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郡主的童养夫
出自专栏《定相思:愿君一世平安,同我喜乐》
我为了别的男人,把朝夕相处的小童养夫赶走了。
后来再见,他一袭黑衣惊艳出场,俊脸上绝色的眉眼勾魂摄魄。
我后悔了。
可他身边已有柔婉可人的女子相伴。
我豁出脸面,于僻静处勾住他衣带懦懦问道:「你……可还愿做我夫君?」
他转过身来,目光写满轻嘲:「郡主凭什么觉得,本将军会一直等你?」
我心如死灰,接受了别人的聘礼。
当夜,他却翻进我的窗户,将我困在床角,语气危险:「郡主就是这样跟我重修旧好的?」
1
睁开眼,我便看见一双男女立在床前不远处。
男人气质清冷如谪仙,墨发齐腰,一袭绣竹白衣,长身玉立,看上去十分养眼。
女子柔婉温顺,容颜秀丽,只是秀眉紧蹙,面有不安之色,被男子护在身后。
这俩人似乎有点眼熟,我费力地将眩晕的大脑转了又转,却始终想不起来他们是谁。
嘶,头好疼。
「郡主,你……醒了?」那女子明明是对着我说话,身体却不着痕迹地往男人怀里靠了靠。
男人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抚。
我还在费力思索,守在床边的父母激动地握紧了我的手:「悦儿,你可醒了。」
我朝他们勉力笑了笑,问道:「爹爹娘亲,我这是怎么了?」
「傻孩子,你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啊……」
母亲说我坠崖昏迷了三日,刚刚苏醒。
那天,我跟苏婉儿一起出游,哦,就是站在那边的女子,结果碰上了匪徒劫财又劫色,我在反抗之中跳下山崖,而她则被他的表兄叶扁舟救下。
哦,叶扁舟就是站在她旁边的那名男子。
此刻,父亲冲对面的两人重重地哼了一声,怒气滔天,似要发作。
叶扁舟冲我爹弯腰深深作了一揖,请罪道:「王爷息怒,当时匪徒众多,扁舟能力有限,只能救下一人,所以才让郡主置于险境……」
接下来他话锋一转,说出了重点:「此事与婉儿无关,她也受了很大惊吓,希望王爷夫人勿要迁怒于她。所有的罪责,扁舟愿一人承担……」
我听了个大概。
其实,他们也没错呀。远近亲疏,尤其是在危急关头,叶扁舟救她表妹也是应该的。
况且看这两人的姿态语言,郎情妾意,恐怕也不只是表兄妹那么简单。
我爹是当朝瑞王,叶扁舟是大理寺卿,如果仗着官大就斥责对方应该先救我……
额,我爹这可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想到这里,我便开了口:「爹,无妨。叶大人救自己表妹也是应该的,我与叶大人非亲非故,自然没有让他先救我的道理……」
「悦儿,你不记得了?」我娘瞪大眼睛看着我,说出的话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你跟他是皇上御赐的姻缘哪,他是你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婿,哪有在危急关头置你于不顾的道理!」
啥?
我明明记得我刚行了及笄礼不久,哪里来的夫君呢!
思及此处,我又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叶扁舟,白衣飘逸,一根碧玉发簪挽起发顶青丝,余下墨发披散,面如冠玉……
确实全都长在了我的审美点上。
只是,他那眉头紧紧皱起,此刻全都想着怎么让他那表妹全身而退,丝毫不见关心于我。
我赵天悦可是堂堂大宋郡主、瑞王府唯一的大小姐,不会这么没眼光,看上他了吧?
再说了,我若是真有夫君,那也应该是费煊呀。
费煊是我的童养夫,只不过,我之前已经把他打发走了。
正想着,一道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僵局:「王爷,御医请来了。」
诶?这声音……
我循声望去,果然是费煊!
眼前的费煊比之前更惹人注目了。
他一袭气度金贵的黑色衣衫,墨玉发簪束起了高高的马尾,洋溢着满满的少年气。白皙的面庞上眉目惊艳,而眼下的那颗泪痣让他俊俏得更加惊心动魄了。
似乎很久没见他了,我竟然……还挺想他的。
可我明明记得把卖身契还给了他,放他自由了啊!
