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一桩「无头新娘案」,太虐了!!!
在一座荒僻的旅馆内,一对新婚夫妻几分钟之前还在恩爱说笑,几分钟后,丈夫冒雨走出旅馆,头也不回地走进旅馆对面苍茫的千里野人山中,一去无踪;而妻子在密室内自尽,死前穿着华丽的古董嫁衣,妆容骇人。更诡异的是,这件古董嫁衣的上一任主人也是自缢身亡,死后还被人割掉了头颅……
案子发生在民国时期,不过事情还得从清末 1878 年说起。
湖北省房县一个叫作温泉谷的地方,有个叫章秉德的有钱人,他是做木材生意发家的,发家后就依着温泉谷的大温泉建了章家大宅。章秉德唯一的儿子章楚望在广州做生意时,带回了一个名叫卓雁芝的粤剧名伶。据说这个卓雁芝长得非常漂亮,章楚望一开始对她很不错,但因为家人已经为他另谋了官家女子的亲事,且他对卓雁芝的招摇风骚日益反感,于是逐渐将她冷落。
温泉谷比较偏远,加上章家人对卓雁芝不好,她就想回广东去。不过,当时郎中已经诊断她怀了孕,并且断言是个男孩,于是章家派人紧盯着她不让走。而卓雁芝的想法是,跑到广东老家去,以子相要,让章楚望出钱供她过逍遥日子。
有一次,卓雁芝逃跑被捉回来后,章家老爷子想了个毒招,直接把她脸划伤,让她不能再唱戏,并且威胁如果孩子不能平安生出来,就把她双腿打断。生性倔强的卓雁芝容貌被毁后,精神就有点不正常了,不过此后也没有再出逃。
1878 年农历六月初八,章楚望与襄阳府同知的小女儿成婚。第二天早上,一部分被安置在镇上旅店的亲戚相继赶到章宅吃喜酒,结果竟发现章家主仆十五人陈尸于宅后温泉内,基本都是被利刃割喉而亡,而卓雁芝则被发现自缢于章楚望的婚房之内。
令人背脊发凉的是,她竟然穿着新娘的大红婚衣。这件婚衣当地工匠花了三个多月时间,用了大量珠宝金银才做成,取名「绝代佳人」,据说章楚望和卓雁芝热恋时承诺做给她的。
对于这桩震惊乡里的灭门案,众人皆认为是精神受到严重刺激的卓雁芝趁婚宴大乱之时,逃脱看守而为,故知县依民愤,将其尸体挂于谷口大树上示众。
但奇怪的是,尸体头颅却在第二天晚上被人砍走。这就是传说中的清末四大「恐怖新娘」之「无头新娘案」,此案首见于《申报》,《国闻报》创刊后也曾对此进行过详细分析,认为凶手并非卓雁芝,而是另有其人。
此后这桩案子便少有人提及,直到 1923 年,留学美国并在耶鲁大学任教的民俗学家陆柏闻携新婚妻子——京剧名伶温丽仪来到黄泉沟(自「无头新娘案」后,温泉谷改名黄泉沟),考察神农架山区民俗。他们此行有一项重要收获,就是从一座道观里买到了当年「无头新娘案」中的婚衣「绝代佳人」。
6 月 17 日上午,陆柏闻夫妇在房县黄泉旅馆住下,该旅馆正是当年的章家大宅。因为黄泉沟就在神农架野人山之下,所以不乏有些富家人士前来冒险考察。当时一同住在黄泉旅馆的另有四人,分别是襄阳农民李涛、房县小贩杜劲、襄阳高级中学美术老师刘听波、汉口商人胡定权。旅馆则是由一名老人梁老驴和其十四岁孙女梁小蝶帮东家经营。
入住的当天下午,陆柏闻夫妇在附近的竹凉亭、风满桥等景点游览之后,回到黄泉旅馆泡温泉,傍晚时分回屋休息吃饭。需要注意的是,他们二人所居之房正是当年卓雁芝吊死的婚房。
李涛、杜劲、刘听波均是襄阳人,晚上九点左右,三人便聚在李涛房内聊天。此时,屋外已经下起了阵雨。十点左右,三人还听到陆柏闻屋子里面传出了戏曲唱腔,感觉两人是在欢声笑语中讨论戏曲。又过了一会儿。屋外响起一阵马蹄声。紧接着,陆柏闻屋里的唱腔便停止了。三人以为旅馆来了新客人,便开窗往外观看,但并没有人进来。
十点半左右,三人突然听到陆柏闻在哼小曲。他们往窗户外一看,只见陆柏闻一个人举着伞往门口走去。当时,刘听波猜想陆柏闻是不是去查看自家马车的马,大家也没有多在意。然而过了一会儿,李涛起身倒水时,竟发现陆柏闻越走越远,似乎正在走向野人山。野人山浩瀚苍茫,只要翻过山岭,走到深处很容易迷路,即便白天,一般人也不敢进去,更何况晚上。三人立马大声呼喊,让陆柏闻回来。然而,陆柏闻似乎中邪一般,撑着伞,举着油灯,步子不紧不慢,缓缓走向了野人山。
