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最悲剧的穿越者设定是什么样的?

我是史上最惨穿越者。

主子二爷要我的心头血做药引,答应事后娶我的牌位。

我跪在地上,想大哭一场。

夏渊终于肯娶我了。

我终于可以跟这里的一切说拜拜了。

这是我穿过来当他暖床婢女的第三年。

不仅白日里要被折磨,夜里也要被折磨......

谁让夏渊的白月光缠绵病榻,而我不仅活蹦乱跳还是个贱身子呢。

在夏渊的眼里,除了他心上的人,谁都是贱身子。

夏家有两个儿子,一个在京中当权臣,风头无两,另一个就是夏渊,在城中是数一数二的富商,也是个公认的玉面公子。

更是个颇有些臭名的恶人。

都说杀人者也是会被杀头的,可夏渊杀谁,他有千百种方法把自个撇得干干净净。

如果不出意外,我会和书里一样,被小厮按头淹进池子里,泡到没气了就拎出来,被破膛取血,血为药引,给他那多病多灾入药。然后,夏渊会偶尔在夜深时回想起他同我的旋旎时光,陷入后悔,可是斯人已去,不复归。

咦——惹。

今晚就是摊牌夜,他直言要我的命。

所以一想到即将要杀青了,我难免情绪失控了些。

夏渊摇摇晃晃地撞开我房门的时候,身上萦绕着一阵酒气。

我也不管他,自顾自地卸下寥寥无几的钗环。

突然,一只手按上我的肩膀,低哑的声音紧接而来,「买回来的时候,人牙子也没说你姓什么。」

我也不知道呀,还是别人告诉我,「我」叫小芸,很标准的丫鬟名儿。

由于一时编不出,我只好道:「我是夏府的人啊,姓什么还要紧吗?。」

「宗祠上的牌位上要写的。」

我顿感一阵恶寒。

他好认真地在走剧本,认真到我害怕。

「二爷定。」

「还是这么听话,」夏渊折身,低脸埋进我的颈窝,轻声呢喃,「那就......沈芸。」

他怎么想的呀,拿他白月光的姓来冠给我。

但无论夏渊说什么,我通通都说好。

不节外生枝就是上策。

「你还想要什么吗?」

夏渊从来不会理会一个下人的需求,如今能开尊口,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

我脱口而出:「二爷能娶我,我已经欢喜得很了。」

「呵。」夏渊冷不丁地笑。

狗不狗啊,明明是你提的还要反过来嘲笑我。

在夏渊的手环上我的腰肢时,我忽然说:「我后悔了,刚才问我想要什么还作数吗?」

「不作。」

「我没几日活头了,二爷就这样狠心?」

夏渊沉默片刻,问:「你要什么?」

「我也想喝酒,就是李大人上门时提来的那壶酒。」

一是因为我听他们说过,那酒价值千金,便决定在临死前再薅一把夏渊,二是我今晚不想同夏渊嗯嗯啊啊。

「你还挺挑。」

今夜的月色如水,任洒在谁身上,都都沾上几分温柔,连夏渊也不例外,况他本就生得一副好皮囊。

倒是我,披头散发的,不成样子。

正好,夏渊也没把我当人看过。

夏渊坐下斟酒的时候,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也坐了下来。

「让你和我同坐了吗?起来。」夏渊神色一凛。

我大飘特飘:「二爷还说要纳我牌位呢,连同饮都不给。」

夏渊以「你找死」的眼神睨了睨我,便强压下愠意,只道:「得寸进尺。」

我觉得我还可以展望一下,明天尝到夏渊的吃食。

一定很香。

夏渊看着我的嘴边挂起不明笑容时,慢慢蹙起眉,「你疯了?我在骂你。」

「连二爷的骂,有些人都讨不到呢。」

如果这个时代有舔狗这个词,我想夏渊百分百会拿它来作我的墓志铭。

哦,想起来了,我可能连一块碑都没有。

夏渊举杯拟饮时,我脑子又一抽,与他碰了杯。

出乎意料的是,夏渊这会似乎没有计较的心思,反问我:「就那么喜欢我?」

我无心道:「当作临行酒,也很有意趣啊。」

夏渊垂下眉眼,抬眸时示意我伸手过来。

我伸过去了。

夏渊的手腕绕过我的手腕,在我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同我喝了交杯酒。

可是我悄悄把酒给倒在衣襟上了。

这番施舍只是夏渊的酒后起兴,却偏偏被人摄入眼中——

我觉得身后发冷,转头一看,发现沈灵灵的婢女正直勾勾地盯着我,眼神里充满着对于我勾引夏渊的不满。

夏渊同样转过去的一瞬间,脸色微变:「灵灵怎么了?」

「二爷,姑娘烧得厉害。」

