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

出自专栏《死亡暗语:始料不及的神级反转》

我刚把热气腾腾的肉包子端上桌,爸爸就进门了。

他直呼包子好香,问我是什么馅儿的。

我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温柔地说:「羊肉的。」

林月月

1.

我刚把热气腾腾的肉包子端上桌,爸爸就进门了。

他直呼包子好香,问我是什么馅儿的。

我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温柔地说:「羊肉的。」

2.

爸爸狼吞虎咽一连吃了五六个,一边吃一边对我的厨艺称赞不已。

肉包子实在太香了,把其他奇怪的气味都掩盖住了。

我瞟了眼紧闭的厨房门,那里面有还没来得及处理的,一地狼藉。

我一点也不担心会被发现,爸爸从来不进厨房。

3.

听到了爸爸的鼾声后,我去厨房清理地板。

为了做出味道最鲜美的包子,我选择把活蹦乱跳的食材带回家,自己现宰。

新鲜归新鲜,但厨房却变成了小型屠宰场,擦起来还蛮累的。

我看了看吃剩的几个包子,没好气地扔进垃圾桶。

4.

今天做了爆炒腰花,爸爸吃得精光,一点没剩下。

他问我,弟弟的夏令营什么时候结束。

我盯着爸爸吃得圆鼓鼓的肚子,说快了。

半个月没见弟弟,爸爸应该是想他了吧。

5.

爸爸出门碰上了邻居家的小孩,小孩妈妈说夏令营已经结束三天了。

爸爸的表情从惊讶到慌张,连忙问我弟弟怎么没回来。

好烦,我一点也不喜欢弟弟。

如果可以的话,他永远也别回来才好。

6.

我和爸爸一起报了警,原因是弟弟失踪。

警察找到夏令营的负责人,一个穿着 XXL 号小香风套装的大姐。

我看着她肥硕的身体,一脸嫌弃。

怎么会有人把自己吃成这样,像一头老母猪。

看着她,脑海里便浮现出滋滋冒油的烤五花。

7.

夏令营大姐说,弟弟第二天就退营了,是孩子的父亲接走的。

警察让大姐辨认带走弟弟的人。

大姐从一堆照片中,毫不犹豫地指出爸爸,很肯定地对警察说:就是他接走的。

8.

爸爸被警察带走了,说是去配合调查。

我缩在客厅的角落,满脸泪水,看起来脆弱又无助。

爸爸一直在怒斥警察无能,指责他们浪费时间。

他努力挣扎着,回头冲我喊:月月别害怕,我很快就回来!

我看着他滑稽的样子,差点儿笑出了声。

9.

爸爸回来了。

虽然只过了二十四小时,但爸爸好像变老了很多。

我做了红烧排骨,端给爸爸吃。

爸爸只咬了一口,便红了眼眶。

他悲伤地看着我问:月月,你相信我吗?

我点点头。

他抱着我大哭:怎么办啊月月,我有预感,小洛被人害了。

我盯着那碗红烧排骨,嘴角上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角度。

10.

警察的调查毫无进展。

他们有几次上门想找我问话,都以我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而告终。

爸爸告诉警察,我有严重的精神疾病,是无法跟外人沟通的。

爸爸还说,夏令营一定有问题,让警察好好调查夏令营。

11.

爸爸最近的精神越来越差了。

他对找到弟弟越来越不抱希望,似乎默认,弟弟已经不在了。

他越痛苦,我越兴奋。

毕竟,他曾害我失去一个孩子。

现在,他也尝到失去儿子的滋味了。

12.

曾经的我,也是活泼开朗的。

我遇到了喜欢的男孩子,谈起了恋爱。

男朋友会趁爸爸不在,悄悄来家里。

不久后,我怀孕了。

我很开心,这是我们爱的果实。

13.

爸爸还是发现了。

他大发雷霆,说我不知检点,逼我跟男朋友分手。

他还找到男朋友,把对方揍得鼻青脸肿。

于是,男朋友离开了,我再也没找到过他。

我的孩子,也从我肚子里消失了。

14.

在一连串的打击后,我的精神也逐渐崩溃。

我越来越少说话,每天精神恍惚,只会不停地做饭。

只有在挥动菜刀的时候,我才能感觉到,我还活着。

都怪爸爸。

都是这个控制欲极强的恶魔,把我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他赶走我的爱人,杀死我的孩子。

所以,作为他的报应,他的儿子,也消失不见了。

15.

失踪案的调查还在继续,警察又来家里了。

这次来得人很多,还有身穿白大褂的法医。

他们带着仪器和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在每个房间检查着什么。

有个警察在厨房喊了句什么,所有人都围了过去。

我想,大概是,厨房大面积的鲁米诺反应,像一朵绚丽的烟花,惊艳到了他们。

16.

