷的身上,从第一次遇见爷便暗定终身,愿一辈子守护在爷的身边。」
侯爷闻言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看得我如坐针毡,他笑着说,「书斋是母上刻写经文的神圣之地,你若是撒了谎,怕是佛也对你不留情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仔细一想我无父无母怕什么?
见他眼神还是半信半疑,我便酝酿好情绪,起身走到他旁边。身子柔若无骨的软在他身侧,手臂揽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耳畔倾吐热气。
「爷若是信我,便看看我日后的表现。」说话时,我的唇刻意若即若离的触碰他的耳垂,明显看见他愈发浑浊的眼神才继续道,「只是我得活下去,才能表示我的心意给爷看,不然发誓也是无用的。」
我这也不算是暗示了。
果不其然,他了然的眼神朝我投来,问道,「青如是不是只有有求于人的时候才这幅媚态?」
我心里一紧,连忙扑倒他怀里,软声软气。
「爷,你错怪我了~我人微言轻,又是初来乍到,若是骤然得了爷的宠,岂不是惹得陪了您多年的姐姐们不开心?」
一边说,一边看他的脸色,步步为营。
他没有吭声,只是静默地看着我,一下一下不厌其烦地抚摸我的脸颊。
看来火候不够!
余光瞥了一眼芙夕,她不在屋内,于是我大胆地敞开腿坐在侯爷怀里,双臂揽着他拉近二人距离。
他脸上的神色明显带上了浓烈的情欲,反过来搂抱我的腰肢更加用力,我心领神会地没有抗拒。
「爷不想和我来日方长吗?」我凑近他的脸,看着他漂亮的眸子。
他抓住我乱摸的手,轻轻揉弄,「那你想要什么?」
「我的屋里空空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朝他眨了眨眼睛,「来府里一个月了,我连后院的人都识不清,更别说请她们帮忙了。若是长期如此,我想给爷送件亲手绣的福结都不知找谁递,如何表心意?」
「青如为何不亲手送给我?」他笑意温柔地望着我,眼里潋滟着无限的宠意。
我故作嗔怪地轻轻推了他一下,「爷真是会给我挖坑,我若是三天两头的往爷这里跑,后院的嬷嬷们定要说我不知廉耻了。」
说罢,我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他沉思的表情。
他握着我的腰又深沉地看了看我,最后叹了口气对外面喊了一声,「芙夕,把月弓喊进来。」
「是。」
进门的丫鬟年岁不大,一袭绿色长裙,板着脸,不苟言笑。
「月弓是府里精心培养调教的,她年岁不大但对府里上下皆知,往后她就是我赐给你的贴身婢女。」
那一刻,我在月弓冷漠的脸上看见了无穷的生还希望!
6
林美人那可怜的姐姐替我死了,我在侯府陷入绝境。
辗转一夜,晨时我的房门被猛地推开。
我惊醒地坐起来,看着眼前的柳嬷嬷说后院有个美人被莫名其妙地毒死了,后院的人全部要去单独审问。
月弓伸出手要拦住她们,那柳嬷嬷马上一瞪眼珠子,「上头的吩咐了,后院的每个人都要彻查个底,谁都不能阻挠。」
后院死了人本是小事,但城阳侯府的老夫人是一心向佛,此事便大了。
我绝不能掉以轻心,于是悄无声息地给了月弓一个眼神,示意她去侯爷那寻求庇护保我性命。
月弓聪明,理解了我的意思。
接着柳嬷嬷把我带去了主母的屋内,但宋安容本人并不在屋里。她们把我关了一个时辰,没人审问我、没人殴打我,甚至屋内就我一人。
出来的时候,外头的柳嬷嬷板着脸只叫我回去,我心中惴惴不安,是侯爷救了我还是凶手查出来了?
刚落脚后院,一个巴掌便恶狠狠地扇到了我的脸上,我直眼冒金星!
