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向暗恋有多甜? -
高中学神回国,要到我在的城市工作了。
他来的前一天,我不好意思道歉:「本来答应要带你转转的,不过我现在得走了。」
男神显得有点紧张:「你要离开 S 市了?其实我来这里是因为……」
我急忙解释:「不是不是,是出差。」
男神又回到了平时那副不显山不露水的样子:「那老同学,接下来的生活就拜托你了。」
Emm,男神,是要讹上我吗?
今年过年前,沉寂许久的中学同学群突然热闹起来。
「听说了吗?纪学神要回国工作了。」
「是那个 15 岁去了 Z 大少年班,23 岁就拿到海外名校博士学位的纪学神?」
我看着群里的消息,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
纪年,竟然要回国了。
其实满打满算,我也只和纪年同班了一年而已。
高二开学不久,他便特招去了那个一年只在全国收几个人的 Z 大少年班。
正出着神,
我打开后,整个人愣住了。
竟然是纪年。
「你好江楠。听说你在 S 城工作?」
空白的对话框,只有这条消息孤伶伶躺在其中。
大学那会,
我连自己究竟怎么加上纪年
此刻躺在床上的我,连忙要回纪年
等我处理好受伤的鼻子,重新拿起手机的时候,纪年第二条消息已经发过来。
「我也要去 S 城工作了,方便的话,老同学一起约个饭?」
没有多余的标点符号,没有表情包,确实是印象中纪年的风格。
但是这个套近乎的口吻,真的是纪学神?
不过高中同学里,现在在 S 城的,确实只有我一个。怎么说也应该尽一下地主之谊才对。
我噼里啪啦打字,「嗨,学神好呀!好久不见!你哪天来?我给你接风~」
(猫咪 wink.jpg)
回复完我就放下手机,潜意识中,纪年估计要好久回复才对。刚准备去和我妈一起看电视,叮——
竟然秒回。
纪年:「年后上班第一天到,你公司在哪里,下班了我去接你。」
我乐呵呵地发送了公司地址,和纪年订好时间,反应过来的时候,怎么似乎好像有种被套话安排了的感觉。
害,不管了,尽好地主之谊后我就撤吧。
上学的时候,学神还只是和我们不同种的生物,现在,可能已经进化成不同星系的生物了吧。
在社会摸爬滚打多年后的社畜生存法则告诉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还是不打交道为妙。
社畜有多难?
大年初六,假期最后一天刚回到 S 城,就接到领导让我明天去出差的消息。
我丧着脸给纪年发
两分钟后纪年的消息发来,字里行间显得有点急迫,连一向标准的标点符号都没用:「你要离开 S 城了吗去哪里回老家吗」
我连忙回复:「不不,是去出差。但是可能要两周后才能回来,你刚工作应该挺忙的吧,不然咱们那顿饭就取消好了,耽误你时间真是不好意思。」
还是秒回。
纪年:「没关系,等你回来。」
两周之后,我终于见到了纪年。
因为出差回来是周六,我和他便把时间定在了周日。
一大早,我就在一串电话铃声中醒来。
我有点不耐烦,眯着眼睛,扒拉来手机,拖着睡不醒的声音:「谁呀。」
大学的时候,舍友就特别爱在起床的时候逗我,因为我无论醒来的时候多有起床气,声音却总黏糊的像奶猫。
无论发了多少次威,那些人总是不怕死的要在起床的时候过来撸我。
比如说现在,我用自以为最不耐烦的声音发问,话筒里却传来对面那人的低笑。
「醒来了吗?」
一个低沉带着几分清冷气的年轻男声。
意外的悦耳。
似乎还带了一点让人无法察觉的宠溺。
不用反应,我立刻直觉般的辨认出来:「纪年?」
「嗯。我是不是来的有点早?要不要找个咖啡店,等你?」
「你已经在我家楼下了?」我快速跳下床,对着镜子嫌弃地扒拉了两下睡到放飞的鸡窝头,还有出差熬夜的黑眼圈。怎么办怎么办,我迅速贴上两片眼膜,急匆匆回纪年道:「小区对面有一家咖啡厅,你坐一坐,给我半小时,我马上来哈。」
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上好妆,我飞速赶到咖啡店。
但要到店门口的时候,我停下了脚步。
18 岁之前,我觉得如果人类的智商有边界,那么上限一定是纪年。
同样都是人,但他仿佛和我们属于不同的界门纲目科属种。
还没进入这所市重点高中之前,纪年的名号已经传遍我们这些即将入学的新生。
初中连跳两级,免试进入市重点。据说全班同学备考的时候都是用的他的笔记,生生把他们班的重点高中录取率拉到 80%。
但他仿佛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听过课。
我和纪年的座位隔了两排,印象中最深的,就是窗边的他永远翻着不是本节课教材的书。
老师自然是不敢点他的。
偶尔需要第二种解题思路时,还要请他来外援。
哪怕是手里正在捧着大学专业教材,纪年也能一秒切换到我们这些苦逼高中生奋战的题目上,信步走上讲台,「唰唰唰」用那双好看的手三两下写出比标准答案简便好几倍的思路。
全班同学满脸敬畏的目光中,纪年不动声色地走下讲台,目光向我的座位一瞥。
我自然是没有这个自信觉得他在看我的。
大概是因为,我的同桌,是那个年级第二,艺术课和文化课双强的全校女神林漓吧。
纪年离开的那天是在春天的末尾,微风拂入教室,他在满窗繁花中收拾东西,最后走之前,却突然抬眼,我措手不及,那双清俊眉眼直直撞入我的目光。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只是一个偶然。
我连忙低下头去,再一抬头,他已经在同学的欢送中走出教室,穿过走廊,消失了。
从此,便是十多年不曾再见。
可那间老旧教学楼的窗台边,从容不迫翻着书的少年,却成为了我整个学生时代印刻在脑海中最深的记忆。
往后十多年中,年少的那双眉眼,却常常入梦来。
我在此刻想起来——
十二年。
我和纪年,已经十二年没见了。
他应该又长高了吧,记得高一那时候,他就已经快到一米八了。
他也会像我一样,有常年熬夜加班留下的黑眼圈吗。
据说学术圈,压力也是很大的。
他一定变得更好看了吧。
那时候即便是全校统一的校服,大课间操时他也是一群人中能一眼看到的存在。
还有,还有。
二十七岁的纪年,应该已经有女朋友了吧。
或者……或者……
是不是已经结婚了呢?
