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故人往:怎堪红颜悲白发》
我穿越过来,死了三次
第一次穿成裴知远的丫鬟,他将我推入井中,活活淹死。
第二次成了裴知远的小妈,我被他毒死。
第三次,我成了他身娇体弱的远方表妹,原以为能逃过一劫,不料还是被盯上。
他毁了我的婚约后亲自登门,眼里满是执念与痴气:
「羡安倾慕表妹已久,遂来求娶。」
「若得佳人,定爱之敬之,……生死不离。」
1
我穿到这具身体上已有一个多月,原主叫方若若,是裴府的远方亲戚。
父亲去世后,她随母亲来都城寻进京赶考的未婚夫,遂借住在裴府。
方若若性子温顺,加上身体弱不常出门,想来和那阴暗变态的裴知远没什么交集。
想到前两次的惨状,我心里隐约有些后怕,发誓绝对离那疯子远远的。
裴知远是裴府的二公子,生母身份低微,在他很小时便去世了,所以他从小爹不疼娘不爱。
大夫人每每还教唆下人欺辱他。
久而久之,裴知远黑化,表面看上去温和良善,实际上是个心狠手辣,瑕疵必报的主。
我偷偷打探过,先前我第一个身体的主人阿狸,曾是大夫人身边的丫鬟,许是耳濡目染久了,对裴知远很瞧不上。
冷嘲热讽,耍小手段早已是家常便饭,甚至寒冬腊月逼人洗衣服,洗不完没饭吃。
那井水冰冷刺骨,裴知远一双手生了冻疮,惨不忍睹。
至于第二个身体的主人,也算是裴知远小妈,受大夫人的意给裴知远下过毒,只可惜没得手。
这些人想方设法地搞死裴知远,裴知远报复我也理解。
可他搞死的这两人,身体里都是我!
现在我在方若若身体里,她胆小得像只兔子,此前和裴知远也没什么交集。
这次,我应该能逃过一劫。
2
丫鬟春雨说,昨日大夫人让下人打了裴知远,那比棍子还粗的长鞭落在背上,将人打得血肉模糊。
我见怪不怪,大夫人常氏心胸狭窄,时不时就拿裴知远撒气。
丞相裴平惧内,对大夫人所作所为,也不敢有半分怨言。
裴知远这个儿子,对他来说可能还没府里的一条狗有感情。
这几日阴雨连绵,好不容易放晴了,我和春雨跑去后花园散步。
不远处奶娘正抱着裴怀瑾在玩。
裴知远排行老二,老大裴照和小公子裴怀瑾均是大夫人所出。
裴怀瑾年仅三岁,生得粉嫩可爱,活脱脱像个雪团子。
春雨挽着我的胳膊:「小姐以前不是不爱出门,怎么今日突然出来了?」
我扯了扯嘴角:「闷得慌。」
怕她再问东问西,我借口冷,打发她回去拿披风,自己悠闲地逛了起来。
后花园安静得出奇,刚下过一场雨,空气里满是青草的清香,我使劲吸了口气。
裴小公子突然从草丛里跑出来。他追着一只花猫,嘴里不断发出咯咯的笑声。
四下无人,乳母不知去了哪里。
眼看那花猫就要走到池塘边,若裴怀瑾扑了个空,必定会掉到池水中。
我急忙跑过去将他抓了过来,花猫受惊跑远了,裴怀瑾没得逞,哇一声哭了出来。
春雪拿着披风回来,见状急忙跑过来。
我站起身,抬头却和不远处的裴知远对上眼。
他负手站在桥上,嘴角噙着温和的笑,眼神却阴狠至极,看得人背后发凉。
「春雪,将小少爷送回去。」
3
裴知远眼眸黑沉,他压下眼中情绪,朝我走来。
我强装镇定:「二表哥,有什么事吗?」
他走近我,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
裴知远没说话,他单手拎着一只猫,缓缓举起,那猫发出痛苦的呜咽声,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
我瞪大眼睛,他竟然将猫活活掐死了!!