不久之后,陆柏闻屋里突然唱起一种诡异的腔调,幽怨凄恻,让人毛骨悚然。大家这才想起,那屋里还有陆柏闻的妻子温丽仪。众人立马来到温丽仪的房前叫门,但并无任何回应。大家又来到窗前,透过窗帘看到里面的情形,让他们大惊失色:温丽仪竟然披着那件恐怖的「绝代佳人」婚衣,吊死在屋里的横梁上,脸上满是「血痕」,与传说中卓雁芝的死法简直一模一样。
三人立刻破门而入把温丽仪放下来,但当时她已经没有救了。刘听波是老师,有点文化,他提醒大家这是一起非正常死亡,死者又是社会名流,应该保护好现场,让警方来勘查。
此时旅馆内其他人也闻声赶来。大家把温丽仪的尸体放在床上,便退出了房间。黄泉旅馆距离最近的镇甸比较远,当时没有电话,又下着雨,很难报警,大家便决定等明第二天雨停了,再去镇上报警。没想到,第二天早晨大家发现温丽仪的头颅竟不翼而飞。众人惊慌不已,立马前去报警。
房县警察局的人赶来后,一面勘查现场,对当事人进行询问,一面组织了一些人,前往野人山搜救陆柏闻,但是两方面都没有什么收获。因为陆柏闻是知名学者,警方不敢怠慢。经过一天的勘察,警方梳理出一些问题:
经同住旅客证实,当天陆柏闻夫妻的情绪非常正常,甚至可以说比较兴奋、愉悦。就在陆柏闻出走之前,两人还一起研究戏曲。是什么导致陆柏闻突然出走野人山?从目击者描述来看,当时并没有受人胁迫。
温丽仪看起来是自杀于密室,她自杀动机何在?为何在死前穿上那件恐怖婚衣,并且用脂粉化出很诡异的血痕妆?
陆柏闻夫妻马车的马在当夜无故失踪,这是否与陆柏闻夫妻的遭遇有关?
汉口商人胡定权在第二天发现温丽仪头颅被斩后,并没有与其他人一起前去报警,而是离奇失踪,此人是否与本案有关联?
经过多次勘察复原现场,当地警方倾向于认为,陆柏闻案并非由外人所为。因为事发前陆柏闻夫妇正在屋内探讨戏曲,如果有外人要闯进来的话,势必会发出较大动静。而李涛三人就住在陆柏闻的斜对面,仅隔六七米,如果有外人闯入,他们肯定能够听到。
后续对陆柏闻夫妇亲友的调查也没有突破。这两人郎才女貌,是自由恋爱。平时相处很和谐,双方家庭也都很支持,没有潜在矛盾。陆柏闻的父亲是清末声望很高的教育家,主持过上海、杭州多家西学堂的建设,家风极好。而温丽仪不仅在京剧表演很有成就,为人也正直善良,有不少慈善义举,根本不像是有什么想不开就寻死觅活的小家女子。警方甚至还沿着陆柏闻夫妇的旅行路线调查沿途他们投宿的旅馆,店家都证实,二人关系是相当亲密和睦的,不太可能因为什么矛盾突然发生出走、自杀这样的事情。
警方经过近两个月的调查,一无所获。失踪于野人山的陆柏闻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案件最终不了了之了。不过,此案经过《申报》《大公报》等一系列有影响力的媒体报道后,在当时社会上引发了广泛讨论,形成了如下几种观点:
矛盾论。陆柏闻和温丽仪应该有某些不为人知的矛盾。当夜矛盾突然爆发,陆柏闻负气而走,温丽仪则伤心自杀。但是这无法解释为何温丽仪的头颅会在第二天被人砍去。
中邪论。陆柏闻夫妇买到了见证当年惨案的「绝代佳人」婚衣。这件婚衣虽然华丽无比,价值不菲,但被认为是大凶之物,后来才被镇压于道观。而案发当夜,陆柏闻夫妇所住的又是当年卓雁芝自缢身亡的婚房,这间大凶之所平时没有人敢住的。而陆柏闻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竟主动要求入住。这两人持大凶之物,处大凶之境,可能受了某种神秘力量牵引,才有此异常之举。
