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再生欢:盛世荣华盛妆匣》
在孙女的洗三礼上,儿子领回来了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
「娘,我要娶含儿为平妻!」
我一脚把他踹翻在地。
我淮南侯府可不缺继承人。
01
喜气洋洋又热闹的百日宴会上,我那可爱的小孙女正握住自己的拳头把玩,周围的人无不夸赞她玉雪可爱。
而我那儿子却姗姗来迟,手里还牵着个捧着肚子的女人。
「娘,我带含儿来给您见礼。」
本来喧闹的席面顿时安静了不少。
儿媳萝梦的脸色一僵。
我波澜不惊地抬眼望去:「含儿是什么玩意儿,今天是你女儿的百日宴,你做爹的,不带礼物也就罢了,连你嫡妻的脸面都不顾了吗?」
我那愚蠢的儿子,刘志洲闻言脸都气红了:「娘,含儿不是什么玩意儿!」
不知有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确实好笑。
刘志洲却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蠢话,还一脸坚定地又说道:「我要娶含儿为平妻,她的肚子里已经有了我的骨肉。」
「够了!」
媳妇已经站不稳了,而其他人显然也很震惊。
这一个月我不过忙了些,这个逆子就给我捅了这么大的娄子。
这以后淮南侯府还有什么脸面。
我站了起来,柳红扶住了我:「今天让大家见笑了,老身给各位赔个不是。还望今日之事,不要外传。毕竟各位都是我淮南侯府的亲朋好友,要是侯府失了脸面,各位也不开心。」
宾客们自然是口口答应。
我让管家好生送客。
刘志洲还在那里叫嚣:「娘,你听到了没,我要娶含儿。」
实在是愚蠢至极。
我伸出脚直接将这蠢货踹翻在地。
那妖妖娆娆的小玩意儿被吓得惨叫一声。
02
客人们都已经离开,我也就无需给这混账东西留任何颜面。
柳红过来按住我的肩膀,劝道:「夫人,小心自己身子。」
儿媳也过来,强撑着脸面附和着。
我摸着她的手说:「好孩子,你放心,这事情,为娘一定替你讨个公道。」
我缓缓坐回梨花雕木的圈椅上,看了那个还愣在地上一脸不可置信的孽障,淡淡道:「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刘志洲重复:「我要娶含儿为平妻。」
那个含儿抱着自己的肚子,哽咽含泪:「老夫人,我是真的爱慕大少爷,你就成全我们俩吧。」
「行啊。」我淡淡开口,「你们一个想娶,一个想嫁,闹得我成不讲理的了。」
「娘,我与萝梦并无几分夫妻情谊,但是含儿不同,她懂我,明白我的志向,她还——」
「给我把少爷的嘴堵住。」我实在不耐听这个蠢货说话了。
四年前,我送他去林山书苑读书,他却连首诗都背不利索。
两年前,我辛苦送他去翰林院抄书,他却得罪了顶头上司,被人给打了出来。
桩桩件件,都让我明白这孩子成不了大器,但我以为至少还算听话。
但今天,却又让我开眼了。
府里的下人,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是拿了真丝的帕子堵住了刘志洲的嘴。
真丝的,已经是给他留有颜面了。
我又冷眼看向那个含儿。
柳红给我递过来一杯刚沏好的茶,上好的老君眉,滚烫浓香。
「我们淮南侯府的门可不会那么好进的,这杯茶,你给我端稳了,一滴也别洒出来。」
我将茶放在含儿手上,她颤颤巍巍地接住。
不过一分钟,她就惨叫了一声,将茶带杯打碎在了我的裙边。
绛紫色的裙角被茶水溅洒到了一点,我的心情降至了冰点。
柳红一向知晓我的心意,上去就是一巴掌扇在了含儿的脸上。
03
刘志洲见状,发了疯似的要从下人手里挣脱开,只可惜他身子骨弱,没什么力气,不过是徒劳无功而已。
双手泛红、脸颊红肿的含儿哭着在我脚边颤抖:「老夫人,我错了,你行行好,不要这么对大少爷,也不要讨厌我肚子里的孩子啊。」
刘志洲的动作又开始激烈起来。
我是老了。
老到都有人在我面前上眼药都不怕了。
「萝梦啊。」我喊她。
端坐在一旁的儿媳连忙走过来:「儿媳在呢。」
我看她的脸色就一直没有好过,心情就更坏了。