下一秒,裴知远将猫扔在了我的脚边。
我忍不住叫出声,声音发颤:「二表哥这是何意?」
「送你个礼物罢了。」他眉眼弯起,笑得温和,「表妹不喜欢?」
我喜欢你妈!
裴知远留给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转身离开。
我朝他消瘦的背影狠狠翻了个白眼,疯子。
4
听说大夫人斥责那乳母不称职,发了好大一通火。
乳母说不知怎的突然肚子疼,想着就离开一会,谁知差点让小少爷掉水里。
她自知没脸,拿了银子便离开了裴府。
我知道是裴知远在搞鬼,此人瑕疵必报,他定是恨大夫人打他的那顿鞭子,便将注意打在了裴怀瑾身上。
可惜半路冒出一个我。
他当着我的面,掐死那猫,摆明了在警告我别多管闲事。
那种令人窒息的恐惧感涌上心头,一连几天,我都闭门不出。
直到裴照成亲那日,才敢出去凑个热闹。
一路上母亲于氏拉着我的手,啰嗦道:「等来日蒋川中举,成了状元郎,你们也快些成亲。」
我装作害羞的样子,心道,还成亲,我连蒋川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再说他若真成了状元郎,还能看上我。
十个状元郎,九个负心郎。
5
前厅热闹无比,唯有裴知远像个外人一样,站在角落,脸上挂着公式化的虚假笑意。
裴照和有权有势的将军府结亲,而大夫人不待见裴知远,估计会随便给他找一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子。
裴知远心眼小,他目光沉沉,不知道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只不过我没想到,自己会成靶子。
当我昏昏沉沉从床上醒来时,心里咯噔了一下。
裴知远俯身看着我,目光冰冷没有一丝感情,我发觉自己竟然使不出一点劲。
「别着急,一会大哥就来,按他『怜香惜玉』的性格,一定会帮你。」
我心里凛然,外面都是来参加婚宴的宾客,裴照好色,府里人人皆知。
他想来个捉奸在床,毁了裴照的亲事顺便报复我,将军府的小姐性子出了名的刚烈,必定不能容忍这等羞辱。
「你除了会搞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就没别的了吗?裴知远,我瞧不起你!」
他唇边的笑意凝固,眼中有些惊讶,下一秒,竟然又愉悦地笑了起来:「你说这些对我没用。」
……果然,我低估了变态的脸皮。
「你以为毁了这桩亲事,就能把裴照怎么样吗?他是嫡子,你省省吧。」
「别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窗外传来阵阵嘈杂,「大少爷有些醉了,先扶他去休息。」
裴照似乎打发走了下人,独自踉跄地走过来。
裴知远似乎没有走的意思,他抱臂,得意地看着我。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我慌了神。
下一秒,有人匆忙跑了过来,喊道:「不好了,大少爷,夫人她发癔症了,把房里的东西都砸了。」
裴照急忙前去查看。
我悬着的心蓦然放下,松了一口气。
裴知远若有所思,他冷漠地瞥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6
新婚之夜,将军府嫡女沈梨大闹洞房的事传了出去,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
听说沈梨性子天真活泼,如今她像变了一个人,沉稳老练,不爱说话,似乎很排斥裴照。
大夫人顾忌着将军府的面子,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充满了怨言。
我因为上次裴知远算计的事,彻底警惕起来。
后院门口,管家正在清点各院废弃的东西,其中有一堆破烂的书整齐地摞着。
我心生好奇,走上去看了看,管家见状忙道:「姑娘,这是给二少爷留的。」
「每月清理旧物时,二少爷总会拿走一些废旧的书,反正卖了也不值几个钱。」
我挑了挑眉,这小变态还挺好学上进。看了这么多圣贤书,怎么性子还这么恶劣?
