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有鬼吗,身边有没有灵异事件?

大家都知道重庆的酆都鬼城吧?

当年,大水冲了酆都古城,据说无处栖身的冤魂四处游荡,在部分古都遗址建立了由冤魂组成的『鬼街』。

我打算去重庆转转那天,好巧不巧撞上了中元节,也就是俗称的鬼节。

不知道是不是中元节的缘故,勾起了叔叔的一段往事。

他边开着车,边突然说:「海峰,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于是,他给我讲了一段关于他在酆都鬼城的离奇经历。

那是一个至今想起来,都还会令我头皮发麻的故事……

接下来,我会以叔叔的第一人称,向大家讲述这个故事。

那是九几年,也是在中元节,像我们这样四处赶会的商贩,都会去参加酆都鬼节。

节气到了这个时候,夏夜转凉,酆都这个不算大、但赫赫有名的县城,成了当时年轻人寻找刺激的狂欢之地。

我和爱人原来经常跑商,也积攒了点小名气——那时,我接到了酆都县委发来的邀请函,说他们准备组织一次声势浩大的民间艺术集会。

这次集会与以往不同,将定鼎酆都县的各个景区的评级活动。

一旦成功举办,酆都就成了全国旅游胜地,县委财政上也好看不少。

中元节前一周,我从义乌小商品市场采购了一批货,有鬼有神的雕像、面具、小玩具等等,寻思赚点小钱,等年后就可以自己来当『蛇头』。

『蛇头』是商圈带货的行话,代指那些组织集会的负责人。

这次的蛇头人叫老郑,郑念化,人称『蛇爷』。

蛇爷是个老江湖,但做人做事却常常令人……一言难尽。

从金华赶到重庆的时候,我爱人已经买好了去酆都的汽车票。

「老王,别走,等我一下。」

车站里,人来人往,接肩擦踵,冷不防有人拍我的肩膀,我一回头,瞧见是老郑。

「怎么才来呀?」我一愣,蛇头不应该早就赶到现场进行调度嘛?

「唉,别提了。」老郑拧开怀里的矿泉水瓶,咕咚咕咚喝了一口,一抹嘴,说道,「刚刚接到县委的通知,要我到市里做一个备案,这事儿弄得……原来市里压根不知道这事儿,够背的。」

话没听完,我的脸色就变了:「我靠?我刚进了一车的货,你可别说摊位的事儿你没搞定。」

「啧,咱们是兄弟,蛇爷哪儿能这样对你啊。」老郑摇摇头,说道:「市里那边我已经疏通了,好办。不过,就是地段上问题上,没得选,你得去鬼门关附近了,那儿有一个摊位——哎呀,那可是个风水宝地,我给你讲,兄弟绝不亏待你。」

「鬼门关?前半句还是个人话,后面就跟放屁似得。」我忍不住挤兑老郑,车开了,我边上车,边叮嘱老郑,「警告你啊,要是我们的货因为地段问题卖不干净,到时候你都给我买走。」

