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最毁三观的男女关系是什么样的?

我曾经手过一个案件,其错乱的男女关系简直令人无语。

2006年春节长假过后,一位姓曹的先生来到房山公安分局报案,说他的妻子陈红整个长假都没有在家,已失踪了好几天了。

我们很奇怪,一般家里人失踪后,小孩一天,甚至半天,大人两三天,最多是四五天就会报案,春节是家人团聚的日子,为什么一定要等到长假过后才来报案呢?

办案就是这样,首先要能提出问题,找出答案的过程就是侦查推进的过程,问题解决不了不要急,答案往往不是一下子就能找到的,随着侦查的深入,问题总会有答案的。

旧的问题解答了,新的问题又会出来。如果提不出问题,案子基本就没有希望了。

破案就是一个提问题、找答案,再提问题、再找答案的循环过程,做到这一步就离破案不远了。

事不宜迟,我们立即围绕陈红的生活规律和接触关系展开背景调查。一般人平常生活中不会刻意掩盖自己,调查很容易会发

现很多情况,我们很快就发现了陈红的婚外情。

陈红的丈夫报案前,曾到她工作的区委机关去找,没有找到陈红,却从她的办公桌抽屉里翻出了许多贵重的珠宝首饰和名包。

还有一本日记,里面栩栩如生地记录了陈红与一个名叫许志远的男人的交往过程,逐渐地揭开了陈红鲜为人知的另一面。

陈红虽已年过三十,可是从照片上看依然是风姿绰约。

1999年初,二十刚出头的陈红毕业后,到房山区委办公室当上了打字员,她的顶头上司是时任区委办公室主任,47岁的已婚男子许志远。

许志远是北京房山区张坊镇人,出身农村,可自幼喜好书法,1988年从天津业余书画学院毕业,后师从书法家苏适,专攻赵体楷书和「二王」行书,在书法界小有名气,房山区里时常能看到他给人家题写的字匾条幅。

许志远在官场打拼多年,陈红失踪时,他是房山区政协副主席,正局级领导干部。

许志远和陈红的相恋也始于书法。一次陈红给许志远送文件,看见他正在写书法,顿生好感,文化水平不高的陈红当即表示要拜许志远为师,研习书法。之后二人很快确定了稳定的情人关系。

一晃几年过去,陈红为许志远献出真爱,她幻想着许志远能离婚,再与她白头偕老,但是许志远并不愿意离婚再娶,两人就这样半明半暗地过着。

陈红求过许志远,和他哭过,闹过。婚外情女人的心是最敏感的,久攻不下,弄得陈红神魂颠倒,精神萎靡,长期失眠,不得不两次住院治疗。

随着年龄的增长,几乎绝望的陈红不得已嫁给了现在的丈夫,却仍然与许志远保持着情人关系。日记中有陈红对许志远的真情流露,也有对许志远的恨之入骨。

爱是有预感的,恨更是有先兆的,自打陈红与许志远彻底翻脸,就隐隐感到危险的来临。

一天,她在日记里写道,夜晚,大雨,独处,惊闻敲门声,一问是许志远的司机刘晓明,突然感到刘晓明是来杀她的,顿时魂飞魄散,异常恐惧。

战战兢兢地打开门后,才知道刘晓明是要带她去买电视机。陈红的这种预感不是没有道理的。

人类社会与动物世界在某些地方很相似。在非洲草原上生活着成千上万只斑马、角马、羚羊、野驴、水牛,当它们过着群居生活,铺天盖地般地觅食、排山倒海般地奔跑时,无疑是安全的,再凶猛的肉食动物也奈何它们不得。

但是当其中的一只脱离了群体,不管它多强壮,离死就不远了,因为但凡脱离了正常群体和生活轨迹就会有生命危险。

人也是一样,一个人如果脱离了正常人的生活轨道,过着与大多数人不一样生活,就处于一种危险的状态。婚外情就是一种脱离了正常生活轨迹的情感状态。

正常婚姻由于有法律的保护,是一种以理性为基础的稳定的两性关系,婚外情缺乏法律保护,是一种建立在感性之上的不稳定的随意行为,因此,婚外情这个东西,好起来时,发誓赌咒,非对方不可,杀原配的心都有。

一旦坏起来,说翻脸就翻脸,再哭再闹也没有用,只能是适得其反,杀对方的心就有了。

虽然陈红在日记里充满怨恨,但是失踪的是陈红,不是许志远,那可不可能是许志远干的呢?

