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他是星河与月光》
大学时贺泷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人长得帅家里还有钱。
没想到,大学毕业七年后,我把这个在大学期间交集甚少的男人睡了。
1
宿醉醒来,除了头疼就是头疼。
翻身摸手机,摸到的却是男人硬邦邦的胸膛。
紧实的胸肌随着呼吸起起伏伏,温热的触感让我头脑瞬间清醒。
我惊坐起来,看着一旁的男人,他被我的动静吵醒,睁眼看着我。
随着我的动作,他身上的被子被扯掉不少,完美的腹肌线条暴露在我的眼前,被子的一角堪堪遮住那向下延伸的人鱼线。
男人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和我裸露出来的手臂颜色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我失神片刻。
他被我的动静吵醒,睁眼看着我。
不清楚是被吵醒了不爽还是怎样,透过他额前凌乱的碎发,看见他的眼睛里面满是阴郁。
没拉严的窗帘透过一束光,打在他的脸庞上。
他的五官被光影勾勒的立体冷峻,优越的下颚线线条清楚流畅,使他的轮廓更加完美。
这,这不就是贺泷吗?大学时几乎天天都有人上表白墙捞他。
和他对视,昨晚的一幕幕浮现脑海。
我在心里暗骂,怎么还都是我主动的。
他伸出修长的五指遮了一下阳光,指甲修剪的整齐干净,我想起昨晚他就是用这双骨节分明的手在我的身上探索,脸羞得通红。
贺泷的嗓子有些哑,带着颗粒感:「不再睡会儿?」
「不说话是傻了?」
我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对他的问话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手忙脚乱的穿着衣服,只想赶紧逃离这个房间。
可越着急却越穿不上,慌乱之间,一双手从后背帮我扣上内衣暗扣同时,性感的声音从耳后传来,「怎么?睡了我就想跑?」
「我没!」我急忙反驳。
「那就是要对我补偿?」
大学的时候我和贺泷没有相处过,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于是问道:「你想要什么补偿?」
「你猜?」
犹豫了半响,我从地上一堆衣物里找出手机,拿出来手机壳后面塞的二百块放到贺泷的手里:「好聚好散。」
说完就赶紧捞衣服往身上套。
贺泷捏着手里的二百块问我:「你什么意思?」
我穿戴整齐站在床边,看着一丝不挂围着被子的贺泷,他的气场太大,我有些害怕。
我瑟瑟缩缩地解释:「我只有这么多了。」
贺泷拧眉:「我要是挂牌出来卖,陈安,你觉得你包得起吗?」
我没想到,他还会记得我的名字,毕竟大学里我们见面次数不多,话也很少说。
我被他问住了,傻傻地摇了摇头。
贺泷对我招招手,鬼使神差地我就向他靠近。
他拉起我的手,把二百块重新塞进我的手里:「我不拿感情开玩笑,昨晚上的事,我会负责。」
……
一周后,我在西餐厅和别人介绍的相亲对象吃饭。
远远地看着那天说完要负责又消失的男人朝我走来。
他穿着一身黑西装,严肃正经。
锃亮的皮鞋踏在餐厅的地毯上,步子铿锵有力。
贺泷在我面前站定,我忽视他,把注意力都放在面前的牛排上。
因为他身上的压迫感,我不自觉地紧张,切牛排的力气大了些,刀子划在盘子上的声音,尖锐刺耳。
我连忙向对面的相亲对象道歉:「不好意思。」
贺泷敲了敲我这边的桌子,轻声留下几个字:「用完餐后,在这里等我。」
说完他在侍者的带领下走进包厢。
我顶着餐桌对面的男人探询的目光吃完了饭。
推掉了后面和相亲对象的活动,安坐在这里等贺泷。
差不多一个小时,贺泷被人簇拥着从包间出来。
他站在人群中间寒暄,随后向我瞥了一眼。
周围的人识趣地结束话题,贺泷得以抽身。
他路过我的时候冷冷丢下两个字:「跟上。」
我拿着包紧跟在他身后,一直跟到地库。
贺泷打开黑色迈巴赫的副驾驶车门,歪了歪头示意我进去。
上车之后他先开了空调,暖洋洋的风从出风口吹出。
身子暖和了点。
车内的空间狭小且封闭,空气里弥漫的全是他身上的男士香水味。
他掏出一支烟放到嘴边,准备点火,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把烟从嘴边拿下来,夹在手中。
贺泷用低沉的声音向我解释:「这周我去墨尔本出差了,今天刚回来。我没有你的联系方式,没办法及时告诉你我的行程。」