想到这里我脱口而出:「费煊,你怎么还在这里?」
费煊低着头没说话,气压有点低,他似乎不怎么愿意理我。
额,他好像会错意了,以为我在怪他不彻底消失。
我又定睛看了看,他似乎受了很重的伤,胸膛和胳膊上还有印出的血迹,有几个指甲甚至都磨掉了,血肉一片,看上去触目惊心。
「这次多亏了煊儿,」我爹看向他,满意地点点头,「若不是他跳下崖找了你两天两夜,你这条小命怕是就交代在山野之间了……」
是这样吗?
费煊他特意赶回来难道是为了救我?还把自己搞得像是丢了半条命……还怪让人感动的。
于是,我便向费煊投去了感激的目光,奈何他愣是不愿抬头望我。
倒是一旁的叶扁舟看着我和费煊,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不悦。
想起叶扁舟和我的婚事,我的头又疼了起来。
算了,择日不如撞日,还是现在就说个清楚吧。
「爹、娘,还有叶大人,我不知道陛下怎么会为你我赐婚,但是现在看来,你对我无意,我对你也并无男女之情。不如我们商量一下,如何解除婚约吧……」
此话一出,满屋子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我。
包括费煊,此刻正目光炯炯地盯着我。
这家伙,终于肯抬头看我一眼了,小样儿。
我在心里满意地翻了个白眼,然后看着叶扁舟,等待他的回答。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我这个提议似乎弄得他措手不及,他看向我的目光里甚至有些复杂。
还没等他开口呢,苏婉儿倒是先一步来到我床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求道:「郡主息怒,都怪我!若不是我,表哥也不会顾不上救郡主,郡主也不会跟表哥退婚……」她一边说着,一边来拉我的手,「郡主,婉儿求你了,不要迁怒表哥,不要跟他退婚……」
「你们成婚后,婉儿只求能当表哥的妾室就知足了,绝对不会抢了表哥的心……」
啧,这番话真是修得一手好茶艺。
况且,叶扁舟居然还要纳她为妾?
天呐,我赵天悦大好年华,为什么之前眼睛却瞎得那么厉害啊!
纵然我一时想不起来跟她有什么更大的过节,但身体却十分诚实地抗拒她的靠近。
于是,我下意识地抽回了手,没想到她却顺势倒在一侧,倒像是我故意使力把她推倒的。
这下叶扁舟终于不再纠结,他恨铁不成钢地上前一把拉起苏婉儿护在怀里,转头冷冷对我说道:「既然郡主心意已决,扁舟自然无话可说。只是此言一出,便再无商量余地,希望郡主日后莫要后悔!」
我后悔你个老娘舅哦!
我在心里默默送了他十个白眼,脸上却皮笑肉不笑地回应道:「叶大人还不知道吧,其实我已经定过夫君,就是拼了命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的阿煊呀。我和阿煊从小青梅竹马、情深意重,任何人都无法取代他在我心中的位置。此番解除婚约,我欢喜还来不及呢,怎会后悔呢?」
叶扁舟脸色越来越黑,估计气得够呛,只是碍于我父亲在,不好发作而已。
所以,他只是冷冷地甩下一句:「告辞!」就带着苏婉儿迅速离开了。
倒是费煊,原本冷冷的面容上竟然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犹如寒冰遇到初阳。
啊这,我只是想借他气一气那两个不顺眼的人哪,他不会当真了吧。
想到这,我便像往常一样对他口无遮拦:「费煊,我只是见不得那两个人做作的样子,刚才那话都是气他们的,你可别当真啊……」
费煊的冰块脸瞬间又冻回去了,他一言不发,向我爹娘抱了下拳,便转身走掉了。
脾气倒是见长,嘁。
2
御医说我得了一种叫离魂症的怪病,其实就是失忆,还是选择性失忆。
因为除了叶扁舟和苏婉儿,其他的人和事,我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唯独和这两个人的纠葛,我是忘得一干二净。
据我娘说,我先前对叶扁舟十分迷恋,简直到了非他不可的地步,不是在他上朝的途中假装偶遇,便是将自己做得不入眼的荷包、帕子送给他。
只是,叶扁舟一直冷眼相待,对我客气又疏离,并不是很喜欢我这种上竿子的倒贴行为。
为此,我在家里愁得茶不思饭不想,还为了他,把从小一起长大的童养夫费煊给遣散了。
我爹没办法,只得拼了这张老脸去向皇帝给我和叶扁舟求了赐婚。
我一边事不关己地听娘亲说着我那些荒唐事,一边透过檀木雕花窗看着正在院子里练剑的费煊。
现在的他身材颀长,长腿窄腰,舞剑的姿势优美又充满力量,我一时之间不禁看呆了……
明明小时候我俩一样高,他怎么突然蹿这么高了呢?
