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她比烟花寂寞:情到深处人孤独》
和爱了十年的顶流男星隐婚后,他初恋回来了。
他们穿情侣款,写歌表白,还要炒作 CP。
我提离婚时,他不放在心上,以为哄一哄就好。
可他不知道,我这次彻底放手啦。
我会乖乖消失,祝他幸福。
可我消失后,他怎么崩溃了呢?
01
裴望十八岁出道,凭借天神般的外表红遍全国,稳居顶流之首。
他最近刚发新歌,冲上热搜榜首。
「温沅,你看了吗?裴望和黄思娜的绯闻。」舍友问。
「什么?」
我赶紧打开微博。
裴望新歌里穿的那件衣服,黄思娜前几天 PO 过同款。
裴望拍摄时在 C 市,黄思娜恰好也在那几天定位打卡。
裴望歌词里写:你是十七岁,最美好的回忆。
黄思娜就是他的高中同学。
诸多巧合,不言而喻。
舍友吃瓜:「黄思娜牛啊,一出道就把裴望给搞定了,以后还用愁资源吗?」
我发愣,没说话。
她伸手晃晃:「温沅你咋了?对了,你是裴望铁杆粉来着……」
舍友怜爱地看着我:「别难过,大不了换一个,内娱帅哥多的是。」
我却没办法告诉她,老公是换不了的。
我跟裴望,是民政局盖戳的真夫妻。
隐婚一年,我第一次如此茫然。
02
我回了一趟家。
我跟裴望的婚房,大部分时候,他一个人住这儿。
我还在读研,他各地跑,我们聚少离多。
别墅很大,我赤脚走进去,没发出声音。
书房里有访客。
「裴先生,营销 CP,我们这边有系统的流程,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也不影响您的私人生活……」
裴望没说话。
「娜娜跟您是高中同学吧?看在老同学的面子上,您就帮个忙,两边资源置换,共同分利。」
裴望讨厌绯闻,这种事总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可这一次,他用那副冷然的嗓音问:「什么资源?」
我心脏沉了下去。
黄思娜的经纪人也听出苗头,大谈特谈。
听完,裴望说:「我考虑一下。」
经纪人笑了下,话锋一转:「我听人说,裴先生其实一直有个素人女朋友?」
不是女朋友,是妻子。
但裴望没纠正他。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素人,能把您的心给收服,您一定非常非常爱她吧?」
我站在门口,心悬到嗓子眼,时间仿佛都静止了。
不知过了多久。
裴望冷淡地说:「谈不上。」
03
我早就知道裴望不爱我。
娶我,只是迫不得已。
但听他亲口说出来,心脏还是猛地抽了下。
经纪人离开后,裴望才发现我。
他先是眉头一皱:
「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咬着唇:「裴望,你不要跟黄思娜炒 CP。」
「回来就为了说这个?」
他从冰箱里拿起一瓶冰水,仰头饮下,水珠滑过喉结,没入锁骨。
「你答应我。
「这是我的工作,和你没关系。」
「可我是你的妻子!」
裴望两根手指端起我的下巴,强迫我与他对视。
我看到他眼中的讥讽。
「温沅,结婚是我最后的退让,娶了你,我不再亏欠你们家,你该知足。」
我像泄了气的皮球:「裴望,你是不是还喜欢黄思娜?」
裴望这次没有回答,转身进了录音房:
「我忙一会儿,不要打扰我。」
04
十四岁那年,我认识了裴望。
他父亲借了我们家几千万去做生意,赔得血本无归,当着他的面跳了楼。
裴望没有妈妈,就此成了孤儿。
我爸妈把他带回家,家里添了一双碗筷。
但收留他,并非出于善心。
我爸是个死要面子的人,那几千万是他担保借去的,哪知道血本无归。
收留裴望,只是为了监视他,长大后还钱。
催债的找上我们家,裴望成了家里的罪人。
我妈时常对他恶语相向。
说他爸是个没担当的窝囊废,他就是个小窝囊废。
被催债到情绪崩溃时,我妈关起门来哭骂,说你爸死的时候怎么不把你一起带走。
裴望身上总是沾着饭粒。
那是我妈用饭碗砸他,留下的。
裴望从不反抗。
他性子冷淡,一顿饭下来,被砸得满身菜汤,也绝不哼一声。
他其实也可以离开我们的。
可他爸出了那样的事,又有巨额欠债,亲戚们都对他避之不及。
离了我们,他无处可去。
另外,我不让他走。
从十四岁开始,整整十年,他是我日记本里唯一的秘密。
我妈骂他时,我会跑到他身前,替他挡下飞来的碗。
他切菜切到手,我拎着医药箱,半夜溜到地下室,给他贴创口贴。
学校里有人骂他是孤儿,我冲上去跟人打得头破血流,至今还留下一道微不可察的疤。
但这些,只是感动了我自己。
裴望讨厌我们家,也讨厌我。
我身上挂着菜汤时,他只是俯身捡起碗。
我半夜溜去找他时,他假装睡着不理我。
高一那年更甚,我跟人打得额头流血,带着「勋章」去找裴望,希望他能多看我一眼。
可他只是冷冷地说:「多管闲事。」
即便这样,我仍然满心满眼都是他。
年少的喜欢是无畏的。
我天真地相信自己可以焐化他的心。
直到高三毕业,我从他书本里翻到一张照片。
黄思娜的照片。
05
绯闻发酵了两天,双方都没有澄清。
网友们嗑疯了,说他们天生一对。
那我呢?我算什么?
