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换的人生

出自专栏《罪案故事馆》

洗完澡出来,男友已经睡了。

这时,手机屏幕蹦出来一条短信。

[你的男友已经死了。]
我看了眼身旁熟睡的他,笑着把手机扔到一边。

屏幕亮起,又收到一条短信。

[别扔手机,想活命就听我的。]
1

几天前,我成功通过实习,留在了省电视台,成为了台里最年轻的新闻主播。

为了庆祝,我、男友顾也、妹妹胡茵,决定利用难得的假期,出去旅游。

地点是顾也选的,某个东南亚小国。

一个小众,但极具异域风情的地方。

一下飞机,我们三个就被绮丽的热带风光所吸引,尽情投入其中。

等回到酒店,已经接近晚上 11 点,每个人都疲惫不堪。

我跟顾也一个房间,胡茵在我们隔壁。

等我洗好澡出来,却发现顾也早已呼呼大睡。

我笑着摇摇头,帮他盖好被子。

难为他一路给我们当摄影师,看来累坏了。

我和顾也从高中就开始相恋,爱情长跑七年。

已经认定将来共度一生的人,就是对方。

我本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平静而又顺遂地走下去。

直到我收到那条莫名其妙的短信。

2

一开始,我只当是谁在恶作剧。

毕竟顾也长相帅气,上大学时很多女生暗恋他。

对于这种骚扰短信,我这个正牌女友也是见怪不怪了。

于是我把手机随手扔到床头柜上。

明天计划爬山,必须早睡恢复体力。

头刚挨上枕头,手机屏幕又亮了。

[别扔手机,想活命就听我的。]
我顿时有种头发炸开的感觉,抬头望向房间天花板。

难道有人在房间里装了监控?

[你是谁,再骚扰我就报警了!]
我忍不住回复道。

[你的男友不是你的男友,你真正的男友已经死了。]
对方又发来短信。

这是什么意思?

我看向顾也,睡梦中他翻了个身。

从头到脚,他的一切我都再熟悉不过。

他不是我的男友顾也,还能是谁?

到底是谁这么无聊?

发短信的是一个陌生号码,我回拨过去,却显示是一个空号。

不想因为无聊的人破坏我的好心情,我气愤地把这个号码拉黑。

3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顾也下楼吃酒店的自助早餐。

酒店地处山顶,风光秀丽,但因为远离市中心,游客很少。

此时也只有一对白人老夫妻,在离我们很远的地方,安静地吃饭。

不知是不是因为短信的关系,今天的顾也,似乎真的不一样了。

吃饭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用左手拿筷子和勺子。

[你……是左撇子?]
我吃惊地问道。

[嗯,你才注意到啊。]顾也比我还吃惊,[我记得你以前问过我啊。]
[是吗,我大概忘了吧。]
虽然我没有特意关注过他常用哪个手,但如果他是左撇子,我不可能这七年都没注意到吧。

可是顾也说得那么自然,又不像是在撒谎。

这时,胡茵也到了餐厅,她端着盛满了食物的碟子,坐到我旁边。

[姐夫早。]胡茵冲顾也甜甜地笑了笑。

胡茵比我小三岁,相貌十分优越,一笑露出一对小虎牙。

我们姐妹俩长得很像,每当我们坐在一起,总会吸引周围人大部分的目光。

顾也朝她点点头,对我说他要添点橙汁,起身走了。

胡茵见我举着勺子,半天没喝下一口汤,问道:[姐,你怎么今天怪怪的?]
我看向不远处的顾也,他正举着杯子接橙汁。

我凑近胡茵,在她耳边小声说道:[我觉得,顾也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我以为胡茵会笑我多心。

没想到,胡茵听后收敛了笑意。

她看着我,平静地说:[你也发现了?]
4

我震惊地看着她,瞬间感到全身发冷。

最近太多让我理解不了的信息了。

见顾也已经往回走了,我们俩互相交换了眼神,赶紧闭嘴。

[怎么不说话了,刚刚是不是在说我坏话呢?]
顾也把杯子放下,笑盈盈地问我们,眼神在我和胡茵的脸上来回游移。

他的嘴角是弯的,但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一瞬间,我有点恍神,觉得眼前这个人,并不是我的顾也。

但他不是顾也,怎么会长得一样呢?

[姐夫,你猜对了,我们就是在说你的坏话呢,说你怎么还不提着白酒和猪头肉去我们家提亲呀。]
胡茵简直可以去当演员,又恢复成了喜欢跟姐夫撒娇的小丫头。

我作势去掐胡茵的嘴,顾也似乎松了口气,也笑着打趣了几句。

想到胡茵还没说完的话,我吃了几口饭,就装作肚子不舒服的样子。

[顾也,我今天可能玩不成了,肚子好痛,我要回房间了。]
我捂着肚子就往外走。

胡茵赶紧扶着我:[姐姐,我陪着你吧,要不姐夫你自己去爬山,难得出国玩一次。]