「我瞧了,地段绝对正。蛇爷办事你放心。」老郑的眼睛滴溜一转,「不过,有件事你得知道,当哥的也是为你好,提醒你一下。」

「怎么?」我看着老郑,他腆着的啤酒肚里究竟装着一些什么。

老郑抓耳挠腮,好像不知道该如何讲起:「我这么给你说吧,咱不迷信,但是也不能不信,对不对?」

「有屁快放。」我忍不住催促道。

「晚上,对,晚上,咱不能在摊位呆着,不能守夜摊儿。县里千叮咛万嘱咐,摊位晚上不能留人,把东西得摆在那儿就成……」老郑笑得像个招财猫一样,但这话却真不招人喜欢。

「不能守夜摊?扯呢,货丢了咋办?」我眉头一紧,「你别是听到什么鬼游街的传闻了吧?」

「总之你听我的就对了。」老郑赶紧接下去,「这事儿真邪门得狠,东西丢点没事儿。」

老郑开始打哈哈,但具体到底会遇见什么事儿,这孙子一句都没交代。

前往酆都的大巴,缓缓停在了东郊一所破旧的汽车站里。

我和爱人陆续下车,却没看到老郑。

这货从跟我扯了一大堆废话之后,就一直在睡觉,别是睡过了。

我说回去找找,我爱人却说,她没见过我跟什么人说话啊。

「没有?」我挠挠头,「我没跟你说过老郑吗?蛇爷老郑。」

「老郑?他不是在市里开会吗?啥时候来了?」看我爱人的表情,不像是在跟我开玩笑。

我估摸着,老郑应该在县区西边早早下了车。

而我爱人一上车就睡着了,所以她不记得老郑,也正常。

当晚我们找了一间又便宜又干净的旅馆,等摊位确定下来之后,货差不多也该送到了。

爱人睡得比较早,屋子里有点闷,我就独自一个人出来转转。

入夜之后的酆都俨然是座鬼城,除了风吹过树枝的声音,丝毫没有半点人迹。

酆都城不大,我从东郊旅店走到了北边的县中心,也不过用了二十几分钟。

在二环滨河路的地方,有个狭小的胡同。

我瞧了瞧,里面有好多做买卖的小贩和门脸儿房。

我心生好奇,打算趁机了解当地民俗,好多卖东西。

「哎,大哥,要点啥好?」一个身材肥硕的女人边问,边盛了碗热腾腾的云吞面。

劳顿一天,我也还没吃东西,就点了份招牌云吞面。

重庆人爱吃辣,端上来的云吞面弥漫着一股危险又诱人的辣椒香味儿。

这种面做得十分地道,用料也讲究,十八种佐料应了中药的十八反,所以必须错开下料,这样才好吃,对身体也无害。

「咋样啊,哥?好吃不?」女人笑着问道,双手在围裙上搓来搓去。

「你这面做得地道啊。」我斟酌着给出了评价。

「哥,你外地人吧?」

「哟?听出来了?」我笑了笑,准备给钱。

「可不是,我听着你口音不是我们重庆的,不过,咱这儿好多人都不是本地的。都是四面八方飘来的。」女人笑着说。

「飘来的?」我愣了一下,「哦,坐飞机来的是吧,妹子你说话挺有意思。」

我从掏出钱包,发现里面都是一百一百的大钞,我抽出一张递给老板。

女人接过钱正要找零,突然,她脸色变成了难看的酱红色:「大哥,你这……你……」

「找钱。」我忍不住敦促道,「天晚了,我该回家了。」

女人嘴角微微抖动,仿佛看见了脏东西:「哎呀,今天这顿我请了,别客气。」

女人把钱送了回来。

「这怎么好意思。」我还未意识到危险的气息,「该多少钱,收了吧。」

「不不不,这不合规矩。我们不能收这样的钱。」女人连忙推回我的手。

就在此时,从女人的身侧闯来一个小孩儿。

看见我,他似乎很惊讶:「妈,这个人有影子!」

「人怎么可能没有影子?」我笑着打趣道。

「有一种人,是没有影子的。」小孩儿稚声稚气的说。

那个女人慌了:「快回去把宝儿!」

「哎,小孩儿,什么人没有影子啊?」我拿话逗他。

小孩儿已经被她妈妈推到了一旁,小孩儿回过头对我讲了两个字:「死人……」

随后,他脸上的皮肉开始脱落,露出严重、狰狞的烧伤……

在灯光下,我发现他确实没有影子。

我的汗从额头流到了后背,身后仿佛无数只眼睛看着我。

我赶紧站起来,再看这个女人,整个世界仿佛变成了黑白照片,时间也凝固了。

「老王,老王,你吼什么呢?」

