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妻

我娘貌美,我爹为了升官,把我娘送上别⼈的床。两个月后有了我,我爹不敢得罪那⼈,只能让我出⽣,而我成了我爹⼀辈子的耻辱。

我爹出身穷苦,读书却好,我外祖是当地县城首富,相中我爹想让他入赘,我爹欣然同意。

有了我外祖的资助,我爹读书没了后顾之忧,⼀心扑在学问上。

在科举上我爹⼀路顺畅,从秀才到举⼈,最后考中进士,也算是年少得意。

可惜进士排名不高,无法留京任职,我爹想让外祖花⼀笔银子打点⼀下,谋⼀个好⼀些的外放官。

可惜外祖当时⽣意被骗,铺子和货物,还有家中银钱全部抵了债,外祖经此打击,更是⼀病不起。

我爹眼看跟他同科的进士⼀个个都谋了好差事,他就动了心思,托关系把我娘送给了⼀个⼤⼈物。

我娘本是打死不愿,但是我爹⽤外祖性命做要挟,如果不愿意,就断了外祖的汤药,我娘无奈,只能同意。

只是⼀夜,我娘就被⼤⼈物折磨的遍体鳞伤的送了回来,没过三日我爹的外放调令就下来了,我爹喜笑颜开。

外祖无意间得知此事,气得病情加重,没过几天就撒手⼈寰了,我娘连续两次打击也病了。

我爹怕夜长梦多,草草的安葬了我外祖,就不顾我娘身体,要立马离京上任。

离京路上颠簸,我娘病情加重,但是我爹完全不顾她死活,⼀点停下休息的意思都没有。

我娘咬牙坚持,差点命丧黄泉,等到了目的地,已经过去两个月。

我娘才想起来已经两个月没来月事,她心中害怕,不敢找⼤夫,但是纸包不住火,最终我爹还是发现了,找了⼤夫来把脉,就发现是喜脉。

我爹只感觉羞耻,找⼤夫开了打胎药,⼤夫说我娘身体虚弱无比,如果打胎有⽣命危险,但是我爹不管不顾,逼我娘打胎。

我娘因为外祖过世,世上没有亲⼈而心中难受,如今肚中的我是她活下去的唯⼀牵挂,所以她不忍心打掉我,坚决不喝打胎药。

她为我言语威胁我爹,如果他敢强逼我娘喝打胎药,她就入京找那⼤⼈物告状。

我爹气半死,却也不敢冒险得罪那个⼤⼈物,只能留下我,但是条件是我娘让出正妻之位,由妻变妾。

⼀个月后我爹为了在当地站稳脚跟,娶了当地⼀个员外的女儿,她成了⼤夫⼈,我娘成了姨娘,我娘要给她下跪敬茶。

⼤夫⼈看我娘美貌,心中嫉妒,那滚烫的茶水直接就当面泼到我娘脸上,我娘痛得⼤叫,却被⼤夫⼈两个陪嫁的嬷嬷死死按在地上。

⼤夫⼈冷声道:「我听老爷说了,你水性杨花偷⼈怀了孽种,本该直接打死,无奈老爷感恩你家年少资助的恩情,才留下你和肚中孽种的命。」

「老爷是个心善的,可是我不是,今日就给你立立规矩,先废了你这张水性杨花的脸,让你长点教训。以后要夹着尾巴做⼈,要是让我知道你还不安分,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说完就带着下⼈离开了。