纷繁的想法在我脑海中掠过,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咖啡店的门。
周末清晨的咖啡厅寂静无人。
店员们都在柜台后默默工作,唯一的顾客坐在窗边。
那人身穿一款简单的浅灰色日常西装,背部的线条笔直坚挺。
修长的双腿交叠,膝上放着一本薄薄的办公本,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半框眼镜,双手从容优雅地在键盘上动作着。
手边,还放着一本书,《量子力学导论》。
是我不懂的世界就是了。
一步,两步,三步。
我到达纪年所在的座位。
服务员恰在此时把饮品送来,我和她打了声招呼,从她手中接过托盘悄悄走到纪年身边。
「先生,你要的咖啡。」我把其中一杯放在他面前。
「谢谢。」纪年接过咖啡,微凉的指尖不经意间和我的指尖触碰,我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缩回手指。
于是纪年抬眼,那双深褐色的双眸直直的望进我的眼睛。
我觉得眼眶似乎有些微热。
纪年望了我似乎很久很久,但实际上,也不过瞬息而已。
下一秒,我看见他的唇边掠过一丝浅淡的笑意,低沉清冷的嗓音响在耳畔:
「好久不见。江楠。」
本以为那天的「接风宴」后,我和纪年会回到正常的大城市「普通同学」状态。
一线城市打工人的社交礼仪:跨区如同跨省,平时绝不会见面,一年半载地问个好,偶然有事身边实在无人帮忙时候才会惴惴不安地给对方发个
但,自从那天见面后,我和纪年这多年不见的同学,联系却意外地频繁了起来,甚至向着「密切好友」的关系奔去。
本来周日那天吃完饭后,我礼貌和纪年 say goodbye,心里想着,和纪学神就此应该也没啥联系了。
但我刚回到家,纪年的
纪年告诉我自己刚回国,国内的一切都还不怎么熟悉,甚至连刚才去超市扫码支付都弄了很久,还是后边排队的一位阿姨看不过去教的他,身边的老大爷无一例外全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
我一想,确实,纪年十几岁就出了国,国内移动互联网一天一个样的时代他根本都还窝在国外研究所的实验室里为学术奉献青春。
即便恐怖高智商如纪年,总还要适应适应的。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成熟优雅的纪博士在超市被大爷大妈围观学习扫码支付的场面,有点心酸又意外的好笑。
纪年话里话外透露着自己的一丢丢无助,话赶话到了这个境地,一句话不经我大脑顺嘴从我口中说出:「要不下次出门我带着你转转,帮你适应适应。」
纪年回复的语音消息里,传来他带着点无奈自嘲的声音:「那真的麻烦你了,江楠。」
第二周的周末,我来到纪年所在的 S 大校门口。
马路对面,就是我的母校,A 师大。
一条十多米宽的路,分开了云与泥两个世界。
唉,我发出一声酸溜溜的叹气。
「叹什么呢?」纪年出现在我身后,轻轻摸了摸我的头。
我有点被纪学神的动作惊到,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被学神「灌过顶」,我是不是可以去考 S 大了。
纪年看着我的反应,默默收回了摸我头的那只手,藏到了身后。
和他并肩走在校园林荫道上,我感觉纪年的情绪似乎有点 down。
他好像刚刚运动完,身上穿着米色的运动服,挺拔的后背上挂着网球拍袋,头上的黑色运动发带还来不及拿下,鼻梁上也没有架着那副银边眼睛。
忽略他那股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的气度,活脱脱像一个刚进大学校园会被学姐们调戏的鲜嫩学弟。
我想活跃下气氛,刻意逗他:「纪老师现在要是去篮球场,一定收到一片尖叫。」
纪年唇边浮起一缕未忍住的笑意,被我敏锐地捕捉到。
我打蛇随棍上,「真的,要是我回到十八岁,一定叫的最大声。」
纪年淡淡瞥了一眼过来,开口的声音让人摸不清他的情绪:「那现在就不叫了吗?」
我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不知道学神是作何意思。不过好不容易起来的氛围还是不要让它落下去为妙。
我继续「讨好」道:「现在也是要叫的。不过,就是可能比不过那些妹妹咯。」
说完我观察了下学神的表情,仍然是高深莫测的平静。
嗯,要不还是闭嘴吧。
我默默跟在纪年身后,亦步亦趋。几秒后,前方传来纪年模糊的声音:
「比得上。」
嗯?