夏渊二话不说,扔下酒杯,匆匆往沈灵灵的雨花阁去了。

沈灵灵的婢女又瞪了我一眼。

......狗男人手贱惹出来的祸。

我在院里静站了一会,直至从我身后的树上扑通地跌下一样东西来。

错了,不是东西。

是人。

是具尸体。

脖子上有着很深的血痕的尸体。

余光中又有另一道黑影掠走。估摸是夏渊的仇家寻上门来,被府里护卫给宰了。

我觉得我心理出了点问题,我突然觉得要是仇家得逞了,也很不错。

为了继续扮演好一个乖巧婢女,我捧着一盆热水在雨花阁外候着。

而夏渊隔着一层幔帐监着大夫诊治,时而训斥动作稍有不熟练的奴仆。

我手好酸啊,怎么没人说要热水啊。

侯了好久,终于有人喊了一句「拿些热水」来。

在夏渊面前刷了一拨存在感后,我退了出来。

忽闻身后有脚步声,我一回头,对上了夏渊阴冷的眼神。

我能清楚地看出来——他坚定地要我死的决心。

他的温情,点到即止。

2

不过,还没到杀我的时候呢,馊主意巫师选定的日子是下月十五。

太早杀了血不鲜。

回去的小径旁尤多池子,我每每经过都会下意识地缩到另一旁走。

我以为夏渊回雨花阁了,不料他会突然出现在我的外侧,即池子那一边,并且问我:「你怕水?」

怕你推我下水。

我点了点头。

「小芸,」夏渊缓缓停下脚步,深眸里竟浮出一瞬的怜悯之色,「那你慢些回去。」

「是,二爷。」

他心里的算盘响到我都能听见。

天亮后,沈灵灵的婢女小九嚷嚷着要我帮忙去照顾她们家姑娘,在夏渊屋里时我还笑着说好,一出来我就黑了脸。

三年来,我从未近过沈灵灵的身,一是没有进雨花阁的资格,二是她一直病怏怏的,我也不敢走得太近。

如今一来,小九就让我喂仍在沉睡中的沈灵灵一些温水。

勺子才刚碰到沈灵灵的嘴唇,小九便说我力度太重,肯定咽着姑娘。

「粗笨惯了,没做些这样精细的活。」我平静地说。

「二爷竟也不撵你走,」小九白眼一翻,「旁的人也嘴碎,整日里传些乱七八糟的。」

「又怎么了?」我拭干沈灵灵唇边的水滴。

「你破了身子,可二爷连收房都不愿意,竟还有拎不清的说二爷要娶你。」

「也不算乱传。」

小九恼怒道:「我要让人传信,告诉京中的大爷。」

「嘘,你家姑娘要被你吵死了。」

「你,出去。」

我就出去了。

可回了夏渊身边不到三刻钟,就妥妥地被告状了。

说是雨花阁不见了一味珍贵药材,那是沈灵灵每日里都离不开的,于是那边的人便去搜屋,结果在我屋子里搜出来了。

宅子里这些阴私事都算老操作了。

要不是事及我,我还想搬张凳子坐下来看夏渊怎么处理。

结果夏渊懒得处理。

他草草地训斥了我几句,说我毛手毛脚,然后认真地同雨花阁的人说,尽早给灵灵熬药。

「以后不必过去那边服侍了。」夏渊最后同我说。

「我糙,的确伺候不来。」

「小芸,」夏渊依旧持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神色说话,「你要知道,少了一味药材,灵灵不会死,只是病势会更重些,你依旧要按巫师的指示做。」

哈?他在阴阳怪气什么?

「二爷,冤枉啊,」我用心地走剧本,「你这是逼我一头撞死吗?」

「不必。」

距选定日子还有十余天的时候,夏渊把我看得越发紧。

我今夜翻墙,只是想出去溜几圈,结果被墙那边的夏渊给抱了回来。

老规矩,我又得跪着给他一把泪一把泪地认错,但这次我拐了个弯,「今儿我听人说二爷近日总想吃城东张老板做的小食,可老张这半月都不出摊,我就想着去一趟,敲敲门,求他再做一回。」

老规矩,夏渊很少会拒绝我这个舔狗的心意,所以他闻言后脸色缓和了许多,起码看上去不会要吃人了。

「无论如何,不许再翻墙出去,否则打断腿。」

我想错了——待夜更深时,夏渊还是吃了我。

奴仆的命从来不算命,夏渊许我纳我牌位的承诺,除了彰显沈灵灵的重要性,或许还因为他在我这的某些时候,会很舒服。

可这狗东西到底是个拔 x 无情的人,一旦完事,他就会立刻回房,一点都没有给过我趁他入睡捅他一刀的机会。

离十五这日还余三天的时候,府中突然来了一个大人物。

我先前不知此人身份,还愣愣地站立着,直至夏渊的小厮暗中狂戳我的手肘,我才同其他奴仆一样跪下来。

夏渊叫了这个男人一声大哥。

大哥?这就是夏家大爷子夏衍?在京中当高官的那个?

他怎么突然回来了?这人不是背景板吗?剧情自己跳了?为什么剧情能自己跳啊!!