当天我娘想找⼤夫看看脸上被烫伤的地⽅,却被⼤夫⼈阻止,连烫伤的药都不许⼈给我娘,没有⼤夫也没有药,我娘的脸终是毁了容。

自此我爹也不想见到我娘这张脸,我小时候我娘总跟我说:「女⼈⼀定要自己强⼤,否则长得好看也是灾难,毁容了也挺好,起码不⽤伺候那些恶心的玩意。」

⼤夫⼈对我娘是身体上的苛待,但是补品和吃食却没有断过,所以我还在我娘肚中的时候营养是跟得上的。

我娘⼀开始还奇怪⼤夫⼈怎么可能这么心善,后来她观察后发现了异样,那就是府里住了⼀个从京城来了⼀个老嬷嬷。

那嬷嬷还特意来看过我娘的肚子,我爹看到这嬷嬷都点头哈腰⼀副讨好的模样。

我娘猜测那嬷嬷就是那⼤⼈物家里的奴才,那⼤⼈物应该是从哪得了消息,那嬷嬷过来是为了我娘的肚子。

在我娘临盆⽣下我那天,那嬷嬷也进了产房看我,我娘看到那嬷嬷在确定是我是女孩后就⼀脸失望,她还摇头叹息:「是个不中⽤的丫头。」

之后那嬷嬷就在府里彻底消失了,同时消失的还有那些补品和吃食,我娘月子里根本没什么东西吃,每日只有⼀个馒头。

所以后来连奶水差点都没有,每日我都被饿得哇哇哭。

她还被⼤夫⼈指派干活,如果不干连馒头都没有,也是因为如此,我娘落下⼀身的月子病。

这样的苦日子,我们⼀过就是十五年,这十五年里,京城那位好似已经忘记我和我娘,我爹从⼀开始忌惮,到后来开始慢慢放肆起来。

只要在官场上受了气,就回来打我,每次都是⽤鞭子狠狠的抽打我,⼀边打⼀边他好似发泄⼀样的怒骂:「贱种,真是贱种,就算是那个⼈的女儿又怎么样,老子⼀样可以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我娘只能抱着我,为我挡住⼤部分鞭子。

我每次被打后,偷偷问我娘,我亲爹到底是谁,但是我娘总是⼀边给我抹药⼀边哭,次数多了我也不问了,免得她伤心。

我知道我亲爹在京城,因为我娘瞒着我爹和⼤夫⼈偷偷给京城寄过好几次信,我知道那是给我亲爹的信件。

我偷偷看过,信里都是央求我亲⽣父亲接我回京的话,对她自己却只字不提,但是每封信都好似石沉⼤海⼀般。

我本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过去,突然有⼀天,我娘慌张的冲回院子,然后翻出她私藏了十几年的银子五两四钱,那都是她点灯熬油绣帕子偷偷卖了存下来的,她⼀股脑的全部塞给我。

「景儿,你赶紧逃,往京城逃,去找你亲爹…」

我⼤惊:「怎么了?」

我娘眼泪吧嗒吧嗒的落:「我偷听到你爹和⼤夫⼈商量要把你嫁给陆通判的三儿子!」

我只感觉天旋地转,陆通判是我爹的上官,按理说他家门楣是轮不到我这种⼈的,但是他那三儿子已经死了,还是在妓院马上风死的。

通判夫⼈可怜自家儿子没有成亲,⼀直想找个姑娘结阴亲,通判夫⼈眼光高,不想委屈自己儿子,想找官宦⼈家的嫡亲女儿。

⼀般好⼈家就算想巴结陆通判,也不会把自家女儿嫁过去,更何况还是官宦⼈家。

结阴亲就已经丢⼈了,关键是对⽅还是在妓院马上风死掉的,如果真的把女儿嫁过去,那会被⼈吐沫星子淹死的。

后来听说放低了要求,庶女也可以,但是依然要官宦⼈家的女儿。

可是⼀直没有⼈答应,却没想到我爹能上杆子答应,他真的为了讨好上官,什么缺德事都干得出来。

半夜,我和我娘收拾好包裹,偷偷从后院的狗洞爬了出去,准备⼀起偷跑。

没有路引我们肯定没办法走官道进城,不走官道就可能会碰上山贼或者山中野兽,或许会死我们在路上,但是如果不走,那比死了还折磨。

我们想过了,⼤不了就找个⼈迹罕至的山里住下,我们母女两个相依为命也比现在好。

我爹和⼤夫⼈似乎早就料到我们会逃跑,院子外面有⼈守着,我跟我娘刚刚跑出去就被发现了。

⼤夫⼈亲自带⼈抓住了我们,随后就我们被关进了柴房,临走前⼤夫⼈冷冷的看着我们:「母女⼀对贱种,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夫⼈⼀定让你们求⽣不得求死不能!」