「毒妇!」
耳边一声谩骂,我整个人都是蒙圈的,抬起头诧异地问,「林美人你疯了?」
「你才疯了!你谄媚的讨好主母不就是看出主母心善,想得到庇护吗?后院有人枉死,所有人都被审问,唯独你去了主母屋内躲避!」
「我何时躲起来了?」
「你若不是做贼心虚,为何一清早就去主母屋里请安?」
神来的请安,我分明是…柳嬷嬷的话又不一样!
我看着林美人失控的情绪,知道了她现在听不下去我任何解释,只能随着她的靠近步步后退。
「你杀了人,叫我的姐姐为你顶了全部罪名?你知不知她被乱棍打死的模样是何等可怜?!」林美人龇牙咧嘴地瞪着我,脸上有未干的泪痕,「明明是你杀的人,为什么要我姐姐为你偿命!」
惊讶之余,我扫视过去,发现后院的美人们身上都有鞭打过的痕迹。
所以,除了我,大家都被审问了?
我才恍然大悟宋安容这一招原来是这样用的。
我想解释,但林美人冲过来便掐着我的脖子,「你躲在主母屋里时可曾想过我无辜的姐姐!」
我被按在地上,林美人骑在我身上奋力掐着我的脖子。
这让我几乎无法呼吸,乞求的视线本能地求助后院的美人们。但她们表情冷漠地俯视着我,甚至眼神充满恨意,就好像巴不得我快些被林美人掐死一样。
肺部剧痛,耳边出现耳鸣。
濒死的那一刻,视线模糊的我看见月弓一脚踹开了我身上的林美人。林美人倒在地上,我喘了一口气,随之便昏厥了过去。
等我再度醒来,门外传来柳嬷嬷的声音。
「林美人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了青姨娘,还真是胆子大,主母罚你跪在青姨娘的门前反省忏悔!」柳嬷嬷说罢,故意抬高的音量,「你们这些后院的莺莺燕燕们给我听好了,青姨娘就算是杀了人,也轮不到你们教训!」
她话音落下,死寂一片。
我闭上眼睛,清楚地知道自己往后真的是寸步难行了。
宋安容发现了我找外援,所以开始把我变成众人一致的敌人,她待我越好越庇护,我便越不能生还。
7
菩萨容貌、蛇蝎心——宋安容。
事发当日,月弓之所以没有带来侯爷,是因为侯爷去京城了。底下的人说估摸着要一个月以后侯爷才会回来,所以我的靠山跑了。
侯爷不在府邸,老夫人没有回归,我的日子愈发困难了。
日复一日,每次晨起打开门便可以看见房门口扔得死耗子、发臭的烂鱼,以及各种各样的诅咒符文…
「青姨娘,您不必在意这些,奴婢每日早起打扫便是。」月弓一边埋头收拾,一边对我安慰道,「等侯爷回来就好了。」
等候爷,我可以坐以待毙地等他回来吗?
下午,柳嬷嬷告知要去花苑陪主母赏花,后院的美人们都必须去。
她阴狠的眼神让我明白自己安然无恙地躲了四五日不是美人们不敢闯入我的房门,而是主母居心叵测的用意。
我越是躲着,后院的美人们越是愤恨、急迫,如饥似渴地等待机会报复我。
侯府的花苑在这个季节开得最是旺盛,仿佛跟有意识似的,花团锦簇地包围着主母宋安容。
她一袭红衣立在那,周围粉裳绿裙的美人们围着她。
「青如?」
亲昵的呼唤听不出真切,我看向宋安容那张永远慈眉目善的脸。
她把我招呼了过去,周围美人们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减了下去,避而远之的为我让开路,一道道仇视的视线灼人无比。
尤其是林美人,疾恶如仇的盯着我,恨不得饮我的血吃我的肉。
我到宋安容跟前刚准备行礼,她却拉住了我的手,笑盈盈地望着我,「这些日子我忙着查出凶手没怎么去照顾你,你大可告诉我她们有无对你做什么?」
宋安容黑暗的眼眸里倒映着我紧张的表情,我不用回头都知道后头的美人们对我恨得牙痒痒,一个个眼神威胁地瞪着我不让我说。
宋安容本就是幕后主使,我何须多费口舌?