滑着微博,我看到一张照片。
「我是裴黄的高中同学,有一年他们一起演舞台剧,合照我还留着,当时就觉得配一脸。」
画面中,十七岁的裴望和黄思娜站在舞台上,凝视彼此。
黄思娜给这条微博点了赞,随后又取消。
成功以手滑之名上了热搜。
我记得那次演出。
听说裴望是男主角,我努力争取女主的机会。
最后还是败给了校花黄思娜。
她演公主,我演角落里的树。
演出很成功,谢幕时,他们在灯光下对望,被许多同学抓拍。
——我想象过很多次,裴望目光深情的时候是什么样。
那天,我终于等到了,可他看的不是我。
……
「还没睡?」
凌晨两点,裴望忙完,回了卧室。
他看到我哭红的眼睛,欺身上来。
「哭什么?」他擦掉我的泪,「不要闹情绪,我这几天很忙,没时间陪你。」
「情侣衣是怎么回事?」
「那是我代言的产品,男女同款,我不知道她也有。」
「C 市打卡呢?」
「她自己去的,拍摄时我没见过她。」
我心情好了一点。
过去的都过去了,只要他们现在没纠葛就行。
裴望吻我的唇,手掌滚烫。
「沅沅,」他咬我耳垂,酥酥麻麻,低音炮染上情意,「一个月没见,很想你。」
也只有在这时候,裴望会跟我说点好听话。
进行下一步之前,我又问了个问题:「你为什么不澄清呢?」
裴望顿住,有些不快:
「澄清什么?没这个必要。」
「怎么没必要?你只要说出事实……」
「我澄清,她就会被粉丝群嘲。」
「那是她的事。」
裴望彻底冷却了,不耐地起身:「同学一场,何必闹得难看。温沅,她也是你的同学,非要这么冷漠?」
06
裴望摔门离开。
我攥着被子,咬唇不让自己哭。
我?冷漠?
他担心黄思娜被嘲,却不担心我。
想起十八岁的暑假——
我在裴望书里看到黄思娜的照片。
找到他时,他们两个正单独私会。
我问裴望:「你们在谈恋爱吗?」
裴望说:「没有。」
「你撒谎,我都看到了,你书里藏着——」
裴望像被踩了红线,突然烦躁:「谁让你碰我东西了?温沅,不要多管闲事!」
那天过后,我心灰意冷,足足半年不跟裴望说话。
大一我跟裴望还在一个城市。
刚开学他就被星探挖掘出道,开启顶峰之路。
他在舞台上发着光,点亮万千少女的美梦。
我看了他所有演出和采访,压抑找他的冲动。
直到放寒假那天。
我拖着行李箱,在宿舍楼下看到他。
裴望戴着黑色口罩,不知等了多久,肩头落满雪。
他从容地接过箱子,就像我们从没吵过架那样:「有工作要忙,就不陪你回去了。」
我固执:「不用你管我,陪你女朋友去。」
裴望有些无奈:「我没有女朋友。」
他送我到车站,目送我离开。
我想,裴望低头了,他想我了。
单恋的人,总能从蛛丝马迹里,找出对方也喜欢自己的证据。
后来我才知道,裴望接了我妈的电话,不得不送我。
其实就连我们的婚姻,也是我妈一手促成的。
喜欢得太久,会变成执念。
裴望人气越来越高,我也越来越焦虑。
我妈察觉后,逼我放弃他,断了我的生活费。
吃不上饭,我就去找裴望。
我可怜兮兮地跟他说:「我没有钱,都是因为你。」
裴望问:「跟我什么关系?」
「因为我喜欢你呀。」
这是我第一次正式地表白。
裴望愣了半晌。
他最后也没给我回应,但回到宿舍后,我收到他的转账。
备注:不要饿肚子。
此后,我俩形成了一种默契,他每个月都给我打生活费,闲暇时也会听我啰嗦校园里的生活。
有一回,他病倒了。
是我留在出租屋内照顾他。
那天晚上,裴望昏昏沉沉地拉住我,拽进怀里:
「沅沅别走……」
他胸腔贴着我的后背,滚烫的气息落在我颈间。
除此以外,只能听见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你看,没在一起的时候,反而很幸福。
我妈拗不过我,做了件意想不到的事。
她让裴望娶我,剩下的债务一笔勾销。
大学毕业后,我如愿以偿地嫁给了十四岁时喜欢的少年。
新婚当夜,我主动了一下,我们就成了真正的夫妻。
凌晨,我在裴望的怀抱中睡着了。
那一刻,我以为他也喜欢我。
可后来我才知道。
我妈威胁,要爆料他父亲的事,逼他娶我。
07
那点债务对已跻身顶流的裴望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能撼动裴望的,只有他父亲。
逝者为大,不该再被舆论消费。
裴望无奈答应了。
知道真相那天我跌坐在沙发上,问我妈妈:「你怎么能这样?」
我妈在电话那头说:「反正他欠我们家的。」
「妈妈!亏欠我们的不是他!他代偿得还不够吗?」
「啧,你这丫头,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
我妈做了一辈子生意,极擅交易。
最终连女儿的幸福,都是交易来的。
怪不得裴望讨厌我。
其实,他讨厌我很久了吧……
欠钱的不是他,还钱的却是他,被当成狗呼来喝去的也是他。
裴望提出不公开时,我几乎立刻就答应了。
我们隐婚的这一年,几乎很平静。
直到黄思娜重新出现。
……
回忆结束。
第二天一早,裴望已经飞去其他城市了。
桌上有张字条,他做好饭菜在冰箱里。
家里有保姆,但每当他想认错哄我时,就会亲自下厨。
做的都是我最爱吃的。
我决定跟裴望好好聊聊。
我有点累了,如果他真的放不下黄思娜,那我退出。
我联系裴望,让他下周日务必回家。
除此以外,下周日是我的生日。
很不巧,生日当天我病了。
吃了退烧药,强撑着做了一桌子菜,然后等裴望回家。
他预计八点到。
可我等到快十点,他都没出现。
航班没有延误,电话关机,助理也联系不上。
我实在熬不住了,打开微信,看到高中校友群里的消息。
「我刚才在机场,看到裴望和黄思娜上了一辆车!他俩是不是真谈了?」
08
那人还偷拍了照片。
尽管戴着口罩,我依然能认出他们。
他们站在裴望的私家车旁边。
我浑身冰凉。
怪不得啊,到现在都没回来。
还有人艾特我:
「以前温沅总是跟着裴望,现在你俩还有联系不?给我们八卦一下呗~」
我退掉了群。
随后沉默地倒掉刚做的菜,把盘子摔烂。
碎裂的是盘子,但又好像是我的青春和妄念。
裴望到家了,意外地看着满地狼藉:
「你又发什么脾气?」
我沉默不语。
见我面色发红,他伸手摸了摸:「你病了,吃药了没?