看着⼤夫⼈那冰冷的眼神,我心中发狠,哪怕死也要让⼤夫⼈和我爹不痛快。

我娘抱住我:「别怕,你爹那个贱⼈如果真要把你嫁过去,为娘⼤不了⼀头撞死在你花轿前。」

我吓了⼀跳,连忙拒绝:「娘,千万别干傻事!」

我知道我娘的打算,⼤梁朝律法,父母双亲有⼀⽅过世,子女要守孝三年,不可婚嫁,就算通判能⼀手遮天,也不敢逼孝期女子嫁⼈,这明显是釜底抽薪的办法。

我娘不搭话,我心中害怕她真的想不开,所以紧紧抱住她,就算我死也不能让我娘死,她这辈子为了我吃了太多苦了。

而且现在也不是没有办法,⼤不了我就嫁过去,入了通判府,在通判面前给我爹上上眼药,让他不死也脱层皮。

我和我娘在柴房饿了三天,这三天只有⼈送了水,保证我们不被饿死。

第四天柴房的门被打开,我还以为等待我们的是⼤夫⼈和我爹的鞭子,却没想到看到的是⼀脸热情的⼤夫⼈还有满脸笑容的我爹。

我和我娘被送回院子,院子里早就准备好吃食和新衣服,我和娘犹如两个提线木偶在下⼈的服侍下被安排吃东西,沐浴,随后换上新衣服。

瘦弱的我们根本支撑不起这些绫罗绸缎,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也就在此时我爹才说道:「景儿,你是个有福气的,京城来⼈了,要接你回京享福!」

⼤夫⼈扯出⼀个夸张的笑容附和道:「是啊,景儿以后富贵了,可不能忘了你爹的养育之恩啊。」

我爹连连点头:「是啊,是啊…」

听到我爹和⼤夫⼈如此说我和我娘还能不明白发⽣了什么?

只是我们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这十几年⼀直没有消息,此刻却突然来了?

等我和我娘随意吃了⼀些东西后,就被带到了京城来⼈的面前,我娘在我耳边小声的说了⼀句:「是当年的崔嬷嬷…」

我瞬间明白,就是看到我娘⽣了⼀个女儿后立马离开的那⼀位。

我娘拉着我给那崔嬷嬷⾏了⼀礼,那崔嬷嬷端坐在客厅主做,通身气度比⼤夫⼈更像⼀个官家夫⼈,我爹和⼤夫⼈站在她身边,反而显得极为小家子气。

崔嬷嬷微微抬眸扫了我⼀眼,眉头微皱,似乎对我的长相很不满意,略有些嫌弃的说道:「怎⽣得如此上不得台面?」

此话⼀出,我爹和⼤夫⼈都面露尴尬,我娘面露凄然之色。

不过我倒是无所谓,我自己的长相我自己清楚,我倒不是长得不好看,我长相随了我娘,我娘长得好看,我自然不会差,只是这么多年,⼀直吃不上什么东西,瘦骨嶙峋,自然不会好看。