「我想说的是,我既然答应你会负责,就不会食言。」
我的手抓紧包包,不知道怎么回应。
贺泷扭头看我:「或许,你可以向我交代一下,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我不擅长撒谎,直截了当地说:「来相亲。」
贺泷蹙眉问我:「让我猜猜,你来相亲是因为不相信我会负责?」
我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不说我不说,这件事不会干扰到我们两个之中任何一个人的生活。」
我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们会像从前一样,依旧平稳生活,而且不会再有交集。」
贺泷的生活圈层,从来都不是我所能企及的,我想即便硬融进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的体验。
「你想和我划清界限?」
我点了点头。
他不再说话,车内寂静沉闷,让我觉得呼吸不畅,如同有水泥往车内灌进来。
片刻,他拉开车门出去,站在车外安安静静地抽完了一支烟。
再次坐进车里的时候,他身上的香水味淡了很多,烟草味萦绕在他周身。
贺泷长出一口气:「那晚是你主动的吧?既然你不需要我对你负责,那么现在,我希望你能对我负责。」
被他点到,我的脑子不受控制地又回想了一遍那晚的情景,那些缠绵的画面让我脸颊发烫。
想到自己微薄的工资,我叹了口气,羞赧地开口:「我没有钱赔偿你。」
「我不缺钱。」他转着食指上用来装饰的戒指,提出要求:「和我结婚吧。」
现在的情况就像是天上掉馅饼,我无法心安理得地应下,我的理智让我怀疑贺泷这么急着结婚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我问他:「为什么急着结婚?为什么是我?」
「因为年龄到了,而你碰巧合适,也因为我们有夫妻之实。」
贺泷像是看穿了我的顾虑:「你觉得你身上有什么值得我算计的吗?」
我不想承认,但他说的是事实。
我一穷二白,长相也不出挑。
和我结婚,怎么想都是他亏了。
思考了一会儿,我问:「你想什么时候结婚?」
「你同意的话,我想越快越好。」
「我需要和我爸妈说一下。」
贺泷点点头,表示理解:「我和你一起去,到时候由我来说就行。」
按照我爸妈的脾性,闪婚根本不可能。
我不知道贺泷跟他们到房间内说什么了,从房间里出来后,我爸妈的态度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十分放心把我交到贺泷手里。
从再见到贺泷到领证,只用了二十三天。
从民政局出来的时候,我看着结婚证上紧靠着的两个人,还是觉得魔幻,不真实。
冬日料峭,我的鼻头被冻得通红,贺泷坐进车里第一件事就是开暖风。
他把手伸向车后座,拿过来一个纸袋子。
里面装的是一条围巾。
做工谈不上精细,胜在暖和。
贺泷帮我围上围巾,然后问:「你什么时候搬到我那?」
2
我思考了一下,往后推了几天:「这周末吧?」
一是不用在工作日请假,二是我还可以缓冲几天。
贺泷没催我,只是点了点头:「我周末去接你过来。」
在离我工作的地方还有一个路口的时,我让贺泷停车了。
「我就在这下。」
贺泷找了个地方停车,他的手从方向盘上拿下,替我按了安全带的扣子:「不是没到?」
「这车太招摇了。」
我不希望被公司的同事看到,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贺泷看起来云淡风轻,不把这事放在心上:「知道了。」
我推开车门下车,隔着车窗和他挥手再见。
他降下我这边的车窗,身子往副驾驶倾斜,朝我伸了伸手。
我不明白贺泷的意思,还是弯腰探了过去:「怎么了?」
贺泷开口:「再靠近点。」
我几乎把上半身都探进车内了。
贺泷离我很近,我以为他要嘱咐我什么。
没想到,他用骨节分明的手捧着我的脸,稳稳地在我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这是自那天我俩醉酒睡一起后,第一次这么亲密的接触。
在彼此都清醒的状态下,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额头吻,但足以让我心跳加速。
我的脑袋还是懵的,微微瞪大的眼睛呆呆地看着贺泷的薄唇一张一合:「工作顺利。」
我傻愣愣地回了句:「你也工作顺利。」
贺泷见我的反应,轻笑了一声,心情看起来要比刚刚我说下车的时候好。