「我带你去医院。
「怎么不说话?」
我:「今天是我生日,裴望。」
裴望忽然明白了:「你在气我没买礼物对么?我忙了一天,礼物明天给,你把病养好,想要什么?随便挑。」
我抬头望着他:「真的,什么都行?」
「嗯。」
他眉头解开了,似乎有了笑意。
他心里一定在想,真好哄。
我也笑了。
我说:「我要离婚。」
09
裴望以为我在闹脾气。
可当我把离婚协议摆在他面前时,他脸上阴云密布。
「温沅,你来真的?」
「嗯。」我平静地说,「你这张脸,看了十年,烦了也累了。」
「不要任性,下午带你去商场扫荡……」
「裴望,我喜欢你的时候你欠了一屁股债,为什么你觉得钱能打动我?。」
「那你到底是……」
我耸了下肩:「不爱了,而已。」
裴望眼眶气得发红:
「说喜欢的是你,说不爱的也是你。
「在你心里,我始终都是你们家的狗,你父母挟持我,你玩够了也要舍弃我?」
谁舍弃谁啊?
我懒得争辩了:「你这么想也行。」
我把笔推过去:
「签吧,放我自由。」
裴望愤怒地签下名字。
然后就是领证流程。
工作人员诧异地看着我俩。
裴望助理跟对方示意,要求保密。
多可笑,到离婚,我都是见不得人的那个。
没有人会知道,我曾经拥有过大明星裴望。
「温沅,」裴望冷着一张脸,「后悔还来得及。」
我摇头:「继续办理。」
「我可以把房产都放在你名下。」
「不需要,谢谢。」
「那你想要什么?公开?也可以,但你给我点时间,我需要多备几个法律顾问……」
「不劳烦。」我伸头问窗口,「办好了吗?」
裴望脸色白了白:「温沅,你……」
「办好了。」
工作人员适时将证件推出来。
尘埃落定。
领完证,分别时,裴望发狠地说:「温沅,下次见面,你别后悔。」
我冲他弯唇一笑:「嗯。」
裴望竟看得怔住了。
但他不知道,不会有下次了。
以后我当我的普通人,他做他的大明星。
我们,不会再见了。
十年而已,我爱得起,也放得下。
我申请休学,离开北京,去其他城市旅居。
丢掉手机卡,除了父母和闺蜜,没人找得到我。
在三亚晒了一个月太阳后,我在街上偶遇一位高中同学。
我俩见面,互相一愣。
他就是当年叫裴望孤儿的那个,我额头淡疤的始作俑者。
「温沅?你怎么在这儿?」他惊呼道,「裴望找你找得快疯了!」
10
同学叫李凡,在三亚开了间民宿。
多年未见,我们都成熟了很多,提起当年的事,李凡感觉很愧疚:
「我当初不该取笑他,长大后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混蛋……后来我也遭到了报应,我双亲相继去世,我也成了孤儿。」
李凡忐忑地看着我:「温沅,你说裴望会记恨我吗?」
我默了默:「抱歉,我不知道。」
「其实当年,挺多男生在背后欺负他。他长得帅,家境却不好,就相当于一个软柿子……常被人堵在操场。」
「还有这种事?」
「嗯,校霸总找他要钱,他明明饭都快吃不上了,晚自习前就独自啃馒头,也不知道怎么长到 187 的。」
裴望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
高中晚自习,他总是拒绝陪我去食堂吃饭。
我以为他要陪别的女孩子……
原来真相是,抚恤金不够用。
但很快,我就冷静下来,可怜男人是倒霉的开始。
我淡淡道:「他可以拒绝给钱,然后告诉老师,再不济就报警,总有人管。」
李凡苦笑:「温沅,你真是被他保护得太好了。」
「什么?」
「他给钱,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你。那群混蛋威胁他,不给钱就要找你的麻烦……老师是校霸的亲戚,报警,警察批评两句,放出来后校霸报复到你身上怎么办?」
我震住。
「当时男生都不敢帮他,帮他等于得罪校霸,他又没父母撑腰,唉……」
回忆有些沉重。
绕回当下,才开心了一点。
李凡不解地问:「你怎么就跟裴望闹掰了?」
我:「嘘,别告诉他我在这儿。」
「放心,我替你保密,毕竟当年害你额头留疤,我也过意不去。」
顿了顿,李凡八卦地道:「但我真的好奇,他那么喜欢你,怎么会放你走?」
我翻了个白眼:「别开玩笑了,他都快讨厌死我了。」
「怎么会??」李凡诧异,「你不知道吧,就我跟你打完架的第二天,他把我揍了一顿!哎哟,那个狠啊!」
我笑:「他不喜欢别人叫他孤儿,找你报仇呢。」
「不!他揍我的时候,跟我说——」
李凡对着我的额头虚虚一点:
「『你再敢碰温沅一下,老子跟你拼命』。」
11
回想起那一天。
我带着额头伤口去找裴望,他嫌我多管闲事。
冷漠地推开我,却又悄悄替我出头。
这人在想什么?