「你是我们淮南侯府明媒正娶的嫡少夫人,你好好看看,这些个觊觎你东西的人,都应该怎么打发,娘就教你这回儿。」
萝梦点了点头。
「叫含儿是吧。」我缓步走了过去,柳红要扶,我摆了摆手。
我弯腰捏住她那尖锐的下巴「连个姓氏都没有的货色」,我的手顺着她的下巴缓缓下落,放在了那微微鼓起的肚子上,敲了敲,就像敲西瓜一样,「就想进我侯府的大门?」
含儿瑟瑟发抖,一边抖一边还狡辩:「小女有名有姓,是吴家村人,是良民,并不是夫人可以随意打骂的……」
她说完,那眼泪珠子就个人不要钱一样地掉落。
我笑了,这女人和二十年前的那些多像啊。
儿子和老子一样中了招。
「知道什么叫做仗势欺人吗?我现在就是把你杀了,也没有人敢说一句,你可知晓。」我双眼一眯,忍不住杀人的冲动了。
「娘!」
刘志洲折腾了半天,终于挣脱了开,也是那些下人,见他是唯一的少爷,哪里敢真的用力气。
刘志洲一个踉跄,跌在了含儿身边,两个人顿时就抱成了一团,好不碍眼。
我吐了口浊气:「刘志洲,你当真要忤逆我吗?」
刘志洲估计遇上真爱,不是很想放手,想要叛逆一把。
「是,孩儿今天就只能不孝了。既然母亲如此狠心,那这家也没有我和含儿的容身之处了,我这就带她走。」
我提醒了一句:「你要是敢出这个大门,要想再进来,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娘——」萝梦见此,不由得想要劝我。
刘志洲昂起头,「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含儿,我们走。」
含儿贴着刘志洲站起,手依旧扶着肚子,眼含热泪地点了点头。
刘志洲走得毫不留情。
我的心也冷了下来。
他进来这么久,一句话都没有提到自己的亲生女儿,连看也没有看一眼。
04
我老了,也有被走了眼的时候。
我以为这孩子就算是平庸无能,至少还算听话。
现在连听话都没有了,全是他那死去的爹的影子了。
「萝梦啊,你知道那逆子为何敢走吗?」
萝梦看着那双背影,擦了擦发红的眼角:「儿媳知道,因为他仗着娘宠爱他。」
「没错,因为他是我唯一的儿子,也是这淮南侯府唯一的嫡子,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我慢条斯理地接了下去,「他以为我终究会服软的。」
「那娘——」
萝梦欲言又止。
我知道她的意思,她怕我终究会点头。
「你嫁进来的时日短,还不够了解为娘。」我摸了摸这乖巧懂事的儿媳那黑长的头发,「我啊,最恨别人威胁我,谁都不行。娘不是说要教你吗?这还只是开头。」
我笑了笑,但笑意没有到达眼底:「放志洲走,是我确信他没了侯府,寸步难移。但更重要的是,我要知道是谁在他背后捣乱,或者说,谁是那个含儿的幕后指使。点雀香,这东西可不是所谓良民用得起的。」
04
萝梦毕竟生产过后不久,又遇到这么糟心的事情,我让她早点回去休息了。
「给天香楼掌柜传个消息,查一查那个女人,还有最近刘志州最近都和谁来往,务必要快。」
我对柳红吩咐道。
她点点头也出去了。
天香楼明面是座酒楼,暗地上是打探消息的场所。
也不过第二天,天香楼的掌柜曲水就来见我了。
「主上。」她盈盈下拜。
「查到了?」
「查到了一些」,曲水从不把话说满,「跟在大少爷身边的那个女子,是三皇子手底下出来的。小雀阁的头牌,少爷给她赎了身。」
拿着我的钱,都花在这种玩意身上。
我忍住气:「三皇子?我记得他才刚刚得势,从来没和侯府有过交集,我那儿子,废物东西是怎么惹到他的?」
曲水脸上出现了尴尬的神色。
「这里没有外人,你直说吧。」我淡淡道。
「听闻三皇子……曾经求娶过少夫人。」
这我倒是没有听说。
皇家无小事,如果是正经求婚,那势必天下皆知。
那就是私下里的花花肠子了。
而现在三皇子正妃已娶,侧妃也有两个。
不知道对萝梦还有几分深情。
哼,男人。
05
皇家人我一向懒得接触。
这三皇子平日也是一派高风亮节的作风,现在刚刚得势,就用这种伎俩来对付一个草包。
也是大材小用。
不过,我眯起眼睛:「他是报复刘志州,还是要让侯府一同倒下,这就值得玩味了。」
还是年轻气盛,沉不住气啊。
曲水没接话。
柳红倒是说了一嘴:「针对少爷的话,也只能从侯府下手了。」
毕竟侯府嫡子,要是没了侯府,他还能算什么呢?