午饭是纪年带我在 S 大校外的某家备受好评的餐厅吃的。
我去卫生间回来,看见纪年已经点好菜,桂花糯米藕,金汤桂鱼,蟹粉豆腐,糖醋小排……竟然大半都是我爱吃的。
我惊喜问纪年:「这么巧,我们口味很相似诶。」
纪年把先上来的糯米藕夹进我碗里,「嗯,快吃。」
饭桌上,又是一片沉默无波。我一边一筷子接一筷子地吃,一边在脑子里想着怎么找话题。
我的工作?算了,出版社那堆繁琐破事学神估计也不感兴趣。
他的研究?别了,我现在连中学物理都快忘完了。
那,那……
我咽下去一块糖醋排骨,开口找话:「你现在刚来,是不是还不能独立带学生?」
纪年筷子一顿,「对,目前是先暂带本科课程。」
是了,高校也是要论资排辈的,一路碾压的学神也要屈居于规则之下。
我表示理解地安慰到,「我明白的,一开始肯定要从助教干起吧,没关系,慢慢来,如果你经济方面有困难的话,可以找我,我好歹工作了几年,存款还是有一点的。」
纪年放下了筷子。
我还在话语不停:「你这么优秀,一定会很快被看见的……」
「我有职称的。」
「啊?」我茫然抬头。
「副教授。有独立实验室的那种。本科生只是暂带。」
我:「……」
我刚才是不是对大佬进行了某些罪大恶极的「羞辱」?
服务员在此时送上水壶,我接过来,连忙给学神半空的杯子续上水。
纪年被我殷勤到有些「狗腿」的举动逗笑,「没事的,我没生气,你不在学校,不了解很正常。」
「没关系没关系。」我挡住他要接过水壶的手,动作麻利地给他和我自己都续上水,又把服务员摆到边上的主菜移到纪年面前。
纪年目光沉沉,问我:「你一直都那么照顾周围的人吗?」
我一边把鱼肚子上的肉挑给他,一边说道:「还好吧。可能我爸妈都是老大,逢年过节家里聚会时候都是弟弟妹妹围着我,总不能和小孩子抢吃的吧。」
纪年把鱼翻过来,把另一面的鱼肚肉剔掉骨刺夹给我,「别总给别人夹了,自己快吃。」
我冲他一笑,对着盘子大快朵颐,突然想起什么,继续说道:「不过啊,也不是每个人都这么说我的。之前还有人对我说,觉得我冷漠。」
「嗯?」纪年疑惑挑眉。
我解释:「我可能是属于那种,离开了一个地方,就自动和那个环境的人事物断联的人。也不是故意的,就,自动变成了这样。哪怕之前相处的很好,但换了一个环境,我就自然地和很多人失去联系了。
「可能是因为这样吧,之前被人说过冷漠,虽然是开玩笑的态度啦。」我无奈的耸耸肩。「我也不懂,大概我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看似随和内心封闭也说不定。」
「每个人的社交习惯都不一样。」纪年冷静的声音响起,「他们只是为自己的情绪找发泄口而已。
「你不用改变自己,也不用为他们的情绪负责。该留下的人,总会留下来的。」
纪年的话语称不上温情,我却在这话语中得到了被共情被理解的安慰。
我以玩笑的口吻回应道:「想不到学神安慰人的方式这么高级。学到了。」
纪年被我调笑,无奈的笑了下,转瞬又回问我:「不过,这就是你多年不联系老同学的理由?」
啊……
这个老同学,难道是指纪学神自己吗?
可是,他这么多年不是也没联系我嘛。
饭后纪学神继续带着我在校园里压马路。
林荫道上,从树梢间隙洒下的阳光斑斑驳驳。
我在这斑驳光影中有了一种和身边人是多年校园情侣的错觉。
摇摇头把这层妄想甩掉。
我听见纪年在身旁问到:「你在 S 城上这么多年学,有没有听过 S 城高校圈的一句俗语?」
「什么?」
纪年慢悠悠开口:「玩在 F 大,住在 S 大,吃在 T 大,爱在 A 师大。」
我「噗」一声笑出来,「这都多老的传说了。而且在郊区这边的校区,也爱不起来啊。」
纪年被我逗笑,清俊的眉眼在柔软的阳光下甚至有了美好而灼人的热度。
我心中一动,问他:「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叫,爱在 A 师大?」
纪年挑挑眉,一脸等我普及的表情。
于是我向他讲了老校区那条情人河的传说。
据说民国初年,S 城开埠不久,风云际会,A 师大老校区那片地方当时是一片花园,后来,这座花园来了一家流亡到中国的白俄贵族。贵族家里有一个很漂亮的女儿,女孩后来爱上了一个中国的书生。但,遭到了自己父亲的严厉阻挠。
于是,一个春天的雨夜里,那女孩跳进了花园中的那条河。
听完这个故事后,纪年的表情有些动容,「悲情却又无比浪漫的故事。」
我点点头,「所以大概是因为这个浪漫传说,爱在 A 师大就传开来了。不过情人河的风景确实好,一到春夏,河边的情侣乌央乌央一片……」
「那其中有没有你?」
嗯?
我反应了好一会,才明白纪年这是在问我,我有没有谈过恋爱。
内心涌起一阵颤动。
这是,试探吗?
还仅仅只是一句顺嘴的提问呢?