被人拍醒,我揉揉惺忪的睡眼,头痛欲裂。

我身边站着我的爱人李淑琴,而我什么时候回的旅店,我都不知道。

我只记得那胖女人逐渐狰狞的面容。

「你吼什么呢?做恶梦了?」李淑琴洗漱完毕,正在擦头发。

「昨晚我怎么回来了?」我问道。

「什么怎么回来的?你不一直都在这儿吗?」她的语气十分诧异,仿佛看一个白痴。

「我出去了一趟,你不知道?」我又试图寻找答案。

「我哪儿知道,你也知道,我睡得早。」我爱人伸了个懒腰说道,「快收拾收拾,我去提货,你打听下咱们摊位的位置,把货给铺了。」

我用凉水洗了把脸,看着镜中自己,头蒙蒙的。

我记得昨晚真的出去了,在一个摊位上吃了云吞面。

时间滴滴答答流逝着,眼瞧着快九点钟了,我赶紧换上衣服去找老郑。

我刚走出宾馆的门,就见老郑一路小跑地来了。

这家伙,一天到晚,神神叨叨,也不知道他肚子里卖得什么关子。

「老王,昨天晚上你去哪儿了?」一见我,老郑就劈头盖脸地问道。

我一愣,昨晚?李淑琴不是说昨晚我在旅店睡觉吗?

「我打电话找你,你也不回,我以为你出去了……」

老郑说着,揉了揉他的眼睛,我看着他的眼珠子,布满血丝。

「咋啦?还不许我出去转转。」我心想多大点事儿啊,掏了一根儿烟给老郑。

「你知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老郑摁住我的手,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你昨晚去了鬼街!你知道吗?那是什么地方!」

「鬼街?」我反应过来,看来,我昨晚确实出去过。

我有点心虚,给老郑说道:「昨晚就出去散散步,走到哪儿算哪儿,不知道什么是鬼街啊……」

「你是不是还吃人东西了?」老郑问道。

「吃、吃了一碗云吞面。」我发觉老郑的神情有异,就赶紧吐了实话。

「哎呀!那是给死人吃的贡品!」老郑抓着我的手,手心里尽是汗,「昨晚你给他们钱没有?」

「给了,吃人东西哪儿能不给钱,但她没要。」我把烟丢地上,用脚尖搓了一下。

「坏了,坏了,它们肯定发现了你的身份——快去城东找老刘吧。」老郑的眼睛失神,四下乱转,眼看着慌了神儿。

「老刘是谁?」我仍然嬉皮笑脸着问道。

那时候,我仍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当是老郑在耍我。

「老刘?你不认识他?刚刚是他给我说的,他是你朋友,还说你去了鬼街,让我来找你。你当真不认得?」老郑眯着眼睛,「不过,你也别急,老刘是个人物,应该不会说假话,他说不定有办法救你,快去吧。他在城东路,21 号,一家『命里』文玩店等你。」

我将信将疑地拦了辆出租车,半晌之后就到了城东路,这是一条从北到南的县区主干道。

我下了车,准备关门,司机却问我:「小伙子,外地来的吧?告诉你,这地儿可不能过夜啊。」

「师傅,你知道附近哪儿有文玩店吗?」

「那可多了,咱酆都城的文化底蕴摆着呢。」司机笑着说道。

「那你听说过一个叫『命里』的文玩店吗?」我随口追问。

「去那儿干嘛?」司机低下头,天色转阴,我看不清他的脸。

他的声音阴测测地告诉我:「那个地方,晦气,没人去,你最好也别去。」

然后他斟酌了一下,又说:「非要去的话,就趁着白天去。」

白天?我愣了——现在不是白天吗?

「得,钱给你,甭找了。」说着,我塞给司机十块钱。

「记得,千万别去啊,小伙子。」司机哈哈一笑,随后扬长而去。

车扬尘而去,我抬起头,才发现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黑了。

而眼前的这条路正冲风口,凉飕飕的。

我沿街寻找『命里』文玩店,这时,我收到了一条短信——「速回。」

落款是老郑的名字。

「玩我呢?」

把我骗到这破地方,别说打车了,连个活人都看不见,现在又让我回去?