崔嬷嬷沉默半响再次开口:「好好收拾⼀下,明日跟老奴回京吧!」

虽然她自称老奴,但是对我的语气是那种高高在上的,仿佛我才是她的奴才,可以随时安排。

「敢问嬷嬷,为什么突然来接我去京城?」

我开口询问。

我⽤得是去京城,而不是回京城,很明显我并不认那边是我的家。

我爹和我娘被我突然的发问吓得脸色都变了。

我爹疯狂得给我使眼色,就怕我得罪眼前崔嬷嬷,我娘也着急的说道:「崔嬷嬷,景儿年纪小不懂事,您老别跟她⼀般见识。」

崔嬷嬷轻咳⼀声,重新打量了我⼀眼,随即说道:「侯爷和夫⼈做主给你定了⼀门亲事,老奴是来接你回京成亲的。」

「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你都得去,否则……」

崔嬷嬷扫视了⼀周,随即哼了⼀声,威胁的意思很明显。

我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同时我也知道我亲⽣父亲的身份,居然是⼀个侯爷。

我爹连忙说道:「愿意,愿意,这是景儿的福气…」

说着还瞪了我⼀眼,示意我赶紧同意。

我侧脸看到我娘⼀脸难受,她身体颤抖,死死咬着嘴唇,我知道她在自责,自责没办法保护我,让我被⼈随意安排。

我伸出手握住我娘颤抖的手,随后对着崔嬷嬷说道:「我跟你去京城,但是我得带我娘⼀起!」

我娘猛得看向我,我轻拍她的手,示意她先别说话。

崔嬷嬷皱眉:「不⾏!」

我爹也着急:「这成何体统,你娘必须留下,哪有女儿带着⽣母出嫁的。」

我知道我爹是担心我娘跟着我离开了,他就没办法借着我攀附侯爷这尊⼤佛了。

我同样知道崔嬷嬷必然不会答应我娘跟着我⼀起去京城,因为那个侯爷夫⼈不会允许,不过就算她答应了,我也不敢带我娘过去,我怕我娘羊入虎口。

我这么提出来是为了谈条件,所以我等崔嬷嬷拒绝后,再次开口:「我不带我娘也可以,但是我娘必须搬出去住,另外你要安排两个下⼈服侍我娘,否则我就算死也不去京城!」

果然我退而求其次,崔嬷嬷没做半分考虑就直接点头:「可以。」

崔嬷嬷点头,我爹不敢不同意,而且只是搬出去住,又不是搬离这里,还是在他眼皮底下,他心里也能接受。

只有⼤夫⼈面色难看,显然不甘心我娘脱离她的控制,但是此刻她不敢多嘴,只能低着头不说话。

我爹和崔嬷嬷很快敲定我离开的日子,也就是第二天⼀⼤早。

晚上我娘拉着我⼀直哭,她舍不得我,说⼀切都怪她不能护着我,我抱着我娘安慰:「娘,去京城起码不会比这里还差,我那个亲爹虽然不见得对我有什么父女之情,但是⼤户⼈家注重脸面,起码不会跟我爹⼀样无耻,能做出卖妻卖女的事。」

我娘也知道现在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无奈同意,晚上拉着我说了⼀晚上的话。

第二天⼀⼤早崔嬷嬷就安排⼈帮我娘搬出府,在另外⼀条街找了⼀个小院子住下,另外留下两个伺候的丫鬟,随后就催促我上马车要带我离开。

我在马车里面看着我娘追着马车,⼀边跑⼀边哭,中间摔倒好几次,我的心难受到了极点,最终我狠心的放下马车帘子,不希望让我娘看到我也哭成了泪⼈。

我必须走,只有离开这里去京城,或许我才能有机会强⼤起来,护住自己和我娘,如今的我根本没办法跟我爹还有⼤夫⼈斗。

我和我娘这些年所受的苦,他们总要偿还的。

马车⾏驶了半个月,终于来到了京城,这半个月崔嬷嬷⼀直教导我各种规矩,从走路到⾏礼,再到吃饭和睡觉…

我学得很认真,哪怕做错动作被崔嬷嬷⽤小棍子抽打,我也没有怨言,我知道这对我是有好处的。

崔嬷嬷教规矩极严,但是吃食上却不曾亏待我,各种补品不间断给我吃,也让我半个月涨了不少肉,气色看着也好了不少。

马车是从后门进入侯府的,⼀路上崔嬷嬷似乎是满意我的合作,所以也指点了我不少东西。

我知道我亲⽣父亲是宁远侯杨钊,我也知道杨钊异常风流,但是膝下无子,除了我之外还有三个女儿。

⼤女儿嫁给了镇远⼤将军,二女儿嫁给了吏部侍郎的儿子,至于我这门亲事本来应该是三女儿的,但是杨钊不愿意,所以就想到了我,把我推出来替嫁。

崔嬷嬷不愿意多说我的亲事,⼀直快到京城她才松了口跟我说,我的亲事是太后那边定下来,要宁远侯三女儿入宫为妃。

入宫为妃本该是很多⼈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但是当今皇上有咳血之症,太医都说只能续命三年。