案子牵涉到局级领导干部,我们刑侦总队和市公安局没有权力再查下去了,必须要向市委主要负责领导汇报。

趁市委副书记、市委政法委书记强卫同志来刑侦总队时,我们做了汇报,主要情况是失踪人员陈红与许志远保持着不正当男女关系多年,许志远具有重大涉案嫌疑;估计许主席亲自动手的可能性不大。

他有个司机叫刘晓明,两人关系密切,极有可能是许志远雇凶杀人;但是现在我们手中没有掌握直接证据,陈红的尸体还没有找到,作案现场也没有发现,我们建议从许志远与陈红的关系入手,审查许志远,如果有进展,再来攻刘晓明。

强书记平静地听完,当即表态,不管是谁,只要涉嫌犯罪,一定要一查到底。

他说,从法律上说,人大代表不经过同级代表大会或常务委员会批准不被逮捕,但是对政协委员没有这个规定,所以完全可以正面接触许志远。

我们还建议,为慎重起见,是否以纪委的名义出面先找他谈谈,强书记说,可以以纪委的名义,但一开始就要有公安的人参加。有了领导的首肯,侦查员客客气气地把许志远请到了刑侦总队。

2

56岁的许志远方圆脸,中等身材,微胖,一头染得乌黑发亮的头发整齐地向后梳起。

他身上既有领导干部的范儿,又有乡下农民的土劲儿,还夹杂着一股子在社会上打拼多年的江湖气,这是学校培养出来的干部所没有的。

许志远不慌不忙地迈着领导干部惯用的稳健步子走进审讯室,听清侦查员的问话后,他对陈红的突然失踪显得很惊讶。

他痛快地承认了自己与陈红的不正当关系,并说最近他已认识到这种做法不对,正在逐渐拉开和陈红的距离。

可陈红不依不饶,大吵大闹,还动手打他,甚至破坏他家庭的和睦关系,让他特别尴尬。

陈红甚至口吐狂言一定要报复他,他感到很害怕,赶紧在自家窗户上装了防护网,出门也特别注意,时刻提防有人加害他和他的家人。

今年为了过个安稳的春节,他们一家人不得已到外地旅游去了。

许志远语气坚定,眼神没有回避,这次接触可以说是一无所获。侦查员又和刘晓明谈了两次,刘晓明的态度更坚定,一问三不知。

其实许志远和刘晓明心知肚明: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要说陈红被害了,那最能证明她死亡的尸体在哪呢?没有尸体,只要咬紧铁嘴钢牙,警察就没有办法。

初次接触的最大收获是这两个人的嫌疑更大了。警察抓个人,如果他是被冤枉的,通常会勃然大怒,大声斥骂,拼命喊冤,要找这个,要找那个,竭力证明自己是清白的,因为谁都知道,杀人偿命,可不是闹着玩的。当今揭露出的那些冤案个个都是这样,拼死反抗。

可是许志远和刘晓明振振有词,不急不恼,这本身就不正常。再说许志远和陈红相好多年,听到陈红失踪了,而且可能被杀死,一点悲痛和惋惜的表示都没有,这不正常。

人的情绪是最能说明问题的,也是最难掩盖的。我们找个廉政审查的借口,不让他们再回家了。

我们彻查了陈红的办公室,发现一个房屋产权证,上面的名字是陈红,陈红的丈夫对此却一无所知。按照产权证上的地址,我们找到这处房子。

这是一处两居室,从陈设来看,这里应该是陈红和许志远姘居的地方。房子很新,装修不久,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家具、电器都是新的,各种物品摆放整齐,唯独没有电视,显然主人在这里只是过夜,不是正经过日子,而且很可能不常来这里住。这里一点「人气」也没有。

我带着勘查人员在房子里忙乎起来,期望能找到有人在这个房子里被杀的线索,想找可疑的血迹,用紫外灯照、用试纸擦蹭可疑斑迹做联苯胺检验,这个房子实在太洁净了,什么也没有发现。