顾也摇摇头:[胡梦不去,我一个人玩有什么意思,我来照顾她行了。]
我见顾也很坚持,趁他没注意的时候,用眼睛点了一下手机。

我们还可以用手机打字聊天。

回到我和顾也的房间,我赶紧冲进卫生间。

坐在马桶上,给胡茵发微信。

[颖颖,你今天那么说是什么意思?]
我咬着手指等了半天,也没有回复。

抓心挠肝地着急,只得给她打电话。

电话响了一声,被接了起来。

对面传来男人的声音:[喂,梦梦啊。]
是顾也。

5

我顿时一惊,但还是尽量维持着正常语气。

[没什么,问她出没出去……]
不一会儿,顾也回来了。

大概是怕我多想,他说道:[我想起充电器落你妹那儿,我这手机马上没电了,你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
他哪里知道我此时的心情,我随便敷衍了他几句,就躺到床上,背对着他,做出不想说话的样子。

顾也自动闭嘴,坐在沙发上玩起了游戏。

这时,我的手机屏幕亮了,一条微信提示无声地跳了出来,是胡茵。

我微侧身体看向顾也,他正玩得投入。

我尽量不引人注意地把手机打开。

胡茵:[姐,顾也是不是发现什么了,刚才突然过来找我。]

我:[你快点说,我现在打字不方便,直接说。]
顾也刚结束一局,他放下手机看了看我,我赶紧把手机收起来,闭紧眼睛。

还好很快地他又投入到战斗中,我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等了很久,胡茵终于发来很长一段话,我躲在被窝里,在顾也打游戏的声音中,提心吊胆地一点点看完。

她说,她怀疑现在的姐夫,不是顾也。

6

大概一个月前,胡茵开始发现顾也不对劲。

那段时间我正在台里,忙着竞争唯一留下来的机会。

而作为顾也同事的胡茵,确实比我有更多机会接触他。

与我不同,胡茵是个有什么事情都喜欢藏在心里的人。

她觉得顾也有问题,没有告诉我,而是选择了暗中调查。

她想了很多种可能,都被一一排除。

最后只剩下一种可能——交换身体。

看到这里,我居然松了一口气。

所以这个已经被全世界拍烂了的烂梗,真实地发生在我身上了吗?

看来她还是以前那个爱幻想的中二小女孩儿。

我微笑着,准备回复,刚打出一个字,对面猝不及防地发来一张图片。

是一张初中毕业集体照,时间大概在十年前。

[你认出来了吗?]胡茵说。

照片背景是学校学舍,一群半大孩子,穿着蓝白色的校服,站了三排,第一排正中间是一些老师样貌的人。

照片上方有一行红字——江德市第六十五中三年三班毕业合影留念。

可我和顾也既不是江德市的,也不是六十五中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认出谁?]我疑惑地问。

长时间的[正在输入中……]。

这段时间,我把这张照片在手机上放大,一张张脸看过去,尤其是男生部分,每张脸都放大到全屏。

看不出任何端倪。

[第二排右三的男生,你仔细看看,像不像顾也。]胡茵终于回复我了。

我赶紧找到那个男生,两指放大。

他留着寸头,皮肤黝黑,鼻孔外翻,长得又瘦又小,活像一只丑猴子。

这跟系草顾也有一毛钱的关系吗?

[你还没睡醒吧?]
刚准备这么回过去,突然想到什么,又点开照片。

那个男生是唯一没睁眼睛的,不是单纯地闭眼睛,而是一脸紧张,面部肌肉都绷得紧紧的,仿佛全身都在使劲儿。

跟顾也一模一样!

这次出国旅行,他仅有的几张照片,还是我强迫他陪我一起拍的。

每张照片,他都是紧闭双眼,露出一副很难受的样子。

我当时还很奇怪,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想了想,打字道:[你的意思是,这个人与顾也互换了身体?]
[没错,而且……这个叫江成的男人两个月前失踪了。]
两个月前……

我努力回忆顾也的种种行为,很多当时并没有在意的事情,此刻都放大了起来。

我想起来,顾也曾消失过一天,我用了很多方法,都联系不上他。

等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的行为举止却很怪异,像换了个人一样。

当时忙着工作的事,并没有在意,只当他是工作压力太大了。

所以,真正的顾也,其实变成了江成?

我被胡茵惊世骇俗的想法震惊到了,却又不由自主地顺着她的思路想下去。

不知什么时候,顾也打游戏的声音消失了。

床侧桌子上放着我的化妆镜,镜子里顾也早已放下手机,直勾勾地看着我的方向!

我突然意识到,我打字打到忘形,早已整个上半身都伸出了被子。

手机就这么大咧咧地举着。

而且现在手机的屏幕上,还是江成放大到全屏的脸。

7

我感到全身的神经都揪了起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关掉手机,然后闭上眼睛。

不管我背后的人,是不是顾也。

过了一会儿,有脚步声响起,接着我感到床垫一侧塌了下去,有热气喷到我的脸上。

[我知道你没睡。]
顾也在我耳边说。

我的心脏如鼓擂一般,但还是睁开眼睛,做出迷茫的样子看着顾也。

顾也双手支着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他在笑,可那个笑看起来说不出地怪异。

[胡茵刚才跟你说什么了?]他问。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了,他果然有问题!