谋杀论。在案发当时,李涛、杜劲、刘听波三人聚在一起,可以互相为证。而梁老驴爷孙则在厨房烧水。梁老驴在当地口碑一向很不错,是个老实人。唯独汉口商人胡定权是一人独处。第二天早上,胡定权神秘消失,且此后再无踪影。所以胡定权有重大作案嫌疑。但事发当夜,李涛三人去陆柏闻房间找温丽仪时,他们的房间并无被强行闯入的痕迹。
当然,也有人反过来推测,是李涛三人合谋对付陆柏闻夫妇,目的是劫财。而胡定权在事后发现了一些端倪,被三人灭口。不过,经查实陆柏闻夫妇随身所带财物并没有损失。
要注意的是,温丽仪失踪的头颅始终没有找到。因此当时的县警验尸官并不能确认温丽仪确系自缢身亡,只是李涛三人的证词言之凿凿,相互印证毫无破绽,并且案发现场也确实有上吊的绳套和垫脚的椅子、书本,所以警方始终对外宣称温丽仪是自杀。
案发后的近十年间,舆论对这桩疑案的关注始终不减,对案情的推演也有很多版本,有的甚至和野人、神怪有关联,但无权威定论。直到 1933 年 5 月 7 日,案情终于有了转机:一支国外考察队在野人山腹地一个山洞内发现了一具遗骸,从其所穿衣物来看,此人正是陆柏闻。
话说陆柏闻案发生的 1923 年,我曾祖父正在日本学习医科,此案当年就传到了日本。当时日本已经开始流行推理侦探文化,凭借《两分钱铜币》声名鹊起的日本「推理小说之父」江户川乱步也曾公开讨论此案,并在日本推理界引发很大轰动。当然,自那时起,我曾祖父也被带入了「坑」。
1926 年我曾祖父回国,后来逐渐在南京开办起自己的外科诊所。他医术精湛,尤其擅长治疗刀枪伤。不过他不是一个「安分」的医生,喜欢结交江湖朋友,虽然当时社会比较混乱,但各种势力对于他这位外科医生还是相当尊重,这为他积累了广阔的人脉。
曾祖父喜欢琢磨一些稀奇古怪的事,还帮警察局侦破了一些命案。不过实事求是地说,曾祖父脑瓜并不太适合侦探推理,他能破案,主要是因为善交际,肯跑动,能调查。在后面动脑子的,则是他认识的一个报社女记者,名叫萧芝仪。她在记者行业很有经验,既具备理性缜密的思辨力,又有感性的观察和情绪捕捉能力。
在陆柏闻的骸骨被发现后,萧芝仪在报纸上写了一篇分析文章,认为失踪了十年的陆柏闻骸骨发现得蹊跷。这篇文章引起了一位专职私家侦探叶文胜的注意。叶文胜是研究陆柏闻案的专家,在他的力邀之下,我曾祖父和萧芝仪来到襄阳,与长期跟踪此案的叶文胜,以及襄阳警察局三分局探长刘镇一起组成了一个调查团,赶赴房县黄泉沟实地调查。
1933 年 5 月 29 日傍晚,曾祖父一行抵达了黄泉旅馆。这座恐怖之宅仍然有人在经营,但已不是当年的梁老驴了。
当天晚上,萧芝仪和我曾祖父就住在前后发生两起命案的婚房内。而叶文胜和刘探长则住在当年李涛他们三人所居住的房间。这是为了更好地体验当年当事人的感受经历。
虽然这是萧芝仪和我曾祖父在路上就讨论好的方案,但是当真正住进去的时候,这个阴森幽暗的房间,还是让人忍不住背脊发凉。在当时的人们看来,鬼神之说虽不可全信,但也不可不信。世界上确实有很多人们还无法破解的谜团。
巧的是,那天晚上黄泉谷也下起了阵雨。气氛和 1923 年 6 月 17 日那晚越来越像了。萧芝仪掀开窗帘,外面黑乎乎的一片,只能看到斜对面叶文胜他们的房间。他们两人也在房内讨论这事情。
萧芝仪在房内来回踱步,曾祖父问她有何收获,她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不知不觉已过了十一点,大家赶了一天的路,人困马乏,就让店家送了热水,洗漱睡了。当然,我曾祖父席地而睡。
凌晨时分。一阵木枢转动的吱呀声把我曾祖父惊醒。他往窗户那边一看,上了闩的窗竟然被风吹开了。他心里暗觉不妙,想要叫醒萧芝仪。但看她睡得正香,也就没打扰她,自己去把窗户关上了。
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曾祖父又被一阵雷声惊醒。他往门那儿一看,吓个半死。那道门竟然也被打开了!这下他可真的是睡不着了,赶紧去叫萧芝仪。没想到床上竟然空无一人!