「那就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我拿起一根乌木沉香,细细闻了闻。
「夫人,大……少爷来了,还……带着人。」
丫鬟来报,声音都不敢太大。
曲水戴起兜帽,无声地与我告别,从后门出去了。
我这才道:「他来干嘛?」
居然连一天都没撑住,这真的是我亲生的吗?
二门都没走进来的刘志州,看到我就是一通号哭:「娘,你救救含儿吧。」
我皱眉,这么大的动静,吵到我的媳妇儿孙女了怎么办?
「你的礼仪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我淡漠至极,「再高声一句,我就让你直接当哑巴。」
这么多的下人在,他也不嫌丢人。
「救救含儿吧,娘,她怀的也是我的亲骨肉,你的亲孙儿。」
刘志洲低声继续干哭。
我这才分了个眼神给边上躺在担架上的含儿。
很奇怪,知道她是三皇子的人之后,我反倒没有那么厌恶了,也不知道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她怎么了?」
「含儿昨日回家以后,就病倒了,今天还一直喊肚子痛。」
我都无语笑了:「她生病,你不去找大夫,找我有什么用?」
刘志洲抹了抹眼角,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孩儿没钱了……」
这招式也就他五岁的时候有用。
我心里毫无波澜。
往日里也没见他有什么叛逆,都是他求什么,我就给什么。
现在才发现。他是真的草包一个!
「没钱?昨天谁信誓旦旦的头也不回的,你这君子一言,就值一个晚上?」我都快笑出来了。
刘志洲只是装可怜。
我看了眼虚弱的含儿,勾了勾唇:「行,今天就算我行善积德了,叫陈大夫来。」
我倒要看看,这肚子里只有一团空气的含儿,究竟想要干什么。
06
陈大夫来了。
含儿却死活不愿意把脉。
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神色:「我……要回家。」
我镇定自若,坐久了口渴还能喝杯茶,继续看戏。
昨天逼这个女人敬茶的时候,我就趁机摸了她的脉,根本就不是喜脉。
可能她都没想到,装了这么久,竟然败在了刘志州没钱上。
「娘,这是怎么了?」
萝梦推开门走了进来。
我让她坐到我边上来。
她与刘志州本是夫妻,却面面相觑,跟陌路人一般。
「含儿姑娘似乎胎位不正,我请陈大夫给她看看。」
含儿坐了起来,摇了摇头:「志洲,我真的没事,待在这里,我害怕……」
她想走,我岂会让她如愿。
「总不能让大夫白跑一趟。」
我给陈大夫使了个眼色,他猛然出手,含儿又歪坐了回去。
竟不知道为何,不再挣扎了。
刘志洲还劝她:「含儿别怕,这里是我的家,也会是你的家。我们先让陈大夫看看,他可是名医。」
陈大夫摸了脉,很快得出了结论:「这位……病患腹中并无胎儿,这个无端腹痛鼓胀的症状,倒像是吃了假孕药。」
刘志洲脸色一变,含儿觑了他一眼,又两串眼泪掉了下来:「怎么会!那天你也在场的,大夫明明说我是喜脉,你莫不会怀疑我吗?」
不过是流了两滴泪,刘志洲就心软了。我是他娘,我太明白他心里的想法了。
估计会觉得是被其他人蒙骗了吧。
「这——这真是,肯定是那个大夫为了诓骗银钱。」他抬头看了我两眼,努力解释,「含儿不会骗人的。」
我正想说些什么,萝梦按住了我的手。我知道,她心里也有气。
萝梦虽然脸色不好看,但也不再失了心神。
「既然夫君这么喜爱妹妹,妹妹又并无身孕,这娶平妻的事情,还算数吗?」她语气十分淡然。
07
刘志洲开始为难。
而含儿却偷偷缠住他的袖口。
刘志洲咬了牙:「算数。」
萝梦:「好,我愿意让她进门。」
我一点都不惊讶这个回答。
倒是刘志洲一副十分开心的样子,又带了两分愧疚:「梦儿——」
「但是,夫君怎么打算和宗族里的人交代呢?」萝梦摇了摇头:「你知道的,族长一向都是个规矩比天大的人,如果知道妹妹——」她看了眼瘦弱的含儿,继续道,「是在小雀阁被夫君赎回的,这恐怕不好通融。」
哈哈,这孩子,能想到这一层,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我暗中赞许。
「这简单。」刘志洲很得意,「我赎回含儿的时候,已经替她改了名字,去知府处打点了一番,不会有人知道的。」
这蠢货!