夏衍给夏渊的回应竟是一句不冷不热的询问:「你要娶妻的事,我为何迟迟才知道?」

「娶妻?」夏渊显然滞了片瞬,「误会了。」

夏渊和他的兄长低语时,我有些紧张。

我从来没有接触过夏衍,不知道这人知晓事情首末后会有怎么狂风骤雨的表现。

来了来了,我不用抬头就已经察觉到已经有一束目光扎在我身上了。

「是她?」夏衍的语气并无波澜。

夏渊说:「是她。」

「侍奉你好几年了吧。」

夏渊点头。

「渊儿,」夏衍的声音四平八稳,「即使是个奴婢,你也不能草菅人命。」

我懵极了,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这走向太过伟光正以至于我以为自己在发梦。

书里明确点出过,夏家不出善人,尤其是那个在官场中浸润了数年的人。

夏渊闻言,让我抬起头来,然后问我:「芸儿也愿意的,对吗?」

夏衍亦看过来。

我点头。

夏渊微微笑了一下,表示对于我的乖巧听话很是满意。

而夏衍,依旧不露情绪。

「兄长觉得还有不妥吗?」

夏衍问:「我若说你糊涂,你还会坚持拿活人换命吗?」

夏渊回:「我糊涂惯了。」

夏衍睨了他一眼,用手中的玉骨扇重重地往夏渊的肩头上一砸,开口道:「书房。」

3

当我还沉浸于夏衍为何会有一个正常的脑回路的疑惑中时,不经意的听墙角就打破了我的疑惑——

「你为何还执着于沈灵灵?既已病入膏肓,何苦拖着?」是夏衍的声音。

「有病就要治。」夏渊说。

夏衍语气冷冷:「从前她家败落,说同我家有亲,就把她塞了过来,不曾想竟成了你一桩心事,真是听到她都觉着烦。」

「大哥言重了。」

听到这里,我恍然大悟,夏衍觉得没必要,仅仅是觉得没必要而已,根本不是什么惜人命诸类的理由。

不愧是兄弟。

书房内传来动静时,我察觉到他们要出来了。不过我没躲,也没躲的必要。

就那么片刻,我竟也能分神——

我低头候着时,眼帘内首先映入一袭精巧的裳摆,那里不知镶嵌了什么,在月色的照映下,会有细微的亮光在其间流淌。

真好看,果然是京城来的。

慢着......这神我好像不该分的。

就在我颤颤巍巍地抬头时,对上了夏衍微带不满的眼神。

「她偷听。」

夏渊慢慢越过门槛,说:「芸儿什么都可以听,她不介意的。」

一口一个芸儿,啧,临阵深情。

「有病,都有病。」夏衍留下寥寥几字后,大步离开。

倒也没骂错。

慢着?都?骂我干嘛骂他啊。

夏渊见我在旁晃着容易惹些事端时,就把我打发走了。

结果一个时辰后,一个面生的小婢女过来同我说二爷在晚膳时喝醉了,让我去好生照顾他。

醉了?什么程度?能下手宰的程度吗?

我兴冲冲地就过去了。

我出门走了一段路,愈发觉得寂静不同往常。

正迷惑间,一道高大的身影就拦住了去路。

玉骨扇渗出的风丝丝带凉。

「大人。」我规矩地福了福身。

「娶个死人,很不吉利。」

「大人,那是二爷的意思。」

夏衍忽然语出惊人:「还不如趁人活的时候把事办了,何至于闹到喜丧那个地步。」

我大受震撼。

搜肠刮肚之后方能回答:「大人,我这样的身份,活着进门怕是污了夏家门楣。」

「捏造个体面身份又有多难?」

可我不想嫁啊,啊!

我们这番对话若被旁人摄了去,定会感怀这个主子是真真的好人。

然而我心里门清。

夏衍实在是不喜沈灵灵,觉得谁进门都比她进门要好,所以如今看热闹之余还要嫌事不够大顺手添了一把火,也不过是满足他的心意罢了。

我站在亮处,夏衍轻易就看出了我神色间的抵触。

他二次语出惊人:「要不然,反正都是要死的,你在十五前死一把,便不用被人拿捏了。」

......有区别吗?很大区别吗?

当我意识到夏衍在逗着我玩时,便继续傻白甜道:「没了药引,沈姑娘也是要死的。」

「与我何干?」

「我于心不忍啊,看着二爷难受,我也难受的。」

从前不知主事过多少场审讯的夏衍忽然嗤笑出来:「这样的话,你竟也说得出。」

是好假。

己不信何以信他人。

我也噎住了,一会后才做作地呜咽道:「大人,奴婢愿意为了主子死,娶不娶牌位都不打紧。」

夏渊看我如一个神经病。

良久,他道:「无趣。」

次日一早,我就听说雨花阁那位醒了。

她被两个婢女搀着来同居于堂上中央坐着的夏衍请安。

夏衍先是瞥了夏渊一眼,后对沈灵灵道:「身体可见好?」

沈灵灵回:「谢兄长关心,灵灵无大碍。」

「是吗?」夏衍摇扇道,「那还需人的心头血做药引吗?」

沈灵灵微怔,水润的双眸摄住了我片刻,而后低下头轻声道:「灵灵不愿牵连他人。」

夏衍单手一挥,说:「那就免了药引这回事。」

沈灵灵又怔了怔,看向了在旁的夏渊。

夏渊脸色一僵,缓声问:「大哥,何意啊?」

「字面意思。」夏衍说。

僵持没多久,那个一语定我命运的巫师突然被五花大绑扔进来,砸到地板上。

「渊儿,你就信他啊?江湖骗子一个。」夏衍道。

他当然信了,心切的人最容易上当了。

夏渊的脸色变得很坏。

自然是不欢而散,可是他们要散就散,偏偏夏渊又跑来折腾我。

夏渊的力度再大些,就能捏碎我的下巴了。

「你是不是去求夏衍了?」

「大爷是什么人?是我能近身去求的?」

我比他更急,这下全乱套了。

沈灵灵的婢女以为只要把夏衍引回来就能阻止夏渊在我死后给我名分,不料后果是把一片人给坑了。

夏渊的眼神越发犀利,「你敢顶嘴了?」

我破罐子破摔道:「二爷,要不你现在动手?」

夏渊惊愕地松开手,不可置信地问:「你就那么想要一个名分?」

......?