我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没想到他却突然一个眼风过来,将我逮了个正着。
一双勾人的桃花眼中,充斥着淡淡的嘲弄。
我的心跳停滞了一瞬,脸也莫名其妙地有些热。
费煊是在我六岁时就来到瑞王府的。
那时候我得了天花,性命垂危,我爹遍寻天下医者却失望而归。
无奈之下只得听信了术士的谗言,要给我找一个童养夫,把病气过给他,我兴许就能安然无恙了。这时费煊便被人送到了瑞王府。
他是一个漂亮的孩子。按照术士的说法,如若我能成功地把病气过给他,那么兴许我会有一线生机。
如若我还是必死,那么费煊就会成为我的陪葬,作为我的小夫君同我一起共赴黄泉。
费煊和我在一间屋里待了三个月,轻而易举地被我传染了一身触目惊心的天花,白净的他变得面目全非。
好在后来我和他竟奇迹般地双双挺了过来,从此爹娘认定费煊是我的福星,从那以后他便作为我的童养夫留在了王府。
可只有我知道,费煊他其实是怨着我的吧,毕竟我差点害他死掉。
所以平日里他对我总是不苟言笑,只是沉默地听着我叽叽呱呱地说东说西。
说他是我的童养夫,他倒更像是我的一个小玩伴和守护者,陪着我、保护我。
王府里没有其他的小孩,所以有了好吃的好玩的,我总是第一时间去找他分享,可他也只是淡淡地接过去放在一旁,然后又开始心无旁骛地练剑。
但在我有危险的时候,他倒是会第一时间出现,护我周全。
次数多了,便让我生出一种他喜欢我的错觉,可我并不确定。有一次我在阁楼转角堵住他:「费煊,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不知为何,竟有点紧张地盯住他的眼睛。可他只是淡淡地扫了我一眼,否认道:「郡主想多了,保护你是我的责任。」
然后错开我走了过去,留给我一个倔强又骄傲的背影。
行吧,责任就责任,小孩子家家的,要什么童养夫。
再后来,就如我娘说的,我遇见了让我惊鸿一瞥的叶扁舟。
为了扫清追爱路上的障碍,我便把名义上的童养夫费煊遣散。
他恢复了自由,应该也挺开心吧,再也不用被迫担负起我这个责任了。
只是,这次他又回来了,就为了找我吗?
……
回过神来,费煊早已扭过身开始练剑了,我盯着他矫健的身姿和漂亮的剑式,心里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
现在的费煊对我来说好像有一种魔力,我总会下意识地想在人群中搜寻他的身影,不想错过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我娘冷不丁弹了一下我脑门,取笑道:「现在知道喜欢人家了?你呀,当初赶人家走的时候眉头都没皱一下……」
我连连否认:「我哪有赶他?只是放他自由罢了,他开心还来不及呢。」
但是……我娘说我喜欢他?
这种不知名的情愫在我心里兜兜转转,我还来不及掰扯清楚,便连忙否认:「他闷得像个铁葫芦,那张嘴像是白长了一样,我怎么会喜欢他?」
我的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很是不屑。
「哐当」一声,像是有重物掉落的声音,我应声扭头就看见费煊站在门外,似乎把我说的话都听了去。
他拾起掉落的剑鞘,都没看我一眼,就面无表情地走开了。
可是我的心里好虚啊,还有些忐忑,万一费煊以后再也不理我了可怎么办。
……费煊果然没有再理我。
这都过了七日,他再也没跟我说过一句话。
这,是不是上次我说的话太伤他心了啊!