管家和善地笑了笑:「二少爷好学着呢,他这书看完了,还经常在后门收破烂的老头那买些别人不要的。」
可怜的裴知远只能弄些旧书看,还真是各人各命,即便裴照有专门的夫子教授学问,脑子看上去也不太灵光。
7
科举考试近在咫尺,这几日于氏不停烧香拜佛,嘴里嘟囔着希望蒋川能高中。
我被她唠叨得烦了,带着春雨出门逛,却在茶楼碰到了别人羞辱的裴知远。
「春雨,你有没有觉得咱们最近经常遇到二少爷?下次出门得看黄历了。」
春雨懵懂地点了点头。
几个衣着华丽的男人围在裴知远面前,叫嚣着。
为首的那个气势汹汹: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还敢去招惹罗衣姑娘,就你这寒酸样,怕是连女人的滋味都没尝过吧。「
「和老子抢女人,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裴知远垂下黑色眼睫,面色隐忍,他偏头躲过袭来的重拳,让那人落了空。
旁边几人见状,拥上去七手八脚地按住裴知远,疯狂往他身上砸拳头。
周围茶客躲得远远的,他们惹不起这群公子哥,只敢偷偷看着热闹。
只有一个人出声制止。
这男子头戴玉冠,气质出尘,公子哥见了他,方才还嚣张的神情瞬间蔫了下去。
男子轻飘飘几句话就解了围,公子哥话也不敢说,瞪了裴知远一眼,就灰溜溜走了。
裴知远满脸是血,生硬地朝男子道了句谢,一瘸一拐地走远了。
春雨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裴知远离去的背影消瘦,他衣服向来不合身,也不知是哪来的旧衣。
「二少爷真的好可怜,在家被大少爷欺负,在外面也被打成这样。」
我捏了捏她的手,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回府后,听下人说裴知远一回来就被罚跪在前厅,大夫人发了很大的火,让大家都过去。
我眉头紧蹙,这裴知远日子过的是有点艰难。
8
刚一进门,就看到拿了苦情剧本的裴知远跪在正中间,他肤色白皙,嘴边青的那一块尤为明显。
大夫人指着地上那堆首饰和书,破口大骂:「好啊,你现在都会偷东西了。」
裴照在一旁添油加醋:「我说你小子哪来的钱去青楼潇洒,原来是偷的。」
裴知远目光瘆人:「大哥,慎言。」
那几本书分明是前几日被扔到管家那的,大夫人口口声声说这些东西从裴知远房中搜出来的,估计是又看他不顺眼,来了这么一出栽赃。
我突然想起,于氏说裴平打算给裴知远在朝中谋个小官,难道大夫人是因为这个?
「和你那个娘一样的,尽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我今日不罚你一顿,你是不会招了?」
大夫人将书重重砸在裴知远肩上,破口大骂。
裴知远跪得笔直,像是已经习惯一般,眼中是死一般的寂静。
我跪倒他身后:「这些书原先被当作废品要扔掉的,我觉得可惜,便从管家那要来,又借给二表哥的,夫人着实误会表哥了。」
大夫人倒吸一口气,难以置信的看着我。
她嘴角溢出一声冷笑:「那这些首饰你作何解释?也是你给他的吗?你们方家买得起这么好的东西?」
我正要说话,一向默不作声的沈梨开了口:「是我给的。」
「母亲要罚便罚我吧。」
大夫人脸色陡然一变,逼问了好几句,偏沈梨咬死了是她送给裴知远的。
大夫人得罪不起沈梨,黑着脸离开了前厅,就连裴平脸上都浮现了几分怒气。
我一头雾水,不懂沈梨为何得罪大夫人,帮着裴知远说话。
她临走前叫住我,好看的额头紧锁,一副不容置喙的语气:「表妹以后还是离二弟远些吧。」
我顿时怔在原地,难道她也知道裴知远的真面目?