我第一次发现,我好像并不了解裴望。
李凡看了眼手机:「裴望又在找你了。」
他给我看聊天记录。
裴望重新加进校友群,几乎每天都要刷好几条:各位如果跟温沅联系上,烦请告诉我,有重谢。
到最后变成了:求求大家帮我。
这个又冷又傲的人,居然也会求人。
我不为所动:「但大家都看见了,他跟黄思娜上了同一辆车。」
「哦,那件事,偷拍的同学已经道歉啦。」
「什么?」
李凡看我惊讶的样子,摆摆手:
「是你退群后的事了——裴望看到照片特别生气,他那天压根不知道黄思娜跟在身后,照片是那位同学找错位拍的……咦,你就是因为这件事跟他吵架的?」
「不光这件。」
李凡开启侦探模式:「难不成,那天是你的生日?」
「确实。」
「靠,那就对上了!裴望说他那天出了机场,就去取生日礼物,结果回家晚了,坏了大事。」
我举着杯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误会……不能怪我,是他不长嘴,他活该。」
「哈哈,我能想象他别扭的熊样,他内心好像很矛盾,对你又爱又恨,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我蓦地想起我爸妈——
如果我是裴望,也会厌烦的吧?
总之,李凡的一面之词并不能动摇我。
我也不打算回去。
老同学见面,喝得有点多。
离开时,我脚步不稳,摇摇晃晃。
民宿门口,我脚下一滑,不小心拽住旁边的人。
我俩一起摔了跤。
男人痛得龇牙:「啊啊啊,我的手!你——」
他抬头看到我,愣了半天,话都不说了。
「对不起,你受伤了没?」
「受伤了。」
他看起来年纪比我小,莫名有些眼熟,坏笑道:「我手很贵的,姐姐要负责吗?」
小奶狗的笑容,跟身后比赛转播的画面重叠了。
——电竞选手,宋岐。
12
宋岐是国内身价最高的电竞选手。
百科上说,他从不接受采访,赛后也总是第一个离开。
操作就有多秀,本人就有多神秘。
医生检查了一下,宋岐手腕没问题。
我的存款保住了。
但他说我伤害了他的心灵,要我请他吃宵夜。
这孩子是真能吃啊……
看着这么瘦,饭量这么大。
「你怎么在三亚?不用训练吗?」我好奇地问。
「俱乐部给我放假了。」
宋岐笑起来,眼睛像狐狸:
「姐姐,我刚才听到你和民宿老板的对话了,你失恋了?」
「差不多。」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以后谈姐弟恋吧。」
「为什么?」
「因为弟弟比较听话,不会让姐姐伤心。」
我「噗嗤」一笑:「那你们队有帅哥弟弟记得介绍我。」
「巧了,这就坐着一个。」
我没接茬:「你小小年纪逢人就撩,情史应该很丰富吧。」
「没有,我没谈过恋爱,姐姐,加一下微信呗?」
扫完码,就看到他熟练地备注「温沅」。
我愣住了:「你怎么知道我叫温沅?」
宋岐已经吃完了,懒散地把碗一推:
「姐姐,我不是逢人就撩,我们以前见过的。」
我怎么都想不起来。
宋岐提醒我:「去年,某博红毯之夜,在后台……」
「啊,想起来了!」
去年,我陪着裴望去了红毯之夜。
嘉宾都上场后,我在后台撞见一个把自己藏在窗帘后面的少年。
少年告诉我,他害怕镜头,快门的声音会让他浑身战栗。
他来这个活动,原本想挑战自己。
但他怎么都迈不出那一步。
我坐一旁陪他聊天,分散他的焦虑。
后来,裴望一个电话把我叫走。
那少年说:「姐姐,你有男朋友吗?我是——」
「不好意思,我已经结婚了。」
我摆了摆手,露出无名指上的钻戒。
少年顿时失落。
以至于最后,我也没听清他到底是谁。
宋岐今天没化妆,穿得也很休闲,所以我压根没对上号。
宋岐笑眯眯地说:「第二次见面,姐姐是单身了,真好,一定是老天在帮我。」
「强调一下,我是离异。」
「离异又怎样?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我怔怔看着他,刚想说点什么,旁边突然传来「咔嚓」快门声。
有粉丝发现了宋岐,在拍他。
更有甚者打开了闪光灯。
宋岐脸色发白,被我拽着赶紧离开。
但没有想到,我也被拍到了。
当天晚上,两个热搜冲上榜。
「宋岐恋爱」。
「裴望隐婚」。
巧的是,两个热搜里的女主角,都是我。
13
事情向着诡异的方向狂奔而去。
电竞大神和顶流男星跟同时传出绯闻——
居然是同一个人!
一夜之间,我的手机快被打爆了。
我仔细看了下前因后果。
原来,就在我请宋岐吃夜宵的时候,营销号放出几张裴黄合照。
正是同学群里发过的机场照片。
群里人那么多,不流出去才奇怪。
CP 粉彻夜狂欢。
可没多久,裴望亲自下场,暴躁手撕 CP。
他直接喊话黄思娜,已拒绝捆绑,为何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制造巧合?
裴望第一次发这么长的微博。
信息量非常大。
其中包含他与黄思娜经纪人的聊天截图。
原来在经纪人造访的第二天,裴望就明确回绝了对方,并警醒他们,不要再刻意制造「同款」。
我注意到一句话。
裴望说:「黄思娜帮过我,以前的炒作我不追究,但下不为例。」
她帮过他?