我在闺房里踱来踱去,决定投其所好整点他喜欢的东西去服个软,毕竟人家把我从鬼门关救回来了不是。
我去小厨房里亲手做了一盅猪肚鸡汤,然后又回房换了最满意的那身绯色衣裙,还让侍女小金给我梳了一头平日里很少摆弄的繁复发型,左看看右看看,看得我都快爱上自己了。
嗯,镜子里那个狐狸精一样的大美人好美啊。
费煊应该会多看我一眼的吧,嘿嘿。
我让小金提着鸡汤一路跟我来到书房,窗户是开着的,费煊正在里面看书。
我接过鸡汤,让小金先回去,然后自己敲了敲门,径直走到他面前。
费煊抬眼看我,冷冷地旁观着。
我弯腰给费煊盛了一碗鸡汤,然后双手捧到他面前放下,说道:「费煊,这是我亲手做的,感谢你把我从悬崖下救上来。」
说这话时,我是特意半弯着腰,因为这样最方便让费煊从前面看到我美丽低垂的眉眼,这可是我对着镜子练了好多遍的。
而且我特意放柔了语调,和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形象完全不同。
费煊他肯定会动容的对吧?
没想到费煊这狗男人看都没看我一眼,只是冷冷地盯着那碗鸡汤嘲弄:「郡主的鸡汤我可无福消受,毕竟我的嘴是白长的,也尝不出个滋味来。郡主还是拿走吧!」
狗男人!
这可是我第一次亲手做的东西,他竟然不要。不要就不要,还冷嘲热讽!
我脑中的小火苗悄悄在燃烧:「费煊!可是我第一次做的东西,你别不知好歹!」
贺煊反唇相讥:「我毕竟是个闷葫芦,就是这么不知好歹。」
气死我了,我今天随意说出来的两句话现在全让他用来堵我嘴了。
我心里火大奈何嘴上功夫却不行,只好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到了闺房,小金一脸八卦地凑过来问:「郡主,姑爷喝了高兴吗?」
我白了小金一眼还赏了她一记爆栗,小金赶忙捂嘴心虚道:「哦,是前姑爷。前姑爷高兴吗?」
气得我!
他高不高兴我可再也不管了!
对了,我的鸡汤还在他那里呢,可不能便宜了他!
于是我赶紧让小金去给端回来:「小金,去把我熬的鸡汤端回来,就算是喂狗,也不喂费煊!」
小金不明所以,还是乖乖听我的话去了。
过一会后小金回来了,支支吾吾回禀着:「郡主,姑爷他和你想到一块去了,他说那碗鸡汤他已经……他已经倒给旺财吃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个该死的费煊!
气得我在闺房里骂骂咧咧了一刻钟,冷静下来后我才反应过来,我们家旺财挑嘴,从来不喝鸡汤的啊。
难道是费煊故意气我?
我揣着一肚子疑问决定去旺财那里看个究竟,结果管家告诉我,旺财今天就没着家,一大早就被一只小母狗勾走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我又问管家,费煊是不是在旺财盆里倒了一碗鸡汤?
管家的眼里写满了「郡主好像有大病」,嘴上却恭恭敬敬地回复道:「姑爷,哦不,前姑爷和旺财互相嫌弃,怎么会给它喂鸡汤……」
诶?
那就一定是费煊嘴硬,趁我走后自己把鸡汤偷偷喝掉了,哼。
3
可费煊还是不理我。
那我也不能一直主动啊,毕竟女孩子家家的,唉,真愁人。
小金看我唉声叹气的,给我出了个主意:「郡主,专业的事就得去问专业的人,才能事半功倍……」
对啊!
我又弹了一下小金的脑门,这个笨丫头今天倒是说对了。
男女之事,谁最专业呢?
那必然是春香楼的花魁娘子,楚楚姑娘了。听说要约见楚楚的客人都排到半年以后了,说明她的手段属实了得。
当天我便女扮男装进了春香楼,走了个后门,见到了传说中的花魁楚楚。
听了我支支吾吾的讲述,楚楚姑娘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郡主,这男人啊都是贱胚子!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最好的。你得让他觉得你不是非他不可,你得欲擒故纵,才能让猎物自投罗网。」
「那要怎么个欲擒故纵法呢?」我瞪着求知若渴的大眼睛,虚心地盯着楚楚。
楚楚捂嘴娇笑一声,向我传道授业:「你得找个男人醋一醋他,叫他觉得他再不服软,你就会跟别的男人走……」
哦,原来是这样啊。
楚楚姑娘说得对。
想我当初处处热脸贴叶扁舟的冷屁股,各种放低身段示好,结果人家对我还是冷冷淡淡,不理不睬,只喜欢他那个一股子绿茶味的表妹。
果然男人就是贱胚子!