当今皇上身体虚弱,登基三年膝下无子,眼看后继无⼈,朝中众⼈都开始悄悄站队,其中最有希望继承皇位的就是皇上的同父异母的兄弟安阳王。

而当今太后为了稳定朝局,下旨赐婚宁远侯三女儿入宫为妃,等于是把宁远侯,镇远⼤将军还有吏部侍郎拉到皇上这边。

只是没想到杨钊狡猾如狐,钻了空子,把我接回来说是三女儿,而他真正的三女儿就顺理成章变成了四女儿,在太后下旨的第二天就跟安阳王成了亲。

如今木已成舟,太后那边也没有办法,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自此我知道我这次来京城多么凶险了,我陷入几⽅权利争斗之中,他们各个都是庞然⼤物,只要动⼀动手指头就可以碾死我。

我更加好奇,宁远侯为什么敢跟太后皇上叫板,难道不怕死吗?

我进了侯府三天,除了崔嬷嬷和院子里面的几个丫鬟,我根本没有见到其他⼈,包括我那个亲⽣父亲。

崔嬷嬷跟我说:「侯爷和夫⼈要忙着你的婚事,抽不开身。」

这话骗三岁小孩都骗不了,不过我也无所谓,不见最好。

我也能猜到不见我的原因,宁远侯宁愿把女儿嫁给安阳王都不嫁给皇上,显然他开始支持安阳王了,那我对于他来说就是弃子,他为了给安阳王表态,自然也不会见我。

半个月后⼤婚,府中表面⼯作还是做了,喜帐红灯笼还是准备了,连带着嫁妆也准备了不少。

宫里接我的轿子在门前等着,我穿着喜服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出⼤门,从头到尾还是没见到宁远侯。

我转头看向送嫁队伍的领头⼈,好像是宁远侯府的管家。

「我要崔嬷嬷陪嫁!」

那管家⼀怔,随即小跑进去,半响之后带着崔嬷嬷⼀起走了出来:「侯爷同意了。」

崔嬷嬷上前替换搀扶我的小丫鬟:「三小姐小心路,老奴陪你出嫁…」

我在崔嬷嬷搀扶下走进轿子,队伍也开始朝着宫里走去。

我被皇上封为景妃,入主扶风院,⼀直到子时都不见皇上过来,只有⼀个御前的小太监过来说:「皇上政务繁忙,已经歇在了御书房。」

新婚第⼀晚,皇上都不让我侍寝,这怕是个笑话吧。

崔嬷嬷上前帮我卸下发间钗环:「娘娘不⽤多想,皇上并不是因为你替嫁所以才会这样,之前入宫的妃嫔,都是这样的待遇,听说这是皇上和太后娘娘在斗气。」

我好奇:「斗什么气?」

崔嬷嬷左右看看,确定四下无⼈这才开口:「坊间传闻,皇上身体不好,子嗣艰难,加上太医都说皇上命不久矣,所以太后着急皇位后继无⼈,会让安阳王登基,所以给皇上挑选各种美⼈入宫,只为诞下皇子好继承皇位。」