我定了定心神,拿出和朋友们聊自己傻逼过往的满不在乎的态度。
「害,有是有过,不过校园恋爱嘛,太幼稚了。两人就像两个小孩过家家似的。后来有一次吵得很厉害,我和他谁都不愿先低头,结果都咬死不找对方……」
我停住,脑海中出现那段很久远的过往回忆。
纪年见我停下,好像有点着急后续结局似的,问我:「那后来你们?」
「当然是分手啦。」我笑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垂下眼眸,不让身边的纪年发现我眼中闪现的情绪。
「那次吵架,最后还是我先忍不住去找了他。但不知道是两人冷战太久了还是怎样,我在他宿舍楼下等了快一个小时,还是没等到人……
「后来,就分手了。」
记得当时还是冬天,S 城的冬天很少下雪,但会下雨。
那天我刚查完考研的分数,急匆匆去到男友厉钦的宿舍,想问他考的怎么样,我们曾经约定好两人继续留在 S 城,等研究生毕业,就一起在这里结婚、成家,也许两人都稳定后,可以要一个孩子,过上我和他都向往的那种安稳而宁静的日子。
还有,还有。我想告诉他,我想明白了,在两人相爱的决心面前,矛盾都是可以解决的。
我可以先道歉,我可以先低头。
因为没有什么比两人相互理解相互支撑走过人生更重要。
因为,我还想和你走下去。
但——
那天晚上,我等到他们宿舍都快关门了,仍然没有人影,也没有任何消息回复。
S 城冬天的雨无比阴冷,我在那雨中想,可真没意思啊。
身边纪年的声音响起,把我从六年前的回忆中拉出。
纪年的话有点模糊,仿佛是一个人自言自语,好像在说:「……我的话,一定不会的……」
纪年不会什么?
纪年和我同在 S 城工作的消息传遍了高中同学之间。
连没加同学群却知道当年一些内情的闺蜜都来问我,是不是和纪学神有点什么情况了。
我怼她:「有什么情况啊,没边的事别瞎说。」
闺蜜毫不客气地怼回来:「怎么是瞎说,你敢说当年你心里没点情况?是谁毕业散伙饭的时候还抱着高一那本同学录喝醉了默默哭?没记错的话,那一页,是纪学神签的吧?」
我被她怼的哑口无言。
是的没错,我承认,遥远的青春年少,我是对纪年有过一些模糊难明的感觉。
但是,十二年了,我们都长大了。
这些年里,我经历了一场平淡无奇惨淡收场的恋爱。快要三十岁了,人生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只有一个不值钱的学历,余下一份发财无望只够混过日子的工作。
而纪年——
他和十二年前一样耀眼,一样走在我们大多人的前面。
遥不可及。
语音消息中闺蜜的口吻恨铁不成钢,「你说说,男未婚女未嫁,上天给你机会重新遇见纪年,自己还不把握住,那你就真成憨批了。」
我挠头,追男人,这简直比考研、做报告、应对难缠领导都难多了。
而且这「男人」还不是其他什么歪瓜裂枣,是纪学神呐。
我们出版社是个神奇的地方,忙的时候忙死,闲的时候闲死。领导最近给我布置了一个无比艰难的任务,忙到我根本没有时间思考怎么追男人的事。
两天没有联系,纪年的
顶尖名校的副教授这么闲的吗?没事不知道多做点科研项目给国家做贡献啊。
我在加班间隙中抽空回复他:「被工作折磨着呢。领导让我不解决完问题就不要下班。」
发过去后,对面仍是秒回。
纪年问我,什么难题,也许他有能帮忙的地方。
虽然我觉得纪学神再厉害也管不到出版行业的事,但还是当闲聊一样回复到:「我们一个营销活动,需要邀请一个艺术领域的大咖,叫十月,挺年轻的,也是最近两年通过网络红起来的。之前大家都没接触过她,我给她发了私信,根本联系不到。」
「十月?我认识,回头把她联系方式给你。」
我嘴巴张大。
纪学神,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但紧接着纪年的第二条消息让我愣在当场,「其实你也应该认识十月的,她就是我们高一时的同学,林漓。」
林漓?
那个全校公认的女神林漓?
她当时确实是一直上艺术课的。
但我不知道,她竟然已经成了小有名气的艺术家。
我在活动的晚宴现场见到了林漓。
高二那年,纪年去了少年班不久后,林漓也办理了出国手续,离开了我们班。
男神女神各自离去,高二(7)班也就此泯然众人。
十多年不见,林漓的样子早已经和记忆中大相径庭。
高二的时候她还是短发,常常一副中性打扮,神似年轻时少女感和少年感兼具的广末凉子。
而现在,她一袭长长的栗色卷发,耳垂上坠着香奈儿最新款的白金镶钻耳环,酒红色的礼服和她凹凸有致的身材无比贴合,举手投足间,是成熟且成功的女性的优雅与风情。
虽然这话很酸,但我还是要说,有些风度,真的只有金钱才能带来。
成功女性林漓举着一杯香槟摇曳生姿,缓缓向我走过来。
她似乎有抽烟的习惯,开口的嗓音似乎有点烟嗓的味道,和这个纸醉金迷的夜晚倒是非常相宜。
「好久不见呢,江楠。
「之前在欧洲和纪年在一起的时候,还听他提过你。你现在怎么样?」
我送酒杯到唇边的手,停住了。
什么叫做,「之前在欧洲和纪年在一起」?