爸爸似乎从警察的反应中,明白了他家的厨房中,似乎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

他脸色苍白地望向我,嘴唇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爸爸和我都被警察带走了。

17.

没有剑拔弩张的盘问,我只是在审讯室安静地坐了几个小时,便被放了出来。

因为爸爸承认了杀害弟弟的犯罪事实。

这倒让我蛮意外的。

有夏令营大姐的指控,又有爸爸自己的认罪供词,爸爸成功变成一个杀人犯了呢。

弟弟和爸爸,两个讨厌的人同时从生活中消失,这也太爽了。

18.

我拎着有些破旧的皮箱,站在机场。

我要走了。

没有了爸爸的束缚,我才有机会去寻找真爱。

这两年来,我一直在打听男朋友的下落。

最近才终于得知,他当初去了美国,并决定永远留在那里。

从警察局出来后,我用最快的速度买了去美国的机票。

我们终于可以团聚了。

登机的广播响起,我起身走向登机口。

我似乎看到,我朝思暮想的男朋友,他就站在前方,向我招手。我甚至能听到他喊我的名字:「林月月——」

19.

「坦白从宽 抗拒从严」

我盯着对面墙壁的几个大字,忍不住犯困。

「林月月,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可笑的标语下,坐着两个滑稽的警察。正在跟我喊话的这个,眼神中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你的沉默是没有意义的,我们已经掌握了你大量的犯罪证据,赶紧交代林洛的下落!」

这个警察看起来好蠢,但是声音还蛮好听的,跟我的男朋友很像。

如果不是在登机前被他拦下,我此刻应该已经见到男朋友了。

真可惜。

20.

「叫我爸爸来。」我听到自己说。

「爸爸?」 对面的警察愣了一下。

「他一定很想知道,他儿子是怎么死的。」

这个过程,我一定要仔细地讲给爸爸听。

一想到他痛苦的表情,我的嘴角就忍不住疯狂上扬。

「快叫爸爸来!我什么都告诉你们!」

我身体前倾,激动地拍打着审讯椅,兴奋的笑容逐渐扭曲。

两个警察互相对视了一眼,表情好像更沉重了。

21.

如我所愿。

我看到坐在对面的爸爸,阴森地笑着。

爸爸的眼神很奇怪,有慈爱,有痛恨,但更多的是悲伤。

「这几年你的精神状况明明好了很多啊,月月,怎么会这样?」

沉默半晌后,爸爸哽咽着开口:

「是你说小洛死了?你,你把小洛的,」他顿了顿,艰难地咬出接下来的两个字,「尸体,藏在哪了?」

「精神状况好了很多,呵呵。此话怎讲?」我冷笑着反问。

「你最近都很乖巧温顺,不像前两年那样,经常乱跑迷路了。你还每天给我买菜做饭,我真的以为你已经走出来了——」

「说到这里,爸爸觉得,月月做饭好吃吗?」

22.

「好,好吃。」

突然的话题转变让爸爸有点莫名其妙,但他还是回答了我。

「我真的很喜欢给爸爸做饭,看着爸爸一口口吃下我做的菜,真的是很开心的一件事呢。」

「月月,咱们先不聊这个,你先告诉我你弟弟的下落——」他不耐地敷衍道。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啊。」我打断他的话,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对面的男人表情有些疑惑,似乎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而我,直勾勾地看着他,痴痴地笑起来。

23.

男人疑惑的表情突然凝滞,而后瞪大了双眼。下一秒,一堆半消化的秽物掺杂着难闻的胃液,从他的口腔和鼻腔中喷涌而出。

「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好玩了太好玩了。」我兴奋地摇晃着身体,笑得前俯后仰。

他滑稽可笑的样子,简直比我想象中的更加完美。

「怎么啦爸爸?哈哈哈哈哈哈——」

我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你害死了我的孩子,我也要让你感受失去挚爱的痛苦!

「只是可惜,这些警察还不算太蠢。差一点,差一点你就会变成杀人犯,而我就可以去美国跟男朋友团聚了。

「不过,如果去了美国,就看不到你刚刚这么精彩的表演了,说起来倒也不亏哈哈哈哈哈哈——」

「你怎么会有美国签证?」爸爸终于止住了呕吐,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看在你诚心发问的分上,我就给你讲个故事吧。」

24.

我和男朋友很相爱,我说过的。甚至,他还带我见了他的妈妈。

那个时候,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他知道后非常激动,说要带我回家,跟家里商量结婚的事情。

阿姨是个很和善的女人,虽然有些胖,但皮肤很好,看上去比同龄人年轻很多。

得知自己马上就要当奶奶后,她当场就脱下手上的金戒指,给我戴上,笑得合不拢嘴。

就是这枚戒指,让爸爸发现了端倪。

25.