我气得青筋暴起。
「你去贿赂知府了!」
刘志洲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萝梦也很吃惊。
幸好这房间里并无外人。
不然我贺知雨真的是丢脸丢大了,怎么教育这么个草包来。
「谁都不知道?你以为你妻子是怎么知道的,我又是怎么知道的,这世上哪里有不透风的墙,你真的是愚蠢至极。」
「老夫人……您别生气,志洲都是为了我。」含儿硬要给自己脸上贴点光。
看来是要给这两人一点教训了。
我冷冷开口:「刘志洲,你是不是以为这侯府的世子之位你坐稳了,就可以不把我看在眼里了。我能让你坐上这个位置,也就能让你下来。」
刘志洲颤颤巍巍地低下头,但依旧狡辩:「这又算什么,那些杀了人的,花点钱也就抹平了,我只是给含儿改个名字罢了……」
我大骇。
这孩子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我拿起桌边的茶盏,就往他身上丢去:「孽障!」
茶盏在他脑袋上开了花,他捂着脑袋尖叫呼痛。含儿被他吓了一跳,反而离远了一些,然后才跑过去嘘寒问暖。
萝梦也是吃了一惊,过来连忙劝我:「娘,您息怒。」
柳红也给我顺气。
「我这怒火,他只能受着。」
我指着刘志洲,心里只剩下失望了:「我是不知什么时候人命在你眼里已经这么不值钱了。你现在高高在上,说是侯府贵子,但你是吗?」
当年要不是我,这侯府早就被人拆的一根木头都不剩下了。
08
我那早死的丈夫刘海胜,除了吃花酒,玩女人,其他什么都不会。
惹了祸事,就知道往我身后躲。
要不是为了刘志洲,我早就走了。
我提着刀冲到花楼里把刘海胜从女人堆里挖出来的时候,怀里还抱着嗷嗷大哭的刘志洲。
「刘海胜,今天你不跟我走,我们仨就一起死在这里吧。」
刘海胜擦了擦脸上的脂粉,那半夜不睡觉的黑眼圈都挂到下巴了。
他瞪大眼睛:「贺知雨,你这个疯婆子!」
我将刀往前一伸:「你起不起来?」
刘海胜只能灰溜溜地跟着我回了家。
但那也并不妨碍他回家之后和我大吵大闹。
我并不在意。
我在意的是,这淮南侯府,就只剩下个空壳了。
刘海胜是刘家嫡系的独苗,他无父无母,要不是有个老舅撑着,这侯爷的位子也轮不上了。
但他的老舅现在也不在了。
刘海胜就彻底成了那烂泥,扶都扶不起来。
我提刀闯花楼的事迹,出了名。
刘家族老们怪我不给刘海胜留面子,说要把我给休了。
我冷笑道:「你们知道刘海胜在花楼里睡得昏天黑地的时候,这京城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丞相府娶妻,他不去恭贺,却在花楼中。传出去,到底是谁丢脸。我提刀上花楼,现在满城都在说我是母老虎,才堪堪把这件事情压了下来。你们以为一个落魄的淮南侯府,还有什么脸面?」
族老们脸都白了。
因为他们也不知道丞相府娶妻的事情。
淮南侯府,早就被世家除名了。
09
从那之后,我押着刘海胜去丞相府补送礼物。
丞相府没有给淮南侯府递帖子,虽然说不算什么,但真要论起来,也是礼仪不周。
借此机会,我经常在丞相府转悠,花了整整三年的时间,才在世家圈里打出了名号。
——落魄的淮南侯夫人,一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母老虎。
这些个夫人,哪个家里没有几个看不顺眼的小妾呢。
她们不知道怎么解决的时候,我就去帮助她们。
这些夫人得到好处了,对我总会好心一些。
一来二往的,就多了很多的机会。
刘海胜,甚至因此领了个差事。
再到后来,京城外流民大乱,闯进了皇城。
老皇帝当时有个很宠爱的小儿子,就在城内游玩,差点被流民踩踏而亡。
是我舍身救了他,我的腿也因此受了伤,到现在都没有完全好。
那时候的老皇帝还是个注重名声的人。
因为我的「好心」事迹,他封我做了一品诰命夫人。
我又有些生意头脑,赚了不少钱。
该捐的捐,该舍的舍。
渐渐地,淮南侯府也算是支棱起来了。
……
往事如歌,振聋发聩。
我一直以为我的所作所为,就算没有人能够理解,我的儿子,至少会明白我。