什么时候的事?
我继续往下看。
裴望说自己在一年前,跟圈外人结婚了。
但出于对素人的保护,没有公开。
裴望在最后写:
「她是我认识十年之久的一个人,她贯穿了我全部的青春,她才是新歌的主角。
但我是个混蛋,我自卑怯懦,活在过去的阴影中,不敢直面自己的心意。
最终,我矛盾糟糕的心态,辜负了她,也辜负了粉丝们的信任。
对不起。
对不起。
她走以后,我才知道,她早就融入了我的每一寸骨血。
我愿接受所有惩罚与后果,恳求她回来。
也恳求大家,骂我就好,不要打扰她。」
裴望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也依然不能阻止吃瓜网友。
他们很快就扒出我的名字和院校。
有网友感叹:都是 24 岁,有的人已经坐拥顶流,有的人却为论文秃头。
事情逐渐变得不可控。
我的照片也被扒出来,堂而皇之地传播。
紧接着,有人明察秋毫:
「等等,这个温沅是不是宋岐照片里的女生?长得一样啊。」
是。
真的是。
热搜炸了。
我关掉手机,决定撤离三亚。
裴望知道我在这里,很快就会找来。
只是我没想到,这么快。
第二天早上,我办理退房时,一眼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裴望站在前台,身形笔直。
他似有所察,缓缓转过身。
看到我的那瞬间,他眼泪落了下来。
14
我们的十年,好像缩在这一步之遥。
我耗干了全部情绪,再见面,我平静得有些不正常。
我与他擦肩而过,将房卡递给前台。
裴望哑着嗓子叫我:
「沅沅。」
我没有理会。
他伸手就要替我拉行李箱——就像过去的无数次。
可这回,我没给他。
「沅沅,复婚好不好?」
他跟了我一路,丝毫不在意被人认出。
「你生日那天,我给你买了礼物。我只是想知道你还喜欢什么,再去给你买,才故意说自己没买……」
他捧起一个首饰盒。
一枚璀璨的红宝石躺在黑丝绒布上。
我记得这枚吊坠,它不是商场里流通的货物。
而是拍卖会。
「上个月,我托人把它拍下,想给你个惊喜……东西一直放在成哥家里,你生日那天,我一出机场就去找他,没有见过别的女人。」
成哥是裴望的经纪人。
裴望有些无助:「沅沅,我没看到群里的照片,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生气的理由,态度也不好,是我错了。」
我低头,静静看着那枚吊坠。
此时,宋岐收到我的消息赶来。
「姐姐。」他甜甜地叫了一声。
我挎上宋岐胳膊,冷淡地看着裴望:「裴先生,你应该看到热搜了吧?请不要再打扰我。」
裴望瞬间怔住了。
「哦对了。」
我把首饰盒还给他,「迟到的礼物,我不需要。」
裴望眼睛里的光,一点点暗淡下去。
15
甩开裴望,我转头就跟宋岐道歉:
「对不起,刚才利用了你。」
「没事,我知道是逢场作戏,就当我还姐姐人情了。」
「谢谢你。」
「姐姐,你一直躲下去不是个办法,要不要听听我的建议?」
「什么?」
宋岐看着我:「跟我假戏真做。」
他收起玩闹的笑容,目光认真:
「姐姐,这是目前最好的方法,跟我在一起,他就没理由再缠着你了。」
我礼貌地拒绝。
宋岐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感情可以培养,我等得起。」
我依旧摇头,态度坚定:「不行。」
宋岐苦笑:「我到底哪里不好?」
「你很好,宋岐,正是因为你好,我更应该尊重你。」
宋岐有点受伤。
但他耸了耸肩,很快恢复:「没事,我不会放弃的。」
我打算回学校,不休学了。
因为失恋就耽误宝贵的一年,太不值得。
更何况,老师和同学都被我牵连,媒体打了很多骚扰电话。
我必须直面这个问题。
我突然能够理解,裴望先前为什么不公开我。
这种感觉真不好受。
那些骚扰和造谣的人,接二连三地收到律师函。
裴望发给他们的。
离婚那天,他说公开前要准备很多法律顾问——原来是因为,律师函发不完。
我又猛地想起,黄思娜的经纪人来找他。
他那句扎心的「谈不上」,是在保护我吗……
他显得不在意,才不会被对方深扒?
我甩甩脑袋,把这种可笑的想法丢掉。
因为临时买票,经济舱没有了,我加钱换了头等舱。
意外地发现,黄思娜坐在旁边。
16
这是一次令人尴尬的相逢。
她眼睛肿了,显然哭过,楚楚可怜。
「裴望来找你了吧?」她问。
「嗯。」
「我就知道他会来找你,所以我也跟来三亚,可是……」
我说:「可是他不见你。」
黄思娜恨恨地咬着唇,被我猜中了。
裴望一直跟在我身后,哪有工夫见她。
「你不要以为,他现在挽留你就代表他有多爱你,等他冷静下来就会知道还是我好。」
「噢。」
我偏头看窗外。
可这敷衍的举动,反而把黄思娜激怒了。
「温沅,你傲气什么?不就仗着自己家是债主吗?」
我诧异地扭头:「你怎么知道?」
她得意地笑:「因为裴望什么都告诉我呀,温沅,我和他的关系,亲密到你无法想象,不然他也不会纵容我蹭他热度。」
我内心刺了一下。
说不难过是假的。
可我太累了,不想争了。
随他们便吧。
回到学校,我的生活恢复正轨。
我平静地学习、吃饭,和舍友打打闹闹。
但裴望,日子不太好过。
因为他的主动公开,遭到某些品牌方的谴责与解约。
品牌方的意思是,炒 CP 可以,但你要公开一个平平无奇的素人,就显得有些掉价。
听说他和品牌方大吵一架。
圈子里都传,他为了个圈外人,差点断了自己前途。
有时候,助理给我发微信。
裴望喝得烂醉,一遍遍叫我名字。
我没有回。
裴望经常来我们学校。
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或是站在宿舍楼下。
他往往一站,就是一整晚。
冬天很快到了,他不打伞,风雪落满头。
直到有一天。
舍友突然想起,曾经借我一本书,我还没有归还。
那本书落在裴望家里,离婚时我忘带走了。
书里有作者签名,网上买不着。
迫于无奈,我不得不回一趟「家」。
没有提前知会裴望。
我想碰了下运气,也许他没删我的指纹锁呢?