可是我如今能去哪里找来一个男人,醋一醋费煊啊!
麻了。
没想到刚瞌睡就有人递枕头,这天管家来报,说叶扁舟上门求见,再和我商量一下赐婚和退婚的事情。
那我何不趁此机会,表现得我还在意叶扁舟,去醋一醋费煊呢?
诶,可行。
来到石亭时,叶扁舟已经坐在那里饮茶了,还是一身仙气飘飘的温润君子模样。
「郡主,扁舟这次过来,是想同你再商量一下你我的婚事……」叶扁舟起身便表明了来意。
知道你心急要娶苏婉儿,但是吧……我现在还需要用你醋一醋费煊,所以你最后再帮我一程吧,就当是赎之前没有救我的罪过罢。
我在心里默默腹诽,一边打断叶扁舟道:「叶大人无需着急,你我婚事毕竟是御赐,退婚估计也没那么简单……」
我一边说着,一边四处留意有没有费煊的身影。
真是天助我也,我和叶扁舟东拉西扯了一会,竟然真的看见费煊就在不远处舞剑。
我赶紧力邀叶扁舟:「叶大人极少来我府上,不如我带你在园中边逛边聊?」
叶扁舟愣了一瞬,嘴角竟然出现了一抹浅浅的笑意:「郡主有心了。」
眼看着离费煊越来越近,我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叶公子,那天我看到你一心维护苏婉儿,心里实在嫉妒得紧,所以才说出了退婚的话,你我的婚事毕竟是圣上赐下的,恐怕退婚难以交代……」
叶扁舟原本清冷的眼睛中竟然浮现了一丝惊喜:「扁舟和郡主想到一处去了。上次未能及时救下郡主,扁舟心里实在有愧。」
叶扁舟看我的眼神愈发温柔起来,声音中还藏了一丝愧疚:「我对婉儿只有兄妹之情,奈何姑母临终之前恳求我一定要娶了婉儿,否则她死不瞑目。所以,扁舟必须要保全婉儿……」
叶扁舟的眼里带着淡淡的希冀,小心翼翼地开了口:「郡主刚才是想说,你我的婚事还是照旧么?」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真是离了个大谱。
叶扁舟他之前不是一心想着摆脱我吗?今日是怎么回事?
不过,这倒是无意中给我助攻了一把。
我状似不经意地瞟了一眼费煊,他早已停止了练剑,正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眼里仿佛藏了千言万语和欲说还休的委屈和心酸。
我心里倏忽间飘过一丝不忍,不过很快被原计划掩盖过去了。
「我……」我装作含羞带怯地看向叶扁舟,准备说我正有此意。
没想到费煊三步并作两步奔走过来,拉住我的胳膊,缓慢又沉声说道:「不要。」他死死地盯住我的眼睛,继续说,「不要嫁给他。」
一时之间,我被他眼里那道深沉的光给镇住了。
他那双眼睛里掺杂着十分复杂的情绪,紧张,期待,委屈,伤心,还有……乞求。
我的心也被完全吸了进去,下意识地就要答应他。
还没等我开口,却听到叶扁舟冷冽的轻哼:「费公子这是要做什么?且不说我和郡主是两情相悦,我与郡主还是陛下御赐的姻缘,费公子难道也要横亘在中间吗?」
费煊并不理睬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我,目光执着又深沉。
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费煊,我的大脑仿佛停滞了一般,只是愣愣地看着他,沉浸在他眼眸里那股浓浓的忧伤之中。
叶扁舟在旁边凉凉地轻笑一声:「费公子还不明白么?」
费煊眼睛里的光一寸寸黯淡下去,像是破碎的星星四分五裂,绝望又美丽。
我的心突然像遭到重击一样,猛然痛了一下。
费煊颓然地松开我的胳膊,踉跄地后退了两步,喑哑着开口自嘲道:「我早该知道的……」
然后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
「费煊……」我终于反应过来讷讷开口。
可他不再理我,离去的背影坚定又决绝。
我忽然间像是被抽走了呼吸,心里也空空荡荡的,难过极了。
「郡主……」叶扁舟轻轻地唤了我一声,眉眼温和,「既然如此,扁舟便等着十里红妆迎娶郡主了。」
「婉儿柔弱可怜,嫁到叶府只为寻一个容身之处,还望郡主不要介意……」
……
叶扁舟还说了很多很多,可我心不在焉,脑海中一直回荡着费煊决绝离去的背影。
我好像搞砸了……
好慌。
4
我第一次开始质疑花魁娘子楚楚。
我全是按她说的来做的啊,明明她说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永远会让男人仰首渴望。
可费煊为什么不一样呢?