我重新在车外站直,贺泷在驾驶座坐好,侧头看我:「我走了,下班来接你吃饭。」
车窗慢慢升上,贺泷开车驶离。
我刚到自己的工位上,总监立马捧着文件夹过来了。
「不是请了一个上午假吗?怎么十点就来了?」
我扯着职业微笑回答:「事情办完了。」
总监把文件夹放下:「这款水乳的广告方案需要再修改一下。」
我不解:「上周休息之前,甲方不是已经通过了?」
「你没听说这家领导班子换人了?周一刚空降过来的新任总裁不满意这版,说推了重做。」
我认命地点了点头,甲方说一句改,乙方就别想清闲了。
「修改意见在文件夹里。」
我翻看文件夹,里面的批注写地密密麻麻,看得我心头突然涌现出莫名的委屈。
我今天结婚,没有婚礼,没有祝福,连基本的伴侣的爱都没有,还要坐在这里改方案。
我心里有些后悔,后悔草率地和一个不了解的人结婚。
我不让情绪外露,安静坐在工位上看文件,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效率有多低。
手机弹出一条消息,是加上好友还没有二十天的贺泷发来的。
他说:「到了办公室就把围巾取下来,免得在室内穿太多,出去受冷,冻感冒。」
我低头看了一眼还围在脖子上的围巾,心里的委屈被贺泷一条消息,轻轻柔柔地化解。
我是不了解他,但未来时间还很长,总会了解的,何况他对我也不算差,对吧?
还没到下班的时间,贺泷就给我发消息,说已经在楼下了。
我想起来他早上说要来接我,我以为就是随口一说,毕竟他工作忙,我知道的。
我有一些得寸进尺:「你能不能把你的车开远一些,别停在我公司楼下?」
贺泷秒回:「我开的普通宝马。」
紧接着就是一条语音:「宝马也不让停?」
我把手机音量调小,听他发的语音,语气里有些无奈。
再不让他把车停在楼下,我多少是有点不知好歹了。
到点下班,刚出写字楼就看到身姿修长的贺泷懒懒散散地靠在黑色宝马车旁。
手里还夹着一根烟,快要燃尽了。
他看我出来,立马把烟掐灭,找了一个垃圾桶扔了进去。
贺泷边给我开车门,边问我:「工作顺利吗?」
我想起一点头绪都没有的方案,闭嘴不答。
他没再问,揉了揉我的头发:「先上车吧,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贺泷身上的烟草味和淡雅的香水味混杂一起,并不难闻。
这些气味萦绕在我的周围让我心里因为工作而产生的愁闷少了不少。
贺泷发动车子,扭头提醒我系安全带。
我刚把安全带系上,他就出声发问:「围巾呢?」
我一摸光溜溜的脖颈,才意识到围巾落工位上了。
「忘工位上了,我上去取一下。」
我作势下车,毕竟是他送我的第一件东西,不能随便对待。
贺泷制止我:「没丢就行,明天下班戴上就好。」
他的声调没什么起伏,也没什么强烈的语气变换,但我察觉到了,贺泷有一点不开心。
我理解他的心情,送出去的东西不被珍视,搁谁谁都会不快的吧。
「对不起。」
贺泷淡淡地说:「没事,送给你了就是你的,你想放哪都行。」
他虽然这样说,但我还是感觉出来他有些不开心。
我在车里静坐着,贺泷不再开口,我也不知道如何开启一个话题。
于是开始打量这辆在贺泷眼里算普通的车。
我摸着座椅,赞叹:「这车看起来保养得很好啊,跟新的一样。」
贺泷看了我一眼,抿出浅笑:「今天刚提的。」
联系一下前因后果,我忍不住问:「是因为我不让你在楼下停车吗?」
上午我看他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啊,怎么就去提了一辆对他来说平平无奇的车。
贺泷目视前方,手指轻打方向盘:「我知道你的顾虑,我也有能力消除你的顾虑,如果能让你轻松些,我怎样都可以。」
等红灯的间隙,他侧头看向我,如月一样的眼睛凝望着我,柔情似水:「我不希望你和我在一起后,过得遮遮掩掩,而且我很期待你将我介绍给你的朋友们。」
贺泷说话慢条斯理,句句都饱含深情,被他温柔对待,我真的产生了几秒钟的错觉,误以为我们爱了很久。
我不知道怎么回应,恰好绿灯亮起,贺泷继续开车,这个话题到此结束。
他在一条巷子口停车。
我没看到饭店,疑惑地问:「在这里吗?」
「巷子里,车开不进去。」
我下车,和他并肩走。
手指不经意地和他的手指轻触,竟然会升腾起一种羞涩。
明明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了,还是会感觉到不好意思。
贺泷面上看不出来变化,只是在下一次手指相触的时候,紧紧地牵住了我的手,十指相扣。
我都忘了上一次牵手是什么时候,大概在大三?