在爸爸去找了男朋友,并动手打了他之后,男朋友竟一气之下,拉黑我所有联系方式,没了踪迹。

我无数次跑到男朋友家里,苦苦哀求阿姨告诉我他的行踪,但换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辱骂:

「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欺骗我儿子的感情,赶紧滚!

「这辈子你都别想知道他在哪里!

「你可真不要脸啊!」

但是我从来没想过放弃,我经常守在他家门口,我想,无论他去了哪里,终归是会回家的。

26.

有一天,从男朋友家的大门里,出来了陌生的一家三口。

我激动地冲上去,问清楚他们是谁后才得知,阿姨把房子出租后,也搬走了。大概是受够了我日复一日的骚扰吧。大概是去找她儿子了吧。

可是,这样一来,我就再也没有任何找到男朋友的线索和希望了。

我受了重大的打击,失魂落魄地回家后,精神便开始恍惚,变得越来越健忘。

最严重的时候,我生了一场大病,还做了手术,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

27.

成日里浑浑噩噩地过,我已经记不清,男朋友离开多久了。或许几个月,也或许,已经几年了?

我吃了很多种精神类的药物,但依然缓解不了焦虑。只有在做饭的时候,我的情绪才会稍微平静一些。

不停地洗菜、切菜,热油、下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有一天,我在买菜的路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阿姨,您回来了,我真不敢相信!」我看着男朋友的妈妈,瞬间热泪盈眶,「他呢?他还好吗?」

28.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阿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我独自一人跌坐在路边,歇斯底里地嘶吼着,心痛到几乎失去意识。

原来,距离男朋友离开,已经过了七年。

当初男朋友一气之下,远走美国。心情郁结的他,夜夜混迹于异国他乡的酒吧,一心求醉。

甚至有一次在醉酒后,跟一群白人打了起来,被美国警察逮捕。

阿姨当初的突然离开,就是去美国处理这件事。

29.

被保释后,阿姨不放心男朋友的状态,决定留在美国照顾他。

但她没有想到,曾经礼貌孝顺的儿子像变了一个人,不仅离不开酒,还沾染了大麻。

多年的生活恶习和长期的情绪低沉,终于拖垮了男朋友的身体。

男朋友被确诊了肝癌,在病魔缠身的痛苦中,挨过了生命中的最后两年,最终长眠在了异乡的土地上。

亲手把儿子下葬后,阿姨登上了回国的班机。她要找我——这个害了她儿子的人复仇!

30.

只是,当她手持尖刀躲在我家附近,远远地看到我的时候,她惊讶地发现,我,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了。

于是,她站了出来,告诉了我一切。她明白,现在的我,一旦知道了真相,活着就远比死去要痛苦得多。

而我,在翻江倒海般的悲痛中,把所有的错误,归咎于棒打鸳鸯的爸爸身上。

我找到阿姨,让她配合我一起完成复仇计划。

我要杀了弟弟,让爸爸感受失去亲人的痛苦。我还要杀了爸爸,让他给男朋友抵命!

两个同样失去挚爱的女人,目光中的仇恨交会在一起,逐渐变得疯狂。

31.

「你所谓的,男朋友的妈妈是?」爸爸问道。

「哈哈哈,你猜,夏令营的负责人大姐,为什么愿意帮我做伪证?」

「怪不得,」爸爸苦笑,「怪不得她一口咬定,是我接走了小洛。」

夏令营开营的第二天,是个周日。阿姨单独带着孩子们,去了郊外小河边野餐。

而爸爸一到周末,一定会陪我待在家里。那天的午饭,我给爸爸加了大剂量的安眠药,足够他睡到日落。

而我,轻车熟路地避开沿途的监控,把弟弟接了回来。敲昏后五花大绑,塞进厨房的储物柜。

爸爸从来不涉足的厨房,对我来说,就是藏匿弟弟最安全的地方。

32.

「所以,你的签证,也是那个女人带你办的?」

爸爸的表情玩味了起来:「你这么爱你男朋友,怎么舍得出卖他的母亲?」

「哈哈哈哈,我也不怕告诉你,阿姨此时早就在美国了,说不定,已经跟她的儿子团聚了。」

「团聚?你男朋友不是死了吗?怎么团聚?」

「我们约定好,完成复仇计划,就乘坐同一个航班去美国,到我男朋友的墓边自杀,一家人整整齐齐的,永远在一起。」

那个蠢警察拦住我的时候,我看到了她的背影。她正好穿过登机口,走进廊桥,然后回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我们相隔不到十米,却又如此遥不可及。

33.