情绪不稳定,脑回路倒是很稳。

夏渊把我给关柴房去了。

欸,回家了。

我在柴房也没闲着,掰着手指头数那个巫师说的吉时。我算是了解夏渊的,他想要做的事,哪是他哥几句话能拦得了的。

月上中天后,我困意重重,倒头就睡了过去。

我是被晃醒的。睁开眼时,沾湿的布巾正在我脸上拭来拭去,而给我擦脸的正是先前那个知照我夏渊喝醉了需要我去照顾的面生婢女。

「芸儿姑娘长得真好看,难怪大人要将你带回去。」婢女笑。

马车,我和小婢女都在一辆马车里。

「现在是什么时候?」

「本月十五,」小婢女说,「你同我们一起回京城吧。」

我竟然在这一日被夏衍的人给带走了。

......并且我似乎要开始新副本了。

从夏渊的奴婢变成了夏衍的奴婢。

原本该杀青的人被塞了剧本大礼包,且这剧本处于保密阶段。

我恍惚了三天。

途中到驿站时,我终于在奉茶的时候见到了夏衍。

他先是打量我,后道:「我也算是毁了你的美梦。」

夏衍指的是我宁愿死也要换得夏渊娶我这事。

可这事翻篇了,而我也换主了,自然得是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美梦?什么美梦?」

夏衍微微蹙起眉,道:「不记得了?还是不认账了?」

「依稀记得些,好像是做了蠢事,却也不真切了。」

夏衍旁边的小厮李隐低声嘟囔道:「莫不是被下蛊了。」

「那我帮你想一想,」夏衍的脸上露出少有的笑容,「你猜猜你的老主子夏渊,在发现如此要紧的药引不见了之后,会疯成什么样?」

夏渊饮了一口茶,「想想就觉得有趣,可惜亲眼见不着那蠢货发疯了。」

恶趣味,恶趣味啊。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夏衍敛回笑意,问我:「你笑什么?」

「觉得大人英明。」

夏衍:「我以为你起码会心疼的。」

「主子的事,我不好掺和。」

夏衍不语。

李隐若有所思道:「此前果然是被下蛊了。」

夏衍看着我演。

而我也放心地演,反正他不会戳穿我。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忙问:「大人,我的契纸。」

李隐从身上掏出来一张纸,悬在照明的蜡烛上,「偷了......不,是借来了。」

那烛火若是再跳高些,这契纸就会被烧掉,可惜它没有。

京师的夏府和城中的夏府相比要宏伟许多。可我始终都在后院,宏不宏伟的同我关系不大。

夏衍公事繁忙,常常清晨而出戴月方归,所以我要做的事不多,甚至有些闲。

此前我还以为权臣的宅子里定会热闹非凡,毕竟数个女人数台戏,不料夏衍根本没立内院。

据说是觉得麻烦。

他娶过妻,还是当朝三公主对他一见钟情,然后亲自向天子开口求赐婚,只是嫁过来还没两个月,三公主就说夫妻不合心,硬是缠着她父皇下了和离的旨意。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夏衍这天回来的时候本就醉了酒,然而回到屋堂里酒兴未散,我一边端酒一边端醒酒汤,觉得做人好生艰难。

微醺的夏衍不让我退下,说是外头雨天路滑,还不如留在里面听曲子。

可是外头没雨啊,那是他摔下的两罐酒湿了地。

虽然对话一度离谱,可是琴师依旧面不改色地持续抚琴,整得还挺好听,我倒也不介意缩在夏衍旁边里听听曲。

我有些昏昏欲睡时,忽闻琴师的一声惊叫,紧接着就传来琴弦一根一根地断裂的声音。

清晰得让人头皮发麻。

我睁开眼,看见了夏渊,他风尘仆仆,脸容疲倦,手上还攥着一根断弦,「你们好逍遥啊。」

就这样,他凝视我的眼神都不忘带着杀气。

我下意识侧头看向夏衍,却发现他正支着头小憩。

......男人好像真的不是很可靠。

夏渊一步步地走过来,一字一字道:「你倒怪会找大树攀上的。」

「大人,二爷来了。」我垂死挣扎,轻手推了一把夏衍。

这次要被捉回去,恐怕不止剐心那么简单。夏渊折磨人的手段多得很。

夏渊钳住我手腕的时候,其手背上已经微露青筋,「回去。」

「回哪啊?」

夏渊凝神道:「从哪来的回哪去。」

「闹够了吗?」夏衍终于出声,人虽还紧闭双眼,然而声音里已经毫无醉意。

夏渊一把推翻了兄长案前的酒壶,折身双手扶案,「大哥,你缺人伺候吗?你缺吗?你缺就自己买,拿我的人算什么?」

「我想要谁伺候,就让谁伺候。」夏衍掀起眼皮,直视夏渊。

「她跟我喝过交杯酒你可知道?」夏渊对着夏衍冷笑。

「是吗?」夏衍毫无波澜道,「然后呢?」

「她是我......」

「来人,」夏衍起身,「二公子舟车劳顿,带他回房歇息。」

夏渊咬着牙叫我:「芸儿,回去!」

我没给他眼神。

进屋来带人的是侍卫。

一物降一物啊。

我没看下去,直接跟在夏衍的后边走了。

夏衍道:「还真追来了。」

「二爷难道还想拿我当药引?」

「不知道,」夏衍说,「我只是觉得有意思,他跋扈惯了,这样磋磨他,很有意思。」

「直接打断腿会更乖。」我极小声极小声地嘟囔。

「打断?」

我连心跳都停了一拍。

「他不吃硬。」夏衍平静道。

还探讨上了......?

我熟练地转移话题:「大人,今日外面送来的礼有七箱,都按你的吩咐让人原封不动地搬到前院去了。」

「你清点好就是,过些日子我就把它们充入国库。」

加,加钱吗?

夏衍明明一直在前面走,身后却仿佛长了双能看透心思的眼,「你的例银该增一些了。」

「谢大人。」总算有件好事。

「这几日李隐都会跟在你身边做事。」

「大人怕二爷滋事?」

「我怕他急起来,烧了我的府邸。」

「那更得绑好二爷了。」

夏衍:「你倒是会看热闹。」

原先我也怕夏渊会在夜里我睡下时过来发泄一腔怒火,然而大概是府中侍卫看守得好,一夜平稳。

但就在我于前院清点礼物,而李隐临时去帮我端碗酸梅汤时,一个身影忽然闯了进来。

我用余光瞥到夏渊的衣衫有些凌乱。

「二爷这是放倒了多少守卫啊?」我头也不抬。

「你图我大哥什么啊?」夏渊戏谑地笑,「就是这些?还是他的权?」

「图他现在是我的主子啊。」我抬头对夏渊笑笑。

「明明是我,」夏渊鸦青的眼睫微缠,气息有些不稳,「你口口声声说想嫁给我,哪怕没了性命也不惜,如今倒轻易地弃了从前的心意。」

夏渊的确喜欢原主,然而喜欢不自知,以至于真的取了她的心头血,纯纯的虐文走向。

而我这三年为了不挨饿受冻,用心地扮演好乖巧美丽的小芸,误打误撞地让夏渊的感情依旧。

造孽哇。

「二爷,我善变,忽然惜命起来,又不想进夏家宗祠了。。」

夏渊蓦然上前一步,欺身过来,「芸儿,咱们再也不想药引那破事了,我会去了你的奴籍,你以良民的身份和我成亲。」

咦......我刚才数到哪了?