果真没删。
门轻轻打开,卧室里透着一股亮,浓烈的酒气传出来。
裴望在家。
他没听见我的动静。
我想拿上书就走,最好他始终不知道我来过。
可到卧室门口时,我被眼前一幕惊呆了。
裴望瘫倒在地,身旁堆满了线谱纸。
上面没有一个音符。
密密麻麻,全是我的名字。
17
我把裴望送去医院。
他不是单纯的醉酒。
他喝酒,又吃了安眠药,需要洗胃。
经纪人成哥也赶来,一起等在诊室外。
成哥告诉我,自打我离开后,裴望就去看心理医生了。
他的心理问题很严重。
网上说,有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裴望就是典型的例子。
从小丧母,父亲忙着赚钱,总是不回家,跳楼却要当着他的面。
后来更是看人眼色地活着。
他冷漠、执拗,没被人好好爱过,更不知道该如何爱一个人。
即便现在坐拥粉丝千万,也依旧孤独。
医生给他开了安眠药,可他自暴自弃,不遵循医嘱,成哥也拿他没办法。
洗胃结束后,裴望脸色苍白。
他看着我,张了张嘴。
沙哑的声音从喉咙里溢出:
「沅沅。」
我替裴望盖好被子:「你好好休息,以后听医生的话,我先走了。」
在我转身的瞬间,裴望拉住我的手,似乎用尽全身力气:
「沅沅,我爱你。」
我停下脚步。
这句话,我等了很久很久。
「对不起,我用了十年才说出口,是不是太迟了?」
眼泪顺着裴望眼角流出,浸湿枕头。
我叹了口气:「裴望,我不明白,你以前总是凶我,现在说爱,不会太矛盾吗?」
「是矛盾啊……」
他喉咙有些水肿,说话很累、很慢。
「这十年里,我一直很矛盾,该讨厌你还是爱你?我时常会想,你如果不是他们的女儿就好了,如果我们两家还是朋友,没有亏欠就太好了。
「对不起,沅沅,我必须承认,我厌恶你的家人,每次你用质问的语气和我说话时,跟你妈好像好像,我心生恐惧,就……就失去了耐心。」
我咬了咬唇:「那黄思娜呢?」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她。」
「演话剧的时候,你在台上那么深情地望着她。」
裴望无奈:「沅沅,剧本就是那样写的,我也是从那时候发现,我有演戏的天赋。」
「可高考结束后,我在你书里看到了她的照片。」
裴望眉头一皱:「照片?」
他看起来很茫然。
「你那本《红楼梦》,我拿着书去找你,你又凶我。」
我嘴巴一撇,很委屈。
裴望手忙脚乱地道歉:
「我的《红楼梦》借给别人过,照片真不是我放进去的。」
「那你当时为什么凶?」
「因为,」裴望叹了口气,缓缓道,「我怕你看到书里夹的其他东西。」
「什么东西?」
「欠条。我……我找黄思娜借过钱。」
我愣住了。
18
裴望说了一些我完全不知道的事。
高中时,他被校霸勒索,学校时不时还要收个教材费。
他的零用钱完全不够。
实在吃不上饭的时候,黄思娜对他伸出援手。
裴望卸下骨子里的骄傲,签了好几张欠条。
复印件就夹在《红楼梦》中。
因为父亲的关系,裴望对「欠钱」这件事很敏感。
他恳求黄思娜,千万不要告诉我。
这是他在我面前所剩无几的自尊。
而黄思娜,也因此知道了他与我们家的过往。
我跑去质问他的那一天,裴望很紧张。
没人教过他,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
他只会用一贯的冷漠把我推开。
病房寂静许久,我心情有些复杂。
对于那时的裴望来说,黄思娜确实帮了他很大的忙。
于情于理,他也心怀感恩。
只是她计算错了,裴望会感激她,但不会因此爱上她。
「我还有个问题,」我说,「那天,你跟黄思娜私会,在说什么?」
裴望神色一顿:「还是借钱。」
我诧异。
「但黄思娜说,要和她交往才能借钱给我,否则全都告诉你。」
我问:「你高考一结束就去兼职了,怎么还要借钱?」
「因为你生日快到了,兼职费……不太够。」
提起借钱这种事,裴望还是有些忐忑,他紧张地拽着病号服。
「温沅,你还记得有一次逛街,你看中了一条天鹅项链吗?」
有点印象。
「那条项链挺贵的,我当时根本负担不起,可是你很喜欢,你在玻璃柜前看了好久,我想买给你,就去找了黄思娜。」
「那后来呢?」
「我没答应她,最后我找店长预支了工资。」
「可是,我没收到你的礼物。」
十八岁生日,我跟同学聚餐,后来又去了 KTV,裴望一直没出现。
以至于我气得半年不理他。
裴望苦涩一笑:「我去了,项链也买了,可我晚了一步,班长他也买了那条项链,还跟你表白,当时我就站在你身后,看不见的角落里。」
「啊。」
是有这么一回事!