「哈哈哈,真是精彩的故事,实在太令人感动了。」爸爸突然鼓起掌来,把我从回忆拽回现实。

「可惜,你说的,都是疯话。你简直疯透了林月月!我不是你的爸爸,你爸爸早就死了。」

对面的男人跷起二郎腿,用怜悯的眼光看着我:「我是林明,是你的龙凤胎弟弟啊。」

「爸爸,你疯了吗?你在说什么鬼话?!」

我下意识地反驳,脑袋里却似突然钻进了千万条虫,大快朵颐地分食着我的脑髓,剧烈的疼痛感几乎让我昏厥过去。

面前爸爸的五官,也逐渐扭曲变形,幻化成更为年轻的模样。

而后,一些遥远的记忆,带着令人窒息的铁锈味,汹涌而至。

34.

我记起来了,我的确有个龙凤胎弟弟。

我们姐弟俩打小跟着父亲一起生活,只是父爱太倾斜于弟弟林明,让我明明有亲人,却活的仿若孤儿。

跟所有传统男人一样,父亲认为男丁才是血脉的延续,是命根子;女孩是赔钱货,嫁人前是免费的保姆,嫁人后就是泼出去的水。

当然,父亲虐待我还有一个原因:我长得太像母亲了。

35.

我和林明对母亲是没有记忆的,毕竟她在我们尚在襁褓时,就跟邻居家的野男人跑了。

那野男人老婆死了好几年,一个人带着儿子生活,日子并不好过。

母亲可怜这对父子俩,经常帮他家做一些缝缝补补的活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跟野男人搞在了一起。

后来的某天,趁父亲出去喝酒,母亲和隔壁那对父子,失踪得干干净净。

母亲应该很爱那个男人吧,要不然,怎么会放弃两个亲生孩子,去给别人当后妈呢?

36.

我作为本就被轻视的女孩,因为长得像母亲,而变得格外不幸。

从六七岁开始,我就包揽了家里所有的家务。洗衣、做饭、喂猪、打扫卫生。但凡有一样稍有怠慢,就免不了一顿毒打。

我如履薄冰,活得战战兢兢,每天除了干活就是干活。但有时候挨打,是不需要理由的。

我最害怕父亲喝酒,因为父亲醉酒后,看到我的脸会格外生气,打得也会格外狠。

小时候的我,身上的瘀青和被图钉扎的疤痕,从来就没断过。

哦,瘀青是父亲打的,图钉是被弟弟扎的。

37.

弟弟林明,长得特别像父亲,简直是父亲的翻版,我想这也是父亲如此疼爱他的原因。

当然,不仅是长相,还有父亲天生暴虐的基因,也被他完美地复刻了。

被偏爱的林明,欺负被厌恶的我,是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的。

一开始,林明只是在不开心的时候,踩我一脚或推我一下。

当他发现我并不会反抗的时候,就开始变本加厉。

拿图钉扎我,是弟弟最喜欢的一项娱乐。

他说,这就跟有人喜欢捏泡沫塑料袋一样,那种轻易捏爆的感觉,会让人上瘾。

「林月月,你就是我的泡沫塑料袋。」

我依然记得小时候,他说这句话时,一脸欠揍的样子。

38.

到了十几岁,我出落得很漂亮。

打开书包,经常会掉落出各式各样的情书来。每到这时候,我总是慌张的藏来藏去,怕父亲看到,又会挨打。

直到有一天,我盯着一张蓝色的信纸上的署名,痴痴地笑着。我暗恋的男孩子,跟我告白了。

而我的笑容,被林明看在眼里,并让他如临大敌。

他很生气,他说,他决不允许任何人觊觎我。他跟我形影不离十几年,本就该是一个整体,一辈子不分离。

「林月月,妈妈为了野男人抛弃了我们,我决不允许你也背叛我!」

他把蓝色情书撕成碎片,怒气冲冲地丢下这句话。

再见到暗恋的男孩子时,他鼻青脸肿,目光躲闪,再也不敢靠近我。

而我,看向林明的眼神,也由原本的恐惧,分裂出了一丝恨意。

39.

从那以后,林明不再欺负我,似乎害怕有一天,我真的会离开他。

后来,父亲再打我的时候,他也会装模作样地拦一下。

甚至,他会刻意用温柔讨好的语气同我说话,想缓和与我的关系。

只是,我从来不领他的情,只对他的伪善冷眼旁观。

他的耐心逐渐消失殆尽,有一天,他指着我说:「林月月,你不要太过分!孩童时的打打闹闹,至于这么记仇吗?!」

我回应他的,只有沉默和冷笑。

被图钉刺破血肉的尖锐疼痛,是笼罩我整个童年的噩梦。

相互喜欢的男孩变成陌路,是青春期难言的酸涩苦楚。

如今对他而言,竟只是嬉闹和玩笑,呵呵。

他怎么不去死?

40.