总之过去很久了。
贺泷醇厚的嗓音在我的身侧响起:「我们会牵手、拥抱、接吻,做情侣之间做的所有事情,你不要因为结婚证而感到有压力,我们只是把结尾变成了开端。」
我毫不怀疑他有洞察人心的能力,我内心对这段快速到来的婚姻产生的惶恐和忧愁,他都能感觉到。
他把我的手握得更紧,像是要给我力量,让我对这段进程混乱的感情多一点勇气。
贺泷说:「陈安,你相信吗?不循规蹈矩地活着,或许可以收获更圆满的结局。」
我用力回握过去,试图让他知道我会认真对待这场婚姻。
穿过狭窄的小巷,露出的景致给人豁然开朗的感觉。
装修别致的餐馆就立在不远处。
走过餐馆修筑的石拱门,入眼就是古色古香的小庭院。
侍者见贺泷进来,恭恭敬敬地喊了声:「贺先生。」
随后领着我们入座。
贺泷把菜单递给我,我摆了摆手:「你点吧,我没什么忌口的。」
贺泷把菜单还给侍者:「按老样子来。」
等餐的过程里,贺泷为我倒了一杯黑皮诺葡萄酒:「试一试,味道很浓郁。」
我正准备接,却看到了包厢门口的人影,如同条件反射一般一下就站了起来。
那杯未品尝的酒被我的动作带倒倾洒在桌子上,我看了一眼快速道歉:「抱歉。」
「我先出去一下。」
说完不顾贺泷的反应匆匆离开。
出了包厢,向左,走到木制长廊的尽头,我看到了那个整整六年音信全无的男人。
我试探地朝着那个西装笔挺的背影喊出声:「徐泽宇。」
男人回了头。
那张脸和记忆里青涩阳光的少年对上,人还是那一个人,气质全变了。
变得成熟稳重,还有一丝成年人的狡黠。
「陈安?」他问。
我朝着他走过去,打量着他。
看着看着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眼泪不停地从眼眶涌出。
徐泽宇不耐烦地问:「你哭什么?」
对啊,我在哭什么?
我看着他,慢慢抹干脸上的泪,转身往包厢的方向走。
大学时,我哭,他从来都是好言好语哄着,一次都没有不耐烦。
爱与不爱,一清二楚。
我刚进长廊就被贺泷一把按进了怀里,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只知道他的怀抱温暖,让我觉得踏实。
已经止住的泪,被他一抱再次决堤,仿佛有天大的委屈。
头顶传来贺泷声音,带着一丝霸道的质问:「确定要在结婚第一天当着我的面,为别的男人哭?」
他轻拍我的背:「乖,不哭了。」
3
我的手攥紧了他的西服,努力平复情绪。
徐泽宇的声音从我的背后传来:「贺学长?」
我的额角抵在贺泷的胸膛,隔着胸腔听他的声音闷闷的。
贺泷的声音冷了很多:「哪位?」
徐泽宇快速回答:「我叫徐泽宇,大学小学长两届,我们一起打过球。」
贺泷皱眉像是在回忆,随后淡漠地说:「没印象。」
徐泽宇讪讪一笑:「也是,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贺泷脸上看不出喜怒,声音已经听出来有些不耐烦了:「徐先生有事?没事的话,我和我太太就先去用餐了。」
徐泽宇的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微怔后问:「你们……结婚了?」
我刚想从贺泷的怀抱里退出来回应他,贺泷却用力按着我的后脑勺,让我继续趴着。
贺泷瞥了他一眼:「徐先生难道还认识我太太?」