9
我做了个噩梦,梦到裴知远双目通红,提剑杀了好多人,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裳,整个人充满杀气,宛如地狱罗刹。
猛地睁开眼睛,察觉到脖颈处有什么冰冷尖锐的东西抵着。
我心一沉,看向床边那人。
月色如水,照亮他半边脸。
裴知远穿了身玉白衣裳,他肤色本就白皙,长眉如水墨画一般流畅,眉宇间略带一丝病态。
那双黑沉的眼底幽暗冷漠,殷红的唇勾着一抹笑。
如此出色的外貌,分不清是下凡的神仙还是地狱钻出的魔鬼。
「你干嘛?」
我出奇的冷静,看着他笑声问道。
「白天表妹为我解围,得罪了母亲,特意来表达谢意。」
报恩?若不是颈间那把匕首还在,我就信了。
再说沈梨白天也帮了他,他怎么就逮着我一个人。
我慢慢伸手拨开匕首,飞速抱着被子往后退去:
「你报恩的方式真独特,这要是心理素质不好的,能吓晕过去。」
裴知远缓缓靠近,他懒得再装,眸中划过一丝阴骛,直接了当道:「你为何帮我?是何居心?」
我呸!这人就不该同情,我纯属给自己找虐。
那张脸在眼前渐渐放大,我清楚地看到了他眼中涌动的杀意。
只要我叫出声,那把匕首顷刻间便会刺进我的喉咙。
裴知远此刻心情似乎很好,长睫轻颤,饶有兴趣地品味着我恐惧不安的神情,像个变态。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脑海中浮现出荒唐又可笑的想法,许是濒临死亡的恐惧让我失了片刻理智。
我凑上前,贴住他的唇,轻轻啄了一下,然后在他发火前猛地离开。
「白天听人嘲笑表哥没尝过女人滋味,刚才……应该也算所谓的滋味,不知能否放我一马?」
他僵着身子,隐忍着一言不发,我心想晚了,失策了。
裴知远将匕首直直刺入我身侧的墙壁,吓得我嚎了一嗓子。
他看上去有些恼火,语气像个妇人一样刻薄:
「看你平时一副大家闺秀,胆小怕事的样子,没想到行事如此孟浪。」
有用?果然,美色当前是个男人都把持不住。
方若若长得确实漂亮,恰好还是男人最喜欢的娇软美人那一挂,最能激起他们的保护欲。
前两次被他搞死的场景彷佛历历在目,我实在怕得手抖:
「……那你还要吗?只要你不杀我,我可以……」
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于氏轻轻问道道:「若儿,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猛地捂住裴知远的嘴,身子紧贴着他,额头布满一层冷汗。
裴知远蓦然笑了,他拨开我的手,故意问:「你很怕吗?」
这不是明知故问。
于氏还在门外敲着,我神经紧绷,听那人继续问:
「你方才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我不杀你,你可以什么?」
他突然拉住我的手臂扯进怀中,我惊呼一声,马上又闭上了嘴。
过山车都没这么刺激吧?
「若儿你怎么了?我进来了啊。」
裴知远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看热闹还来不及。
下一秒,吱呀一声,月光顺着门缝照亮了一片旖旎。
10
「不用进来!」
我喊了一声,于氏顿时停住手上的动作。
「没事我就是做了噩梦,母亲你回去睡吧。」
于氏嗯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放心,问了好几句才肯离开。
一回头,房内早已不见了裴知远的身影。
跑得比兔子还快,我小声嘟囔了一句。
第二日饭桌上大夫人并没有露面,看来是气得不轻。
沈梨看见我精神不振,问是不是昨夜没睡好。
于氏答了句:「许是昨晚做了噩梦的缘故。」
裴知远闻言朝我看了一眼,他克制住脸上讥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饭后,三皇子府的人递了帖子,邀请裴家人去参加寿宴。
自从上次为裴知远解围后,我和沈梨就走得近了些。
寿宴上我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左瞧右看的,活脱脱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沈梨涵养极好,见状并不笑我,反而耐心地介绍着宴会上的宾客。
我这才看出来,主位上谈笑风生的三皇子,竟是那日在茶楼救裴知远的年轻男子。
三皇子名傅宁,听说生母只是个洗脚婢,但好在他聪慧过人,有胆有谋,当今皇上还挺喜欢他。
毕竟一个母家没背景没势力的皇子,也构不成什么威胁。
三皇子眼神掠过,落到沈梨身上,停顿了好一会才移开目光。
宴席过后,我吃得有些多,跑去后院找茅房,不想回来时却迷了路。
假山后似乎有两人在说话,我脚步一顿,隐约听见什么五皇子,什么刺杀。
完了,误入高端局。
这搁电视剧里,主角不是踩到树枝就是掉了东西,总之被发现了指定没什么好事。
我平息凝神,准备小心离开,谁知道一转身就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方才说话的其中一人竟是裴知远!