但现实却给了我狠狠一击。
10
「我怎么不是!」刘志洲捂着流血的脑袋,歇斯底里的大喊,「我才是淮南侯府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你看不起我,打压我,只知道骂我,现在是不是还要杀了我!怪不得爹老说,你是个恶毒的女人!我爹就是你害死的!」
刹那间空气都静止了一般。
我缓缓推开柳红伸过来的手,挺起脊背:「你真不愧是刘家人。」
刘海胜死前的面容开始在我眼前清晰,他瞪着眼睛,仿佛是我下了毒手,让他死不瞑目。
「你早就对我不满已久了吧。」
刘志洲梗着脖子,粗着嗓子喊:「是你对我不好在先。小时候,明明我只是犯了点小错,你就重重责罚我。爹不过是想娶几个小妾,你就要杀了他。而我,现在不过是想娶含儿为平妻,你就要废掉我的世子之位,你枉为人母!」
瞧瞧,这字字句句,多么铿锵有力。
我听了都觉得自己万分过分了。
我冷了心肠,心里一片废墟。
「你最后一句说得对。我确实做不好一个母亲,所以才教了一个你出来。我有错,就要改。所以你的世子之位,我废定了。」
「你你你——」刘志洲后退了两步。
含儿睁大了眼睛:「老夫人,你怎么能这么说,志洲只是说了气话而已。」
差点把这个女人给忘记了。
我朝她微微一笑:「含儿?白薇才对吧。你今天给你主子递句话,我贺知雨,虚长他 20 岁,按理他也该叫我一声姨母。」
含儿慌了神:「老夫人,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
「没事,你的主子听得懂就行。」
含儿看向刘志洲,露出一副极其无辜的表情:「志洲,我不叫白薇。」
刘志洲微微皱眉,然后想到了什么,冷哼了一声:「这不过是离间之计而已,我是不会上当的。」
绝配。
这两人简直绝配。
我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直接挥了挥手:「把他俩给我轰出去。」
无论这两人再如何叫嚣,我是不再理会了。
这府里,根本就没有刘志洲可以喊得动的人。
除了我以外,唯一跟他亲近的另外两人都已经被他亲手推远了。
也是我现在唯一愧疚的两个人。
「萝梦。」
11
萝梦两只眼睛红了:「娘,您还愿意让我喊你娘吗?」
这是我亲自挑选的儿媳,跟我亲生女儿差不多,我有什么不愿意的呢。
当初我见她可怜,问她愿不愿意嫁进侯府,她答应了。
可惜我的儿子并不争气,是我害了她。
我将这孩子拥在怀里:「你放心,无论如何,你都是娘的儿媳。即便没有刘志洲,也同样。」
「那暖暖呢?」
暖暖是孙女绮佩的小名。
我缓缓笑了:「她更是我的宝贝啊。」
柳红站在一边,含笑地看着我们。
我们俩都不是矫情的人,絮叨了两句,也就够了。
我犹豫再三,还是将三皇子的事情告诉了她。
萝梦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原来是他……怪不得」
她苦笑:「是我连累了您。当初……他对我有几分情分,只不过转眼就娶了他人。我家里人以为是我惹恼了他,对我百般责怪。要不是您,我早就远嫁南荒去了。」
「与你有何关系。」我摸了摸她的长发,「女人在这个世道本就势弱,男人们想做点什么,总是拿女人来当借口。三皇子如果真的对你有情,不会不顾你的脸面,在暖暖的洗三礼上闹事。如果是恨,那就只能说他自己无能。娶不到你,就要毁了你。这只有软弱的人才会这么干。」
我毫不忌讳地点评。
陈大夫再也忍不住开口了,「老夫人,我还是先离开了。」他挠挠头,「再听下去,我怕小命难保。」
我认识了这个老头子三十几年,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是八卦看完了,无聊而已,挥了挥手让他下去了。
萝梦继续看着我,也被我的一番话镇住了。
我笑了一下,继续说:「我刚才不是对那女人说了吗,三皇子按理要喊我一声姨母的。不过都是一些成年旧事了,就不与你提了。你出来也久了,回去陪暖暖吧。」
「那母亲?」