我心里一惊,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站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这个距离足够我跑到门口,而且这个酒店的隔音很差,如果闹出声音来,胡茵在隔壁也可以听到。

我把心一横,干脆直接问顾也:[你到底是谁?]
[什么意思?什么我是谁?我是顾也啊,你男朋友。]顾也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

我摇摇头:[你不是,你以前不是左撇子。]

顾也笑笑:[梦梦,你想象力可真丰富,我本来就是左撇子,只不过从小被纠正过,现在基本都用右手了,前几天打球扭伤手腕,才改用左手拿筷子。]
说完,顾也拿起写字桌上的纸笔,用右手随手写了几个字,果然是顾也的笔迹。

我想到他拍照时的样子,又问:[还有,你拍照时的样子,为什么全都闭着眼睛,没有一张是睁着眼的?]
[全是闭眼的?我有吗?]顾也疑惑地想了想,然后说,[好吧,我只是得了角膜炎,不能见强光,你没发现我在外面的时候一直戴着墨镜吗?只有你拉着我拍照的时候我才摘下来。]
[你生病了?怎么没告诉我,严重吗?]
[我怕你担心,你那时候那么忙。]顾也走上前,轻轻拥住我,[这些都是胡茵跟你说的,对不对?]
我沉默了,不置可否。

茵茵在微信里对我说的,到底是她弄错了,还是她故意编出来的?

[其实,刚刚我去胡茵的房间,不是去拿充电器。]顾也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用手推开他,不敢相信地说:[你什么意思?]

顾也面露难色,斟酌了半天:[是胡茵让我过去的,她……曾经向我表白过。]
犹如一道响雷在我的头顶炸开,我震惊到几乎站不住。

[所以,刚刚,你去她房间干什么了?]我颤抖着问。

一个是我相恋多年的男朋友,一个是我疼爱备至的亲妹妹,我不敢去想他们之间能有什么。

8

据顾也说,胡茵半年前大学毕业,来到他们公司,做实习生。

两人免不了有工作接触,天长日久,突然有一天,胡茵向顾也表白,说自己喜欢他。

[我当然拒绝了她,也答应暂时不告诉你。]
[但是她一直纠缠我,刚才还让我去她的房间,告诉我她有办法让我们分手。]
[但,我没想到,居然是这么拙劣的谎言。]

我观察着顾也的表情,看不出来他是不是在撒谎:[所以,你趁我在卫生间,单独去她的房间?到底是她想做什么,还是你想做什么?]
顾也顿时慌了,刚要解释什么,一阵砸门的声音传来。

[姐姐,开门!]是胡茵。

顾也看我一眼,刚想阻止我,我已经把门打开了。

[姐,我怎么发微信,你都不回,我听到你们好像在吵架……]
胡茵说到一半,感觉到了我们之间的氛围不对,目光反复在我和顾也的脸上游移。

[茵茵,顾也说,你喜欢他,是吗?]我努力用平时的语气跟胡茵说话。

胡茵听我说完,瞬间瞪大双眼怒视顾也:[顾也,你放屁!我什么时候……]

可是,胡茵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平静地看着我:[是的,我喜欢上了顾也,姐,你把他让给我好吗?]
[茵茵,你疯了吗!]

我看向顾也:[你用了什么方法, 为什么茵茵会这么说?]
顾也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什么话都没说。

胡茵哭了:[姐,是我,是我自己要喜欢顾也的,跟他没有关系,我对不起你,可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说完,她就哭着跑了出去。

我想追出去,被顾也死死地抱住了 :[梦梦,别追了,我劝过她,没用的,只要我们俩好好的,她渐渐地就死心了,好吗?]
我也哭了,哭得撕心裂肺。

记忆里,爸妈在外地工作,照顾茵茵的责任一半落在了我这个姐姐身上。

从小到大,无论是好吃的还是好玩的,我都会让给妹妹,她曾经说过,她爱我甚至胜过爱爸爸妈妈。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喜欢上顾也?

如果是真的,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其实我可以……

一整天,胡茵都没有回房间,我给她打了一天的电话,也哭了一天。

直到晚上,我哭到筋疲力尽,顾也给了我一杯热牛奶,情绪激动的我才渐渐平静下来。

半夜,我从床上醒来,身边没有人。

[顾也,你在哪儿?]
黑夜里,我慌张地喊着他的名字,然而顾也根本不在房间里。

我拿出手机给他打电话,熟悉的铃声从床上响起。

顾也到底去哪儿了?

酒店窗外,岸边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一遍遍清晰地传进我的耳朵。

白色的窗纱被海风吹起,鼓成奇怪的形状。

我突然害怕起来,仿佛偌大的酒店,只剩下我一个人。

门卡开门的声音,是顾也!

顾也回来了,我打开灯,从床上冲下去,扑进他的怀里,哭了起来。

我的耳朵贴在他的胸膛,他的心脏跳得很厉害。

[顾也,你刚刚去哪儿了?]
[我刚才睡不着,在楼下花园散会儿步……我以为你睡了。]顾也说。

[是这样啊……]我看着顾也潮湿的裤脚,假装安心地说。

9

一夜无眠,从顾也翻身的频率来看,他也是。

早晨 6 点,我收到了胡茵发来的一条定位,其余什么信息都没有。

再打过去,就显示关机了。

不管这个定位代表了什么,我都一定要过去。

当我告诉顾也胡茵有消息的时候,顾也沉默了一阵,但他还是陪我一起去了。

从酒店出发,跟随地图指引,我们沿着山上的小路行走。

很快地,我们偏离了主路,竟不知不觉沿着一处陡峭的山崖行进。

此时不到 7 点,这里本来就没什么游客,此时更是一个鬼影都见不到,只有两边高大的树木在默默地注视着我们。

顾也在前面领路,他一言不发,脚步坚定,仿佛从一开始就知道胡茵在哪里。

我默默地跟在后面,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无法回头了。

很快地,我们走到了定位的地方——山崖的最高处。

目之所及,一览无余,哪里有胡茵的影子。

这里有一小块平地,顾也站在上面,伸长脖子向下面望去。

山崖足有 50 米高,下面就是著名的郧海,绵长的海岸线上布满了黝黑的礁石。

早晨的日光稀薄,温度不高。

我站在离顾也几步远的地方,此时周身一阵冷冽,仿佛从顾也的眼中看到了这世上我最最不想看到的画面。

顾也看了一会儿,突然[啊]地叫了一下。

他说:[梦梦,你看,那是什么?]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顾也的脚下,多了一个水晶般夺目的发卡。