有一天深夜,父亲又是一身酒气地回到家,一进门就骂骂咧咧:

「死丫头,快给老子倒水!

「不长眼色的赔钱货!

「跟你那个没良心的妈一样,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我习以为常,默不作声地快速倒好水,端给父亲。

父亲「咕咚」灌了一口又喷了出来,一巴掌拍在我的脸上,把毫无防备的我直接拍倒在地:「你存心想烫死我啊小蹄子!」

拳头狂风骤雨般落了下来,我侧着身子双手抱头,身体蜷成虾米,像之前一样,默默地承受着。

乱拳挥舞间,我看到林明悄悄走到父亲背后,手里高高举起一个板凳,然后冲着父亲的脑袋,恶狠狠地砸了下去。

41.

「啊——」

我失声尖叫起来,眼睁睁看着父亲的身体直直地倒了下去。他的脑袋被砸出了一个大洞,鲜血溅在我的脸上。

我瘫坐在地上,双手撑地,惊恐地向后退去,直到后背抵住墙壁。

「不要怕月月,」林明跨过地上的尸体,向我走来,试图安慰我。

「从今以后,再也没人欺负你了。我们是彼此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变、变态!啊——」当他伸出手想拥抱我的时候,我尖叫着晕了过去。

42.

没有人关注到父亲的死。

村里的青壮年基本都外出打工了,在林明的说辞下,他们以为父亲也一样。

只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因为受了极大的刺激,精神上出了问题。

任何人哪怕只是跟我打个招呼,都会把我吓得全身发抖;我的意识越来越混沌,直到最后蓬头垢面,俨然成了一个疯子。

这样的我,学习成绩自然一落千丈,最后连个普通高中都没考上。

中考出成绩后,林明无所谓地对我说:「你即便考上了,我也没钱供你继续上学。」

于是,他便带着行尸走肉般的我,从老家那个村子,来到了现在生活的小县城。

43.

换了新环境,我的精神状况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差。严重的时候,连林明是谁都不记得,也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林明带我去看了心理医生,医生说什么创伤后应激障碍,还说什么应激性失语症,开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药,让我每天吃。

再后来……

44.

「你啊,因为父亲去世,加上中考落榜受了刺激,就疯了。我一边打工,一边带你治病,一治就是好几年。」

林明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回忆再次被打断,我的视线又聚焦在林明的脸上。

他的神情掺杂着虚伪的慈悲,把自己描绘成一个多年来尽心竭力照顾我的好弟弟。

就好像把我害成那样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他还没意识到,常年精神分裂记忆错乱的我,竟巧合地在此刻记起了一切。

「后来,你终于好转一些了。空洞的眼神逐渐有了焦点,也总算能够重新开口说话了。

「只是我没有想到,时隔几年,你重新说的第一句话,是冲着我喊了一句『爸爸』,呵呵。」

45.

这点他倒是没有骗我。

我从那时候逐渐恢复了神智,直到看起来与正常人无异。

——只是看起来而已。

我的记忆仍是错乱破碎的。我不记得曾经受过的苦难,不记得那个血腥的夜晚,并且固执地把林明当成了父亲,可能是因为,林明长得越来越像父亲了。

林明又一次带我看医生的时候,我听到医生对他说:「病人不能整日窝在家里,要让她多跟外界交流,会更有利于她的情绪稳定。」

林明考虑了一段时间,最终拿出一些积蓄,给我报了一个厨师学校。

46.

那是我最幸福的一段时光。我丢失了很多不堪的记忆,也忘掉了所有的痛苦,每天只沉迷于去厨师学校上课,做菜。

在厨师学校里,我还认识了后来的男朋友孙浩,并怀了他的孩子。孙浩的妈妈用一枚金戒指,肯定了我准儿媳的身份。

当我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嫁给爱情,过上幸福生活的时候,林明——那时候我眼里的「爸爸」,却在某一天的晚上,死死地攥住我的手,盯着我手上那枚金戒指,眼神像淬了毒。

「我就不该放你出去!」他怒吼道。

「我就该把你圈养在这个出租屋里,让你的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才是你唯一的亲人!」

47.

林明疯了一样地打我骂我,威胁我离开孙浩。我苦苦地哀求:「爸爸,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您就让我嫁给他吧。」

林明看着我沉浸在爱情中痴狂的样子,恨得牙痒痒。

他故技重施,像中学时那样,企图用拳头赶走与我相爱的男人。

孙浩不知道林明的身份,把他错认成了情敌,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而林明,将错就错,恶毒的算计快速成形。

48.