我想起来了!
班长送完我项链,突然当着所有同学的面,说喜欢我。
大家都在起哄,班长暗恋我三年,只有我蒙在鼓里。
我一直把班长当朋友,骑虎难下,没有当场拒绝他。
可是回家后,我立刻给班长发短信说清楚了……
原来那时候,裴望一直在旁边看着!
我唏嘘不已:「裴望,你应该早点跟我说清楚,时至今日,我们的误会,你占主要责任。」
我认真地说:
「我有错,我不该不由分说就怀疑你、质问你,但你的责任更大,因为你不长嘴,你把所有心事都憋着,我怎么可能猜到?」
裴望点点头:「是我的错。」
「黄思娜帮你渡过难关,你不想跟她撕破脸,我可以理解,但你不解释,只会让我暴躁,」我摊手,「裴望,人都有落魄的时候,借钱没什么大不了,我不会因此轻视你。」
裴望怔怔地看我:
「那沅沅,我们……」
「不复婚,」我坚定地说,「我现在想把全身心都放在学习上,抱歉。」
裴望流露出失望之色。
我准备回学校了。
临走前,还有一件事。
「我妈脾气差,我代她向你道歉。」
随后,深深鞠了一躬。
19
我的生活还在继续。
宋岐经常来找我玩。
他说要和裴望公平竞争。
有时他会和裴望撞上。
两人互看不爽。
黄思娜炒作失败,裴望到底给她留了一点面子,没有让她面上太难看。
但是,黄思娜自己把牌打烂了。
她太想红了,见炒作不成,干脆爆裴望的料来博取眼球。
她告诉大众,我们家是裴望的债主,裴望不得已才娶我。
一时间,舆论甚嚣尘上,说裴黄二人好可怜。
我成了拆散他们的小三。
黄思娜赚足关注度,粉丝怜爱她,诋毁我。
裴望烦不胜烦,亲自澄清,欠债是事实,钱已还完。
「但我爱她是自愿的,与其他无关。」
黄思娜被打脸,沦为笑柄。
接下来的事,裴望都不用出手。
她得罪了顶流,合作方不敢用她——谁敢用一个有「无脑抹黑他人」前科的艺人呢?
慢慢地,她就过气了。
春天到来前,我家里出了件大事。
我妈住院了。
她病得很重,医生说,时间不多了。
爸爸一夜间花白了头发。
病床前,他告诉我,妈妈这个病其实是复发。
第一次得病,是在我高中的时候。
为了不影响我学习,他们一直瞒着我。
那时候家里欠外债,没有钱给她最好的治疗。
她选择保守治疗的时候,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所以,她情绪暴躁,视裴望为眼中钉。
——如果不是他父亲的逃避,她本可以用最好的药,去最好的医院。
听爸爸说完,我哭得泣不成声。
妈妈对裴望的厌恶,原来带着对病魔的畏惧啊。
裴望没有错,妈妈也很痛苦。
命运太擅长捉弄人了。
我走出病房,发现裴望站在门口。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脸上写满了落寞。
他会来,我很意外。
我以为他绝不愿再见我妈妈一面。
「沅沅,我能进去看看吗?」
他小心翼翼地问我。
我点了点头。
妈妈身上插满管子,没有力气说话。
她看着裴望,目光前所未有地平和。
裴望轻轻说:「一直没来得及跟您说声谢谢。
「虽然您对我不好,可我不能否认——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是您,给我盛了一碗热乎饭。」
我妈无声地留下眼泪。
一周后,妈妈走了。
她要强一辈子,做事蛮横不讲理,是个不讨人喜欢的母亲。
可走的时候,她那么安静。
20
又到一年冬。
初雪落下时,我登上了去往国外的飞机。
全系唯一一个交换名额,我积极争取,终于拿下。
我没告诉裴望。
这次离开,我深思熟虑过,任何人都不能牵绊我。
爸爸送我去机场,目送我登机。
这是我和裴望的第十一年。
他拿了影帝,我也奔赴自己的事业和前途。
我们走的路不同,注定无法互相迁就。
各自努力,已是最好的结局。
也或许,会像高中毕业典礼时,齐声呐喊的那样——
「顶峰相见。」
再见。
我的十年。
(正文完)
番外(男主视角,含双结局)
过去十年,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我对温沅的心意。
我对她恨之入骨,又思之如狂。
我永远忘不掉第一次见她的场景。
那天阳光特别好。
她站在光下,皮肤像牛奶一样白。
她看着我笑。
好烦。
我刚成了孤儿,她凭什么……笑得那么好看。
我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
这就是我们纠缠的开始。
后来回忆起来,不得不承认,我或许心动得比她更早。
只不过那时候年纪太小,还没开窍。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那种复杂酸涩的情绪,究竟是厌恶还是心动。
她爸妈对我很不好。
我讨厌他们,也应该讨厌他们的女儿。
对,我讨厌她。
她挡在我面前,一定是假装好人。
她跟她妈妈吵架,也只是可怜我。
我不需要怜悯。
她跟她妈妈一样可恶。
晚上,我躺在地下室凉凉的床板上,满脑子都是温沅。
情绪翻涌得睡不着。
偏偏这时,罪魁祸首送上门。
我背过身去,不理她。
可那之后,我忍不住留意温沅。
跑操排队时,我站在最后,沉默地看着她乌黑的发顶。
又讲小话,小心我告老师。
嘶……到底在聊什么,这么开心啊?
她看向班长了,靠,班长暗恋她,她不知道吗?