曾祖父大惊失色,赶忙跑到门口一看,只见一个人提着油灯,正缓缓走在通向野人山的小道上,显然那就是萧芝仪。这情形与当年李涛他们看见陆柏闻上野人山简直是一模一样!
我曾祖父当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不一会儿,叶文胜和刘探长听到动静,也跑了出来。三人立马追出旅馆去,大喊萧芝仪。双方相隔两三百米时,萧芝仪听到了他们的喊叫,掉头下了山。
眼前的萧芝仪毫发无损,我曾祖父惊魂未定,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倒是很淡定,说想在夜深人静时体验一下当年陆柏闻出走是一个什么样的心境。
我曾祖父责怪她为什么不事先打个招呼,她说看大家已经很疲惫,睡得很香,不想打搅。而且曾祖父第一次醒来,发现窗户打开,也确实是萧芝仪自己打开的。因为据卷宗描述,当年案发之前,有人看见陆柏闻的窗户是打开的。直到陆柏闻出走以后,大家才发现,他们房间的窗户已经合上了。萧芝仪想把各个细节呈现得更真实一些。
回房间之后,曾祖父问萧芝仪有什么收获,她说:一个人提着灯,冒着雨,走向野人山,这种感觉的确非常恐怖,她走路时双腿发软,不停地颤抖,生怕一回头找不到回去的路,淹没在黑暗的森林里。
曾祖父说:「这还用说,晚上一个人去爬野人山,当然是非常可怕的,要不然这件案子咋这么蹊跷呢?」
萧芝仪若有所思地说:「一定是黄泉旅馆内有更为恐怖的事情,才驱使陆柏闻到这野人山上来!」
这个推论,让我曾祖父吃惊不小。
萧芝仪笑着说:「你可以自己去体验一下,真的。一个人走在那条进山的小道上,真的非常可怕。如果只是两个人有什么矛盾争吵,绝对不会让他负气跑到这儿来的。这种心态,只有身临其境才能体会得到。」
那么,那天晚上黄泉旅馆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我曾祖父说:「从当时在场几人的讯问记录来看,并没有什么异常发生啊。」
萧芝仪说:「当然是有异常。你忘了,陆柏闻他们的马当夜失踪了。就算是马没有拴好绳子,那晚上下了很大的雨,电闪雷鸣,马儿怎么可能自己走呢?」
那就是说,有人故意把马牵走了。
这一点应该是确定无疑的。但无法肯定是旅馆内的人所为还是另有其人。这个旅馆位置比较偏远,按理说应该不会有外人在雷电风雨之夜跑来偷马吧。
不管怎么说,历经十年沧桑,黄泉旅馆内已经查不到什么有效线索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当年的当事人,向他们了解一些细节问题。
萧芝仪提议先去找襄阳的三个人,也就是当天在李涛房里的三个人。但叶文胜和刘探长觉得,应该先去汉口找胡定权,因为当年对于襄阳那三个人的审讯已经很详细了,而胡定权却一直没有找到。这次利用我曾祖父在汉口的关系,或许能够有所突破。最终,大家决定先去汉口找胡定权。
胡定权是做棉布生意的,但他自己没有产业,只是帮一些棉纺厂在其他地区发展代理,赚取提成。几经周折,他们才在一个小巷子里找到了胡定权的家。但胡宅早已换了主人,物是人非,而且房子已经被转手过一次,现在的住户根本不认识胡定权。
曾祖父一行对附近民居进行了一一走访。最终有一个卖豆腐的老人说,胡定权在十年前就已经不在这里了。案发后大概十来天,就有人来找他,之后他就一直没有出现过。
胡定权神秘失踪又隐藏着什么秘密呢?