「我跟他说,我是你的男朋友,我们已经同居很久了,你肚子里怀的,也是我的孩子。」林明回忆起这段往事,脸上尽是对自己「聪明才智」的得意。

「他自然是不相信的,我还记得他当时揪起我的衣领骂我胡说八道。他说你曾告诉过他,你是跟爸爸在一起生活的。」

听到这儿,我双手瞬间攥紧。

当时的我,一直把林明错认成父亲,也自然跟孙浩说过,我和父亲相依为命。

「哈哈哈,林月月,你的疯话,还真是疯得恰到好处。

「我带着那个臭男人回到出租屋,让他躲到了楼梯间阴暗的角落里。我按响门铃,你如往常一样,很快就开了门,还一个劲儿地说着,你在家做了什么菜。」

原来如此。

孙浩不知道我有精神问题,也不知道我还有个弟弟。

他亲眼看着我给一个年轻男人开了门,热络地聊着家常,便认定我说的「跟父亲一起生活」,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我深爱的男人,把我当成了一个红杏出墙的坏女人,而他自己,则是墙外可耻的蜂蝶。

我的爱情,在林明的恶毒设计下,自此幻灭了。

49.

「那个臭男人刚消失的时候,你折腾了一阵子,天天找他,后来就放弃了。」

林明自顾自地说着,而坐在对面的我,浑身发冷,心痛得无法呼吸。

「只是,你又变回了从前要死不活的样子,甚至比之前疯得还厉害。不过是一个轻易便抛弃了你的男人而已,至于吗?」说到这儿,林明咬牙切齿。

「我想,你终于有一天会想明白的,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是你的亲人,才会对你不离不弃。

「后来,你的肚子一天天大了,我想,留下这个孩子,或许是件好事。一个当了母亲的女人,身边会少很多烦人的苍蝇吧。

「等我的外甥生下来,咱们一家三口,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50.

「你,你说什么?」

我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你是说,我和孙浩的孩子,并没有流掉?」

「当然,」林明挑了挑眉,「你因为剖腹产,肚子上留了一道疤。但你那时候疯得太厉害,总觉得自己是因为生病,才做了手术。」

「你想起来了吗月月,你所认为的弟弟小洛,是你的亲生儿子啊!」

「不可能!这不可能……」我整个脑袋嗡嗡作响,眩晕感接踵而来。

林明冷哼一声,继续说道:

「都说外甥肖舅,果然不假。小洛长到六七岁,简直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

「我想,正是因为这样,你才会把小洛,当成了小时候的我吧。

「一直以来,你对小洛很冷漠,甚至是故意视而不见。就像小时候,你对我的态度那样。

「可是有一天,我突然发现,你看小洛的眼神发生了变化。」

林明顿了顿,似乎在努力地回忆。

「那种眼神,怎么说呢,就像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51.

「只是我没想到,你居然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了杀手。林月月,你可真是让人惊喜啊!」

林明尖锐的笑声回荡在狭小的审讯室,我使劲捂住耳朵,浑身抖成了筛子。

「林月月,其实你骨子里,跟我和爸爸是同一类人吧,我们流淌着一样的血。

「残暴、变态、仇视一切。这些就刻在我们的基因里,谁也无法改变。

「林月月,认命吧。你所谓的复仇,简直是个笑话。

「你看看你,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弱小又疯狂的杀人犯。

「而我,会好好地活着,比你和爸爸,活得都要久。」

林明的话,像一把把来自地狱的尖刀,刺得我体无完肤。

警官陈冲

52.

这场对峙,以林月月尖叫着晕倒为结束。

我在监控画面上目睹了全程,紧紧地咬住牙,拳头不自觉地攥紧。

第一次,我如此痛恨法律的约束,痛恨自己一直引以为荣的身份。

否则,我一定会把林明这个畜生,揍个半死,再拖出去喂狗。

我是陈冲,是负责林洛失踪案的警察。

从接到报案开始,到我去机场带回林月月,再到现在,我一直在观察着这对古怪的姐弟。

林明,一个偏执又冷血的控制狂。

他变态的控制欲和对姐姐畸形的爱,毁了林月月所有获得幸福的可能。

如果不是他,林月月不会疯,更不会酿成后来一系列的悲剧。

53.

我脸色铁青地送林明出去,他脸上的得意毫不遮掩。

我问他,为什么当初要承认自己杀害了林洛,他一脸欠揍地表情回答我:

「给她复仇成功的希望,再让她绝望,还有比这更有趣的事吗?」

真该死。我咬牙切齿地想。

「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啊。」他满脸狡黠,向我挥了挥手,「再见啦陈警官,林月月的判决下来后,记得通知我哦。」

可恨!这样一个无耻之徒,在法律上却根本无法给他定罪,他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命运何其不公!

54.