我的脑海里瞬间涌起无数种猜测。
是的,她去的是法国。纪年后来出国去的是德国。
很近。
所以,所谓的「在一起」,其实是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吗……
还没等我的大脑中跳出那个自己不敢承认的可能,林漓就拍了拍我的肩膀:「今天辛苦你了,下次我和纪年一起请你吃饭吧。」
说完扬长而去。
而她离开之前,我在流光溢彩的灯光映衬中,看见了她眼中的一丝嘲弄。
是我的错觉吗?
林漓回国 S 城的消息同样在同学群里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体委在群里带头:「今年是什么奇迹巧合,男神女神都回来了,还都在 S 市。」
于是提议借这个机会,在长三角周围的同学们聚会一波。
正讨论热烈的时候,有人想起我来,「学委是不是也在 S 市?」
我见躲不过,只能留言回应。
于是举办聚会的活就这么落在了我的头上。
纪年紧接着跟了一句话,「大于他们不是下个月要来上海出差,大家一起帮忙组织吧。」
群里热火朝天的讨论停了。
说实话,这还是纪年第一次参与到大家的群聊中来,简直如同彗星撞地球一样稀有。
我明白纪年这是出面替我解围,私信他过去:「谢谢你。」
良久,他回复我:「不用谢。」
几秒后,又紧接了一句,「早点休息,晚安。」
我对着那句多出的晚安,失眠了很久。
聚会那天,因为要接外地过来的同学,我晚到了半个多小时,刚推开包间门,就听见里面一阵热烈的喧闹。
原来纪年也刚到。
而人群热烈围着的两人,是早已到来的林漓,和刚刚到的纪年。
学生时代的男神女神重聚,这个画面,已经让很多人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
林漓面对同学们的起哄丝毫不惧,大方的站起身来,走到纪年身边,亲密而熟稔地给了纪年一个拥抱。
那种亲密而不见丝毫扭捏的姿态。
像是多年好友——
也像是久别重逢的恋人。
我又联想到那次活动现场,林漓慵懒而暗含示威般的声音:「之前在欧洲和纪年在一起的时候……」
我垂下眼睛,摇了摇头笑了笑,将自己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其实她远不用那么费心的。
也不用那么绕着圈地要提点我。
她想要和纪年破镜重圆的话,我能威胁到什么呢?
漫长的十二年里,纪年可能连我的样子都记不得。
而这段时间,他们可能一起去过卢浮宫,一起看过法国南部的海,一起在花神咖啡馆讨论过只有他们那个圈子彼此才能懂的艺术与哲学。
而我,也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位接待过纪年的「老同学」而已。
再过几年,大概也会在他们的人脉圈之外。
大多数同学都多年未见,今天又有男神女神坐镇,气氛愈加热烈,很多人也越开越放得开。
有人提议到,不如玩会儿游戏吧,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
提议的人挤眉弄眼,大家心照不宣般地恍然大悟,而后目光都集中在中间的两人身上。
林漓看透般的笑道,「大家放过我。我可从来都没玩过这个。」
体委带头起哄到,「放心女神,我们不为难你,我们啊,为难你旁边这位。」
纪年漫不经心地抬眼看了看他,嘴角不动声色地扯出一缕微笑,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咽下口中的酒后,他坦然状开口:「好啊,你要问什么。」
纪年这么直接,那帮起哄的人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但已经被架到这个份上,体委只能开口,只是问话的时候明显不如刚才那么放得开。
他问纪年,「第一个问题,纪学神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有。」纪年丝毫不遮掩地回答。
有好事的男生甚至开始吹起口哨。
体委紧接着问,「是以前的同学吗?」
「是。」纪年丝毫不慌。
体委兴奋的汗都出来了,「她今天在不在场?」
「在。」
我手上一紧。
全场已然沸腾。
林漓坐在旁边,托着腮,似专注又似好整以暇地玩乐一般全程盯着纪年。
而听到最后一句,她好像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收回托着下巴的手,站起身来,让大家平静下来。
「好了,光问纪年也没什么意思,体委,我问问你怎么样?」
「哈哈,林女神开玩笑吧,我有什么好问的。」
……
当天余下的事情我已经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我好像灌了自己很多杯酒。
最后一个人默默退场,走到门边时,纪年过了来,问我没事吧。
我用全身的力气忍住眼里即将涌出的眼泪,想要推开他,手上却软绵绵地使不上什么力气。
而即便如此,我还是坚决地,推开了他。
走向门外那条长长的、安静的走廊。
第二条想来,头炸裂般的疼,幸好是周末不用上班,我把自己团在被子里,像一只欲将度过寒冬的茧。
打开朋友圈,最新一条就是林漓的状态。
「人生中有很多错过。如果回到多年前慕尼黑的那个下午,你再问我一次当初的问题,我的回答一定会不同。可是,你还愿意给我第二次机会吗?」
配的照片,是昨天聚会现场掉落的一只装饰用的心型气球。
这条状态下已经有了十多条评论。大多都是,「林女神,加油~」或者「放心,该明白的人一定明白。」之类暗示的鼓励和兴奋嗑 CP 的话语。
自然是没人敢直接提纪年的。
但,如果这是一道推理题,种种这些已经足够真相大白。
我似乎可以脑补出当年的两人大概各有理想,在欧洲一起经历一场浪漫而契合的恋爱后,双方大概都不肯放下自己的追求而分手收场。
林漓,自然是没有放下的。
而纪年呢?