正当大家一筹莫展之时,萧芝仪说,看胡定权老宅,应该还是有一些资产的。像这种小商人,他的钱平时会存在什么地方呢?
叶文胜立马反应过来说:「他们这种小商人经常在外跑,钱肯定不会放在自己家里面,肯定会存到银行里。」
我曾祖父也恍然大悟:「对啊,只要我们找到他存钱的银行,去查证一下,十年前他有没有把自己的存款提走,是不是他本人亲自去的,这样就可以证实了。」
于是,我曾祖父找到了与胡定权合作的棉纺厂。根据厂里一名老会计提供的信息,他们与胡定权的往来资金,都是通过汉口商业银行进行。
要在汉口商业银行这样的大行查找一个十年前的客户的信息,还是有一定难度。于是曾祖父设法与汉口财政局一名督办取得联系,请他出面,让汉口汇丰银行予以配合,终于得到了胡定权所在区域分行的领导的配合。
我曾祖父他们四个人对着一堆资料,翻查了近两天时间,终于找到了当时胡定权的资金往来记录。他账上的钱的确是被取走了,而且就是他本人取走的,有签字和手印,日期就在陆柏闻案发生六天之后。由此可见,胡定权是自己因为某种原因神秘失踪,而不是被人谋害。
值得注意的是,胡定权的账户显示,在其失踪前一天,有一笔一千五百大洋的巨款打到了他的账户上。转款人为陆鼎文。经过排查,与胡定权合作的棉纺厂里并没有一个叫陆鼎文的人。
萧芝仪说,世上恐怕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正好在胡定权失踪前打来巨款。这事应该与陆柏闻一案有关。这个陆鼎文应该是来自襄阳,说不定与那三个襄阳人有关。
众人回到襄阳。襄阳是刘探长的地盘,查案就方便多了。经过一番调查,发现这个陆鼎文很可能是房县的一个书画商人。当年陆案的亲历者中,有一位叫作刘听波的美术老师,说不定陆鼎文就与刘听波有关。
当我曾祖父一行兴冲冲地去找陆鼎文时,刘探长见面却大吃一惊。这个陆鼎文,不就是刘听波吗?
刘探长问刘听波为什么改名换姓躲起来,是不是与当年的案子有什么关联?刘听波解释说,这件案子当年实在是太轰动了,而他作为目击者受到很多人的骚扰,只能改名换姓,干起了书画买卖。
刘探长把陆鼎文转账给胡定权的转款凭据拿出来,和他对峙。刘听波见事情瞒不住,无法抵赖,只好承认。他之所以要从学校辞职,并且转钱给胡定权,是另外有人让他这么做的。这个人名叫蒋青,但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面,一直都是通过纸条联系的,但纸条早已被销毁。不过据刘听波所说,这个蒋青有可能就是在襄阳做生意的李涛。因为当年几个目击者除了刘听波和胡定权之外,只有李涛会写字。杜劲是农民,不会写字。
陆鼎文的身份查清了,萧芝仪又继续问了他一些问题。刘听波说,其实在黄泉旅馆之前,他就见过陆柏闻夫妇。两人在房县大清河摆渡时,温丽仪在船头踏空,不慎掉入水中。陆柏闻当场悬赏二十大洋要船上的人赶紧下水救她,最后是船夫把温丽仪救了起来。当时,刘听波就在同一条船上,但是陆柏闻他们不一定注意到刘听波。
刘听波当时想,是不是陆柏闻这个举动暴露了他是有钱人,引起了别有用心之人的注意。但当时警方调查时,他并没有把这个细节说出来,因为担心如果说出来,警方又会让他去指认很多相关之人,太过麻烦。
萧芝仪问他:「你们三个人,和陆柏闻夫妇直接接触过吗?」
「对警察讲了很多次的,杜劲和李涛跟温丽仪聊过,他们对那件『绝代佳人』婚衣很感兴趣,当天晚上聊天时还说想去借出来看一下。」
「你们三人那天晚上聚在一起,聊什么呢?」