让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林月月在医院昏睡三天后,终于转醒。

她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要报警,林明杀死了爸爸。」

林月月受了林明的刺激后,反而重新唤醒了所有被遗忘的记忆。

「十七年前,我才十五岁。那天深夜,爸爸回来了……」

林月月语速非常缓慢,时不时磕磕绊绊,但语气却无比坚定。

做完笔录后,我们支队火速赶到十七年前的案发现场——林月月小时候生活的老宅子。

果然如她所说,我们在北屋窗边的柳树下,挖出了一具陈年骸骨。经鉴定,正是林月月失踪多年的父亲林升。

55.

重新坐回审讯室的林明,依然嬉皮笑脸:

「陈警官,林月月可是神经病啊,你们居然相信她。」

「看在她是我亲姐姐的分上,我才帮她隐瞒这么多年,当年杀了父亲的,明明是她啊!」

「林明!」我忍无可忍地拍了一下桌子。

「我说的可都是实话。」林明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我爸虐待林月月,却一直非常疼爱我。林月月比我更有杀人动机,不是吗?

「你们要非说我杀了人,就请拿出证据来。陈警官,您不会仅凭一个疯子的话,就想定我的罪吧。」

我深吸一口气,抑制住自己想揍他的冲动,走出了审讯室。

出于一个老刑警的直觉,我相信林月月的指控。但是,这桩杀人案被掩盖了这么多年,很多实质性的证据早就烟消云散,取证工作非常困难。

案件的调查陷入了僵局。

56.

在整个刑警支队一筹莫展的时候,有目击者向我们提交了一项关键性的证据。

有了这项证据,再加上目击者的证词,足以把林明钉死在杀害亲生父亲的耻辱柱上。

而这个关键的目击者,我曾见过一次。

只不过在上一次见面时,她的身份还是夏令营的负责人——张红。

这个女人的出现,让我们所有人的大脑,都宕机了三秒。

最开始,我以为她只是个不重要的路人角色,但她不是。

后来,我以为她像林月月说的那般,去了美国,长眠在了儿子的墓碑旁,但她没有。

她背负着一场贯穿半生的浩劫,来到了这里。

我想,我们是时候好好聊一聊了。

57.

「我叫张红,是林月月和林明的亲生母亲。」

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引发了在场所有人的瞳孔地震。

「和林升的结合,并非我所愿。我是被他强暴,才怀上了孩子。这种丑事,在几十年前的村子里,是会被唾沫星子淹死的。

「我被迫嫁给了这个腌臜的酒鬼,日复一日地忍受着他的暴行。即便是我大着肚子的时候,也经常会被他拳打脚踢。

「在我护着肚子拼命哭喊的时候,只有当时的邻居老孙会过来帮我拉开林升,才让我没有被打死。

「老孙也是个苦命人,老婆死得早,自己拉扯着孩子。为感谢他屡次出手相帮,我也会帮这对父子缝补些衣服,干些针线活。两个可怜人,久而久之,就有了感情。」

58.

「生下龙凤胎后,我们决定私奔。我是个狠心的母亲,但当时再不离开那个恶魔,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为了不被找到,我和老孙决定走得越远越好。我们带着他年幼的儿子浩浩,从北方的小村庄,辗转到了广东,做起了电子产品的生意。

「十几年的时间里,我们的生意越做越大,日子越过越好,浩浩也出落成一个翩翩少年。我经常看着浩浩,想象着我那一双儿女,长成了什么样子。

「但我连回去看他们一眼都不敢,我怕村子里的人认出我,我怕林升发现会杀了我。十几年来,我一次都没有再踏入过那个村庄。

「直到老孙在广东病故,我才决定带着浩浩,回到故土生活。」

59.

「我在县城买了套房,给浩浩找好学校,安顿了下来。回到家乡后,想见两个孩子的心情,便再也抑制不住。

「为了不被人看到,我在一个深夜回了村子。我还特意给孩子们准备了礼物——一台最新款的数码相机,城里孩子都喜欢这个。

「我溜进了林升家的院子,一点点挪到北屋的窗边,我原本想偷偷看一眼孩子们,再把相机放在窗台便离开。

「当我看向房内时,那个跟林升长得极像的少年,手里正高高举起一条板凳,狠狠地砸向了林升的脑袋。」

张红说到这儿的时候,已经是面如死灰。我给她倒了杯水,示意她缓一缓。

60.

张红目睹了凶杀案的全程,还拍下了至关重要的一张照片。

照片定格的画面里,林升已经倒在了一片血泊中,林明满脸鲜血地站在旁边,手里还攥着那条板凳;照片的右下角,一个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的女孩,双手抱膝倚在墙上。

「我使劲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喊出声来。我拿着那台本来是作为礼物的相机,疯一般地逃出了那个院子。」

回到县城后,张红也曾想过报警,把真相告诉警察,她甚至还把那张罪证洗了出来。

但最终,她还是因为不忍心看亲儿子锒铛入狱,而选择了沉默。

61.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又回去过一次。只是那两个孩子,已经不知所终了。

「那张满是鲜血的,跟林升极为相似的脸,成了我多年以来的梦魇。

「有时候,我也会梦到女儿。梦里的她就像那晚一样,把自己抱成小小的一团,凌乱的头发遮盖住大半边脸。

「无论我怎么努力,都看不清她的模样。」

多年后,当林月月以孙浩女朋友的身份,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张红只觉得她面容亲切,却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女孩就是自己的亲女儿。

62.