「芸儿!」夏渊抓住我的手,硬是不让我继续清点。

「我为正妻,沈家姑娘为妾,你舍得呀?」我如今竟也敢逗他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娶灵灵。」

「不行,」我挑高了下巴,「我就要沈灵灵当妾室。」

夏渊凝着脸色道:「让我纳别人,你就开心了吗?」

「我说了我善变,或许某一天我又逼你休了她,把她赶出去流落街头。」

夏渊的表情出现了细微的变化,甚至慢慢有些笑意,「你在耍我。」

「二爷,我要是清点不完,是会挨骂的,你就先去逛逛罢。」

夏渊一脚踩在未合盖的宝箱内,只听得劈里啪啦一声响后,「这些值几个钱啊?」

镯子碎了四个,宝珠掉了七颗......我默默地在小本本上记下来。

若不是李隐及时赶到,夏渊能连人带本都一起给我掀了。

脾气还是这么坏。

夏衍从公门回来时,我把小本本摊给他看了。

他浏览时并不潦草,认真地过眼一遍后,只问:「李隐那时挺尸去了?」

「他给我端酸梅汤去了,下午刚熬的,我同李隐喝了四碗。」

夏衍支着头问:「还有吗?」

我给夏衍端来剩下的两碗,稳稳地放在案上,「冰镇过的。」

夏鄘一点点地饮,没多久瓷碗就见了底。

这时屋外忽然传来李隐毛毛躁躁的声音:「小芸,你是不是把我特意留的酸梅汤给喝了?」

李隐拐进来,看见此状后,滞了滞,立即扑通一声跪下,「主子,我有罪,我不该瞎嚷嚷。」

我躲在一旁笑。

夏衍英挺的眉眼微垂下,低声道:「蠢货。」

后来我同李隐一齐退下,他悄悄同我说其实大人素日不爱吃酸的。

我说今日那汤其实甜得要命,明天再煮不许再乱放糖。

睡下时我被一场梦惊醒了,梦见有条蛇在紧紧地缠着我。

然而醒来后,依旧有喘不上气的感觉。

是夏渊,他在抱着我睡。

我的后背有点湿。

反手一摸,是夏渊的中衣,他的中衣就是湿的。

烛火亮起时,映出了夏渊上身的一滩血迹。

我被吓到了。

还未去探鼻息,夏渊就慢慢睁开眼睛,孱弱道:「你不睡吗?」

我余惊未定:「二爷觉得我睡得着吗?」

夏渊慢慢坐起来,扒开中衣,露出一片凝成血痂的肌肤,有气无力道:「都是用心头血做药引惹出的事,我自罚,好吗?」

我后退了几步,片刻后扯了件衣衫遮住后背,下意识推开门去寻夏衍。

「大人,出事了。」

夏衍打开房门时,衣物整齐,脸上不见被吵醒的倦意或愠意,依旧是万分妥帖的模样,「何事?」

「二爷自残呢。」

夏衍静静地听完便迈开脚步,行了几步又折回来,揭下我用来遮血的外衣,道:「先把自己收拾了。」

我听李隐说,夏衍发了火。

当场让两个大夫强按着夏渊来治,并且放话不必顾及会扯着伤口,就往狠里治。

夏渊原先没晕,被两个大夫一折腾倒疼晕了过去。

我颤颤巍巍地站在院里等着那边的动静逐渐平息。

夏衍的脚步声很好认,所以稍有入耳后我就转了身,然后走到他后面。

他没有立刻回房歇息,就慢慢地走,而这时我往往都要静静地跟着,听候差遣。

夏衍一路出了府。

在我还思索着夏衍喝不喝花酒来着,他若是去喝花酒我该到哪里回避时,他就已经转进了赌坊。

赌坊老板一见到夏衍就愣住了,而我则做了个小手势示意老板噤声。

老板给夏衍搬了一张大椅子,让他坐下。

夏衍不赌,就只是看,场上人或尖叫或哭嚎或被剁手,都会让他露出有意思的表情。

我觉得他在酿主意。

后来夏衍果然开口:「把那个蠢货扔来这里,会不会被人好好收拾一顿?」

论折磨人的花样,还是夏衍在行。

不过可行性不高。

我答:「二爷是商人,运算筹谋是长项,赌钱不在话下?」

夏衍反问:「他如今这鬼样,还有半分筹谋的能力吗?」

「大人可别怪我。」

「怪你?」夏衍轻描淡写道,「你当初的逢迎不过是在保命,应允以命换命大抵也是尽奴婢的本分,偏偏渊儿往真心那处想,信了个十成十,他能怪谁?我又能怪谁?」

我怔了怔。

夏衍这人......好在我从未糊弄过他。

「那就谢大人救我一把。」这更不是糊弄。

「走吧。」夏衍起身。

夏衍在途中兜兜转转,有时入酒楼坐一坐,有时在桥上停一停,有时顺手给沿路乞丐洒些贯钱。一路下来,我觉得哪天等自己再飘些,得撺掇他增个加班费的出账项目。

「大人明日不是要上朝吗?」

「上朝前非得整夜睡吗?」

「还是年纪大了,被吵醒就困不着了?」

夏衍斜睨了我一眼,道:「我二十八。」

我还是闭嘴吧——

这是前一刻的想法,下一刻不算。我忽然又有话了:「大人,李隐说每日他都会在宫外的马车那里候着你出来,我可以同李隐一起等吗?」

我只想时刻贴着李隐。

府里的下人夏渊谅是谁也不当回事,唯独李隐,他是会给些薄面的。

夏衍闻言,随意地点了两下头。

去等候夏衍下班的第一天——