「我们仨之前不认识,干的活计也不一样,有什么好聊的,就聊陆柏闻他们嘛。这两夫妻挺有钱,但又奇奇怪怪的,竟然主动住进那间婚房。我们就聊他们,聊他们那些宝贝。」
「那你们聊天时,也会经常关注他们那屋子了?」
「是,他们时不时地唱几句曲子,有些腔调我们都没听过,觉得蛮有意思。」
「这过程中他们有没有和你们打过招呼?」
「没有,但陆柏闻喊过几声『梁大爷』,要他来加点热水,但估计梁大爷他们没有听到。」
「之前你们都是在自己房内招呼梁老驴的吗?」
「是,他小孙女就在门房,我们招呼什么都能听见的。早些时候我就叫他们送热水过来给我泡茶的。」
「我看卷宗上说,你们还把李涛携带的随身刀具抽出来把玩,这是为什么?」
「没什么奇怪的啊,这是他防身之用,我们也就好奇看看。」
从刘听波家出来后,萧芝仪对我曾祖父讲:「陆柏闻曾经叫梁老驴加热水,他们爷孙没有回应,你说这事是不是有点蹊跷呢?」
「可能是雨大没听见,或者梁小蝶去如厕了。这种事常有的,你不会怀疑是他们捣鬼吧?」
萧芝仪点点头,没说什么。
调查完刘听波之后,众人便去襄阳牌坊街调查李涛。他是在牌坊街卖白糖的。不过,李涛家也跟胡定权家一样,早已换了主人。寻找李涛无果,刘探长便着手调查蒋青,很快发现保康县有个叫蒋青的糖果商人。
找到蒋青后,对照照片,他果然就是当年的李涛。刘探长拿出刘听波的口供,李涛很快便招供了。他和刘听波之间的事情,是一个戴着黑斗笠的人秘密安排的,钱也是他给的。这个黑斗笠从未露脸,声音也压得很低。但李涛观察过他的双手,非常粗糙,布满老茧,一看就像是干农活的。他怀疑这个人就是杜劲。
关于当年的案情,李涛没有提供新线索,他的陈述和他当时对警方的陈述基本是一致的。曾祖父他们没有多做停留,立即赶去寻找杜劲。然而,他们还是晚了一步。当他们赶到杜劲所在的大豁口村时,杜劲已经在前一天死了,说是夜晚出去喝酒喝高了,回来路过一片水田时,一头栽进去动弹不得,溺毙田中。
虽然我曾祖父一行人觉得杜劲之死非常可疑,但当地村民认为不过是一场意外,因此并没有报案,所以现场破坏得很严重,已经无从查起了。
经过进一步调查发现,杜劲本来家境并不富裕,其人游手好闲,好吃懒做,家中有几亩薄田,却不好好耕种,经常往外跑,靠些不正当的门路赚钱。十年前,正是陆柏闻案发生之后,杜劲似乎突然变得阔绰了,他家人及乡里都不知道杜劲是如何发达的。案发后有一些记者来采访他,村民们认为可能是记者给了他一些钱。但杜劲的堂兄否认了这种说法,杜劲曾在一次喝酒之后跟他吐露,自己结识了一位汉口的生意人,跟着此人做了几笔生意,赚了些小钱。
很显然,杜劲口中这个汉口商人应该就是胡定权。这一下子就把我曾祖父他们给搞懵了。胡定权的钱是刘听波给的,刘听波的钱是李涛给的,而李涛的钱是这个杜劲给的,杜劲的钱,又是胡定权给的。这四个人形成了一个闭环。叶文胜觉得他们是不是被人耍了,这本来就是一个圈套。
从杜劲家回来,萧芝仪突然一个激灵。她觉得刘听波、李涛二人很可能也会遭遇不测。曾祖父他们立即商议,兵分两路,萧芝仪和我曾祖父前往刘听波家,而叶文胜和刘探长前往李涛家。
女人的直觉有时真的不可不信。两路人马赶到刘李二人家时,为时已晚。刘听波的死法与杜劲如出一辙,喝醉酒后,摔进湖里淹死。而李涛的死法也与刘杜大同小异,酒后从高台上摔下来,头磕破死亡。这三个人的死亡看起来都是意外,但三人都是酗酒意外身亡,这种巧合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他们身上一定隐藏着和陆案有关的秘密,因此被真凶杀人灭口。