经验告诉我们,只要是杀人现场,不管案犯打扫得多么彻底,总会留下点儿蛛丝马迹。

刑事技术人员在搜查时为了获得痕迹物证,有时会不择手段,甚至显得有些粗鲁。

记得我刚当警察时去搜查一个碎尸现场,这是一所新婚的房子,我们看见崭新的大衣柜上有几点暗红色的疑似血迹,二话不说,用刀利索地把大衣柜削下一大块;看到崭新的席梦思床垫上有几点疑似血迹,毫不犹豫地用剪刀把床垫剪开,刺啦一下撕下一大块布。

我们找杀人痕迹,重点是血迹,为了掩盖血迹,有时案犯会将杀人的房间重新粉刷,勘查中常常要把墙皮铲掉,看看有没有

血溅到里面的墙上,可是这次我们看着这整洁无比的房间和毫无异常的墙面,实在不忍心下手。

按照工作规程,除了犄角旮旯、家具缝隙以外,重点是下水道,看有没有冲走碎尸块和血液的迹象,最后仍然是一无所获,空手而回,但不管怎么说,我们找到了陈红和许志远幽会的地方。

我们采用技术手段把刘晓明和许志远手机的移动轨迹重现出来,发现他们两人的手机都曾到过房山某处,再深查,陈红的手机也到过这个地方。这是什么地方呢?为什么关系密切且特殊的三个人的手机会在这个地方交集?这个地方与陈红失踪有没有关系呢?

原来这是房山区的一个四合院,位置很偏,被改建成了涂料厂。

厂主介绍说,一个多月前刘晓明花十万元租了下来。

农村的涂料厂生产工艺极其简单,几乎不需要什么设备,主要是将石灰、胶水、颜料、水按一定比例混合,搅拌均匀,封装在纸板做的桶里,卖给农民粉刷房子用。

院子靠南墙搭起一排棚子,里面堆着涂料成品和一些石灰原料,东侧是院子的大铁门,西侧是生产车间,院子北侧盖了七八间屋子,从东向西分别是厨房、工人宿舍,最西侧是里外套间的办公室。

办案的直觉告诉我们,这种相对封闭的地方应该是个杀人的好地方。

我带着技术人员来到涂料厂,仔细勘查起来。成品库里涂料产品堆积如山,上面满是灰尘,不像最近有人动过。我们仔细地检查了生产车间,对地上堆的一些灰渣样的东西特别感兴趣,找了个筛子细细筛过,没有发现人的尸骨残骸。

北侧的一排房子中,顶头是个厨房,墙壁被烟熏成了棕褐色。后面几间是工人宿舍,床上的被褥极其肮脏,每间宿舍里有个铁皮衣橱,里面全是些破烂衣物,臭烘烘的。经检查,里面果然没有陈红的衣服。

最后,我们来到院子北侧最西头儿的办公室。这是里外相通的两间办公室,外面的一间有门通向院子里,里外间的隔墙上有一扇铝合金的推拉窗。办公室的墙是新粉刷的,地砖是新铺的。这让我很奇怪:院子里其他几间屋子都没有装修,为什么偏偏装修这两间呢?

技术破案一定要注重比较,相同条件下出现不同的现象就一定有问题,找出原因很有可能就接近了案件真相。会不会是先请施工队装修办公室日后再请这个施工队来装修全院?又会不会是因为要在办公室接待客户,因此只装修了这两间。这两间办公室显然是我们勘查的重点。

我们把所有木器家具都翻了过来,检查家具脚上有没有血迹——当血在地面流淌或是用水冲洗地面血迹时,有可能被家具木腿吸进去,即便地面上血迹被打扫干净,渗透进木质里的血

迹仍然能检验出来。我们从桌脚、椅脚、柜脚上锯些木屑下来,先用肉眼看看,没有什么异常。

大家分散地趴在地上,仔细检查地砖的接缝,寻找渗入砖缝的血迹。我们兴奋地发现一条地砖缝的颜色有点异常,马上用刀把这块地砖撬开,希望能见到地砖下一片血迹,结果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沿着这条地砖缝向周围看去,前面那块地砖好像有点不正常,再撬一块,结果又没发现什么。就这样一块块觉着可疑,一块块撬下去,最后整个屋子里的地砖都被撬了起来,还是没有发现血迹。