我就被当场捉到开小差了。

说来都怪李隐,我问他朝会一般开多久,他说很久,因为皇帝有很多事情要嘱咐下去的。

于是我放心地打开了油纸吃烧饼。

在没吃完的情况下,我看到了一袭朱赤色朝服。

......不是说皇帝很多话讲的吗?

慌乱中,我把东西塞到了李隐手里。

然后站正,低头。

我听见夏衍叹了口气。

忽然间,一只绣着白鹤的绯袖草草地在我的嘴边掠了一下。

掠的是我,惊的是李隐。

他把我塞过去的东西掉夏衍靴子上了。

我觉得我俩都可以收拾收拾回村种地了。

可我没地啊。

哦,那没事了。

一路上,我和李隐愣是连一个音节都不敢发。

不对劲的事还是来了,马车停在了牢狱前。

望着这面自带阴冷瘆人气息的灰墙,我直想逃。

偏偏夏衍还真唤了我:「小芸,下来。」

接着,夏衍带着我,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进了这个地方。

里面的空气潮湿粘稠,我屡屡皱眉头,而夏衍却无丝毫异样反应。

夏衍站定时,我跟着停下来。

我在牢里看见了夏渊。

我从来没见过他那么落魄的模样,颓丧至极,甚至懒得抬头看来人一眼。

「我很早之前就想这么办了,你觉得这样如何?」夏衍轻声道。

「关多久?」我随口问。

「他不是有伤吗?在里面休养休养,不错的。」

真下得狠手啊,夏大人。

「很不舍得吗?」夏衍见我不语,便回头看过来,怎知我一时间来不及将嘴角的微微笑意收回。

夏衍微怔。

片瞬后他也笑。

我们像两条恶蛇,对上目光后,相互交缠在一起。

从牢狱离开后,我就被夏衍打发回了府里,让我熬酸梅汤。他晚上回来要喝。

等到晚上,夏衍还没未回,倒是我一转头,发现夏渊冷不丁地出现在小厨房门口,静静地盯着我的时候,险些把整罐汤都给摔了。

只关了一天一夜啊。

「他们以为我死了,打开门进来探我脉搏,」夏渊自顾自地说,「我要出去,他们还真不敢动刀拦我。」

我干笑一声,然后说:「二爷,好些了吗?」

「你觉得我好吗?」

「躺两天就好了。」

「芸儿,」夏渊的眼神里带着深深的不解,「你是不是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嗯。」

夏渊的眼眸慢慢变成一潭死水,「为什么?」

「主子喜欢我什么样,我就是什么样的。」

夏渊有些怔。

其实我骗了他,因为我不知道道夏衍这个主子喜欢什么样的,所以我不必装蒜。

「二爷要喝吗?我给你也来一碗?」我指了指酸梅汤。

「我全要。」

我笑着骂:「二爷休想。」

夏渊睨了我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要不了全部,就一碗都不要,这人有够任性的。

夏衍回来时,我除了要伺候他喝这喝那的,还要细细地数:「今日收了三份拜帖,一份请帖,还有两家来求亲。」

「你看着办。」

「我不会办啊,我对京城人家不熟,可不知道哪家要拒哪家要应。」

夏衍:「......让李隐给你列张单子,你就知道如何处置请帖和拜帖了。」

「求亲的呢?」

「我有中意的会去提亲。」

我顺口一提:「倒是很少有人给二爷求亲。」

夏衍抬眸看过来:「你想嫁吗?」

我头都要摇掉了。

夏衍不知为何,眼梢处挂上了些很淡的笑意。

我忽地一拍脑袋,道:「大人我忘了说,请帖是三公主让人送来的,说是世子满月。」

夏衍:「是吗?那便去贺吧。」

过于平静,平静到我怀疑他在掩饰些什么。

好想八卦啊。

这可是他的前妻啊。

夏衍突然道:「你想问什么?」

「大人不觉得尴尬吗?」

「她要我娶,我便娶,她要离,我就离,有不妥吗?」

「可成亲两个月便和离,你们是有很大仇吗?」

夏衍:「你问三公主啊。」

「那我得被打死。」

「你此前不是很想死吗?」

「大人是要帮我回忆一辈子那件蠢事吗?」

夏衍:「既意识到蠢,我此后就不那样骂你了。」

我......

在我无聊到剪了两次烛芯后,夏衍搁下了公文,让我加班,不是,是让我跟着他出去走走。

我困得要命。

最后不知道趴哪睡着了。全然忘了规矩这回事。

很安生的一觉。

天亮后夏衍去上朝,这时有人同我说二公子要回去了。

我追出府,夏渊回头的时候,神情微动。

「二爷......」我气喘吁吁道,「回去后,日里得要看着灵灵姑娘喝完药再离开雨花阁。」

很不知所云。

可是也只有我知道,每次都偷偷把药倒掉的人,病是很难好起来的。

夏渊一字不应,转身上马。

随即他才开口:「芸儿,有份礼在马车里,特意留给你的。」

掀开马车的帘子,里面赫然出现了一袭红裙。

喜服!