我看着黑暗中的道路,与天相接,很难看到尽头。

我决定继续走下去,路过一家超市门口,抬头一瞧,竟然叫个『黑白』,看着像个麻将馆儿。

「老板,来盒帝豪。」

「……」服务员是个年轻的女孩子,长发翩然,垂于胸前。

她徐徐转过身,从柜台上拿出一红色的烟盒递给我。

「哎,再拿个打火机。」我把烟夹在手指尖儿,等服务员把打火机递过来。

我听见身后传来了滴滴答答的声音,像流水的声音,又像是谁在敲击键盘。

「……」服务员面无表情,递了打火机,却不吭声。

「快走吧。」她说,「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啊?」我拿起火机,正要点烟,却发现门从里面关上了。

「怎么回事儿?」我回过头,屋子里的灯突然灭了。

眼前黑黢黢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我拨动打火机,正要探个究竟——突然,一只大手按住了我的肩膀。

「谁?」我吓了一跳,打火机掉到地上,我挣脱了那只手,忙蹲下去拣。

我四下乱摸,黏黏的,地板上弥漫着一股铁锈味儿,像是血液的腥臭。

我摸到了打火机,点燃火苗,我凝神一瞧,掌心竟染满了红艳艳的血。

我举着那束火光,一点点站起,扭过身子,想看看刚拍我的人到底是谁。

在微弱的火苗中,我看到了一黑一白两张面孔,黑的那个咧嘴冲我笑笑,吹了一口气。

火苗灭了。

随后,整个超市里,传出了阴森、尖锐的声音,如同八十年代的复读机一样,不断地传来一种阴谋得逞的奸笑。

「你们是谁?」我问出了一个蠢问题,「你们是人是鬼!」

奸笑声不见了,我听见外面传来了撞门的声音,咚!哐!咚!哐!

我快疯了,这声音简直是在对我的生命进行倒数,门就要撞开了,我试图寻找其他出口——我感受到一股粘稠的东西爬上了我的脑袋——

我用力一捉,竟然是条长长的舌头。

「老王!」门从外面被撞开了,紧接而来的是老郑。

「老郑!」仿佛地下党找到了组织一样,我热泪盈眶,赶紧捉住老郑的手往外跑。

「没事儿吧,老王?」老郑边跑边问。

「没事儿,这也忒吓人了!」跑了两条街,我还在喘粗气儿。

「我不给你发短信了嘛,让你速回,就是不听!」老郑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我愣住了,身形微微后倾:「刚才不是你,我这条命就搁在这儿了,这条街够邪乎啊。」

「可不嘛,我都说了,活人别往这来。」老郑嘿然说道。

我身体一顿,向后倒退一步,缓了缓气儿,埋怨道:「这地儿太邪了,我就不该接这单生意,给得钱再多,也不能不要命,你说是不是?」

「哈哈,对嘛,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没必要太留恋。」老郑兴奋的鼻子开始扇风,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你根本不是老郑!」我惊呼一声,扭头就跑。

月光下,我看到这个「老郑」没有影子。

更主要的是,我认识的老郑,是个百分百的财迷,眼睛里揉不得钱之外的『沙子』。

假老郑没有接我的话茬,但也不追,只是站在那里后,颇有深意地笑着。

跑到了城东路的中间地段时,我一抬头,一只大手突然将我拽进了一所门面房里。

我都快崩溃了,靠!怎么还来!

「嘘!不想死,就别说话。」一个中年男子捂着我的嘴,把我塞到一张桌子下面。

我呜呜啦啦地试图说话,他却越加用力地阻止我。

不一会儿,我放松精神,认了怂——感觉这家伙应该不会害我吧。

「老刘,看见刚刚跑过去的那个生人了吗?」尖锐的声音再次阴测测的传来,像一阵寒风,令人恐怖。

「哦,没瞧见,怎么又有活人闯进来了啊?」堵我嘴的男子回应道。

「得,你给看紧点,要是有活人进来,及时通知我们。」

我透过桌布,看见两双悬浮在空中的鞋子,一个白色,一个黑色。

我终于明白了——黑白无常!