我以为徐泽宇会直截了当地说不认识,没想到他却说:「认识,有几面之缘。」
他的语气让我听不出任何惋惜后悔的意思,我和他的感情仿佛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只是几面的缘分。
我的心被徐泽宇浇了一盆凉水,心里那颗原本还为他燃烧着的颤巍巍的小火苗,被他亲手扑灭,只剩下呛人的烟,熏得我落泪。
我攥着贺泷西服的手慢慢放松,最后垂落。
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贺泷却因为我这细小的变化握紧了拳头。
贺泷不想再和徐泽宇多纠缠:「徐先生,我带我太太用餐了。」
徐泽宇没再说话,只是点头相应。
贺泷搂着我还没走几步,就听见徐泽宇叫我名字:「陈安,你会幸福吗?」
我的脚步一顿,会幸福吗?我也不知道。
我没理会,继续向前走。
我的身体只在徐泽宇叫我名字时僵直了一秒,身旁搂着我的贺泷就察觉到了。
我侧头看他,他的脸色很难看。
我一边走,一边开口:「对不起。」
结婚第一天,因为我变得无比糟糕。
我的情绪低落,一半源于徐泽宇,一半源于对自我的否定。
我好像真的很擅长搞砸一切,这样的我拖着优秀温柔的贺泷,真的可以让彼此幸福吗?
贺泷全程沉默,对我的道歉也不予理会。
直到再次进入包厢,满桌精致的粤菜映入眼帘。
「吃饭吧。」贺泷催我落座。
我食不知味,犹豫了半天放下筷子:「你后悔吗?和我结婚。如果你后悔了,我可以和你尽快离婚。」
贺泷往嘴里送菜的动作停住,眼神缓缓从盘子上移到我身上:「你说什么?」
我知道他听见了,而且听得很清楚:「我们本来就不是因为爱才走到一起的,我现在的状态也很糟糕,你没必要为了一个可以忽略不计的意外赔上自己后半生的幸福。」
「婚姻是大事,不是儿戏,你明白的,贺泷。」
贺泷把夹的菜放回他面前的盘子里:「我明白,那你呢?陈安,你真的明白吗?」
「你这样说,到底是为我考虑,还是……你自己后悔了?」
一语中的,是我害怕了,是我后悔了。
我不再开口,贺泷继续正色说道:「结婚第一天你跟我说后悔了可以尽快离婚,你把我当什么?你把婚姻当什么?」
我低头,眼泪往下掉,哽咽着对他说:「对不起。」
贺泷把视线移向窗外,不再看我:「你今天第几次跟我道歉了?」
很多次了,我难堪,觉得自己除了对不起什么都不会说。
「吃饭吧,吃完我送你回去。」
回到家,爸妈还在看电视,打了声招呼把结婚证放到茶几上就回房间了。
我马上二十八了,爸妈催婚催得紧,这个时候我就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随便是谁,他愿意娶我就嫁。
于是和贺泷闪婚,如此草率地迈入婚姻。
过后才发现,这对自己,对贺泷都是一种不负责。
我进了洗手间,看着镜子里鼻头通红的自己,一时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哭的。
手机铃声响起,是贺泷。
我按了接通,他醇厚低沉的嗓音通过听筒传入我的耳中:「下周三我爸妈从墨尔本回来,到时候两家人一起吃个饭,可以吗?」
我说话的鼻音有些重:「好。」
「又哭了?」
听他的声音我就能想象到他皱眉问这句话的样子。
我对他的细微表情已经熟悉到这种地步了吗?