我又摸了摸她的头发:「母亲需要想一想,日后怎么做。你这丈夫,你是要不得了。」
萝梦抿唇:「只要母亲还要我,其他人我都不介意。」
「好孩子。有你这句话就足够宽慰了。」
萝梦走了以后,我靠在了柳红的身上。
「你说我错了吗?」
柳红拍了拍我的肩膀,温声道:「小姐只是遇到了不好的事情,并没有错。」
「你也是看着他长大的,你不心疼?」
「我更心疼小姐。」
12
又是一年春天了。
我带着萝梦去护国寺还愿。
去年来求子的时候,也没想到今年会是这样的境地。
但暖暖既然来到了我们的身边,那依然是天赐的宝物。
就算是她的父亲不中用,也与她无关。
暖暖年纪还小,没让她出门。柳红也没有跟着来,在家看顾暖暖。
走到半路上,马车不知怎的,车轴断裂了。
我眉心一跳,先安抚萝梦,嘴角不自觉地勾了一下。
「出门前我还让车夫检查过的,却还是出了事,看来这个三皇子还是有点本事的。」
「姨母过奖了。」
一个暖意融融的声音由远至近。
三皇子直接拉开了帘子。
是一张容易哄骗女人的脸,比我那畜生儿子长得好看多了。
他先瞥了一眼萝梦,才虚虚地向我行了个礼。
我淡淡道:「三皇子好大的礼,老身可受不起。」
三皇子以扇遮面,只露出一双狐狸眼:「姨母这话好见外,不是您想见我的吗?」
我靠在车厢上,也懒懒道:「老身不过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怎么请得动殿下,还用得这样的方式。」
三皇子李若渊脸色慢慢地淡了下来。
「既如此,还请姨母下来说话吧。」
我扶着萝梦的手走了下来。
毕竟是个皇子,面子还是要给的。
而且方圆十里内,我相信,一只兔子都跑不进来。
萝梦扶着我,一言不发。
头也是微微低着。
三皇子的扇子摇动的速度明显快了一些。
我叹了口气:「年纪大了,站久了就腰酸背痛的,既然三皇子有话就请讲吧,我们家的马车修理应该很快的吧?」
三皇子在我面前,实在是摆不了谱。
毕竟这世上知道他身世的人,也不多了。
其中一个就是我。
13
「姨母不愧是章家的女儿,聪慧敏锐。不知道白薇是哪里漏了破绽。」
李若渊终究是先开了口。
我笑了:「不是她露了破绽,而是你小瞧了我。」
「哦?」
「殿下,你手下多是女人吧?」我没有回答他,反而问了一句。
李若渊皱眉。
「你以为你了解女人,利用她们,又看不起她们。可是要知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我满含深意地看着他,「那白薇,身上用的点雀香,虽然少,但也不是闻不出来,是你给的吧。」
点雀,是用来迷惑心智的。
虽然不会有性命之忧,但用多了,终有一日是会死的。
李若渊脸色一僵,眼角瞄向了萝梦。
萝梦不明所以。
我咳嗽了一声:「这人心呐,总是容易变的。殿下,你来找我,不就是因为你改变了主意吗?」
李若渊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说出了今天来见我的目的:「是,人心易变。既然老夫人知道我的想法,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是故意针对了刘志洲,但那仅仅只是一时气愤。如果老夫人愿意告知我事实真相,我在此承诺,日后,刘志洲,还有刘家,我绝对不碰。不仅不碰,还能保他荣华富贵。」
我冷笑:「殿下这话说的,哪里有我的好处。不管是刘志洲,还是刘家,与我有何干系呢?」
李若渊疑惑:「那老夫人想要如何?」
我让萝梦先走开。
她一脸惊疑,但还是乖乖地走到了听不见的地方。
「不怕殿下怪罪。你的身世,我确实知道。但皇上都不愿意说的事情,我为什么要担着掉脑袋的风险,告诉你呢?」
李若渊再无一开始的温柔和煦,反而一脸凝重。
而我却轻松很多。
「你只能查到章家为止了吧。章家三个女儿,一个是我,另外两个现如今都不在人世了。两个都嫁入了皇家,但与你父皇都无关联……」
我笑了笑:「你说,我要如何告诉你呢?」
李若渊已经是冷汗直冒。
李若渊为什么如此在意自己的身世呢?