我试图看清他们的模样,毕竟这种机会不多的——

下次见到可能就是我阳寿已尽的时候,我刚扭动了下脖子……

「啧,怎么回事儿?」其中一个鬼差似乎在空气中嗅了嗅,「有人味儿。」

「咋可能呢。」老刘很紧张,连忙站起来。

他迎上去,捉住无常的手,打算把他们往外送。

而那两个鬼差似乎不为所动,我听见另一个声音说道:「老刘,你搞什么呢?」

然后,我看到一双黑色的鞋子,朝我这边飘来。

黑无常突然一把地掀开桌布!

我看到了他那张苍白的脸!

他嘴咧得巨大,发出了尖利的笑声,那长长的舌头,正要往我的脸上舔来!

「——你可来了。」

「——正要捉你。」

黑白无常身后是一束巨光,光从桌布外照进来,刺得我眼睛生疼。

「别抓我!别抓我!」我眯起眼睛,伸手去拦……

天亮了。

我抬头一瞧,发现我竟然趴在摊位上睡着了,浑身是汗。

是梦?

我伸了个懒腰,然后瞧见四周的摊位前,货已经铺满。

人稀稀拉拉,多是跟我一样的小商小贩。

「哟,老王,醒啦?」隔壁摊位的中年女人冲我打招呼。

在招商时,我见过她,她是地地道道的『川妹子』,为人热情,会说四川话,为了照顾我,才改用了普通话。

「货铺好了吗?」我笑了笑,脸色应该很难看吧。

「哎呀,就剩一点了,有点沉……」

「我来吧。」我赶紧走过去,掂起她身前的布袋子——

「哟呵!有点分量,是有点沉。」

我用尽全力,才把它掂起一公分左右,然后赶紧拖到一边的货摊前。

「谢啦啊,有机会上我那儿吃饭。」女人开心地笑了。

「没事儿,你家那口子呢?」我随口问道。

「该来了,快该来了。」女人突然收起了笑容。

「可得有个当家的陪你,这么重的活儿,就该给男人干。」我笑着打趣道。

「没事儿,没事儿。」女人笑着说,「等不了多久,他就该来了,到时候还得麻烦你。」

她的话很奇怪,但我当时没明白,直到后来,我才懂得她的意思。

大概八点一刻的时候,我爱人来了,她带着一兜油条,一杯热乎乎的豆浆,一把递给我。

「咋样,昨晚守夜摊睡得着吗?」我爱人难得这么关心我。

「还成吧。」我吃着东西,对付着,「夜里风大,有点凉。」

「不然别守了,我看人家都不守夜摊,丢不了。」

「那不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我还是心疼我这些宝贝,全卖掉好几万呢。

但我有些记不得昨晚发生了什么。

在酆都的这几天,我感觉自己每天都迷迷糊糊的。

这一切到底是真的吗?

九点多的时候,老郑来了,我和他坐在摊位附近的一个亭子下面。

「昨晚?」老郑一愣。

「对,你说让我去见老刘,老刘到底是谁呀?」我猛抽一口烟。

「我不认识什么老刘啊?咋会叫你再去找他呢。」老郑跟失忆了一样,满脸无辜。

「就是城东老刘,『命里』文玩店的,真没印象吗?我撞鬼了?」

「城东老刘?」老郑突然站了起来,「你是说『命里』店儿那个刘庆东?」

「是,你让我去找他,说我招邪了。」我认真地点点头。

「你别是睡糊涂了吧?」老郑上下打量着我。

随后,他说了一句令我浑身颤抖的话:

「刘庆东去年出了车祸,死了,可惨了,身体被撞得四分五裂的……」

「人?——没了?」我懵了。

「对啊!没了。」老郑摊开手掌,一脸的惋惜和无奈。

「难不成真撞鬼了?」我又点一支烟压压惊。

下午人多了起来,我主打的小鬼头像颇受青睐,半天不到,毛利一万多。

爱人的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了,我一边调货一边支营着生意,忙得热火朝天。

后半晌,我爱人冲我挤挤眼,指指对面摊位的那个女人:「哎,老公,你瞧瞧,对面那个女人咋就没生意呢?」

「鬼知道。」我忙着点钞票,没空搭理她。

「你看她掂的那个大编织袋,里面也不知道装着啥,看着死沉死沉的。」

我抬起头来,瞄了一眼——那个女人掂着的,就是我早上帮她搬运的货。

今天生意正好,她男人怎么还不来呢?