当意识到这一点时,我忽然觉得头晕。

我大概知晓夏渊要做些什么了。

他是假释然,真疯了。

等我醒过来,就已经偎在夏渊怀里,被他紧紧搂着。

我挣扎第一下时,夏渊温柔的声音便一字不落地烙进了我耳里:「芸儿,我们已经不在京城,等回到家里,立刻就可以拜堂成亲,你知道吗?我已经吩咐人布置上了。」

我咬了一口夏渊的手,使我终于脱离他的怀抱,「沈灵灵没有你她会死的。」

「有病就好好治,怎会因我成亲就死掉啊?」夏渊万分无辜道。

我拔下簪子,用尖处对着喜服一通捅,把它撕得不成样子。

夏渊没有阻拦我,只淡漠道:「无碍,也不止这一套,只是这一套最漂亮了。」

可我怎么这抹红,很暗很暗。

「你可以把我爷爷接过来吗?」我对夏渊说。

「你家里不是没人了吗?」

「人牙子喜欢这样说,但其实我还有个爷爷,身子不大好,可能死了,也可能还在。」

夏渊沉默片刻,「先成亲,成了亲再接过来。」

他怎么一点都不给我下地的机会啊。

可马还是要停的,总要喂粮草。

夏渊记得我说过怕水,连停泊都特意停在江边,好让我畏缩起来。

可是我把夏渊的惊愕和怒吼通通置之身后,纵身一跃,紧接着被江水裹了进去。

真是好笑,我本是要被夏渊淹死在池子里的,没想到躲过池子来了个大的。

其实我现在没那么想死,我甚至想游回京中。

可是浪贼大,水贼冷。

我梦见自己被救了。

然后一睁眼,瞧见的是李隐。

我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李隐见我醒,低下身笑着在我耳边道:「大人把,把你的契纸......」

「李隐。」

那位大人来了,唤了李隐,声音不大,但敛藏了情绪。

李隐立刻弹到一边,给夏衍腾了地。

夏衍立于榻边,没有提及夏渊,只道:「水冷,游不回来的。」

这都知道。

「二爷呢?」我主动提起。

夏衍:「埋了。」

「我不信。」

夏衍:「被你一吓,他还真要把自己埋了。」

我怔了怔,「怪吓人的。」

「吓不坏你。」

许是水真浸了脑子,我竟慢慢地抓住了夏衍的袖子。

而夏衍曲着敛在袖子内的手指缓缓展开,回握住了我。

李隐低下了头。

我后来听李隐提到,二爷主事的那个夏府的确布下了红妆,而夏衍此前已经获悉,才多留了几分心眼,因此发现我不见后,第一时间就出了城。

然后发现了快要淹死的夏渊和我。

夏衍命人把夏渊送走,并交代拆卸府中用于喜事的种种装置。

夏渊想娶一个牌位,娶不成,想娶活的,还娶不成。

我同李隐说,或许那些红妆还能为沈灵灵冲冲喜。

李隐反而问我:「为何二爷心里有人,还能三番两次说要娶你?」

「你们男人的事,我哪知道?」

李隐:「你敢问大人吗?」

「你跟你主子有病吧,都喜欢让我去问送命问题。」

「你都敢骂大人了?」

「他一向知道啊。」

风寒一好,我又开始在府里四处蹦跶,可是现在管事都不给我派活干了。

我日常就是在夏衍身边打转。

平时有客到访时,我都会自己搁一边晚,可就是这天晚上,我眼皮跳了跳,于是就呆在夏衍身边给他斟斟酒,然后再悄悄把酒换成水。

果然,当那位尚书大人挤眉弄眼地说有份礼已经送到暮苍阁,要献给夏大人的时候时,我忽然生出种异样的感觉。

我独自前往暮苍阁,在榻上看到了不着一缕的美人。

美人见进来的不是夏衍,神色愕然。

「听话,回去同尚书说,夏少傅今晚有人了。」

从前我对沈灵灵一丝嫉妒都没有过,如今却因为一个即将要献给夏衍的尤物而感到躁闷。

夜色渐深时,推门声响起。

我把露出的香肩锁骨往锦衾内缩了缩,看着越走越近的夏衍道:「你还真来了?你还不如不来呢。」

「你把鞋子留在池子边,不就是引我四处寻你吗?」

还真是。

「找到了,然后呢?」我问夏衍。

夏衍依旧是寡言,他欺身压上来的时候也只道了两个字:「陪我。」

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可受控的,通通都变得不可控制,无法收拾。

世子满月宴,是夏衍独自去的。

可到国公府家的婚宴时,夏衍把我带过去了。带个婢女本是寻常事,可是我今日穿得有些繁丽,跟京中的世家小姐无二,很是招摇。

京中的达官贵眷来了不少,个个都忍不住打量几眼跟在夏衍身侧的我。

国公夫人亲自过来招待夏衍时,顺带问了夏衍一句,跟着的是哪家姑娘。

「表妹,从前一直养在乡下,如今入了京,就到我身边来了,」夏衍一字一字道,「她叫冬姝,我们订了亲。」

冬姝,我叫冬姝,是夏衍未过门的妻子。

诸多旁人的异样眼光告诉我,满京城大抵都觉得是我这个乡下来的高攀了夏衍。

可我偏觉得,我同他百般般配。

番外·当芸儿被带离后

柴房是空的。

只剩下被砍断的绳索和被毁的窗户。

夏渊凝视着空无一人的案发现场时,心里的念头只剩下:夏衍强俘民女。

只需等自己把芸儿的契纸一烧,她就是良民,到那时候,就去官府告夏衍。

可是,契纸为什么也不见了。

杀千刀的李隐......