可明明,我们相处还没有多久。
「没有。」我否认哭过的事实。
「我们家没有离婚的先例,我也不希望成为第一个。不要胡思乱想,好好休息,明早见。」
贺泷的话像有魔力一样,抚慰了我。
我的心情稍微好了点:「明天我给你做早餐,带下去给你。」
「好,晚安。」
「晚安。」
时间一晃到了周五,刚到公司就被总监点名带上广告方案去甲方公司。
我到工位上拿文件和 U 盘,拿完匆匆忙忙跟上总监。
到了甲方公司的会议室,对方领头坐着的竟然是徐泽宇。
我深呼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讲述完广告方案的,最终效果还不错。
总监和徐泽宇寒暄,我站在一旁不作声。
徐泽宇看向我,问:「他就给你戴这么劣质的围巾?」
总监的眼神在我和徐泽宇之间游荡:「徐总认识我们小陈?」
「不认识。」
到底是在职场混了多年的老油条,总监识趣地将话题引向别处。
回程路上也没问我和徐泽宇的关系,有些人能当领导,真的是应该的。
下班的时候贺泷依旧开着那辆黑色宝马过来接我。
刚坐进车里,他就问我:「周六搬还是周日搬?」
我被他问住,想了半天才明白他是问我什么时候搬去他那。
我问他:「你想让我什么时候搬?」
「我想?我想现在。」
他的答案让我感觉到意外。
今天搬的话,时间上有些赶,但想到和他结婚的这一周,每天他都来回跑着接送我上下班,我就觉得也应该为他做些什么。
如果今天搬他能开心,那我就今天搬。
「好,那我们现在回去搬。」
贺泷侧头问我:「真的?」
我点点头,确认。
贺泷家里的装修风格和他个人的穿搭风格一样,偏沉闷。
他为我拿了一双淡粉色拖鞋放在我脚边的地上,在黑白渲染的大理石地砖上显得格外突兀。
「鞋子是周一送完你买的,干净的。」
周一,那个收尾很糟糕的周一吗?
我换好鞋子,他带我往卧室走。
贺泷推开卧室的门,对我说:「我给你订了梳妆台,最晚周日送来。」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细心地添置东西,我以为这些都会让我自己操心置办。
「谢谢你。」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我有责任让你过得舒适。」
卧室里面是一个衣帽间,贺泷的衣物整整齐齐地挂在左边,右边空缺。
「我的放右边?」
「嗯,还缺什么衣服,明天我陪你去买。」
收拾完已经将近十一点了。
贺泷陪着我到现在一口饭还没吃。
我打开冰箱问离我一步远的贺泷:「饿吗?」
「还好。」
「给你做个清汤面,太晚了吃点好消化的。」
他好说话的点了头。
我在厨房忙,他从背后抱住我。
贺泷的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用脸蹭了蹭我。
突然的亲密让我紧张。
贺泷在我耳边轻声说:「这样的场景,我从二十岁幻想到现在。」
「嗯?」我不明白。
贺泷没有解释,轻笑了一声:「陈安,谢谢你,我有家了。」
4
他不愿意放手,我就这样被他抱着做完了饭。
贺泷吃得很满足,明明和他带我吃的粤菜相比差了很多。
我还不太清楚贺泷上班的时间:「你明天去上班吗?」
贺泷把面条咬断:「下午有个应酬。」
「那你晚上回来吃饭吗?」
「我尽量早点回来,如果晚了,你就别等我,自己先吃饭。」
「好。」
贺泷让我先去洗漱,碗筷他刷。
我进到浴室,里面的洗漱用品都是两套,整整齐齐摆放在一起。
结婚的实感越来越强烈。
洗完澡我才惊觉,没有睡衣啊。
我在浴室待了好久,思考补救的办法。
他现在还没来卧室的话,我是不是可以溜出去拿了睡衣再进来?