我想到聚会那场游戏中,他坦然而坚定的答案。
他,大概也不曾放下吧。
只是骄傲的两个人,都不肯先低下头。
我在这一刻充分体会到了恋爱游戏中 NPC 的心情。
看着男女主暧昧难明的你来我往,无论有多少关卡,帮助男女主通关的 NPC,却是始终不能拥有姓名的。
NPC 要有 NPC 的自觉。
我又看了看自己昨天发的那条聚会状态,下面只有一个人给我评论。
是一个小学妹。
「学姐你和纪大神是一个中学的嘛?o(≧▽≦)ツ」
来自亲学妹的扎心。
这个学妹是我工作第二年的时候突然来加我的,说也打算考我们学校,想要请教一下。
而后来她也顺利考上,不过比我强多了,考上了 S 大。
我想着大家都在一个城市,她也差点当上我直系学妹,不如约一下,但学妹每次都说有事,是以我们当了这么长时间的网友,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个萌妹子长什么样。
我还没回她的评论,她的私信先过了来。
「学姐~早啊!
「你知道嘛?现在带我们专业课的就是纪教授(=•ω•=)m」
纪年是她老师?
「学姐~纪教授超受欢迎的哦。我都打听好了,他还没有女朋友诶。学姐你不是被家里催婚很久了嘛,要不要和我们纪大神,试试?( ̄▽ ̄)~」
现在的孩子,都那么八卦的吗?
我回复:「还不知道?你们纪大神已经名花有主了……」
刚回过去没几秒,属于纪年的聊天框就亮了起来。
纪年:「大清早,赖床刷朋友圈不好。」
嗯?
纪年是在我身上装监视器了吗。
我没回复他,第二条消息又过了来:「宿醉好点了吗?帮你订些早餐?」
为什么,完全是一副老朋友的口吻样子啊。
难道一夜过去,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火速推进了我和纪年的关系?
但,想到昨天聚会最后纪年表白完皆大欢喜的场景,还有林漓那条已经非常明显意有所指的朋友圈,我心下一沉。
我承认,再次在 S 城见到纪年,是我这 27 年来平凡人生中最大的惊喜。
可已经十二年了啊。
早已经远远把我们甩在身后的他,在社会的这片丛林中,更加显得遥不可及。
才子终究是要配同等位的佳人。
我看着和纪年的对话框很久很久,久到眼睛酸涩才终于下定决心般,缓慢打字回复到:
「不用了纪学神,你昨天已经很累了,我不饿,别麻烦了。」
纪年没有再回我。
从周末那天已经过去两天了。
这两天里,我每次打开手机都会一阵下意识的紧张。
但属于纪年的那个头像,始终没有红色的消息提示数字再出现过。
我知道自己简直逊爆了。
明明是自己要连最后属于老同学的体面交情也拒绝掉。
可却在拉开距离后又不断回头想要再看一眼。
犹犹豫豫,百转千回。
想放下,却又舍不得。
我点进纪年的头像。
纪年很少发朋友圈。一般进了职场的人,朋友圈很少有全部敞开的,但是他却没有设置这个限制。
饶是如此,除了一些风景和一些读书思考外,他的朋友圈也很干净。
从那天的表白现场到现在,也没有一条新状态。
反而林漓的朋友圈几乎天天有新进展。
今天的最新一条,她发了一张照片,一张戴着戒指的女生的左手拿着一片落叶,模糊的前景里,是一条长椅,和,坐在椅子上看书的男人。
是纪年。
挺拔笔直的背影,双腿交叠的姿势从容又带有一丝优雅。
从在咖啡厅里见到的那一眼起,这个身影就印在我的脑海里,根本不可能忘记。
我看着她中指上那个熠熠生辉的铂金戒指,心头涌上不可名状的复杂滋味。
才子终究配了佳人。
那年少入梦来的少年身影,最终在现实里,也只能成一场梦罢。
「江楠姐,江楠姐!」
从恍惚中回神,我看见刚入职的男生谢寰在叫我。
谢寰是从国外名校毕业的硕士,本来是要入职北京的总社,属于总部重点培养的新人。
但他自己主动要求先在全国分部实习,多学习了解情况。
两周前到了 S 城这里,暂时先交给我来带。
我抬头,谢寰 187 的身高让人看他有点费劲。
谢寰笑着递给我一杯咖啡,「楠楠姐是不是困了?下午还有李主任的会,坚持一下。」
我接过杯子闻了一下,浓郁醇香的味道,根本不是公司茶水间的速溶咖啡。
看见我疑惑的眼神,谢寰冲我绽放出一个阳光笑容:「我自己冲的,没记错的话,楠楠姐应该很喜欢喝这种口味的拿铁对吧!」
确实是我喜欢的拿铁味道没错。
但是我自忖又不是他的顶头上司,本来就是按部就班带他一个月就完事,他实在没有必要这么「讨好」我吧。
疑问在下班的时候得到了解答。
我从储物柜拿出健身包的时候,迎面碰见谢寰。
他已经就换了一身运动服,额头上戴了一条黑色发带,衬得他的五官更为立体英挺。
「楠楠!」
我一愣,四下看了看,还以为他在叫其他什么人。
等到他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这小孩是在叫我。
我佯装生气:「下了班就不尊敬前辈了?」
谢寰笑着求饶:「姐姐,是你把头发散下来的样子太年轻好不好,像我的学妹一样,哪里还叫得出楠姐。」
被他这么一开玩笑,我郁闷一天的心情都得到了释放,抿住嘴巴不让自己笑出来。
谢寰的五官突然在我面前放大,「姐姐,笑的话就好好笑嘛,这样憋着也是不好的~」
我一把把他突然凑近的脸推开,「走开走开,我要去健身房了。」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我后边,这会儿身穿运动服的他展露出还是个大男孩的样子,从我身后伸来脑袋:
「姐姐,我教你锻炼好不好,我之前在国外考过教练证呢,还有网球和游泳的教练证,正儿八经地那种,不是单纯减肥或者练肌肉的。」
我瞅了瞅他从运动短袖中露出的半截手臂。
漂亮的小臂上覆盖着薄薄一层肌肉,肌肉下的青色血管急势待发,肌理线条流畅纤长,而没有那种硬练出来的堆积感。
是属于那种经常锻炼的少年身材线条。
我在心底默默羡慕了一下,然后拒绝了他的「好意」:「不了,我没什么目的的,就是想单独一个人听听音乐跑跑步什么的。」
他听完,有点想被主人拒绝的大狗狗似的,情绪肉眼可见低落,头也垂了下来。
我感觉自己有点欺负了小孩,犹豫开口,「不然……」
谢寰立刻抬起了头,期待地看着我。
「不然你也一起去吧,反正也是公司合作的店,如果中途有什么不懂的,我再请教你。」
「好的!我一定把姐姐教会!」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我打开手机,看到了小学妹的信息。
小学妹:「学姐,我很 emo _(з」∠)_」
我知心姐姐状询问:「怎么啦?」
她回到:「纪大神最近上课气压都很低,我们瑟瑟发抖。我现在好担心这门课过不了怎么办。」
几秒后加了一个很委屈的:
「嘤。」
纪年最近心情不好?