芸儿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妻,夏渊想,非要回来不可。

然而夏渊被沈灵灵拦了拦。

「二哥哥,你不许去,」沈灵灵虚弱地扯住夏渊,「你这一走,府中事务该如何处置?」

「有管家。」

「你会不回来的。」沈灵灵说着泪珠便掉了下来。

「我会把芸儿带回来成亲。」

「她一个奴婢!」沈灵灵声音嘶哑道。

「是与不是,不都在我一念之间吗?」

沈灵灵依旧不松手,重复念道:「你不能同她成亲,不能。」

「灵灵妹妹,」夏渊说,「好好治病,不必为我忧虑这些。」

「明明该是我。」沈灵灵道。

「你想说她明明该是你的药引对吗?可我后悔了。」

沈灵灵倏地松开了手。

夏渊去到京城时,本以为芸儿看见自己会像看见救命稻草一般扑上来,不料自己的到来,却是打扰了他们主仆的赏琴时刻。

全乱套了。

芸儿也疯了,她说以前的样子是演出来的。

更要命的是,芸儿不仅不怕夏衍,他们之间还形成了一种无需言明的默契。

什么求药心切,什么江湖骗子。

分明是夏衍自己看中了芸儿。

夏渊此刻看谁都觉得恨得牙痒痒。

可是拿起刀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就往自己的胸膛一下下地刺过去。

芸儿是不是在恨心头血的事?

这样她该不恨了。

但为什么,她第一反应还是害怕,第二反应是去找夏衍。

不该这样的。

夏渊突然之间就谁也不怨了。连夏衍把自己投进牢狱,似乎也不觉得难以忍受。因为在狱中时,夏渊时常会想起老管事讲过的一件往事,夏家未发迹时,夏父要外出至很远的地方买货,结果就在这时,家中的所有财款被无良管家卷跑,连寥寥几个仆人也都一哄而散,夏母一病不起,是彼时八岁的夏衍守着刚出生的夏渊,给他喂了数日米汤,才不至在夏父赶回前夭折。

只原谅夏衍这一次,夏渊想。

可芸儿不能给他。

只是没想到芸儿会去跳江。

她厌我至此。

在听到她从婢女变成表妹冬姝时,他原本想着要与兄长夫妇,老死不相往来。

可是孩子出生后,还是忍不住送去了一对手镯和一副金项圈。

幼子的事,与他们夫妇何干?

番外·婚后

「疼。」

夏衍只停下片刻,便继续在我伸出的双手上涂抹:「忍着。」

我看着手上的冻疮,泫然欲泣:「哪家官眷长这个啊,明明是去年冻伤的,怎么今年还复发。这下她们又得笑我了。」

「她们常笑你吗?」夏衍问。

「笑,当然笑,她们说你从前还能尚公主,如今只能娶我。」

夏衍:「她们的官人或父兄,品阶不也没我高吗?」

「也是,」我若有所思道,「你如今是二品,等你升到一品时,我就去耀武扬威.....滋——你轻点。」

夏衍:「我没用力。」

「那还是用些力吧,得快点好,」我皱眉道,「否则明年又要复发。」

「今年照料好些,未必会复发。」

「我还能练字吗?再不练到明年也还跟个鬼画符似的。」

夏衍眉目微扬:「未入冬时,你也不曾练的。」

「是吗?我怎么记得年前我做了好多事。」

夏衍:「学下棋,没学下去。练琴,把琴师给气跑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可我心思是上进的呀。」

「你是不是还要学画?」

「你怎么知道?」

夏衍答非所问:「你昨日指着我书房那幅一千两买回来的兰花图说是韭菜之后,我觉得你不大适合。」

「不行,我要陶冶情操。」

夏衍:「我本是商贾出身,无书香气,更无情致可言,你懂不懂琴棋书画,都没什么干系。」

「你不喜欢啊?我还以为你们中年人......」

夏衍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我不过二十九。」

「过几年就是了嘛。」

明明是冬夜,夏衍却又执起那把玉骨扇止不住地摇。

我边吹药膏边问:「你热吗?」

夏衍不摇扇,摇头。

药膏干透后,我往厚厚的棉被里钻,「你把帐子放下来,我没手。」

夏衍把帐子拉下来后,隔着被子顺手拍了一把我的腰肢,「年后你是不是要过十八岁生辰了?」

我随口嘟囔道:「我都不知道我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二月初四,可是二月我要到外地查盐税。」

「好差事啊,」我从被窝里冒出头来,「你是不是要升迁了?」

夏衍伸手把我按回被窝里,「你闭嘴。」

我闭嘴了,可是肚子开始叫。

这几日手疼,我连筷子都没怎么拿。

夏衍似乎听见了,他掀开帐子,随手拎起一件外袍披上便要往外走。

「你去哪?」

「樊楼。」

「珍珠鸡,琵琶虾。」

「嗯。」

房门开后即关,一点冷风都没有灌进来,里面还是暖融融的。

夏衍提着食盒回来后,我吃得肚皮滚圆。

一连几天后,我发现肚子真的比之前圆了。

不吃了,不能在大晚上放夏衍出去了。

于是一到夜里我缠夏衍缠得越发厉害。

年后就是二月,夏衍动身去查盐税,回来时已是四月。

我都显怀了。

手上的冻疮已然不见痕迹,有力气拿筷子了,可我的胃口却变得不大好。

夏衍又开始在夜里去樊楼自取外卖。

我这人心软(确实)。

见此状总要勉强吃些的。

京中的贵妇如今也不爱编排我了,听说是最近有个爵位之家闹出了更难堪的后院丑闻。

我不伙同议论,听着只是笑,竟也有人夸我美丽娴静。

娴静是否不知道,但美丽是真的。

因为前不久我刚在夏衍那里套了话,他也觉得我美。

关于起名字这件事,可能是我跟夏衍进行的最深入的一次交流。

他拟了数十个,都得一一释义给我听。

文人真的有很多弯绕。备案号:YXA1w6ndkxdh2z9LmbofwMp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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