莫名地,我觉得这只发卡,好像在哪里见过。

可这不是胡茵的,而且我确定,刚才来的时候,这里明明空无一物。

什么时候……

顾也直直地看着我,我看不懂他的情绪。

我觉得头有些痛,好像就是从看到发卡开始的,我突然想回去了。

顾也见我没什么反应,又转过身,他向山崖处探了一步,半个身子几乎悬在外面。

我的心揪了起来,刚想提醒他小心,他突然对我说:

[梦梦,你过来,你来这里看,茵茵在下面啊。]
他向我伸出左手,他的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感觉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疯狂的状态。

顾也不对劲!

山崖的边上长满了半人高的植被,我不靠近,看不到下面的情况。

但不管胡茵在不在下面,我相信我现在如果靠近顾也,我一定会被他推下去!

[梦梦,你怎么不过来啊,你不来,我可就来抓你喽。]
顾也扭曲地笑着,从山顶平台轻轻一跳,伸着的手眼看就要够到我了。

[啊!!!]
我尖叫起来,手中的手机一甩,正好砸到了顾也的眼睛,他痛到蹲在了地上。

我不顾一切地跑了起来,沿着来时的路。

这里不是游客常来的地方,我边喊救命边跑,可是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我感觉到顾也在后面追我。

[梦梦,你停下来,停一下!我刚才是逗你呢!]
我根本不敢停下来,不敢相信他的话,他一定不是真正的顾也!

我一刻不停地跑,一棵老树的根把我绊倒了,我低着头爬起来继续跑。

猛然间,我撞到了一个人。

身材很纤细,是个女人,可能是当地人!

可当我抬起头时,我周身的汗毛瞬间都立了起来。

10

我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一张脸。

[她]的脸上纵横交错着一道道毛毛虫般可怖的疤痕,一只眼睛似乎是瞎了,只剩下青白色的眼球。

看到我,她的眼睛陡然睁大,啊啊地叫着就来抓我的胳膊。

我不知道到底是她更可怕一些,还是后面的顾也更可怕一些。

总之,在这种生死关头,我的身体爆发出了我自己也不相信的巨大的能量。

我一把将这个瘦小的女人摁倒在潮湿的泥地上,她当场动弹不得。

我听到顾也喊了什么,但我不可能回头。

摆脱了她,我加速往山下跑去,不知什么时候,顾也的脚步声消失了。

终于看到不远处有几个爬山的游客,我激动到几乎落泪,使出最后的一点力气,冲到那几个人的身边。

他们惊讶地望着我,还未等开口求救,我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11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上还打着点滴,病房里只有我一人。

温暖的阳光洒满了房间,房间外的走廊上有人来回走过——我获救了!

我挣扎着坐起来——我要报警,顾也杀了我妹妹,他还想杀我!

门口站着一个医生,正在跟门后的人聊天。

[对不起,医生……]我用英语说道。

一张口,发觉自己的声音如此地虚弱以及嘶哑。

医生听到我的声音,转头看向我。

与此同时,门后的人也走了出来,看到他的脸,我整个人如同被冰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是顾也。

他几步走到我床前,眼里尽是关切。

[梦梦,你终于醒了,早晨我们一起爬山看日出,结果爬到一半,你突然晕倒了。]

医生是个年轻女人,她微笑着对我说:[胡小姐请放心,你的身体没有大的问题,你只是有些低血糖。]

又称赞顾也道:[你的男朋友非常担心你,一直问你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他应该是希望我再也醒不过来,因为我知道了太多。

医生又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病房,我刚要说什么,就被顾也挡住了视线,我失去了唯一向外界求助的机会。

病房里只剩下我和他。

我怒视着他,说道:[你到底想怎么样?想把我也杀了吗?]

顾也露出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梦梦,你在说什么啊?]
[还有,你把茵茵怎么了,你杀了她吗?你把她推下山崖了吗?]
想到胡茵可能被害,我的泪水流了出来。

顾也更慌了,他伸手摸我的额头:[你是不是发烧了,你在胡说什么啊,胡茵不是好好的吗?]
这时,胡茵也走了进来。

见我醒了,她马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姐姐你醒啦,你走着走着,突然倒下了,可吓死我跟姐夫了!]
我吃惊地看着她,半天移不开视线。

这是怎么回事?