3

我叫人把新粉刷的墙皮铲掉,发现旧墙面上有些黑色烟熏痕迹。农村房屋里有点烟痕不足为奇,但把办公室烟熏痕迹与厨房烟熏痕迹进行比较后,发现两者有些细微差别。

一是厨房烟熏痕迹呈棕褐色,办公室烟熏痕迹呈黑色,这表明两处的烟不同,烟不同是因为燃烧的物质不同,厨房里做饭烧的是木柴和庄稼秸秆,办公室烧的应该就不是这种东西了。

二是厨房烟熏痕迹形成的墙面包浆比较厚,渗透到了墙里面,办公室烟熏痕迹显得很薄,只是附在墙体表面,表明两处烟熏时间长短不同,也就是燃烧时间长短不同,厨房长期烟熏火燎,办公室就应该是短时间燃烧形成的了。我还仔细地查看室内家具,在木器缝隙间也发现了烟熏痕迹。

在没有发现其他痕迹和线索的时候,我猜想,这房子里曾经烧过火,但是与厨房不同,陈红会不会在这里被杀害?然后又在

这里被焚尸灭迹?所以我们除了一点儿烧火的痕迹外,其他什么都没有找到。

我将这个想法告诉了现场的赵副支队长,赵是我多年的老朋友,我们时常在一起工作,破过许多重特大案件,因为他机警过人,人长得瘦小乖巧,每次见面我都开玩笑地叫他「小鬼当家」。

「小鬼当家」听了以后,问我,人被烧后还能发现什么样的证据?我说,DNA在64℃条件下就完全破坏了,没有办法找到能认定陈红的证据了。「小鬼当家」听罢没再说什么。

焚烧尸体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构成人体的主要成分是水,一定要有助燃剂或其他易于燃烧的物质,我们大家分头在院子里找起来了。凡是看到容器中装有液体就扑上去查,现场上我们也没有别的好办法,一是闻,汽油、煤油、酒精、易燃化学药剂一般都有味。

二是在院子地上挖了个茶杯大小的坑,把找到的不明液体倒进去,用火点,看能不能烧着,结果既没有闻到油、酒和化学品的味,也没有哪个液体能点着。在紧张忙碌中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天又快黑了,我们一行人在这里已经折腾了好几天,疲惫不堪、内心沮丧地上车回总队。

第二天一早,我刚到办公室,「小鬼当家」一阵风似的冲进来,他诡秘地冲我眨了眨眼睛,满脸兴奋地跟我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刘晓明招了。

原来昨天晚上他们再次突击审讯了刘晓明,开始刘晓明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小鬼当家」故意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不要认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你杀完人,焚烧尸体的时候,人体的DNA分子飞得满屋子都是,我们随手一抓就是一大把,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刘晓明脸色骤变,头上的汗珠子马上就下来了,他满腹狐疑地说:「我真没有想到这个。」对于一个设计周密的罪犯来说,对自己精心编织的篱笆充满自信,一旦这个篱笆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被打开一个缺口,他的脑子里立即会涌出一大堆新的假设,越想越害怕,越想漏洞越多,霎时间缺口套着缺口,漏洞连着漏洞,如大厦将倾,巨坝将溃,自信崩溃,心理防线也就彻底垮塌,自己将自己打倒了。

不像有些文化低、一根筋、只知犯浑的罪犯,明明是人赃俱获,硬是不承认是自己偷的。刘晓明彻底交代了在涂料厂杀死陈红并焚尸的作案过程。原来「小鬼当家」昨天是去忙活这个去了,难怪我说出我的猜想后就再也没有见到他。我心想,仅凭这么个不确定的设想你们就有办法把口供要了出来,真行。

4

刘晓明中等身材,也是房山本地人,为人侠义豪爽,胆子大,主意也多。刘晓明的父亲曾经是许志远的老领导,刘晓明原先在一家运输公司当司机,因为脾气暴躁,与单位领导和同事们的关系搞得很紧张,刘晓明的父亲便找到许志远帮忙。许志远不忘提携之恩,将刘晓明调到自己身边开车,还时常关照他的父亲和在农村的老家。

干了几年后,刘晓明辞职下海干开了个体,不料由于经营不善,赔了不少钱,生意不死不活地撑着。许志远时常帮他找人疏通,尽量关照,两人来来往往十分密切。许志远有重要事情要办,从不叫别人,只叫刘晓明去办。刘晓明曾说过,他一生只服两个人,一个是他父亲,另一个就是许志远,许志远对他比他父亲还好。