难道和林漓复合不顺利,出什么矛盾了?
我想到林漓的朋友圈内容,每条的感觉,包括那条前景是纪年的照片,都清新又深情。
没有什么不好的兆头出现。
我回复:「纪年是出什么事了吗?」
小学妹:「不知道鸭,听班长说,纪大神貌似是失恋了。(﹏)」
失恋?
我更疑惑了。
他和林漓之间发生什么了?
上次活动现场采访,林漓面对镜头已经说过这次回国是有做长远在国内发展的打算。
两人都在国内,情侣间最重要的冲突应该已经不存在了。
所以,是为什么呢?
安慰了小学妹两句,我对着纪年的
该问吗?
这好像是别人的私事。
但小学妹说纪年最近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
正在犹豫的时候,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
是谢寰。
「姐姐,这周末你有空吗?」
谢寰说有事要和我商量。
我问他为什么不在上班的时候说,他却说这事只能周末详聊。
无奈之下我只能应了下来。
想着是不是他有些关于工作和职场的难题,要和我这个「前辈」聊一聊,有些话不方便上班的时候聊太多。于是和他定好周六中午见面。
回完谢寰消息我还在想着小学妹提到纪年失恋的事。
我打开纪年
因为我想不到以什么立场来关心纪年的这个事。
晚上和闺蜜聊天的时候,我把盘桓在心底的这些事情和闺蜜全盘托出。
她听我说完,手指头简直要隔着视频戳到我的脑袋来。
「江楠啊,你是不是傻啊,这不是大好的机会吗?」
「嗯?」
闺蜜一脸恨铁不成钢,「趁着纪学神失恋的空档,你就赶紧上啊。」
我满脸黑线,「这样好吗?」
闺蜜开始严肃教育我:「不是我说。感情里没有什么先来后到,感情这回事,其实没那么玄乎,和工作、赚钱一样,有时候也是要靠自己争取的。
「你如果都不给自己机会,哪有开始?
「退一万步讲,即便他最后真的拒绝了你,你也没有遗憾了,正好毫无负担地迎接新生活对不对?」
我和闺蜜的性格是两个极端。
和风风火火的她不同,我做事情很少会冲动行事,有些时候甚至会觉得有一半以上的把握才会着手行动。
工作中还好,换到感情里,其实挺怂的。
尤其是对纪年。
可是我现在竟然真的开始思考起闺蜜的提议。
我这样的人,离开一个环境后,是会渐渐脱离开那个地方的人和事没错。
可唯独纪年,十二年来,却从没遗忘过。
大概是因为知道我和他的差距太远,所以从没敢主动去想。
甚至,某种程度上,我在故意在把他封存。
封存到多年前那个彼此还年少的春夏。
但,从在 S 城和他重逢的第一面起,这道封存的结界好像就被打破了。
就像一瓶你渴望多年的酒,猛然一下被打开,醇厚的香味散发在你的鼻息之间。
不闻则已,一闻,就再也不能忘。
纪年于我,就是这瓶愈加浓烈的酒。
要不,就上吧。
至少至少,就像闺蜜说的,他拒绝了我,但表白之后,就没有遗憾了。
大不了……以后阳关道和独木桥两不相干好了。
S 城那么大,也足够两个熟悉的人,一辈子不会碰见吧。
一切思想工作就绪后,我壮士断腕一般,满怀悲壮地给纪年发了一条信息:
「纪学神,周六晚上有空吗?能不能见一面?」
一分钟后,纪年的消息回了过来,没有问缘由,直接回了五个字:
「好,不见不散。」
我感觉自己的心现在就开始跳了。
宅系社畜出门原则,尽量所有的事情都在一天办完。
于是这个周六我早早起床,收拾好,化好妆,准备先和谢寰聊完工作的事后,就去踩点餐厅,订好地点后静待纪年的到来。
本来以为是要在咖啡厅之类的地方聊天,到了谢寰发我的地点后,才发现是一家书店。
小小的门店,分成上下两层,一层是咖啡水吧和座位还有小小舞台,二层如同阁楼一般的空间内,则是三面立墙书架。
虽然空间狭小,却有一种秘密的温暖感,在这里看一下午书,实在是人生一大幸事。
我饶有趣味地问他,是不是不谈工作的烦心事,而是要谈新项目的喜事了。
谢寰被我调侃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姐姐,其实,这是我开的书店。」
我是真的惊到了。
谢寰看起来刚毕业不久的学生样子,竟然已经坐拥一间书店。
原来谢寰从大学时候起就开始和同学一起创业。
他家里本来就条件很不错,自己也聪明努力。读的是传媒相关的专业,自己也一直对文创产业感兴趣。