「一切安好。」
宋安容阴柔一笑,她拍了拍我的手牵着我循着湖岸往前走去,「青如陪我散散心,你们几个就不要跟来了。」
我不得不跟着她走,若是细听,还可以听见背后被留在原地的美人们恨得咬牙切齿的磨牙声。
「日子不好过吧?」宋安容突然看向我。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无需藏着掖着,便也坦诚了,「主母,我无意与你为敌,若是主母肯留一条活路给我,我…」
听到我的回答,宋安容诡异笑声打断了我的话。
她骤然改变的荫翳表情让我有些心慌,于是我看了看远处的美人堆,想挣脱开她的手离她远一些,结果被她握得更紧,几乎是在用力掐着我。
「你三番五次的求助于侯爷,如此城府的心,叫我如何留你?」
说着,她愈发用指甲狠狠掐入我的皮肉,我一闹火,用力地挣脱开她。
结果不料,宋安容这次竟然松了手?!
她猛地自己倒入了湖水里,砸出一个惊魂动魄的水花,与此同时,耳边是美人们惊诧斥责的喊声…
8
我于血泊里,瞧见了自己真正的容貌。
观花那日多亏了主母的陷害,让我被柳嬷嬷逮住机会。
但她没有亲自打我,而是对我阴恻恻地笑着说,「今日我手疼,青姨娘这顿家法,就交给林美人行刑吧。」
她们蓄意让我成了杀害林美人姐姐的凶手,如今是要林美人活活打死我报仇雪恨了。
果不其然,我在后院众目睽睽之下被打得皮开肉绽,嘴里是腥甜的锈铁味,身上灼热如火烧得疼。
原本侯府家法不过是最普通的鞭策,但如今打下来,不知为何,次次皆是无法忍受的钻心入骨的疼!
「毒妇!毒妇!」林美人每一下都下了死手,赤红的双眼恶狠狠地瞪着我,「为什么害我姐姐,为什么!」
我看着她恨意无比的表情,虚弱的说不出话,咬紧了牙关也不能喊出声。
我能听见自己皮肉绽开的声音,也能感受血流的热度,更能听见林美人愈发抓狂直至崩溃哭喊的谩骂。
血流在青石板上堆积起来,我脑子突然一片空白,全身麻木地看着那血泊。
血泊里的女人发髻凌乱,精致美艳的容貌上满是无力和虚弱,她仿佛已经濒死了,双眼空洞的叫人害怕。
可她为什么死在这里呢?
我凭什么要逆来顺受一辈子,儿时被卖是这样,楼里生存是这样,卖入侯府难不成还是这样吗?
「放肆!你们在做什么?!」
月弓的嗓门一如既往的嘹亮。
也许月弓再晚来一盏茶的时间,我就会重新投胎了。不过那样也好,我就可以投个好人家,平平凡凡一辈子,不受欺不受辱不挨饿不枉死……
黑暗的视线再度出现光芒,我醒来眼前仍旧是那囚笼一般的小房间。
「青姨娘,你醒了!」映入眼帘的是月弓,她神色焦急,「奴婢方才给姨娘上了药,姨娘现在还觉得很疼吗?」
我无力地点了点头。
「那个该死的林美人,竟然在行刑之前将鞭子浸泡在盐水里,她估摸着早就算到了会接柳嬷嬷的差事!」月弓气道。
我却摇了摇头,我知道林美人没那个脑子。
鞭子想杀人,照着我的脑袋打下去便是,没必要用这样的法子让我生不如死,这不过是主母的意思罢了。
想在我身上留疤?或者想我痛不欲生?
「姨娘,你放心。」月弓声音逐渐轻柔,「林美人已经被乱棍打死扔去荒郊野外了,侯爷亲自下的命令,往后后院的人不会和你对着来了。」
不会吗?