据刘晓明交代,陈红与许志远的情人关系已有许多年了,这在房山区委里并不是秘密。陈红对许志远一往情深,但许志远并不想离婚,许志远为她买了许多珠宝首饰和名包,还以陈红的名义买了一处两居室的房子,一来作为陈红与他相好的补偿,二来是行「金屋藏娇」之便。这就解释了我们的疑问,陈红的家人为什么要等春节长假后才来报案,可见陈红时常不回家住。

后来不知为什么,许志远开始逐渐冷落、疏远陈红,许唯一的女儿成了家,他越来越看重自己的家庭,也不想因男女之事自毁前程,不想再和陈红保持这种偷偷摸摸的关系了。但陈红实在放不下许志远,不甘心就这样罢了。她给许志远下跪过,也和许志远大吵大闹过,两人甚至几次大打出手,由爱转恨,誓言决不放弃,下定决心要拼个鱼死网破。

被感情冲昏头脑的女人一旦被激怒,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她竟然去勾引许志远的女婿,两人完事后,陈红用短信把两人床上之事发到许志远女儿的手机上,顷刻间在许家搅起了轩然大波,再也不得安宁。焦头烂额的许志远不由得怒从心头起。

陈红失踪的一个多月前,刘晓明在一次聚餐时见到「老板」闷闷不乐,就问起了原因。许志远对刘晓明是无话不说,他就把

最近和陈红闹翻了,还被她死死纠缠的事告诉了刘晓明。刘晓明一听,胸脯一拍,说,大哥,这算什么,交给我吧。过了几天,他便在房山区物色到一家涂料厂,从许志远那里要了十万元钱,立即租下,开始了杀人的准备。

经过一番周密的策划和准备,除夕下午,刘晓明电话约陈红去为「金屋」买电视机。他先打了辆夏利「黑车」停在区委大院后门不远的地方,自己侧身躺在的后座上,眼看着陈红提着年货走进区委传达室放下,然后出来,在路边打了个电话,他便叫「黑车」司机沿着区委大院的外墙缓缓向前开。

当驶过陈红身边时,刘晓明打开车门,一把把陈红拉进车里,「黑车」悄无声息地缓慢加速向前驶去。上车后刘晓明问给谁打电话,陈红说,给她的大姨打个电话,让她来这里取年货。「黑车」按照刘晓明的要求,东绕西绕在一处僻静地方停了下来。

刘晓明走向早已停在一旁的黄色「小面」,让陈红上车,自己开着,说这个车后厢大,方便拉电视。可车子并没有朝卖电器的商场驶去。刘晓明说先要拿点绳子,于是车开进了涂料厂,刘晓明下车迅速地把大门紧紧关上。

刘晓明把陈红领进里间办公室,凶相毕露。他恶狠狠地问陈红,我大哥怎么了,你要对他这样。可陈红根本不把刘晓明放在眼里:你算老几,你只不过是个司机,我是你大哥的女人,你敢把我怎样,你竟敢这么跟我说话。所以她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服软地说,你能把我怎样,看你大哥怎样收拾你!陈红边说边催促刘晓明赶紧拿绳子走。

刘晓明原本就计划好了,现在又被陈红轻蔑和威胁,气就不打一处来,猛地用力将陈红扑倒在床上,拿起绳子三下两下捆起来了。陈红花容失色,拼命冷静下来,发觉捆得不很结实,就偷偷地腾出手来,暗地里给许志远发了一条短信:「你害死我了!」

刘晓明对着陈红劈头盖脸一顿痛骂,说到气头上,一伸手就把陈红给活活掐死了。

刘晓明事先准备了一只空汽油桶,把上面一端的铁皮剪掉,桶壁上打一排眼,穿上箅子制成一只炉子,准备焚尸用。掐死陈红后,刘晓明定定神,等到晚上将近八点钟,把陈红的尸体倒着插进自制的炉子里,再塞进木柴点火烧。第一次没有点着,刘晓明从车里接了点汽油来,倒进炉子,再次点火。汽油遇到明火,火焰猛地蹿了起来,把刘晓明的眉毛、头发和前襟都烧焦了。刘晓明害怕焚烧尸体的焦臭味引来注意,就把门窗紧闭,自己关在屋里,强忍着浓烟焚烧尸体。