「可惜,这些美⼈入宫,皇上从未宠幸,很多都被直接送出宫了,所以有传言,皇上身体虚弱,已经不能…」

说道这里崔嬷嬷住了口,不敢往下说了。

我此刻也明白,皇上那边可能觉得太后把他当传宗接代的⼯具了,所以对于太后挑选的⼈他⼀个不碰。

至于皇上是不是已经不能⼈道了,这不是我现在该考虑的,我得想办法在后宫活下来,只有我活下来了,我娘才能活下去。

新入宫的嫔妃第二天本该给皇后请安,但是崔嬷嬷告诉我,当今皇后在⼀年前自请去了灵台寺礼佛为国祈福,如今宫里做主的是太后娘娘,所以我得去给太后请安。

我带着崔嬷嬷来到寿康宫,跟门口的太监说明来意,那太监进去禀告,半响⼀个嬷嬷走了出来,看也不看我⼀眼,直接说道:「太后娘娘还没起,景妃娘娘在门口跪着等…」

我也不多话,直接跪下,那嬷嬷见我识趣,哼了⼀声走了进去。

在寿康宫门口争辩,只会让我下场更惨,而且明显太后对我有怨气,争辩也没⽤。

当然这个怨气可能是因为宁远侯也可能是昨夜皇上没在我扶风院就寝…

但是不管是什么,我都要受着。

跪了不知道多久,我都感觉膝盖都发麻了,寿康宫的院门才打开,刚刚那嬷嬷重新走了出来:「景妃娘娘进去吧,太后起了…」

我连忙道谢,在崔嬷嬷搀扶下起身,跟着那嬷嬷走了进去。

太后端坐在软塌之上,我留意到太后眼底确实有⼀些青黑色,确实是没有休息好,我上前⾏礼:「臣妾参见太后娘娘…」

我借着下跪的机会,看清楚太后软塌旁边放着几本医书,看着书页有多个地⽅折痕,显然是常常在翻阅。

皇上有咳血之症,太后熬夜看医书,显然是为了皇上。

太后抬眸看了我⼀眼,她眉头皱起:「长得⼀般,也太瘦弱了,怪不得皇儿不找你侍寝,真是不中⽤。」

我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进补,其实已经比以前好了很多,只是还是偏瘦,所以样貌上入不了太后的眼。

「太后娘娘教训的是。」我低着头。

太后又开口:「宁远侯糊弄哀家的事,哀家暂时不会迁怒于你,但是哀家不管你之前是什么身份,你入宫只有⼀个要求,那就是好好服侍皇上,给皇室传宗接代,倘若做不到,哀家这口气也只会出在你身上,你只有⼀个月时间,你好自为之!」

说完太后摆了摆手,示意我离开。

我心中奇怪为何是是⼀个月时间,不过却也不敢多问,再次躬身⾏礼,退出寿康宫。

出了寿康宫,崔嬷嬷就说道:「娘娘,只怕你要尽快侍寝,老奴今早打听了⼀下,太后娘娘这么多年选进宫的美⼈,除了皇上安排送走的,其他都是在⼀个月没有侍寝,太后觉得不中⽤的,亲自下旨送出了宫。」

我此时才明白为何太后说我只有⼀个月时间,也突然明白为何皇后自请出宫去寺庙礼佛了,不过既然如此,那我只能想想办法了。

不管如何,先得解决眼前的困境。

「去御书房!」

我对带路的两个宫女说道。

在去御书房之前,我先到御膳房弄了⼀些点心,等我提着食盒来到御书房门口时候,就看到小太监和宫女们都守在门口瑟瑟发抖。

不等我询问,我就听到里面传来⼀声爆喝:「皇兄准备把国库的银子都送去赈灾,臣弟没有粮草怎么办?」

崔嬷嬷听见这声音,身体⼀抖,然后连忙低声跟我说道:「这是安阳王的声音。」

我眉头微挑,入京这么久,安阳王的名声真的如雷贯耳,他是皇上的同父异母的弟弟,也是先帝封的铁帽子王,在军中极为有威望。

听说当年先帝有意让安阳王继位,但是在先帝临终的时候,安阳王在边境作战,赶不回来,国不可⼀日无君,先帝担心国家动荡,所以临终前让皇上继位,封安阳王为铁帽子王。

在侯府的时候,我就听说如今安阳王正在和瓦次作战,听说瓦次在负隅顽抗了,如今⼤军已经把瓦次的⼤军围困住了,安阳王甚至还有时间回京城成亲,说是只要等安阳王再次回去,就可以⼀举把瓦次⼤军击败,建立不世奇功。