若是真的不会,她们就不是后院的女人了!
凭什么被变卖的人是我?凭什么要被男人恶意看待?凭什么我要一直做一个人人瞧不起,人皆可辱的人?
「人得先活着,才有尊严。」
老鸨说得对,我宁死不从保得真的是贞洁吗?不过是舍不得我的尊严罢了,但在生死之前,尊严算什么?
我缓缓看向月弓,问道,「无论用什么法子,都不许我身上留任何伤疤。」
月弓先是一怔,然后心领神会地笑了。
9
她要偿还我的,何止这点?
一个月以后我伤口恢复的和曾经一样,雪色的肌肤让我庆幸这筹码没有被损坏,月弓当真是帮了我大忙。
侯爷回来的时候我随大家去门前迎接,清水出芙蓉的打扮一定胜过花枝招展的美人们,只需要僭越的不听从主母的话蹲在后面,而是故意吸引了侯爷的注意,便直接顺利地和侯爷去了寝殿。
这一夜我特意把窗子打开,让暧昧、缠绵的声音传入屋外,旖旎的春色乍现被人瞧去我也不在乎。
只需要稍稍用点女人惯会的本事,侯爷自然会被蛊惑,而且我这幅妖冶的皮相自小就吸引着男人。
再到早上我故意晚了时辰去跟主母请安敬茶,身上侯爷留下的痕迹我会刻意不小心的露出来,只要看见宋安容气急败坏又不得不忍耐的表情我便觉得心里这口气出了。
但这,远远不够!
「真是楼里出来的狐媚子,任人骑的本事修炼的如火纯情!」
云姨娘的嫌恶的诋毁让我觉得可笑又可怜,于是故意扶着腰走到她跟前,「云姨娘美貌,怎得没有得到侯爷的欢心?」
「你这个风尘女子!我家书香门第怎可与你一般不知廉耻的狐媚爷?」
她的义正言辞,不过是想掩盖自己的嫉妒和不甘罢了。
即便是云姨娘貌美,但她是个本分保守的榆木疙瘩,自然是只能哑巴吃黄连,除了嫉妒便是怨天尤人。
「可惜了,你若执意如此,那你年轻美貌的模样怕是没机会被爷欣赏了。」我说着,故意回头看了宋安容阴沉的脸,「时光荏苒,女人可等不起。」
临走时,我满意的望着云姨娘和宋安容变化精彩的表情,出门后高调地朝着侯爷的寝殿去了。
自从攀附了侯爷这尊佛,我不仅从四四方方不见天日的小屋子变成了一处独立的院子,面积和装潢都是后院最好的,而且还日日收到赏赐。
我知道后院的女人们眼热,便把这些簪子流苏小恩小惠的送给了她们,她们开心了我便得逞了。
除此之外,但凡伺候过我的哪怕是跟我说一声「青姨娘安」的奴仆,我都会大方地给他们一锭银子。
老鸨说过,有钱能使鬼推磨。
到了后来我院里变化天翻地覆,曾经无人造访,如今夸张了说简直是万人空巷了。
她们收了我的恩惠,在宋安容面前愈发说起我的好,她们还傻傻地以为宋安容是真的喜欢我,打着小聪明的两边讨好呢。
为了笼络后院的势力,我便在自己的月事期间将侯爷推给每个姐妹,雨露均沾。日久,后院的美人们更加信服、臣服于我,几乎出现了一两个忠心的。
只是每次这样做,侯爷的脸色都会极其难看,但这都不是什么问题。
最主要的是,宋安容被我架空了。
一个空有头衔却没有人追捧的主母何来的威望呢?
不仅如此,我还要加大力度地刺激她,我在老夫人回来之前告诉后院的女人们要开始节俭而行,吃穿用度减小,最好是人人屋里放本佛经。
老夫人回来看见后院和谐的风气倍感高兴,我们还可以陪她老人家聊一聊佛法,哄得老夫人直夸赞我们。
而被我的势力蒙在鼓里的宋安容全然不知此招,直接被老夫人给冷落了。
据我的眼线小厮说,主母大发雷霆,直在屋里气得摔东西呢!