从本科到研究生毕业,书店已经从亏本慢慢到盈利。
虽然不大,却实实在在是自己的事情。
想到这里,我开始为奔三的自己汗颜。
正参观的时候,纪年给我发了消息。说自己下午的汇报可以提早结束,他可以提前过来,问我在哪里。
我发了定位给他,和他说自己正在处理工作,不要着急慢慢来就行。
在书店四处转了转,我夸奖谢寰道:「真的很棒。诶对了,你其实可以开展那个书店对接的新项目,我们有很多活动都需要一个比较有格调有氛围的线下空间。」
谢寰只笑而不语。
上到二楼后,我再一次看了看整体的空间布置,由衷表达自己的羡慕:「哎,这是我做梦都想拥有的书店了……」
「那我把它送给姐姐好不好?」谢寰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以为他在开玩笑,边摸着书架上的书,边心不在焉地顺着他的话道:「好啊。那我要在这里办好多好多场读书会、live,还有观影俱乐部……」
「姐姐想办什么都可以。」不知不觉,谢寰竟然已经离我这么近,近到快要用他的怀抱把我包围在书架中间。
我不解地推他:「谢寰,你干什么,让我出去。」
谢寰开始露出小无赖的表情:「不要,除非姐姐答应我。」
我似乎开始有点明白他的意图,「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个玩笑真的不好笑,快点放我下去。」
他把手臂架在书架上,身体堵着我的去路,牢牢形成壁咚的姿势。
低下头,靠近我的耳朵,温热的气息缠绕在我耳边。我听见他有点无奈地开口:「姐姐,我是真的等不及了。」
而后倏然离开,拉开了距离,我周身的压迫感随之消失。
我刚放松下来,定了定神,就看见谢寰站在我面前,低着头牢牢地盯着我,一脸严肃地开口道:「姐姐,我是认真的。离我轮岗结束只有一周了,我怕回到北京后,你根本不会记得我。所以我今天必须说出来。
「我喜欢你江楠,我想和你交往。」
其实平心而论,谢寰真的是一个很好的男朋友人选。
长得帅,学历好,家世好,人也上进。
也没有所谓富二代的一些毛病。
作为男孩子,他也真的很细心。
我们之间也只差三岁,也并不是什么值得遭受非议的年龄差距。
如果我把今天的事情告诉我父母、朋友,他们大概会怕谢寰跑了似的赶紧替我答应下来。
我甚至能听到他们劝我「老大不小了赶紧定下来吧」的声音。
是啊。我有无数理由需要答应他,必须答应他。
可是——
我想到大学的那场恋爱。
那场并不是由 100% 相互喜欢,而是觉得对方满足自己的一些条件,「啊还不错啊」,而开始的那场恋爱。
我还想到了,那个独自站在雨中,最后「被分手」的冬夜。
大学那场所谓的恋爱结束之后,有人告诉过我:
恋爱、婚姻……这些亲密关系之中注定伴随着一定的消耗和消磨。
如果不是两人一开始就带着满腔爱意和勇气,决意一同走下去,那么在必然到来的消磨中,就更容易兰因絮果,一切烟消云散,乃至遍体鳞伤。
所以啊,请你记住,你永远要因为喜欢一个人而进入一段关系,而不是虚荣、利益、算计……或者,仅仅的「适合」。
这样,哪怕最后依然没有结局,那段爱和被爱的时光,却是永远真诚的。
谢寰灼灼的目光仍然盯着我,等着我的回复。
我也抬头看向他,诚恳地开口:
「谢寰,谢谢你,你真的很好,我相信你也会是一个很好的男朋友。
「你那么好,那就更要找一个对你 100% 喜欢的人。不然,真的会有遗憾的。」
谢寰听懂了我话里的意思,笑容里失去了一向的明朗。
他扯起嘴角,苦涩地笑了一下:「姐姐 100% 喜欢的那个人,是叫纪年吗?」
我一惊,他怎么知道。
「对不起姐姐,那次你在聊
「抱歉姐姐,我当时,真的太在意了。」
我捂住脸,隐私是真的泄露完了。
谢寰仍然耷拉着脑袋,像被主人抛弃的狗狗。
离开前,我踮起脚尖摸了摸他的头,安慰他道:「好了,乖啦,你想一想,你年纪轻轻就有自己的书店,长得帅还那么有钱,之后还会有很爱你很爱你的女朋友。我都要羡慕你了好不好。」
谢寰被我逗笑,可笑容里还带着说不出的苦涩。
他推着我的后背,把我往楼梯口方向推,「好了,你快走吧,说不定下一秒我就后悔,不让你走了。」
我朝他摆摆手,走下楼梯。
但即将走出大门的时候,背后却传来一阵焦急奔来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