作为外科医生,我曾祖父对尸检比较熟悉,他对三个人都进行了简单的尸检,发现他们确实是喝了不少酒,而且身上没有其他伤痕。根据这些情况,叶文胜分析道:凶手一定是一个和他们比较熟悉的人,将他们灌醉后杀害,但这个凶手并不在他们日常的交际圈,否则稍微一查就查出来了。此人很可能就是当年同住黄泉旅馆的人。
这个人会是胡定权吗?胡定权失踪已久,很难追查。萧芝仪提出还有一个人,大家一直没有细细追查,这个人就是当时经营旅馆的梁老驴。当大家按照警察局提供的梁老驴的住所信息查过去时,发现这次他们又想错了:梁老驴早在四年前就已经病故了。她的小孙女梁小蝶据说也去广东了。
案子查到这儿,我曾祖父突然有种山穷水尽的感觉。他得出一种推论:陆柏闻一案的罪魁祸首,肯定就在当夜住在旅馆的人中。梁老驴死得早,人品口碑也不错,他应该不是。剩下四个人,三个人都已经死了,唯独胡定权失踪。这个人是非常可疑的,他在陆柏闻一案发生次日就不辞而别,此后一直消失,很可能就是本案首恶。至于有陆鼎文给他账户汇入巨款,应该是他自导自演,为了洗脱嫌疑而设计的。
不过,我曾祖父推断,胡定权虽然是首恶,但其他三个人也是帮凶,这伙人肯定串通起来说了谎话,对陆柏闻夫妇做了什么。关于陆柏闻疑案的详情始末都是李涛等三个人描述的,如果他们是帮凶,那这一套说辞根本就不可信,陆案也就变得简单了。
但萧芝仪对我曾祖父的推论并不认同,直言漏洞太多:
首先,胡定权的杀人动机何在?萍水相逢,要么劫财,要么劫色。但据事后调查,陆氏夫妇才色均未损失。现在看起来,主谋事后倒是花了很多钱。干这赔本买卖到底是图什么?
其次,李杜刘三人看起来是收了别人的钱,隐姓埋名逃避罪责,但他们只是改了个名字,换了个住处,在这个乱世,连襄阳地界都没有出。杜劲甚至连名字都没有改。要把他们找出来也并不难。这并不像是杀人之后逃避罪责的表现,倒像是一种刻意布局。
再次,胡定权应该很清楚,自己本来嫌疑已经很大了,如果把其他三位「同伙」全部灭口,无疑会把警方的视线引到自己身上,岂不是弄巧成拙?
叶文胜很赞同萧芝仪的看法,他提出了一个更为大胆的假设:根本就不存在胡定权这个人。案发之后,警方没有见过这个人,各种调查的舆论媒体、好事之人也都没有见过他。他只是存在于当年旅馆那几个人口中。
萧芝仪问道:「但我们确实是在汉口找到了这个人呢,而且他失踪时间节点,就在陆柏闻一案发生之后不久。」
叶文胜说:「是有胡定权这么一个人,但是他并没有去过现场,本来和这个案子没什么关系。也许罪魁祸首认识他,所以虚构他在现场,事后又用钱去打点他。说不定现在他已经被灭口了。」
我曾祖父质疑道:「胡定权的确可能并没有到过现场,但是,当夜其他三人现在都已经死了,店家梁老驴也已经死了。如果胡定权不是凶手,那岂不是凶手自己杀死了自己?」
叶文胜说:「你们都忘了,当夜旅馆内不是还有一个人吗?就是梁老驴的孙女梁小蝶。当时她年纪不大,只有十四岁,或许当时只是帮凶。但十年之后,她已经二十四岁了,完全有能力杀死其他三个人。」
萧芝仪说:「你是说当时梁老驴一家应该是主谋,现在为了掩盖真相,梁小蝶杀死了其他三个人?」
「是的。案发当时,梁老驴说他正在烧水,他给陆柏闻夫妇送去热水就合情合理,也不会引起他们警觉。也许梁老驴用了什么方法,把陆柏闻支开,然后再分头对付。」
「可是动机呢,他们的财物并没有少啊。梁老驴是比较穷的人,哪有那么多钱后来去打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