他皮笑肉不笑:「表妹,这是要去哪?」
我被逼到假山死角,无奈道:「我就是路过……..」
他视线缓缓落到我脖颈处,我猛地想起那只被他掐死的猫,没想到方若若还是个泪失禁体质,一激动眼泪啪啪往下掉。
「你哭什么?我有说要杀你?」
看我不说话,裴知远不悦地皱起眉头,眼神中透着一丝厌恶,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我一刻也不敢停留,立马利索地跑远了。
神经病。
回去后沈梨见我眼眶通红,虽有些错愕,却也没问什么。
几日后,五皇子傅仪回京途中遭遇刺杀,人受了重伤,昏迷不醒。
皇帝龙颜震怒,命人彻查此事。
我脑中忽然浮现出裴知远的脸,心里隐约有些不安。
11
一连许多天,裴知远都没有露面,而裴府后宅的野猫却多了起来。
丫鬟小厮百思不得其解,纷纷猜测哪冒出来这么多野猫?
一只白猫趴在门口发出可怜的呜咽声,我拿了些吃的喂它。
这猫吃饱喝足,开始不停在我脚边打转,它咬着我的裙角,像是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兜兜转转,我来到了一处破旧的院门口。
那木门虚掩着,院子里几只野猫慵懒地晒着太阳,还有几只调皮地在互相追逐打闹。
我终于知道野猫是怎么来的了。
屋内极为简陋,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裴知远躺在床上,一副半死不活的衰样。
他身上有两处严重的刀伤,胡乱地用布包扎着,整个人烧得神志不清。
那猫带我来这,不会是想要我救他吧?
开什么玩笑,我这时候不补两刀就不错了,裴知远这种人,不指望他知恩图报,别反咬你一口就不错了。
我起身要走,却被人抓住了裙角。
他纂得紧,任凭我怎么挣脱死活不放手。
「水……给我水……」
我吼了一声:「还想喝水,你去吃屎吧!」
裴知远虚弱地睁开眼,他想说些什么,很快又陷入昏迷中。
毕竟是一条人命,我于心不忍,喂了他一碗水,又费了好一会功夫找来治外伤的药,给他重新包扎。
做完这些天都黑了,我托春雨弄了些退烧的药,煮好给裴知远带了过去。
或许是嫌苦,这人死活不张嘴,甚至差点把药打翻了。
我一个气不过,想到他之前对我做的事,啪啪两巴掌扇过去,人这才消停下来,将药喝了。
憋着一肚子气从院子里走出来,我碰上一个满头白发的婆婆。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我,说了好一会话:
「老奴叫容婆,生前在二夫人跟前伺候。二少爷不出门,我心里担忧,特意过来看看。原来这几日背地里照顾少爷的竟然是姑娘。」
我说怎么没饿死他呢。
容婆握着我的手,说裴知远是个命苦的。
他娘本是青楼里的妓子,被裴大人看重纳入后宅。
可惜没多久裴大人便厌烦了她。
「二夫人经常打骂少爷,把人身上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再以少爷受伤为由骗老爷来看她。时间长了,这招不管用,夫人便把火撒在二少爷身上。」
「后来夫人去世,老奴也被调去别处,就剩二少爷自己一人,孤苦伶仃地过着。」
我原本不想再管裴知远,听了这番话,心里唏嘘一番,第二天还是照常去送了药。
裴知远看上去好了很多,皮肤透白,脸上的两个巴掌印还没消下去,看见我阴阳怪气道:
「怎么?扇了两巴掌不解气?所以又跑过来了?」
我把药推到他面前,眼神戒备:「你让容婆使的这出苦肉计,不就是想在我面前装可怜吗?」
裴知远眸光微闪,抿着唇一言不发,害怕自己说错话,这人又发神经,我直接慌张地跑走了。
眼下外面正在追查偷袭五皇子的刺客的下落,裴知远嫌疑极大,万一他反应过来将我灭口,我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12
恰好于氏要回锦州老家办些事,我索性跟她一块回去了。
京城到锦州路程不远,于氏租了两个车夫。
她神情异常,似乎有什么急事,一路上不停催促着快些赶路。
车夫只好走小路抄近道,谁成想这一走,竟遇上了土匪。
其中一个车夫当场被射死,剩下的一个被吓傻了,扔下鞭子就要跑。
我飞速拽着于氏下车逃命,可惜她年轻尚大,跑了一会便开始气喘吁吁。
于氏撒开我的手,催我快跑,情急之下我将她塞进了草丛中,独自引开了后面的土匪。
树枝划破了我的脸,身后的脚步声似乎越来越近,绝望之际,我被人射中肩膀,腿一软跪了下去。
一个脸上布满疤痕的男人扯过我的手腕,淫笑道:「跑啊,小娘子,你怎么不跑了?」
其余土匪闻言也笑出声,有人附和道:「大哥,这女的长得挺水灵,不如我们?」
话音未落,一支箭矢穿过那人喉咙,他无措地瞪着眼睛倒了下去。
远处,裴知远坐在马背上,手中拿着箭支,目光寒凉地看了过来。
剩下十几个土匪皆愣在原地,抓着我的男人瞬间暴怒,眼中好似要喷出火,对着裴知远骂道:
「想英雄救美?小子,也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胆量。」
我盘算了一下,裴知远单枪匹马,赢面确实不大,更何况他还有伤在身。
他或许也想到了这一点,拉了下缰绳似乎要调转方向,居高临下地朝我看过来,目光落到我伤口时,唇边似乎溢出些冷笑。
肯定在幸灾乐祸,我死了正合他心意。
我微微喘着气,还是有些不甘心,带着些乞求讨好的意味朝他喊:「表哥,救我。」
话音刚落,身旁的那匪头子发出一声爆笑。
他摸了把我的脸:「好妹妹,他逃跑都来不及呢,怎么会救你?」
「不如你喊我一声表哥,表哥听的高兴了,兴许会放了你。」
下一秒,裴知远提剑冲过来。
他动作极其利落,杀气人来眼都不眨,温热的血溅在脸上,让他平添了份杀气。
我顺势找了个地方躲起来,裴知远战斗力惊人,不一会就杀了个精光,唯独剩下了土匪头子。
他慢条斯理拖着剑,用它挑起匪首的下巴,冷笑道:「叫你表哥是吗?」
土匪立马吓尿了,惊恐地摇着头,不断求饶。
见裴知远不理他,又转头对我哭诉:「姑娘我错了,你帮我求求咱表哥,绕我一条狗命吧。」
他不知道哪句话说错惹怒了裴知远,姓裴的手起剑落,那土匪便咽了气。
月色撩人,他慢慢朝我走过来,俊秀无俦的脸上沾染着血气,像个索命的玉面罗刹。
我两眼一黑,直接不争气地晕了过去。
14
裴知远将我带回了锦州方府。
于氏眼里泛着泪花,说若不是他恰好路过,我可能就没命了。
「多谢表哥救命之恩。」
于氏执意要留裴知远住几天,我拉开于氏的手,笑道:
「二表哥肯定还有要事,母亲就别再耽误人家了。」
裴知远眼眸一缩,似笑非笑道:「我没什么要紧事。」
于氏一拍手,马上让人收拾房间去了。
好巧不巧,就在我隔壁。
「母亲,一个外男住未出阁姑娘隔壁,传出去是不是不好啊?」
你们古代什么时候这么开放了?