被我这么看了半天,胡茵的笑容渐渐凝结在嘴角,她用询问的眼神看向顾也。

顾也无奈地摇摇头。

[茵茵,你跟我说,昨晚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一晚上都没回来?]
[我哪也没去啊,在房间看电视,我还到你房间找你聊了一会儿,你忘了吗?]
胡茵一脸无辜。

[你今天早上是不是给我发了个定位?约我到山上找你?]我不死心,又问道。

[没有啊,我们三个今天约好一起看日出的嘛,一直在一起,怎么会给你发定位呢?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胡茵越说越害怕。

我感到不是这个世界出了问题,就是我出了问题。

对了,聊天记录!我的手机里有与胡茵的聊天记录,查一下就知道了。

我伸出右手在床上摸索着,猛然想起来,手机被我用来砸顾也,丢在山上了。

[你在找手机吗?]顾也把手机递给我,[你晕倒的时候手机掉在地上了,我就替你保管了。]
我一把抢过手机,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打开与胡茵的聊天框,最后一条信息,还是前天晚上,她发给我和顾也的合影,哪里有什么定位的信息?

而且,昨天关于江成的聊天记录也消失不见了!

我捧着手机发呆,直到胡茵试探性地叫了我一声:[姐姐?]

我回过神来,冲他们笑笑:[顾也、茵茵,我明白了,我大概是做了个梦吧,但是这场梦,太真实了。]
[我现在想休息一会儿,让我自己待一会儿,行吗?]
顾也点点头,又安慰了我几句,便和胡茵一起往外走。

[顾也,我是在哪里晕倒的?]我突然问道。

顾也的脚步顿住了,他回过头来,对我说:[在前几天我们走过的,那条上山的小路上。]
[好的,我知道了,帮我把门关上。]我向门口的两人笑了笑,侧身躺下。

门关上了,脚步声渐远。

他们没有注意到,被子下面,我紧紧地握住手机,以至于指骨都泛白了。

因为我发现,我让闺蜜王雪帮我调查的事,她已经回复我了。

12

顾也他们以为成功骗过了我,虽然我真的曾经一度以为我在做梦,或者我得了精神分裂。

直到我拿到了手机,我的手指无意间抠开了手机壳,里面夹着一片极小的枯叶,还有一点褐色泥土。

而据顾也说,我晕倒的地方,是附近上山的小路。

那条路很干净,是当地特意修建给游客的,一条柏油路,没有泥土和枯叶。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顾也和胡茵在骗我。

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也没时间去想。

我打开手机,点开王雪头像上的小红点。

上面只有一条信息——江成死了。

13

我的心一阵钝痛。

早在我开始怀疑顾也的时候,我就悄悄让王雪帮我调查江成。

王雪的男友是报社记者,人脉很广,果然,不到一天的时间,就有了消息。

我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时间紧迫,直接给王雪打了电话。

电话响了一声就接通了,话筒里传来王雪兴奋的声音。

[宝儿,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我都快急死了,快说,为什么让我调查那个人,你神神秘秘的,做什么呢?]
昨天没有时间说得太详细,好在王雪机灵,没有多问。

[王雪,我问你,江成和顾也有没有关系?]我开门见山道。

[硬要说他们之间的关系嘛,就是江成与顾也都是 T 大的学生,还是同一级,不过不是一个专业——怎么了?]
我的心情沉重了起来,那个想法似乎正逐步得到印证。

[王雪你听我说,我怀疑,顾也的身体里装着另外一个人……]
[你怀疑是江成?]
[嗯。]
如果顾也的身体里是江成,那么死去的江成很有可能就是……

[噗哈哈哈哈,这怎么可能,你怕不是疯了吧……]
意料之中地,王雪大笑了起来,可很快地,她又沉默了。

我以为信号不好,[喂,喂]地喊了起来。

好一阵,王雪才说话:

[梦梦,你刚才说的这个,让我想到了一件事,但我不确定要不要跟你说……]
我预感到她将要说的事,可能会解开一直困惑我的谜团。

[就是啊,最近有一个都市传说,在中学生中很流行的,据说当一个人准备自杀的时候,他的手机会收到一条短信,上面有一个网址。]
[登进去是一个网站,网站会问你,想不想与另一个人交换身体。]
[也就是与你想成为的那个人,交换人生。]
[如果你想,就填上他的名字,第二天,你就会发现自己开启了新的人生。]
[也许……江成想自杀,而他一直想成为的那个人就是顾也。]
王雪平实地讲述,却让我的心脏狂跳。

与想成为的那个人交换人生,真的可以做到吗?

我想到了我们台里,8 点档新闻的女主播,她长得漂亮、能力出众,是省里各大晚会、综艺的定海神针,我多希望能体验到她的人生……即使只有一天……

可,这太荒谬了!

[王雪,这不过是中学生编的故事!]
[如果说,我真的见过有人交换成功了呢?]
王雪的语气蓦地低沉起来,顿时一阵寒意由四肢蔓延到了我的头顶。

14

我正要继续问下去,却听到门口有脚步声。

透过病房门的玻璃窗,我清楚地看到——是顾也。

他没有进来,只向病房里张望。

眼神中透着我从未见过的冷漠。

还好电话被我的身体挡住了,我二话不说挂断电话,闭上眼睛装睡。

过了一会儿再看过去,顾也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不敢再给王雪打电话,只给她发了条微信——[回去聊]。

…………

经这一番折腾,我早已没有玩的兴致,只愿自己能够平安回国。

回国的路上,顾也毫不掩饰的表现,让我在心里坚定地相信,他就是江成。

而我的顾也,也许早已变成了一堆枯骨。

对于妹妹胡茵,我暂时无法判断她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强忍着悲痛,我尽量表现得与平时一样。