我的手刚碰上门把手就听见外面传来拖鞋声。
吓得我赶紧缩了回来。
大概过了五分钟,贺泷在外面问:「还没好吗?」
我咬了咬牙,鼓起勇气求助:「帮我拿下睡衣好吗?」
「好。」
没一会儿,贺泷就敲响了浴室的门,我开了一条缝,将胳膊伸出去。
拿到衣服小声说了谢谢,快速将胳膊收回,关门。
这不是我从家带过来的睡衣。
灰粉色,丝绸布料,摸起来滑溜溜的。
我换好推门出去,见贺泷拿着平板在处理工作。
「你去洗吧。」我莫名地不好意思直视他,站在他面前看着别处说道。
贺泷按灭平板:「我在客卧的浴室洗过了。」
贺泷说完我才注意到,他身上已经换上了睡衣。
和我的是同款,但颜色不一样。
他的是灰蓝色。
贺泷注意到我的眼神,笑了一下:「情侣款,我感觉挺好看的,就买了。」
「嗯。」
我在床的右边躺下,和贺泷中间隔得距离还可以再躺下一个人。
关了大灯的卧室,被床头的昏黄台灯照得暧昧朦胧。
贺泷叹了口气:「床是买大了吗?」
我听得出他的意思,慢慢向他靠近了些。
贺泷忍受不了我的磨磨蹭蹭,直接伸手把我搂进了他的怀里。
闻着他身上和我相同的沐浴露味道,脸颊一阵泛红,太亲密了。
他微微起身,借着微弱的灯看向我:「可以吻你吗?」
我有些不知所措,我内心并不想拒绝他。
我不回应,他却看明白了。
贺泷低头和我唇齿相碰。
柔软的唇,并没有我想像得那么难以接受。
我慢慢放松下来,贺泷察觉到我的变化试图深入。
他刚刚探入,我条件反射似的咬住了他的舌尖。
腥甜的味道在嘴里散开,我慌乱松开。
贺泷的嘴唇亮晶晶的,他没生气,我甚至能感觉到他心情不错。
我向他解释:「我没有经验,不好意思。」
贺泷用他的额头轻触我的眉间,嗓音动听:「在这件事上,你不需要有经验。」
他的眼睛里有淡淡的笑意,朗声说道:「陈安,你青涩的反应,让我感觉到无比的愉悦。」
贺泷从我上方离开,关了灯。
他如同哄小孩那般慢慢悠悠地拍着我的背:「我们慢慢来,不着急。」
我知道和他发生关系在婚姻生活中不可避免,也做好了他想我就给的准备,此刻听到贺泷说慢慢来,我真的松了一口气。
我以为这一晚会很难熬,没想到睡得异常踏实。
一觉醒来,身旁已经没有贺泷的踪迹。
我洗漱完准备去厨房做早餐,路过餐厅看到餐桌上摆着早饭。
牛奶盒子上有一张便签,上面的字迹龙飞凤舞格外洒脱。
贺泷写的:「早饭凉了就放微波炉里加热一下,晚上见。」
跟贺泷相处真的很愉快,和他在一起时,我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是源于我自己不够优秀,而不是因为他。
他呢,还会在察觉到我的负面情绪时安慰我。
这样看,这段婚姻也还不错。
下午我去买菜,到晚上做了一桌家常菜,等贺泷回家。
我以为他到家会很晚,没想到刚过七点他就回来了。
我去玄关处接过他的西服外套:「这么早。」
「想回来吃你做的饭。」
「我去把菜热一下,你先去洗洗手。」
「嗯。」
很普通的饭贺泷却吃得津津有味。
他的夸赞并不让人厌烦,诚恳极了。
我想,我能为贺泷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我的原生家庭并不富有,对于他的事业产生不了任何帮助,我自身能力与他相比也是差了远,唯一能为他做的就是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贺泷想到什么,放慢了咀嚼的速度。
他开口:「陈安,这样的晚饭对我来说真的遥不可及。」
贺泷的语气过分落寞,我的心不受控制地一紧,仿佛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
「我爸妈工作忙,家里的饭菜一直都是找阿姨做。从我小学毕业开始,我就不知道一家人在一块吃家常菜是什么感觉了。」
「工作之后,因为忙,经常随便找点吃的对付一下,反正一个人,怎样都无所谓。」
我看着他讲这些事,三十岁的人了,竟然会把落寞表现得这么明显,足以见得他有多渴望和和美美的家庭氛围。
原来昨晚他说「我有家了」是这个意思。
我努力扯出笑容:「现在你有家了啊,我会经常做饭给你的。」
他强调:「我有你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应他这表述地略显直白的话,贺泷没让我变得有多被动。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说:「你对我来说很重要,你能为我做的也很多。我始终相信,我们两个人是互补的,并且在某种程度上我们两个人的价值是旗鼓相当。」
我直视着贺泷深邃的眼眸,试图看穿他,结果只是徒劳。
我问他:「你是不是会读心术?」
贺泷好笑地摇头。
他比我大不了几岁,但要比我成熟很多,大多数时候贺泷都是不苟言笑的,我今天才发现他笑起来还挺有少年感的。
贺泷认真地回答我:「这是生活,不是热血动漫,我哪有什么读心术,我只是看出来你在这段婚姻关系里的拘束和不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