我估摸着日子,算着宋安容的生辰之日,在当日夜里,让月弓把侯爷骗到了我的屋内。
没想到宋安容还真的中计了。
10
大雨淹了他们的夫妻恩情,再无回旋。
外面雷声轰轰,时不时地电闪将黑夜渲染成白日。
侯爷不记得宋安容的生辰。
怒气冲冲踹开门的宋安容本意兴许是来辱骂我,又或者是打我,但当她看见我衣衫不整地躺在侯爷怀里时,理智顷刻间崩溃了。
「爷…你怎么在这里?」宋安容震惊地望着我们。
我身上的布料可有可无,裸露在外的肌肤吻痕遍布,除了引人遐想,更是刺激宋安容,让她眼里除了嫉妒、怨恨,再无其他。
「爷~」
蜷缩在侯爷的怀里时,我故意做出惊到的柔弱模样。魅惑的声音和怯懦的语气,对侯爷百试百灵。
宋安容的眼里蓄满了泪水,她气得胸口起伏不断,旁边的柳嬷嬷见情况不对想拉走她,可她一把甩开了柳嬷嬷的手。
「告诉我啊,你为何在此!」她这一次,是质问。
我抬头看去,侯爷冷峻的面庞明显闪过一瞬不悦,「安容,我不过是见青如怕雷声,想着过来陪着她让她好睡,你为何这般善妒?」
「善妒?」宋安容失望与悲痛的情绪愈发浓烈,崩溃的泪水从她脸庞落下,「侯爷多少年没有给我过生辰了可记得?我是你的正妻,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替你着想我不劳烦你,可你一句生辰贺言都没有?还在我的生辰之夜来到了她的屋里?!她连个媵妾都不算,你却日日光顾她的屋内与她这个成了精的狐妖纠缠在一起!淮辞,你把我当什么了!」
她一字一句地质问,竟叫我在某一瞬感到怜悯和同情。
但很快,我这样的情绪就被她当初对我的所作所为给掩盖了,我依旧是恨她,恨之入骨的恨!
「如果你只是为了一句贺词,我现在就可以命人去刻写。但如果你是因为嫉妒青如容不下青如,我便不会允许你胡作非为。」
侯爷的话,冷到我心眼里了。
我一个外人尚且如此,那宋安容呢?
于是我回头瞧去,宋安容悲痛欲绝地笑了,一边哭一边笑,「淮辞啊淮辞,你是不是从未喜欢过我?你娶我不过是想圆了你父亲的夙愿,又或者是觉得我宋家与你城阳侯府门当户对不会给你丢了脸面,对么?而你真正喜欢的…是现在躺在你怀里这不知廉耻,卑贱入骨,人皆可玩弄的娼妓!」
「宋安容!」
主母的崩溃和侯爷的震怒引得一阵惊雷落下,我望着窗外的天空。
大雨怎得还不下?
这戏,也忒慢了。
于是我摸了摸脖颈上侯爷送给我的如意玉佩,幽幽地看向门口气得发抖的宋安容,缓缓开口。
「我若是知道今日是姐姐的生辰,如何也不会留下侯爷,姐姐要怪…就怪我吧?」
宋安容脑中唯一的理智弦崩了,她压抑了多年的积怨在这一刻发挥得淋漓尽致,她嘶吼着朝我奔来!
「贱人,我要你死!」
一道雷声,大雨势如破竹地落了下来!