一下飞机,我找了个借口,就独自打车去了王雪的公司。

王雪是我的小学同学,与我有快二十年的交情。

她还在上班,特意请假出来见我。

当我见到她时,这几天的惊惧、伤心、委屈等等一瞬间都爆发了出来。

在繁华的 CBD 街区,我抱着她痛哭不止。

王雪陪着我,等我终于平静下来,只说了一句话:[走,我们报警去。]
15

警察局内,在王雪的陪伴下,我把在国外的经历,以及我对顾也的怀疑,一股脑地向两位接待我的警察讲述了。

[顾也与江成是通过一个网站,交换了身体。]
[就是那个都市传说,你们一定听说过。]
[死了的人,不是江成,而是顾也!]
[现在江成正在用顾也的身份活着,他知道我发现了,他想杀我,还差点把我从山崖上推下去!]
[我怀疑我妹妹也参与了。]
[请你们保护我!]
春季的北方,人们都穿着长衣长裤。

而我刚从东南亚回来,还是一身轻薄的热带打扮。

红眼航班加转机,身体早已疲惫不堪,根本没注意到自己散乱的头发,以及赤红的眼角。

对面的两位警察温柔且耐心地听完了我的讲述,对看一眼,点点头。

其中一个警察说:[胡梦女士,我们对您的遭遇表示同情,想问下您有没有亲属在本市?]

我摇摇头:[我的父母都在国外。]
两位警察露出一副[难办了]的表情。

我顿时醒悟过来:[你们……以为我是精神病?]
[我不是精神病!]我激动地站起来,椅子咣当一声倒在地上,周围的人吓了一跳。

[王雪,你快帮我说说,我不是精神病,这些都是真……]
说到一半,我才发现哪里还有王雪的身影!

王雪,王雪怎么不见了?明明是她陪我来的呀!

为什么连她也抛弃我!

为什么所有人都不相信我!

人生中,我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叫做[崩溃]的情绪。

我感到大脑被什么东西填满,仿佛马上就要爆炸,一瞬间我失去了控制自己的能力。

对面的警察极有经验,大概看到我的表情不对劲,赶紧上前将我摁在了地上,我感到手腕被冰冷的东西铐住了。

我兀自尖叫着,不知道叫了多少声,现场乱成一团,打电话的,叫医生的。

很快地,有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进来,往我胳膊上打了一针,我顿时陷入到沉睡中。

16

整整一个月,我被关在这个臭名昭著的精神病院中。

因为始终坚持顾也即是江成的说法,医生怀疑我患了急性精神分裂,理由是我有妄想、狂躁等症状。

作为家属,胡茵拒绝了保守治疗的方案,同意将我送入精神病院。

我想联系我的父母,但无论怎么打电话,都打不通,我怀疑是胡茵在从中做了手脚。

王雪也再没有来看过我一次,仿佛一切真的是我幻想出来的。

…………

在精神病院,我受尽折磨。

刚开始的那段时间,我的大腿还有后背的皮肤,几乎没有一块是完好的。

管我们的两个女护士,对于像我这样,年轻貌美的女病人,更是给予特殊的照顾。

我一被送进来就后悔了,当即想要改口,但已经晚了。

这里都是一些被家属放弃的人,也有一部分人,像我一样,根本没有病,是硬生生被治成了精神病。

这里每天按时吃三次药,这种药,我吃了以后会出现头痛、记忆力减退的症状。

一开始我当然不肯吃,被护士发现了,后来每次吃药的时间,她们都会专门盯着我。

如果见我不吃,还会用手中的长棍招呼我——这在这里是很平常的事。

很多病人们都被这种管理方式驯服,就像巴普洛夫的狗,一见到棍子,立马老老实实的。

我没有办法,只能当她的面吃了,然后再偷偷去厕所抠嗓子吐出来,有时候怎么都吐不出来,只能坐在厕所湿臭的地面无声地哭。

以前我很少哭,在这里,大概把我一生的眼泪都流光了吧。

我想念顾也,那个从前的、真正的顾也,也许我快要见到他了。

住院期间,胡茵来看过我一次。

才几天不见,她仿佛换了一个人。

以前,她是我的小妹妹,在我面前永远乖巧、听话。

现在,她妆容精致,衣着成熟、得体,就连看我的眼神也透着坚定。

此时,她微抬下巴 ,以一种又哀伤又轻视的表情看着我。

我穿着病号服,几天未见太阳的脸苍白、憔悴,眼角处有块瘀青,那是刘护士昨天打的,只因为我洗脸的时候用了洗面奶。

洗面奶被她收走,临走前,她还用她那三角眼斜睨着我,说道:

[你一个病人,打扮给谁看?长得再美,也是个精神病!]
看着刘护士离开的背影,我恶狠狠地在心里说:

[丑女嫉妒我罢了,可怜的女人,这辈子体会不到做美女的快乐。]
[我将来会是最红的女主播,你呢,只配在精神病院伺候病人。]
[谁让这是个看脸的世界呢,等我出去以后,你就只能在电视机上看到我了!]
…………

尽管我已经努力用头发遮掩了,但显然还是被胡茵看到了,因为我看到她的嘴角向上提了一下。

[姐姐,我今天来是想带给你一个消息,你听到以后,可千万不要太难过哦。]
甜美的声音,可是沁着毒汁。

因为吃药的关系,我反应了好一阵子:[好消息?你和顾也结婚了?]
我嗤笑一声,难道现在,她还以为我会在乎这些吗?