他不仅没有「仰首渴望」,反而消失不见了。
那天叶扁舟离开之后我便去找费煊了,可找遍了整个王府他还是无影无踪。
管家说,费煊去拜见我爹之后便出门了。已经过了好几天了,他也一直没回来。
我蔫蔫地坐在闺房里发呆,费煊这一走,把我的魂也带走了。
我可真奇怪,这种情形以前从未有过,上一次我放他出府的时候,还替他高兴来着,毕竟他从此就自由了。
可是现在,我多么希望能回到从前和他形影不离的日子,哪怕……他只是沉默寡言地听着我叽叽喳喳也好。
好想他。
这一天,我正在想着去哪里找他的时候,管家递进来一封信。
信是叶扁舟写的,约我去南郊的临月湖赏景。
上次我拉着他演戏要醋醋费煊,没想到反而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我不对。
没想到叶扁舟竟然转性了,还想跟我成婚,恐怕再不跟他说明,这场误会将越来越大。
我便让管家去门口回复了送信的小厮,答应前去,去跟叶扁舟解释清楚。
然后,等费煊回来,我就老老实实地跟他表明心意,等他原谅。
我按照约定时间来到临月湖边的亭子,看到亭中站立的人,预感到有些不妙。
因为来人并不是叶扁舟,而是苏婉儿。
看到我出现,她露出了得逞的笑容:「郡主果然来了,看来你对表哥还真是不死心哪……」
我心里闪过一丝惊慌:「苏婉儿,你到底要干什么?」
她的唇边浮现一丝冷笑,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狠戾表情:「觊觎表哥的人,无论是谁,都得死!」
说着,她合掌拍了几下,旁边便出现了两个长相凶悍猥琐的山匪。
「赵天悦,就让他俩好好伺候你吧!」苏婉儿的声音充满了令人恐慌的兴奋,接着她转过身冲那两人鼓动道,「两位大哥,金枝玉叶的滋味怕是还没尝过吧,今日这位可是郡主,就劳烦二位好好伺候她哦……」
看着那两个渐渐逼近的淫笑匪徒,熟悉的恐惧感将我淹没。
我被逼到了凉亭一角,在巨大的精神紧绷和害怕时刻,失去的记忆像是冲出闸门的洪水,一下子倾泻而出。
上次山崖边遇到匪徒,正是苏婉儿的手笔,那劫匪也是苏婉儿找的。
当时她在叶扁舟赶到那一刻,佯装成马上就要被匪徒蹂躏的样子,拖住了叶扁舟来救我的脚步。
面对马上要来扯我衣服的匪徒,我走投无路,只能咬牙跳下山崖。
没想到同样的戏码又要上演,大概是天要绝我,又给我安排了同样的剧情。
我万念俱灰,与其被那两人先辱后杀,跳湖看上去要痛快多了。
只是,费煊啊费煊,我终究是没等到你,没能再见你一面。
我翻身一跃,落入水中。就在我意识昏沉之际,仿佛有一双熟悉又令人心安的臂膀将我紧紧抱住了。
费煊,费煊……
我的阿煊,是你吗?