11
老鸨收养我以后,对我如何惩罚也不曾让我真的违背意愿的接客。
当晚,若不是侯爷拦住了发了疯的宋安容,我就会被她尖锐涂满蔻丹的指甲抓得面目全非。
我捻起玉质的小勺子蘸取药膏,再把侯爷的手臂放在了我的腿上,低着头仔仔细细轻轻柔柔的为侯爷上药。
我知道他在打量我,在怀疑昨晚的事情。
「爷记得什么时候买的我么?」
侯爷看了我许久,叹了口气,「将近三个月了。」
「是三个月零三天,爷只记得大概,而不记得具体的天数。」我笑了笑,看了一眼他无措地眼神,「第一个月我如老鼠一般躲在后院,生怕被那些官宦家的女儿嘲笑的体无完肤;第二个月,我寻了乖得了爷的庇护却成了主母的眼中钉;第三个月我害怕与后院任何人交涉更害怕主母,所以不论如何也不让爷离开…每个月我都在想尽办法的活下去。」
他静默地看着我,眼里潋滟的心疼被我迅速捕捉到了。
「有时候我便后悔,若是我当初跟着老鸨学习如何驭人、如何提防、如何取悦,我会不会在侯府活得更轻松一些?」我说着,故意带上了伤感的情绪,「我在楼里东躲西藏防备着那些色欲熏心的客人,我在侯府一样要处处回避害怕那些心思不轨的美人,普天之下竟没有一寸我可以畅快淋漓的活着的地方吗?」
显然我的话语分量恰到好处,侯爷身子往前倾了倾,声音稍显急色,「青如,你知道我并非是怀疑你…」
「主母可以嫁给爷,当真让我羡慕。若是我下辈子投了一个好人家,不再是这卑贱的身份,爷…你也会娶我吗?我不求成为你的结发妻子,但求你能娶我一次,哪怕没有十里红妆、没有凤冠霞帔,我也想坐一次花轿,有个正经的名字。」
我刚说完,他便疼惜不已的一把把我抱入他的怀里,让我的脸贴着他的胸口,下巴轻轻地低着我的发缝。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青如,原谅我吧…给我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女人的示弱当真是个好东西…
宋安容被罚了禁足,老夫人也对她失望透顶,但老夫人不可能没有看出我拙劣的剂量,老夫人又不是什么男子。
可为什么老夫人没有拆穿我呢?
正当我琢磨老夫人的时候,月弓火急火燎地到我屋里跟我说了一个消息。
「姨娘,不好了不好了,青楼的人来了!他们说您当初的卖身契是老鸨一人伪造的,老鸨为了得到侯府的钱才故意伪造卖身契的卖了你,如今老鸨已经被官府的人抓了打的不成人样,根本说不出什么有利的线索,此刻青楼的人在侯府门口,要你回去呢!」
我顿时明白,这宋安容家大业大,哪怕是禁足也有自个的办法制我。
国法有规,侯爷就算是再大的官也不能抢人家楼里的人,我算是明白宋安容这一招的阴险了。
「月弓,你去把我的卖身契交给侯爷,他自会识破,然后再告诉侯爷一个时辰以后到附近的郊外找我。」
「青姨娘,你这太铤而走险了,我们干脆赶走那群人,让侯爷先查着。」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为了我让侯爷名声有染可不行。」
月弓怔在了原地。
我叹了口气,这一赌,赢了,宋安容死,输了……
我死。
12
宋安容哪怕是禁足,也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临走前,后院的美人们居然还来送行。
她们倒不是什么背信弃义的,每个人都给我塞了不少值钱的小玩意儿让我去楼里变卖了给自己赎身。
上了轿子,我两个袖子里装满了金钗银簪玉佩等东西,沉甸甸的。
离开了侯府以后走上了一条陌生的路。
虽然早已经预料到了,但我还是紧张不能自已,若是侯爷今日没来的话,我就尸骨无存了。
正当我紧张沉思时,轿子落了。
车帘子一掀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尖嘴猴腮的丑陋男人和一个油腻的大腹便便的黑肤男子。
「哟,还真和东家说的一样是个俊俏的小娘子。」尖脸男摸摸下巴笑道。
我握紧了手,这时辰还没到,侯爷定还没有出发。
「你们是谁派来的。」除了用这种愚蠢的话去拖延时间,我还真想不出来有什么法子可以阻止对面两个丑陋的男人了。
他们果然闻之大笑,然后二话不说一把把我从轿子里扯了下来,并且十分用力地摔在了地上。
「嘶……」
整个人压在石子小路上,真疼。
还不等我翻身,突然感到背后一沉,那黑胖男子就一只脚踩在了我的脊背上,「把她卖到北凉去会不会太浪费了?」
尖脸男子看了他一眼,笑得猥琐,「那笔钱可不浪费,北凉卖人出手比侯爷还要大度,都够咱们花一辈子了。」
「既然如此…」黑胖男子突然笑了起来,「何不我们自己先用一用,再把她丢入北凉,这样才不枉我们豁出性命的卖了她啊。」
二人相视一笑,不顾我在地上拼命挣扎达成了协议。
于是,背上的压迫感消失了,紧随其后便是他们二人笑着把我翻了过来,就要打算欺身而上。
尖脸男子气愤地站在我跟前,指着我,「我今日就让你享受一番…」
他话没说完,整个人僵住,猛然直直的往后倒去!