胡茵愣了一下,然后大笑起来,笑出了泪花,笑到一旁的护士不得不上前提醒。

[好,好的,对不起,哈哈哈哈,结婚,哈哈哈哈。]
她用手背擦了擦眼泪,终于停了下来,但脸上还保持着笑容。

那张与我相似的脸,扬起了一抹奇异的光彩。

[姐姐,你一定还不知道吧,你住院的这段时间,省电视台已经单方面和你解除劳动合同了。]
[什么……意思?]因为药物,我一时不明白胡茵的话,但从她得意的神情,我心里已经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意思就是——你被开了!辞退了!炒鱿鱼了!你听懂了吗?]
胡茵的声音越来越大,那双与我相似的眼睛里是压抑不住的兴奋与疯狂。

她说完以后,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两眼炯炯地盯着我看,仿佛想要欣赏我接下来的表情。

我听懂了,如果第一句没听懂,后面的几句也该懂了。

播音主持是我的精神支柱,是我决心奋斗一生的事业。

我为了进省台,努力了整整四年,甚至在最后竞争的时候,用了一些卑鄙的手段,才最终得到了这个宝贵的名额。

然后他们现在告诉我,因为我是一个[精神病],这些年的努力都白费了?

而且,我将永远无法在这个行业发展,永远无法成为一名主持人了。

我痛苦地捂住了头,手指深深地插进了头发里,用两只手撕扯着。

[啊——]我痛苦地嚎叫着,竟真的将两边的头发揪下来不少,可是极度的痛苦让我感受不到疼痛。

我的举动让周围的人吓了一跳,一个护士走过来,习惯性地想打我,但看了眼胡茵,忍住了。

也许是我的表现满足了她的期待,胡茵开心地笑了起来。

她欣赏了一会儿我的表情,看看表,起身准备离开。

我知道我现在像个真正的疯子,但实际上我并没有疯。

[为什么?]我问道,声音很平静,仿佛刚才的嚎叫从未发生过。

她转过身:[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你是我的妹妹,我们是一奶同胞,我自认对你不薄。]
意料之外地,胡茵得意的神色逐渐消失,转而换上了一副悲悯的表情。

[很快地,我会让你知道这一切,全部的一切。]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她的眼圈好像红了。

说完这句话,胡茵头也不回地走了。

17

半个月后,我出院了。

不出所料,没有人来接我。

我提着一个小包,里面就是我所有的个人物品了。

人事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我在原来单位还有一些东西没有收拾,占着一个工位,他们不好安排新人。

是的,我原来的岗位已经有别的人代替了,正是之前与我竞争的几人之一。

其实我早已经知道了——即使在疯人院,我们也是能看电视的。

那个本该是我的节目,现在换成了另外一个女孩。

那个对着摄像机侃侃而谈的人,看起来又美又聪颖的人,本应该是我。

回到台里,几个平时跟我要好的同事,也都假装看不到我。

那些为了节目,一起熬夜奋斗的夜晚,好像是一场梦。

坐我旁边的人还悄悄地把椅子挪得离我更远一些。

呵,我现在是一个精神病,谁知道我还会不会突然犯起病来,砍砍人什么的。

我的人生就这么毁了。

…………

夜晚,我去了过去常去的一家酒吧喝酒。

郁闷难耐,高酒精度的红酒一杯接着一杯,不久就天旋地转,醉倒在桌子上了。

蒙眬中,有人扶着我走出了酒吧,上了一辆车子。

我大脑能清楚地感受到,但我四肢却无法动弹。

平素都是乖乖女的我,这次也放纵了一把。

无所谓,如果会发生什么事情,那就发生好了,反正我的人生已经烂如一摊稀泥了。

18

意识逐渐恢复,我睁开了眼睛。

出人意料地,我没有躺在酒店的大床上。

而是坐在一张椅子上。

像以前上学时坐的那种,最最普通的木头椅子。

双手、双脚被牢牢地绑在椅背、椅腿上面。

在我的上方,有一盏灯泡亮着,从上至下,形成了一道圆锥形的,光的屏障。

除此以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

我的脑中瞬间浮现出好几部变态杀人电影。

恐惧令我疯狂地尖叫起来。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我的声音会不会有人听到。

这完全是生理性的、不受控制的尖叫。

我叫了足足有十几分钟,四周还是死一般地寂静。

我绝望了,死亡的恐惧笼罩了我。

这时,我听到了一点声音。

我闭上嘴,竖起耳朵——是脚步声,似乎不止一个人。

[谁?谁在那里?你想干什么?]
我颤抖着发问。

无人回应我。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杀我。]我哽咽着说,求生的意志占据了一切。

对面很安静,我什么都看不到,但我知道,有好几双眼睛,在暗处正盯着我。

我正要再说什么,却听到一个声音,声音里带着冰冷的笑意:

[你怕了?那你杀人的时候,怕不怕?]
19

我愣住了,足足有半分钟的时间,我像个石头雕像一样,一动不动。

脚步声再次响起。

穿着皮鞋的脚,还有熟悉的身体,依次褪去黑暗,被灯光照亮,直至——他的脸。

是顾也。

[你一定有很多的疑惑。]顾也说道。

他站在我面前,距离我不到 1 米的距离,居高临下般看着我,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冷漠与陌生。

我仰头看了他半天,大脑终于逐渐接受了眼前的画面。

我认命般:[我早该猜到的……你根本不是顾也,你是江成,真正的顾也早已被你杀了!现在,你又想杀了我,对吗?]
顾也像听了什么好笑的话一般,突然仰天大笑起来。

[这句话,你说对了一半。]顾也突然凑上前来,可悲的是,那张完美的脸,依旧能让我心动。

他盯着我的眼睛:[你只说对了后半句。]

好奇心战胜了恐惧,我问道:[如果你真的是顾也,为什么要杀我,我们在一起那么久,马上要结婚,你没有理由……]

突然,我想到了什么:[因为胡茵,对吗,你爱上她了?]