尸体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好烧,从晚上八点多钟一直烧到十二点,烟熏火燎,焦糊刺鼻,刘晓明感到自己的双眼火辣辣地疼痛,再下去眼睛恐怕就要被熏瞎了,只好先停一停。炉子中陈红尸体上的软组织已经没有了,小的骨头也都烧成骨灰了,只剩下大块的骨头了。

从屋里出来,刘晓明深深地吸了几口除夕夜里湿冷的空气,冷空气一下子灌到他的肺里,刺激得他不住地咳嗽起来,稍微清醒后,开上车来到房山医院。他告诉医生说,放鞭炮被熏着了,大夫看到他衣服和头发、眉毛都烧焦了,也就信了,给他开了滴眼睛和治疗烧烫伤的药。

在涂料厂小院里,刘晓明一直休息到了初四,感觉眼睛好些了,他打点精神,重新点燃炉子。又经过四个多小时,看到大块的骨头也都烧成了骨灰,再把陈红的衣服、靴子、手袋、手机和床上铺盖全都扔到炉子里彻底焚毁。等骨灰凉透了以后,刘晓明将骨灰分装四个塑料口袋,用车拉到房山的一个大垃圾场,胡乱扔到了不同的地方。

春节长假过后,许志远一家从外地旅游回来。初八有个聚会活动,许志远和刘晓明碰到一起,刘晓明凑近许志远悄悄地说,办完了,什么都没有了。许志远心领神会,不再多问。几天后,刘晓明先是从老家找了两位老大姐,将两间办公室里里外外打扫了一番,后来还不放心,又请来装修工人将房屋彻底粉刷了一遍,还更换了带有焚烧痕迹的地砖。

突破了刘晓明,许志远就好办了,经过不长时间便有了交代。除夕下午,许志远把陈红叫到办公室,聊了聊过年的事。正说着,陈红的手机响了,她躲进许志远办公室的洗手间接电话。这时许志远突然感到了一阵莫名的恐惧。

电话那头果然是刘晓明,约好一会儿去买电视,春节期间商场打折,电视机便宜。许志远心中隐隐地感到害怕,就说,今天是三十,不要去了。陈红哪知道许志远的心思,一定要去,买了电视正好看春晚。说着陈红就要走,许志远说,过年了,我这里有点红酒、大枣、苹果什么的,你拿走吧,陈红提上年货就走了。

后来陈红发来的短信「你害死我了!」许志远以为说的就是这档子事儿:东西太沉,害着她了。这就是许志远最后一次见到陈红。

许志远也承认了事后刘晓明跟他说事情办完了,什么都没有留下,他明白陈红已经被刘晓明杀了,怎么杀的也就没有再细问。许志远和刘晓明两人的供述基本吻合,应该是可信的,可几天下来,现场「已经像篦头发似的篦了一遍」,哪里有证据能证实案犯的交代。我该去哪找「人的东西」呢?

5

没有别的办法,我只得带上全套人马再去现场。我最先想到的是要找到陈红的骨灰,记得我在侦办一起系列杀人案时,凶手杀人后,将尸体切成几块,大块的架在厨房的煤气灶上烧成了灰,小块的放在烤羊肉串的长槽形炉子里混着煤块焚烧,然后将骨灰与煤渣一同倒掉。我从这堆煤渣中找到了黄豆大小的几片骨灰,发现具有人骨的特征。

人类在进化过程中,骨骼分为长骨、短骨、扁平骨、不规则骨和圆骨五种类型。长骨是指四肢的长形大骨头,短骨是指手或脚上的小块骨头,扁平骨是指肩胛骨、颅骨或肋骨,不规则骨是指脊柱骨或叫椎骨,圆骨又称籽骨,通常长在关节腔内,最大的一块就是膝盖上的髌骨。