于氏振振有词:「那是你表哥,是你救命恩人,什么外男不外男,不睡那,难不成还让你表哥去睡柴房?」
我:……
晚上回房时,裴知远似乎早等待多时,负手在屋里走来走去,颇有兴趣地打量着房间的摆设。
我倚在门上:「表哥,大晚上的,往姑娘家的闺房里跑不合适吧?」
裴知远拿起书架上的一个兔子摆件,不答反问:「这就是你以前住的地方吗?」
我莫名有些心虚,走到桌旁坐下,淡淡地嗯了一声。
「上次我帮了你,这次你救了我,我们扯平了。」
裴知远眼底划过一丝讥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以为我们扯平了吗?」
他正想开口说些什么,于氏忽然推门而入。
看到裴知远,于氏一愣,笑问:「二少爷怎么会在这?」
裴知远面色如常,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
「表妹最近看的书,有几处不懂的地方,便向我请教。」
「对。」我站起身,「谢谢表哥为我答疑解惑,现在问题解决了,表哥可以走了。」
于氏笑了笑:「是吗,平时都看不出来,没想到二少爷不仅武功高强,还这么有才华。」
我附和:「是啊,表哥藏的可深了啦。」
裴知远眸光闪了闪,微笑不语。
他走后,于氏拉着我的手,我直觉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
于氏眼眶通红,哭着把事情讲出来。
方父生前曾欠了笔钱,他当时将方府的房契抵了出去,如今债主拿房契找上门,称若是还不上这钱,这方家的院子就要易主。
「那债主是锦州有名的流氓痞子,我们娘俩得罪不起,如今川儿还未高中,我们也不能去麻烦他。」
「这宅子若是给出去,娘将来连个养老的地方都没有。实在没办法,我就向二少爷借了五百两。」
「原本没抱希望,谁知他真的给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想起裴知远再听到「扯平」二字后,那不屑的神情。
他会这么好心帮方家还债?
我擦了擦于氏的泪,冷静道:「我们还是不要和二表哥有瓜葛的好,这钱还回去吧。」
于氏一脸不解:「不要他的钱,我们去哪凑五百两?娘是不会把这宅子抵出去的。」
我轻叹一口气,哄骗道:「你想想,裴知远一个庶子,哪来这么多钱?眼都不眨就拿出五百两,怕是裴伯父都做不到。」
「若这钱来历不明,我们担得起那个责任?」
于氏脸色骤变,她向来胆小谨慎,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同意了我的要求。
她向头靠在我肩上:「若是蒋川在就好了,这孩子这么聪明,一定有办法解决,到时他中了状元,你就嫁过去,不用再和娘过苦日子了。」
又是那个没见过面的未婚夫。
我敷衍地嗯了一声,心里想着这钱抓紧还给裴知远。
15
第二日一早,我去找裴知远。
他像是知道我会来似的,冷冷扫了一眼,也不说话。
不好,脸色这么难看,定是心情不好。
我放软声音,硬着头皮将银票递过去:「多谢表哥好意,这钱我和母亲商量一番,还是决定还回去。」
裴知远勾起一抹笑,只是,眼眸是冷的。
他恶劣的语气中夹杂着怒气:「怎么?嫌这钱脏?」
我心底一颤,下意识反驳:「没有,表哥的钱怎么会脏呢?」
「那就是着急和我撇清关系?」
裴知远慢吞吞将银票接到手里,直接撕成两半。
「既然这么看不上,怎么不撕了?」
我意识到他真的生气了,狐疑不就是不用你的钱吗?至于这么大反应?
「没有看不上,我和娘已经受了裴家很多恩惠,不能再麻烦表哥了。」
裴知远忽然起身,我以为他要打我,吓得连连后退。
他见状,脸上怒气更盛,一把将我扯到身前:「听说你要嫁人了?」
「当初你被困在竹林,怎么不让你那考状元的未婚夫救你?嗯?」
我微微瞪大眼,他偷听了我和于氏的话!