顾也冷笑:[我真没想到你还是个恋爱脑,安雯雯。]

我愣住了:[你叫我什么?]
安雯雯……一股奇怪的感受涌上心头,这三个字熟悉而又遥远。

[你还记得我们在异国旅游时,你收到的那个短信吗?]
猝不及防地,顾也提到了短信的事,我正准备开口,顾也接着说:

[你很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对不对?]
[因为短信就是我发的。]

我震惊道:[怎么可能,你当时明明睡着了!]
[用身体挡住手机操作很容易,你不是也干过同样的事吗?]
他果然全看到了,在医院的时候。

[包括我说过胡茵追求我,也全都是骗你的。]
[为什么,我这么爱你,我们从高中开始就在一起了,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我喃喃道。

[哦,是吗?那我不妨问你,我们高中校服是什么样子的?]顾也直视着我。

[校服是……]我说到一半,突然说不下去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完全不记得校服的样子啊,但是我却记得顾也,记得他对我做过的每一件事。

[这些细节我想不起来了。]我掩饰道,[那么胡茵呢,胡茵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她亲口承认她喜欢你!这又是为什么?]
[当然也是为了耍你啊,姐姐。]
一双穿着运动鞋的脚从黑暗处由远及近走来,紧接着一张与我有几分相似的脸被灯光照亮。

胡茵与顾也并排站着,同用一种戏谑的表情看着我。

胡茵……果然她与顾也是一起的。

[当然还有所谓的江成的事,还有我给你发的山上的定位,全部,都是,耍你的哟。]
胡茵故意用轻快的声音说着,在我听来每个字都如同扎在我心上的刀子一般。

[茵茵……不,胡茵,我真的不明白,我们是姐妹,从小我就让着你,百般爱护你。你想要我最喜欢的小熊玩具,尽管不舍得,我还是给你了……]
[你最爱的小熊玩具?你说说是什么样子的。]胡茵说。

那是我最爱的玩具,我怎么可能不记得小熊的样子,但我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居然完全没有印象,我只确定这件事发生过,可它却像飘浮在空中的肥皂泡,等我想伸手去够它,它就碎了,无影无踪了。

一定是我记忆衰退,忘记而已,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江成……你说的所谓的与顾也的巧合,都是假的?或者说,根本不存在这个人?]我问道。

[是的。]胡茵微笑着说道。

[不会的,不会的……]我双手揪着头发,呼吸逐渐困难起来,[王雪说过的,江成死了,王雪说的,她怎么会骗我呢?]
[嗯……怎么不会呢。]
高跟鞋的声音响了起来,仿佛等了很久一样,迫不及待地。

王雪也出现了,这是自她在警察局消失后,我第一次见到她。

王雪化着精致妆容的脸上浮现出异常的兴奋,她在笑,可仿佛下一秒就会让我坠入地狱。

[实际上,江成根本不存在,照片上的男生根本不叫江成,他与这件事毫无关系。]
[倒也不是毫无关系。]胡茵上前一步,她轻蔑地对我说,[你再看看那张照片。]
她拿出手机,手指点了几下,然后把手机屏幕举得离我近了些。

还是那张被我在不知道多少个深夜,看了多少遍的照片。

[江成]站在第三排最右边的位置。

胡茵把他放大,然后用食指缓慢移动照片——手机屏幕上逐渐出现了一个女孩。

她站在第二排右数第五个的位置。

[这个人,你还认不认识啦?]胡茵的声音甜得发腻,她哄孩子般地问道。

20

我的视线聚焦在这个女生身上。

枯黄又稀疏的头发、三角眼、朝天鼻——一个不折不扣的丑女。

[她是谁?]我迷茫地问道。

胡茵眼里流露出一丝的失望,她拿走手机,正待开口说什么。

[啪]的一声,我的脸被外力狠狠地打向了一边,嘴里瞬间涌出了腥咸的味道。

是王雪,她红着眼睛,还想继续打我,被她身边的胡茵握住了手腕。

[不着急。]胡茵向她摇摇头,王雪慢慢放下了手臂,死死地盯着我。

我吃惊地看向王雪,疯了,都疯了。

眼前的三个人,一个是我男朋友,一个是我亲妹妹,一个是我的闺蜜,为什么,他们三个会在一起?

为什么,他们要把我绑起来,为什么,他们要我看那张照片?

嘴里的咸腥越来越多,不知不觉,我的泪水模糊了双眼。

从这刻起,我伪装的坚强已经不堪一击。

我声嘶力竭地:[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联合起来耍我?我是你们最亲密的人啊,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很显然,为了折磨你。]胡茵怜悯地看着我。

[为了让你得到,然后又失去。]王雪咬着牙对我说。

[为了让你在死之前,感受她曾经的痛苦。]顾也说,他的手在颤抖。

[她?她是谁?]
我大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全都在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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