「哎,嫂子,你男人咋没过来帮帮你?」我爱人凑过去,跟那个女人搭话。

「没事儿,我这不忙。」她尴尬笑笑,又把那个包往身边拽了拽。

我点完钞票,一共是一万三千多,我拿出十块钱给爱人,让她去买瓶水来。

「你男人叫什么名?」我随口问道。

「刘庆东。」

「……」正点钞票的手突然停了下来,我抬起头看着她——

我感觉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刘庆东是你男人?」我试图再确定一下。

「怎么?你认识他?」女人恬然笑道。

认识吗?

我想说认识,毕竟这个死了一年的男人,昨晚可救了我的命。

「他在哪儿?」我问。

「快来了。」她抬头,看看远方,喃喃自语,「快来了。」

到了晚上,我打发爱人回旅店睡觉,我留着守夜摊。

而对面的那个女人也在守夜摊,她倚着大包,躺在一张凉席上。

偌大的市场上,就剩下我跟她了。

这一天时间,她的摊位都颗粒无收。

下午太忙了,我刚躺下,很快就沉入了梦想。

「……喂,来生意了。」

这大半夜的,怎么还有人来买东西?

我睁开眼一瞧,白激动了——原来是对面摊位的。

那女的终于要开张了。

既然与我无关,我就继续埋头大睡。

「我老公刘庆东……去年死的……麻烦……」

我断断续续听到了这些话,抬起头,看了看那个女人。

她的摊位前站了许多人,但都保持着一种『默契』——

就是一声不吭,甚至动也不动,就在那儿等着。

「好说,你东西凑齐了吗?」

最前面的那个两人吐着长长的舌头,我以为是年轻人的恶趣味,岂料他转过身……

我一瞧,吓得差点肝胆俱裂——这俩不正是昨晚追我的那个鬼差吗!?

我忙用被子盖住头,片刻后,还是忍不住好奇,不知死活地探出脑袋去看。

那个女人正从她的大包里掏出一只胳膊……

「那、那是?」我差点叫出声。

随后,她又掏出了另一只胳膊,两条腿,心肝俾肺肾……

以及一颗刘庆东的人头!

我吓得再次闭上眼睛。

「这不全呀。」我听见一个惋惜的声音。

「对呀,还差一个眼珠子。」另一个尖尖的声音附和道。

「再等等。」那个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差爷,您二位别急,眼珠子我找到了,特别合适……」

我浑身哆嗦,牙关紧闭,躺在凉席上装死,一动都不敢不动。

我终于明白郑念化为什么叮嘱我——晚上不要守夜摊了。

靠!这个王八蛋!

他怎么不早告诉我有鬼啊!

我一边咒骂着郑念化,一边瑟瑟发抖,我感觉到,那个女人在朝我这边走来。

「大兄弟,」她边走边哭,边哭边说,「还缺一只眼睛,我老公就能回来了……他被人撞死了,肇事司机叫郑念化,你认识他对吧,我知道,你俩是朋友……大兄弟,对不住了,没见过几次面,就得麻烦你,你就当帮妹妹我这一次……」

「别过来啊!别动!」

我高声吼叫着,可我仿佛被鬼压床一样,动弹不得。

「大兄弟,你帮过我,我不害你命,只管你借一个眼球……等我老公回来后,我俩就一起去找郑念化复仇……放心,一码归一码,绝不连累你。」

说着,那个女人的手就插进了我的眼眶,钻心的痛感直冲我的大脑。

「啊!」我从床上弹了起来。

「咋了,做噩梦了?」爱人在我身边坐了起来。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我摸了摸眼睛,还在。