我看着泣不成声的张红,久久地沉默着。

这段匪夷所思的往事,是我十数年的刑警生涯里,听过的最为压抑的故事。

我走出房间点了支烟,想喘口气。刚吸了两三口,就接到了在医院同事的电话。

林月月的状况很不好。

得知林洛是自己的儿子后,她看到任何食物,都会呕吐不止。

无论给她插鼻饲管,还是注射葡萄糖,都遭到了剧烈反抗。

话筒那边,依稀还能传来林月月的尖叫,「放过我」「都滚开」……

林月月一心求死。

63.

我开车赶往医院,坐在后座上的两人靠得很近。

张红通过后视镜与我对视一眼,继续讲述着后来的故事。

「与其说是我养大了浩浩,不如说,浩浩是我在无边地狱中,唯一的救赎。

「浩浩去世后,我万念俱灰,只想复仇。我恨林月月,当时的我认为,是她脚踏两只船,玩弄了浩浩的感情,最终让我视如己出的儿子踏上不归路。

「再见到林月月时,她已经疯得厉害。她居然认为同居的男友是她父亲,还口口声声说她七年前怀上的孽种,是自己的弟弟。

「我将错就错,答应配合她的计划。我要让他们一家三口,都下地狱。

「只是很快我就发现,原来我们都错了。」

64.

「所谓的复仇计划,简直漏洞百出。只有完全丧失神智的林月月,才会觉得一切都完美极了。

「我沉默着推波助澜,盘下了一个经营不善的夏令营,为她接下来的表演搭建好了舞台。

「林月月按照计划,带林洛来报名。小男孩很可爱,甜甜地喊我奶奶。我冷漠地看着他,毫无半点仁慈之心。

「计划实施的前一天晚上,林月月发给我她口中父亲的照片,方便事发后向警察指认。

「我日复一日的梦魇中,那张满是鲜血的脸,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我眼前。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盯着手机屏幕,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看了很久。然后,我联想到了一件事情。

「跟林升一样,林月月,她也姓林。」

65.

张红意识到,她多年来杳无音信的一双儿女,终于找到了。只是没想到,命运跟她开了一个如此荒谬的玩笑。

如果林月月当初并没有脚踏两条船,是浩浩错把她弟弟当成了她的同居男友,那么林洛是……

林洛是林月月和孙浩的孩子。

那一夜,张红又哭又笑,灵魂在天堂和地狱间,来回撕扯。

「第二天下午,月月按照约定,来到了郊外营地,要接走小洛。我含泪握住她的手,想阻止她干出疯狂的事情,却发现她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话。

「她彻底疯了,即便当时小洛就站在她身边,抱着她的腿不停地喊着妈妈,她却像根本听不见,依然直勾勾地盯着我,问她弟弟到底在哪儿。」

66.

林月月已经分不清现实与臆想了。

张红知道自己无法阻止她,却可以利用她的疯魔来迷惑她。

「我从附近农户家,买来一只小羊,试探着交给月月,告诉她这就是林洛。

「我就那么看着她,狞笑着抱过那只小羊,头也不回地走了。」

车子缓缓驶入医院,睡了一路的小男孩从张红的怀里懵懂地抬起了头:「奶奶,我们可以见到妈妈了吗?」

67.

林月月出院的那天,这座小城飘下了今年的第一片雪花。

她和张红互相搀扶着走了出来,林洛蹦蹦跳跳地跟在身边。张红看到我很是惊喜:「陈警官,您怎么来了?好久不见!」

林月月微笑着向我颔首,她气色好了很多。我接过张红手中的行李,示意她们上车。

行至半路,整个世界变得白茫茫,路面上开始积雪。我漫不经心的问道:「接下来有什么计划?还会去美国吗?」

「不了,陈警官。」张红笑得很温柔,「我们以后就在这儿生活。月月她,就住在以前浩浩住过的房间。」

车停在张红家楼下,我帮她们打开车门。在告别前,我说:「林明的判决结果下来了。」

张红动了动嘴唇,最终什么也没问。林月月拉过张红的手,轻轻地在妈妈的手背上拍了两下。母女俩深深对视一眼,抵得过千言万语。

我看着两大一小的三个身影,向漫天洁白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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