此时又⼀个声音传来:「赈灾刻不容缓,否则凉州和郴州的百姓死伤无数,瓦次之战可以暂时休战!」

声音很沉稳,很是好听。

我知道这是皇上的声音。

此时安阳王的声音徒然拔高:「皇兄莫不是嫉妒臣弟才会如此决定吧?」

「咳咳…」安阳王的话显然刺激到了皇上,里面传来皇上猛烈的咳嗽声。

我微微皱眉,气氛极为不对劲,崔嬷嬷有些担心,要拉着我离开,我没有动,反而转身走到墙角捏了两个泥土做成丸子,随后提着糕点就朝着御书房走过去。

富贵险中求,这次我得冒险⼀搏。

我走进御书房,就看见两个⼈对峙着,气氛极为凝重。

「臣妾参见皇上,臣妾知道皇上昨夜⼀直批改奏折辛苦,今日⼀早就准备了⼀些点心送来,皇上尝⼀尝吧!」

我的声音响起,场中两⼈同时看向我,我就感觉四周空气都好似稀薄了,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平身!」

皇上的声音响起,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咳嗽,此时嗓子听着有些沙哑。

我起身缓步走到书案旁边,见到了皇上,皇上长得很是俊美,比我之前看过的所有⼈都要俊美不少,只是他的面色苍白的厉害,我视线落在他扶着案桌的双手,指尖白得有种透明之感。

我从食盒里面拿出糕点,还有⼀杯银耳雪梨水:「皇上,这是银耳雪梨水,您尝尝…」

皇上接过我手中的银耳雪梨水,喝了⼀口气,咳嗽的喉咙得到缓解,脸色好上了不少。

我这才转头看向案前站着的安阳王,安阳王不愧是经常打仗的将领,长相更为粗犷⼀些,煞气十足,样子和皇上倒是有几分相似。

「王爷也辛苦了,臣妾做了点心,要不要尝尝?」

我说着取了⼀枚糕点走到安阳王面前递给他。

安阳王看着我,冷哼⼀声,不过还是接过糕点,随意的放到口中,只是吃了⼀口,他立马就吐了出来。

接着他狠狠的瞪着我:「贱⼈,你敢戏弄本王,给本王吃土…」

此话⼀出,连皇上那边也看了过来,他看着安阳王手中的半块糕点,确实是外面⼀层糕点,里面是泥土,他眉头皱紧。

我笑着把手中另外⼀块糕点掰开,露出里面的泥土,然后在安阳王和皇上诧异的目光下,直接把半块糕点吃了下去。

安阳王怒道:「你想说什么?」

我笑道:「王爷觉得这个东西难吃,那只是因为王爷没有饿过,听说凉州和郴州的百姓已经吃完树皮和草根了,如果朝廷还不赈灾,就只能吃观音土了。」

「王爷知道观音土后会怎么样吗?臣妾吃过,吃了观音土后小腹会胀痛,会有⼀种下坠的疼痛,而且难受的厉害,如果吃⼀点,还能活着,如果吃得多,那会把肚子撑破,活活胀死!」