嗯?
我一愣,他怎么了?
黑胖男子也显然没有明白怎么回事,蒙圈地喊了两声,「阿九?阿九?」
突然,不知何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在阳间你可喊不醒他,得去阴间。」
「谁?!」黑胖子回过头,惊恐地望着那人,开口道,「侯…侯爷?!」
他真的来了!
我意外地望着如天神降临一般的侯爷,几乎热泪盈眶,「爷……」
接下来是我肉眼凡胎看不懂的招式,侯爷三两下解决了大黑胖子,把他们两个人的尸体踢到了一边。
「腿脚还能动吗?」他伸出手轻柔地按了按我被踩的地方,皱着眉头,「我定要让他们尸体都入不了土!」
听着他孩子气的话,我破涕为笑,「爷,你真的来了。」
「我说过,我要将功折罪。」
「那…爷现在带我回去吗?」我娇弱地问他,但心里想的却是:我要好好地撕碎宋安容的脸!
这一次,侯爷没有点头,而是笑得高深莫测。
「青如,这一次恐怕要你先『死』一次了。」
嗯?
13
我在楼里字号是青如,竟不知有朝一日我可以知道自己的本名。
我死了,整个扬州都知道我死了,而且是被人害死的。
侯爷的老夫人在城内有自己的一处府邸,我被侯爷带了过去藏起来。夜里,老夫人把我叫去了祠堂。
「现在整个扬州都认为你死了,你怎么想?」
我跪在软蒲上,心里知道自己已经胜了,但我不知该不该在老夫人面前说出真实的心里话。
老夫人手里转着佛珠,背对着我面对祠堂的碑絮絮叨叨地说着,「这孩子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我这,你也安心吧…」
我有些没听明白,看了看台子上的两个碑,一个叫程羡道,一个叫程氏之妻洛流涯。
不像是侯府的人啊?
听老夫人叹了口气,她沧桑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你这招铤而走险,若是死了,当真不后悔么?」
毫不犹豫地回答,「不后悔。」
「为什么?」
为什么?
我想了想,也许是因为自己本就孑然一身,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在乎我的人也没有我在乎…
我有没有在乎的人?
一时间,我的脑海里闪过许多形形色色却记不清容貌的人,最后记忆画面里只有个别清晰的面孔。
长期训斥我的老鸨、帮助我颇多的月弓,还有…小侯爷吧。
我不确定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我死了对旁的人不痛不痒,没有人会在乎的。但我这一条命被我强硬的留下便是为了报仇,我心里的恨若是不平,我才真的后悔!」
若是我就这样服输,任由宋安容欺辱致死,我才会真的厌恶自己,悔恨自己的无能、怯懦、委曲求全。
我命如草,在扬州无任何身份,若可以用死换来宋安容一个高门嫡女的万劫不复又如何亏呢?