人类骨骼的结构是外面一层骨密质,形成骨头的外壳,里面空的部分是髓腔,髓腔内有蜂窝状的骨结构,称为骨松质,构成骨松质的是骨小梁,这个骨小梁是人类特有的,动物没有。

另外,人类骨骼是由有机质(如胶原蛋白)和无机质(如钙盐)沉积构成的。骨骼的形状就是无机质的形状,焚烧后,有机质被高温破坏了,但无机质不会被破坏,仍然保持着骨骼的

形状。我们通过显微镜观察骨灰,发现了骨小梁,认定这是人骨,从而找到了有人被杀害的证据。

按照刘晓明的供述,我们来到房山的垃圾场,一看到垃圾场的景象,我马上意识到实在不可能有任何希望了。这个垃圾场占地广阔,非常巨大,垃圾堆积如山,各方向来的垃圾清运车穿梭往返,推土机一刻不停地将垃圾推来推去,垃圾山时刻变化着,更不要说多少天前的垃圾了。

只能再回到涂料厂想办法。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不知去过多少次,可以说把这个小院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痕迹物证。大家的信心受到了挫伤,工作情绪也渐渐低落。我站在涂料厂的办公室里,心中默默地念叨着:陈红,我们是警察,是来为你查清案子,报仇雪恨的,如果你真是在这里被害的,冥冥之中你能给我们一点点提示吗?

说来也奇怪,那天下午,我在涂料厂的办公室里,突然看见隔开里外间墙上玻璃窗上有一点印渍,就像擦玻璃时,用湿抹布把满是灰尘的玻璃擦一遍后,灰尘没有了,但是玻璃并不干净,留下淡淡的水渍。我用手摸了一下,感到玻璃上像是粘了薄薄一层有点儿粘手的干了的油样东西,这是什么呢?我环顾现场,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类似的痕迹。

外间办公室的门上有个左右摇头的气窗,气窗的两扇玻璃中有一扇已经破碎脱落,只剩纱窗。我仔细观察纱窗,发现有少量油渍,油渍还顺着纱窗的一角向下流注,有点像抽油烟机的情形。这里不是厨房哪来的油渍?突然我意识到,会不会是焚尸时,尸体的水分在高温作用下蒸发成的水蒸气?人体油脂在高

温作用下同样会蒸发成脂肪蒸汽,脂肪蒸汽和水蒸气相互混合升腾起来,四处飘散。

一幅恐怖的年夜焚尸图在我面前浮现:年三十是中国人最期盼的一天,屋外漆黑寒冷,屋内炉火熊熊,烧的竟是一位曾经魅力四射的女性的胴体,烟气、水汽、焦味、糊味在屋里肆意弥漫,当脂肪和水的混合蒸汽飘散到没有玻璃的纱窗这儿,遇到了外面冷空气,飘散到办公室隔墙遇到了温度比较低的玻璃窗时,水蒸气重新凝结成水,脂肪蒸汽也重新凝结成脂肪,这位女性的灵魂是不是也随着蒸汽飘散、升腾、凝结。

证实这个设想的关键在于能不能认定这些油渍就是人的脂肪。我把这个想法讲给大家听,大伙儿立刻来了精神头儿。我们小心翼翼地将纱窗拆下,再把办公室隔墙上的玻璃窗拆下来,现场还找到一个我们怀疑案犯打扫现场时可能用过的吸尘器,把它也提取上,带着这三样东西一身轻松地回到刑侦总队技术大楼。

6

我找到负责理化检验的专家,讲了我的思路,请教他们如何检验确定脂肪,如何区分人体脂肪和其他动物脂肪。他们告诉我说,咱们刑侦总队的实验室不具备检验鉴定油脂的能力。

油脂通常分为三种,一种是植物油,比如平常吃的花生油、大豆油、橄榄油;一种是动物油,比如猪油、牛油、奶油、鸡油;还有一种是矿物油,比如汽车用的机油、汽油、柴油。这三种油中,矿物油比较容易检验和确定,不仅能与其他两种油

区分开来,还可以根据油品中含有的特征性杂质追踪到是哪里生产的。植物油就比较难了,动物油是最难的。

我们的实验室不能检验,全国其他兄弟省市公安机关有没有这个能力呢?

我最先想到两位专家,一个是辽宁省公安厅的大姜,另一个是云南省公安厅的路总。

大姜是我多年的好朋友,是全国公安系统顶尖级的DNA专家,我们分享着从事刑事科学技术工作的快乐和困惑,我家第一条纯种拉普拉多狗「老四」就送给他了,可见交情之深。几十年来,辽宁省公安厅的刑事技术力量一直是全国的领头羊,北京曾多次请他们帮忙解决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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