这不难理解。他现在虽然看上去被皇上重用了,但皇帝对他的态度一直都很暧昧。
这暧昧的原因,就是他的身世。
这对一个想要争夺皇位的皇子来说,自然是万分致命的。
14
李若渊:「您究竟要如何?」
我:「要看你付得起什么代价了,殿下。」
李若渊:「让刘家更上一层楼还不够吗?」
我:「我说了,刘家我不在乎。那样的儿子,对我来说,有什么扶持的必要。」
李若渊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他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我也不再打哑谜:「殿下,我当时能让淮南侯府重现天光,并不依靠任何一人。现在我看这侯府已经不顺眼了,殿下,你能做什么呢?」
那场谈话,除了我和三皇子,再也无人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
后来荣登皇位的三皇子,第一件事情就是批斗先皇昏庸,拆了他的皇陵,谁都拦不住。
而现在,在护国寺大殿里,我只是虔诚的点了一炷香,带着媳妇儿归家了。
三皇子,早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回到汝南侯府,我难得想要再逛一圈,并不觉得疲累。
这地界上的一草一木,都是按照我的喜好打造的。
现在,看着都有些成旧了。
旧了,就该扔了。
柳红回到了我的身边,还给我带来了一个消息。
「大少爷听闻去找族长去了。」
我折下一朵月季,撕扯花瓣。
「让他去闹吧,也没多少悠闲日子了。这就当是我作为他的母亲,给他上的最后一课。」
隔日一早,城里就炸开了锅。
原因是刚刚归朝的三皇子,上朝参了汝南侯府一本。
状告的就是世子爷刘志洲。
刘志洲为什么一直是世子,当不了侯爷呢。
明明他老子已经死了一年多了。
那是皇帝不让啊。
皇帝早就看这些个世家不爽了,但一直没有机会铲除。
世家们一直足够团结。能够让皇帝心里爽快一些的,也就只有扣着刘志洲的侯爷位子不给了。
美其名曰是给父亲守孝。
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紧要。我本来就对什么侯爷的毫无兴趣。
人活着,又不图这虚无的称号的。
能真的握在手里的,那才是好东西。
但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既然侯爷这个位子这么多人想要,那我就陪他们玩玩吧。
所以我告诉李若渊,想要得到皇上的欢心,解决他的心头大患才是重点。
而现在皇上最头疼的,就是这些世家。
他如果能拔除世家,那他的身世又算得了什么呢?
李若渊在朝上列举了刘志洲三大罪状。一不孝,对母亲口出恶言;二不仁,与红楼女子无媒苟合,且妄想娶为平妻;三不义,贿赂京城知府,只为一己私欲。
每一个罪状都有证据。
躲在温柔乡里的刘志洲,还没醒呢,就被抓进大牢里去了。
15
这时候,轮到我出场了。
我穿上一品诰命服,敲宫门去了。
来到皇帝跟前,痛诉自己教子无方,请他将刘志洲的世子之位收回,并且我那无辜的儿媳,不曾犯七出之错,却被刘志洲耽误了。
我已经写了休书,请他下诏书的时候,一并昭告天下。
是萝梦休了刘志洲,而不是刘志洲休了萝梦。
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神色复杂地看着我,眼里闪过奕奕光芒。
他同意了我的这两个请求。
还说刘志洲虽有大错,但罪不至死。
意思就是可以从大牢里放出来了。
我又叹了一番气。说这孩子愚昧,就该挫挫他的锐气。
意思就是先在大牢里关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