班长哪里好啊?成绩没我好,长得没我帅。
小姑娘眼光烂透了。
后来,校霸找到我。
这群校霸,很没意思,我懒得陪他们玩,可他们用温沅威胁我。
我也不是想要保护她。
温沅爱哭,根本不会反抗……嗯,我真的是被迫妥协的。
但是有一天,爱哭鬼打人了。
她顶着流血的额头,耀武扬威地跑来找我。
心里没点数吗?
那些人背后骂我是孤儿,我早就习惯了啊。
她居然因为这个就跟男生干架……
还小嘴叭叭地嘚瑟自己有多勇猛。
不能让她再干这种傻事,我得想个办法。
于是,我说她多管闲事。
可她怎么一下子就沉默了。
总之,她知道错,以后不再跟人打架就对了。
可我越想越气。
第二天,我把李凡捞过来暴揍一顿。
我揍李凡的时候,那帮校霸路过,目瞪口呆地看着。
我恶狠狠地瞪他们:「我无依无靠,死了也无所谓,我可以照死打你们,试试?」
他们跑了。
真无语,平时装得那么厉害,原来是群纸老虎。
可惜了我的钱。
我找黄思娜借钱,她家很富裕,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我没办法。
联欢晚会,黄思娜的女主角也是给学生会塞钱得到的。
温沅最后演了一棵树,她穿着胖胖的玩偶服,不太开心。
可我觉得蛮可爱的。
等等,我竟然觉得她可爱?我疯了吧,我应该讨厌她!
对,讨厌她!
最后一幕,我侧头,假装深情地望着女主角。
其实我的余光,都在角落里的那棵树上。
……
篮球赛,温沅在场边喊我的名字。
她在人群里闪闪发光。
我就看了一眼,不敢再看了。
心跳得不正常,是因为打球吗?
我突然胆怯了。
我讨厌的女孩变成了女神,而我,只是卑微的信徒。
我无法面对这种矛盾的心理。
我必须离她远一点。
……
高三暑假我过得很痛苦。
温沅发现我借钱的事了。
她不理我,她一定觉得我跟父亲一样,是个孬种。
无所谓,本该这样。
高中时温沅追过星。
好像是什么男团,她快迷死了,天天自称他们的女朋友。
非常幼稚,不愧是我讨厌的人。
明星这种浮夸的职业,谁喜欢啊?
——可在成哥递来名片的时候,我还是诚实地接下了。
成哥问我想走什么类型,我找出温沅追过的男星照片说,这样。
大一寒假,温沅妈妈打电话让我送温沅去车站。
但他们都不知道,接到电话的时候,我已经在她宿舍楼下了。
不用她说,我也会去的。
真不是为了见她,我怕我不去,她回家告状,我又要被她父母骂。
……起码我说服了我自己。
大三,温沅说她喜欢我。
我手足无措。
我讨厌的人,喜欢我??
这一刻,我竟然不是厌烦,而是后怕。
我还没还完钱,我徒有虚名,日日看制片人脸色,鬼知道镜头背后的我有多卑微。
我不想让温沅知道,我为了一个角色,跟人喝一杯又一杯,吐在出租屋里……
而且,我也不敢面对她爸妈。
和她在一起,就意味着一辈子也甩不开他们家。
我选择沉默。
我想等温沅放弃,总有一天,她会找到更好的人。
可是,她妈妈威胁我。
她拿我死去的父亲做文章。
我前所未有地愤怒,钱我正在还,还有什么不满足?为什么人死了她也不放过?
我娶了温沅,但这桩喜事变了味。
结婚前一晚,她妈妈居高临下地对我说,我配不上她女儿,因为我跟我父亲一样懦弱。
彼时,我陷于愤怒,未能参透这句话的意义。
后来我才明白,长辈早就看得明明白白。
我的确懦弱。
我逃避婚姻,也不敢直面温沅。
——假设我承认自己喜欢她,那无异于是对自己的背叛。
我像个精神病,一面迁怒她,一面迷恋她。
后来,她累了,失望地走了。
离婚那天,她最后冲我笑了一下。
跟十年前,初见的笑容一模一样。
那一刻,我心里有一根弦彻底绷断。
所有回忆涌上心头,澎湃的情绪在胸腔泛滥。
矛盾的,酸涩的,苦楚的,甜蜜的,全部都是她。
原来她早就填满我的一切。
「厌恶」和「喜欢」,相争十年,最终「喜欢」拔得头筹。
我终于看清了自己,可这代价太沉重。
「喜欢」变成磅礴的风雨,席卷我的身体,啃噬我的骨头。
让我在清醒中,疼痛不已。
我不能没有温沅。
我发疯似的找她,可她消失得很彻底。
我去她家,跪在她父母面前恳求。
我去她学校,到处打听。
可温沅很坚决,她完全放弃我了。
这是对我的惩罚。
我自卑怯懦,矛盾又纠结,辜负了她的心意。
空荡荡的家,没有温沅存在的痕迹,我比死了还难受。
再后来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
我看到温沅和别人的绯闻,我吃醋了。
为了挽留她,我吃了很多苦头。
但我活该。
……
我们的第十一年,她悄无声息地走了。
这意味着,她还是决定将我从她的生活里择除。
我很难受,但也祝贺她,她拥有大好的前途。
但我不会放弃。
我烂透的人生,因为她,才窥见一缕天光。
我学着表达爱意,敞开心扉。
直面自己,也直面她。
……
今年圣诞将至。
我推掉所有通告,登上飞机。
我想见温沅。
我来到她的学校,雪铺满地面,灯光闪耀,圣诞的氛围浓郁。
我扮成圣诞老人,红帽子、大胡须,她一定认不出我。
只需远远地看她一眼,我就知足。
她跟同学有说有笑,从我身边路过。
我递出礼物,她没看我,说了声「Thank 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