「你眼睛咋了?要不要看医生,我瞧瞧。」爱人关切的问道。

「没事,没事,一场噩梦而已。」我冷静下来。

「唉,老郑去世之后,你天天做噩梦,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我爱人长叹一口气。

话音未落,我连忙追问道:「老郑?哪个老郑?」

「还能有几个老郑?就是那个成天不着五六的蛇爷,郑念化。」

爱人看着我的眼神仿佛在看傻子。

「他、他死了?」我摸摸面颊上的胡茬。

「可不,还是你先得了消息,给我说的。」

「怎么死的?你给我说说。」我坐直了,认真地问道。

「说来也是离奇。」我爱人还卖起关子,「前段时间,不是说酆都县委筹划举办大型民间活动嘛。老郑租了辆车去市里开会,结果把刹车当油门踩了,冲进了路边的一家小店里,导致店里的液化气爆炸……」

「所以?老郑被炸死了?」

「没,你听我说完,被炸死的是店老板,老郑一点毛病没有。可怪就怪在这了,老郑去派出所做完笔录后,取保候审的路上,突然暴毙,死得可惨了,身体四分五裂的,眼珠子都被人抠掉扔在了地上……当时还是你去帮老郑收的尸,回来之后,你就开始连连做噩梦了。」

「眼珠子?」我回想起那个收集眼珠子的女人……

我看了眼日历,竟然已经九月了,我不知所措,忙问:「那酆都城的活动呢?办了吗?」

「办了呀,你没看到这些钱吗?」爱人握着一摞子钱,舔着指头,一张一张地数着,「咱这次发了,纯入好几万呢。」

「……后来呢?」

我问叔叔,他这个故事讲得过于诡异离奇,让我浑身发冷。

「后来呀……」叔叔长吁一口气,然后闭上了眼睛,「后来,你嫂子就总说,酆都真是个好地方……可惜被淹了。」

「那你回去看过吗?那条街真的存在吗?」

「最后一次去,大概是三峡大坝建成前一年,我找到了河滨路,那里有一家文玩店,店主的名字就叫刘庆东,我去的时候,他老婆正在给他吹眼睛呢,看着老亲密了。」叔叔若无其事地说道。

「太扯了!」我忍不住脱口而出,「这是你编的鬼故事吧!」。

「很奇怪,对吗?」叔叔听出了我的疑惑,随手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照片,上面站着一个身材肥硕的男子,似曾相识。

「他就是郑念化,上一代『蛇爷』……」

这时,叔叔的电话响了,他用的仍旧是老式手机,只管接打、发短信,没有其他功能。

「喂……是你呀。」叔叔正在开车,所以开放了免提。

「真的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爱人就不会回来……庆东他最近时常念叨你呢……」

我断断续续听到了女人的声音,以及刘庆东的名字。

「我也老了,折腾不动了,郑念化的娃将来就交给你们啦……」

「您对我们夫妻俩有大恩,我们得还,得报,您这最后的要求,我们两口子肯定给你办妥……」

「好、好……」

电话挂断了,我和叔叔良久没有说话,保持着默契的沉默。

「郑念化的娃是谁?」我随便找个话题,想打破沉寂。

「……」叔叔没有理我,也许在开车,也许其中另有隐情。

快到重庆了,我在包茂高速的出口下了车,跟叔叔告别。

临走时,他突然塞给我一张名片,说,以后有事,可以去找这个人。

这时,我又突然想起一个事情:

十几年前,叔叔曾因为白内障,做过一次眼球摘除手术,现在他的左眼是一只假眼。

那么,他被摘除的那只眼睛,究竟和刘庆东有没有关系?

想到这里,我不寒而栗。

我拿起他刚刚给我那张名片,上面写的正是:

酆都鬼城,城东路,21 号,命里文玩店,刘庆东。

我握着这张名片,无所适从。

众所周知,三峡库区建成蓄水后,酆都鬼城的一部分被永没水下,成为了「水下地府」。

——那,他要我上哪儿去找这个刘庆东?备案号:YXA1AXQeOOPCXJ6gNwxTA0e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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