突然意识到什么,我看向她,「老夫人觉得我品性不端,是么?」
老夫人没来由地笑了笑,慈和地说道,「你的品性是我从小看到大的,端不端正我怎会不清楚?」
什么?
从小看到大?!
我疑惑不已地问了一声,「老夫人,此话何意?」
老夫人笑意更浓烈,回过头目光和蔼可亲,「你当真以为你的身份可以入侯府是全凭侯爷一心的痴情么?」
等等,侯爷什么我?
痴情我?
一桩一桩地疑惑把我砸得晕头转向,眼前一团迷雾,啥也看不清,「我…我愚钝,老夫人可否明话?」
老夫人笑叹着摇了摇头,眼神逐渐拉得长远起来,「青如啊,你就不好奇吗?楼里不听话的姑娘都被老鸨扔到北凉了。唯独你,不肯从男客,不肯合群却只是被老鸨三言两语的骂一顿,甚至连饿都没有饿到你。老鸨明明可以把你卖入一个水深火热的人家受苦受累,为何要把你送入侯府这尊贵的地方?而侯府这样的门第却真的买了你,你就不纳闷么?」
不可否认,我怀疑过。
但我本能地猜测侯爷是喝醉了才胡乱买了我,毕竟柳嬷嬷她们都这么说,估计侯爷是把我和花魁弄错了。
可是如果真的弄错了,侯爷怎么没有再买花魁呢?
只见老夫人起身走到台子前,抚摸着碑上的灰尘,娓娓道来,「程家大人曾是老侯爷是挚友。程家为朝廷命官,若不是那年遭受了奸人迫害,又怎么会被弹劾,又怎会被抄家定为罪臣,而你…程家唯一的女儿程念奴又怎会被贬入青楼,被迫无奈的去抛头露面只为谋生呢?」
那一夜,我受到了太多难以置信的消息了。
14
扬州内,谁不唠嗑一下小侯爷的程念奴呢?
侯爷早对我早就倾慕已久,是老夫人告诉我的。
这些年他用着花天酒地、品行不端的身份流连于青楼不是为了寻乐,而是为了在虚情假意地推杯换盏间看一眼垮着脸弹琵琶的我。
老鸨也是老夫人的手下,为了保我被派去了楼里。
我的确是老夫人看着长大的,只是我得起居日常都是由老鸨写信告知老夫人,难怪我穷得叮当响却真的没有挨过饿受过苦。
而且老夫人还告诉了我一个秘密:当年程家在扬州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老侯爷拼命调查程家的事情结果因为力竭而亡,若不是小侯爷这些年拼了命地调查当年的真相,程家根本无法沉冤得雪。
如今的程家,虽然已恢复了满门忠烈,但程家除了我皆不复存在。
我当晚没有离开祠堂,守着爹娘的碑跪了一夜。
不久后,侯府传来主母行为不端、伤风败俗的丑闻,宋安容被侯爷休了赶出了侯府,结果她母家也觉得她丢脸无比,把她给扫地出门。
一夜之间,她成了流浪在扬州大街上披头散发的疯子,最后被一只失了性的烈马给活活撞死了。
百姓说她死之前嘴里还在不停地咒骂一个女子:青如。
咒骂就咒骂,她咒骂青如和我程念奴有什么关系?
一个月过去了,侯爷再次出现在我跟前的时候,身后竟然是堆砌成山的正红聘礼箱子,他笑容如沐春风,朝我信步而来。
「程姑娘,这些年我母上把你护在这里好生养着,你是不是应该报答一下我母上的恩情呢?」
我任由他牵起我的手,看向他身后一望无际的聘礼和仪仗队伍,又扫了一眼旁边的吃瓜百姓。
「如何报答?」我笑了笑。
「你说呢?」
我二人相视一笑,一同回到了屋内。
扬州城一时间风言风语的无休无止。有人说侯爷薄情,发妻刚死就寻了别人;有人说侯爷受苦,忍耐了宋家那品性的女儿这么多年堪称仁慈;更有人说程家女儿居然没死,实在是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