此时安阳王和皇上自然已经明白我要说什么了。

安阳王看向皇上,⼀脸讽刺:「皇兄现在连自己的妃子都管不住了,后宫都可以议政了?」

皇上没说话,那代表他此刻是默许了。

我接过话头:「刚刚臣妾在外面听王爷怀疑皇上是嫉妒王爷打赢瓦次,所以才会把国库的银子都赈灾,臣妾听完只觉得可笑,同时觉得先帝选皇上继位是多么明智的选择…」

「你…」

安阳王怒急,扬手就想打我。

「王爷可以打臣妾,回头外面⼈说王爷在宫里殴打嫔妃,那就不好了。」

安阳王放下手,死死盯着我。

我继续开口:「皇上心系百姓,把百姓当子民,而王爷只想自己的不世奇功,却从未想过天下百姓,高下立判。」

「王爷的军中部下难道没有凉州和郴州的⼈?他们如果知道王爷为了自己的功劳,丝毫不管他们的家⼈,他们是否还会对王爷效忠呢?」

安阳王看着我冷冷的说道:「牙尖嘴利,本王不跟⼀个女⼈计较。」

随即他看向皇上:「皇兄当真是娶了⼀个好嫔妃,臣弟告退。」

说完甩袖离开。

⼀直等到安阳王离开,我才松了⼀口气,感觉全身力气都被抽走了,走到旁边的椅子边坐下。

「刚刚不是还言辞犀利,现在怕了?」

⼀个声音传来,我侧脸看去,就看到皇上⼀脸探究的看了过来。

我笑了笑:「嗯,刚刚确实很害怕!」

其实刚给我心里也没底,但是我知道我起码不会死,那就足够了,这笔买卖就不亏。

「怕为何还要说那些?」

皇上问道。

我看向皇上:「因为他欺负你,臣妾看不过眼。」

皇上表情明显⼀怔,随即嗤笑⼀声:「谁敢欺负朕?」

我没说话,皇上看了看我手中半块糕点,然后缓步走了过来,直接拿起那半块糕点,放入口中。

只是吃了⼀口,他眉头都皱了起来,他有些咽不下去,他实在想不通眼前这个丫头刚刚是怎么把这干巴巴的泥土吃下去的。

「你真吃过泥土?」

我笑了:「没有呢,骗安阳王的。」

皇上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我继续说道:「小时候没吃的,饿得难受了,会吃树皮,榆树的树皮其实挺好吃,把外面那层硬壳去掉后,里面那层皮还有些甜甜的。」

以前我和我娘被⼤夫⼈找借口责罚不许吃东西的时候,真的吃过槐花树的树皮。

我说得轻松,但是我看到皇上眼中有⼀闪而过的异样情绪,我决定加⼀把劲:「以前我跟我娘就是这么熬过来的,我娘说了,如果闹了灾害,树皮都不⼀定有的吃,能吃树皮说明还没有到绝境,⼈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活着?」皇上呢喃着这两个字。

半响之后,皇上压低声音问道:「那你入宫是为了什么?」

我扬起脸看向皇上,然后⼀脸认真的说道:「臣妾是为了活着,臣妾要得到皇上您的宠爱,那样臣妾就可以活着。」

我的身份皇上必然清楚,我小时候的处境皇上肯定也知道,所以坦白告诉皇上自己的需要,反而更加有⽤。

「你要想好好活着,朕可以做主,像之前那些妃嫔⼀样,送你出宫和你母亲⼀起过日子。」

皇上说道。

我伸出手拉住皇上的手,皇上明显⼀怔,不过他没有甩开我的手,我说道:「皇上之前的妃嫔都是有家⼈的,她们有家⼈保护,出宫可以跟家⼈好好活着,但是我不⼀样,我出宫和我娘根本活不下去,我和我娘没有自保之力,谁都可以踩我们⼀脚…」

皇上沉默,半响之后他抽回手:「你先去吧。」

离开御书房,太后那边就派⼈把我叫了过去,这次到了寿康宫没有被刁难,直接就进了里屋。

太后看到我,⼀脸喜色:「不错,哀家没看错你,是个好丫头,听说你怒斥安阳王了?干得好,真给哀家长脸!」

「安阳王这个兔崽子,就仗着皇上脾气好,各种放肆,要不是哀家顾忌身份,早就去骂他了。」

「哀家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啊!」

太后⼀直说着安阳王多么多么放肆,皇上多么多么纵容,我在旁边笑着听着,时不时应上⼀句。

今日虽然冒险,但是回报也是明显的,太后对我的态度明显好转,皇上也记住了我,只要我好好经营,还是有机会的。

⼀直到午膳时分,太后还留了我吃午膳,然后才让我离开。

等回到扶风院,崔嬷嬷才开口:「娘娘今天有些冒进了!」

我笑了笑,没说话。

崔嬷嬷见我不在意,又开口:「侯爷和安阳王明显是要结盟了,娘娘得罪了安阳王,侯爷只怕不高兴。」

我看向崔嬷嬷:「嬷嬷,我本就是弃子,所以我何必要在乎杨钊呢?」

崔嬷嬷叹气,然后说道:「侯爷和夫⼈⼀直很疼爱四小姐,四小姐脾气不好,四小姐嫁给了安阳王,您今日怒怼了安阳王,侯爷那边不会说什么,但是四小姐只怕会气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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