5
没想到我还能醒来,却是身在叶府里。
叶扁舟神色疲惫地守在了我的床前,他眉目紧蹙,那一贯清冷的眼睛里此刻布满了血丝。
见我醒来,他神色倒是浮现出惊喜,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可我一心记挂的,仍然是落水时将我抱在怀里的那个胸膛。于是便出口问道:「是你把我捞上来的?」
叶扁舟替我掖了掖被角,回答道:「我是在临月湖下游的溪边找到郡主的……」
「然后,是你把我抱回来的吗?」我只想知道昏沉之际是谁将我抱在怀里的。
叶扁舟没想到我悠悠转醒之后,最关心的问题居然是这个。
他愣怔了一下,转过脸去微微有些不自然,声音竟也有些哑:「确是我将郡主抱上马车的……」
他以为我是在担心自己的名声,便语气坚定地补充道:「郡主莫慌,等你身子好全之后,我便迎你过门可好?」
我对上他那一双温柔的眼睛,想起了之前为了追求他,我使尽了浑身解数的场景。
也想起了曾经他和苏婉儿亲昵相处,而我只能暗自吃醋的心酸。
还有他频频拒绝我,使得我成为全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
可如今,我面对他,心里却是无波无澜,平静得很。
因为我突然发现,每次在最危急的时候,我最渴望见到的人、最信任最让我有安全感的人……一直都是费煊。
可笑我如今才彻底明白自己的心意。
可这一次费煊再也没出现过了。
我把他弄丢了。
「苏婉儿呢?」我平静地看着叶扁舟,「一直都是她在暗害我,你知道吗?」
叶扁舟眼中泛起一丝难过,语气沉痛道:「她已经招了,现下正在刑部大牢。」
他难掩神伤,向我致歉:「我没想到,婉儿竟可以做出这等事情来。郡主如若难以咽下这口恶气,扁舟愿承受郡主所有的怒气……」
叶扁舟喃喃说道:「小时候姑母待我极好,婉儿又是她唯一的孩子。姑母担心她日后所托非人,所以临终前嘱托我一定要娶了她……」
「婉儿暗害郡主,按律要流放三千里,她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还望郡主能留她一线生机……」
叶扁舟说着便想来拉我的手,可我下意识移开了,他神色一僵,面上溢出一丝苦楚。
「叶大人,我累了,想自己休息一会。」
我转身背对他,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叶扁舟讷讷地回了一声「好」,便缓缓退下了,带着怅然若失的表情。
回到王府后,我才从父亲那里得知,就在我落水那日一早,费煊跟着招兵的队伍从军去了,从军之地是遥远又苦寒的北境。
我怔怔地听父亲说完,很久没回过神来。
后来,苏婉儿因两次设计暗害郡主,被流放三千里,途中吃尽了苦楚。
她是叶扁舟的表亲,而且起因也都是叶扁舟,所以叶扁舟也受了牵连,直降三级,从大理寺一把手大理寺卿跌落成一名小小的大理寺丞。
出了这件事,我爹也去皇上跟前求了解除婚约,顺利地得到了应允。
退婚那日,叶扁舟面色惨白,跪在议事殿前久久未起身。
之后他又来找过我,再次向我赔了罪,还表了心意。
「郡主,其实……我更想叫你一声悦儿。」叶扁舟盯着我的眼睛,脉脉含情。
「悦儿,就允许我叫你这么一次吧。」叶扁舟缓缓苦笑了一声,「我的心也是肉长的,悦儿以前喜欢我,所以愿意日日出现在我身边,其实早已经闯进了我的心里……」
「只是啊……」叶扁舟遗憾地叹息一声,「我初次遇到这种事情,不晓得如何应对,也不清楚自己的心意,让悦儿伤心了。」
「悦儿,当真不愿意再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吗?」叶扁舟那双眼睛充满着紧张和希冀,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只能低头静默不语。
叶扁舟说,我遇到劫匪跳崖那日,他赶到现场第一反应是要来救我,奈何距他更近的苏婉儿向他求救,他便先去了苏婉儿身边。
而我苏醒后竟不记得他,这令他心里涌出了十分失落的感觉,后来他才渐渐意识到原来我已经悄然走进了他心里。
于是,他便想方设法说服我不要退婚。
只是没想到,还是经历了苏婉儿一事,我和他彻底一别两散。
听了这番话,我的心里早已没了当初的悸动,只当是在听不相干的人和事,便回绝了他。
他步履落拓地离开了。
后来,我在瑞王府前,东市西市和各种宴会上或近或远地见过他,也似乎隐隐感到他追逐的目光,只是我能避则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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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煊这一走便是三年。
这三年间,我似乎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依旧是每日逍遥快活,和小金插科打诨,斗嘴斗得乐此不疲。
只是我拒绝了所有前来议亲的人,也从及笄之龄变成了十八岁的大龄女子。
爹娘没少在我面前念叨,只是每次在我坚决的抗拒中妥协了。
三年之中,费煊也偶有书信寄来王府,只是从未有一封是寄给我的。
虽然白日里我依旧是没心没肺的模样,只是每到夜晚我却总是黯然神伤,独自思念着费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