我心中涌出怒火:「当日我一时心软,在大夫人面前为表哥求情,表哥质问我有什么目的。」
「今日我也想问一句,借钱给我母亲,是何目的?」
鬼才相信你是好心。
裴知远丝毫没有偷听被拆穿的羞愧,阴骛的目色渗着寒意与杀气:
「方若若,或许我当时就该把你丢在土匪窝里。」
「我后悔救你了,怎么办?」
16
这场谈话最终不欢而散,我悻悻地拍了拍胸口,想起裴知远那句话,一股火涌上心头。
天黑之时,裴知远连个招呼都没打,就离开了方府。
翌日一早,那讨债的地痞黑着脸将房契捧到于氏面前,称那五百两方父早已还清,只是还没来得及拿回房契就过世了,说自己猪油蒙了心,想趁机敲方家一笔。
于氏将信将疑地收下房契,面上总归露出一抹笑。
在锦州又待了几天,我和于氏才踏上回京的路。
裴知远似乎没回裴府,一连好几天看不见他的身影。
很快到了科举放榜的日子,蒋川中了状元。
大街上,新科状元郎穿着红袍,身前戴了一朵大红花,骑在马上,腼腆地笑着,欣然享受着属于自己的欢呼。
那是我第一次见蒋川,于氏拉着我站在人群中,激动得热泪盈眶。
队伍渐渐走到东街,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忽然我察觉到一抹锋利的目光,偏头望去,裴知远站在不远处的小巷内,脸上挂着伤,似乎是受伤了,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狼狈。
这边庆贺队伍的奏乐声欢快地响着,视线对上的一瞬间,他一时愣住了。
黑沉的眸子扫了眼马背上年轻的男人,接着淡漠地别过头,朝我冷冷看过来。
我的心颤了一下,不自觉松开于氏的手,想要过去。
于氏拽住我的袖子:「你去哪?不要和娘走散了。」
下一秒,裴知远便不见了踪影。
回去后,他苍凉冷漠的眼神一直浮现在脑海中,很欠揍。
大概是圣母心犯了,我又觉得有些可怜。想起他受伤,干脆让春雨过去送点药。
春雨提着篮子回来时,满脸委屈:
「也不知道谁惹二少爷了,他看都不看我一眼,就把我关在门外。」
……这倒也在意料之中。
17
我和蒋川的婚事被提上日程。
他如今高中,入职翰林院,深得圣上赏识,甚至还被赐了所大宅子,可谓是前途无量。
蒋川跪在于氏面前,求于氏将我嫁给他。
「伯母,我做到了,如今我也算是朝廷命官,你放心,以后我一定会对若若好。」
如果换了从前的方若若,这回肯定感动得快哭了。
我愣愣地看着地上跪着的年轻人,觉得自己从前小看蒋川了,他对方若若真的痴心一片。
于氏高兴地把他从地上拉起来,说等选个黄道吉日,就让我们成亲。
我送蒋川离开的时候,碰上了裴知远。
他正认真地给怀里的花猫喂食。
看这副温柔的神情,要不是之前见这人掐死过一只,我真以为他多喜欢小动物呢。
花猫吃饱了,心满意足地从裴知远怀里跳下来,蒋川猝不及防往我身后一躲。
裴知远唇边扬起一抹笑:「原来蒋兄怕猫啊?」
蒋川惨白着一张脸:「这位是?」
我:「裴家二少爷,你随我一块叫表哥吧。」
裴知远笑意瞬间凝固,等我送蒋川回来时,他竟然还在这那。
绕过去显得怪刻意的,上次方宅的事,毕竟他也帮了我和于氏。
想到这,我讨好地笑了笑:「前几日看你似乎受伤了,让人给你送了药,伤好点了吗?」
他冷声道:「伤好了用的也不是你的药。」
「你把我的丫鬟关在门外,怎么用我的药?」
他轻轻拧眉:「你自己怎么不来送?」
我一怔,笑了:「那下次我亲自送。」
「你送我也不用。」
裴知远高傲地丢下这句话,不知道又甩起了什么脾气。
18
那晚我才知道,蒋川回府的路上,在巷角被一群野猫攻击,抓伤了脸。
背后凶手显而易见。
我忍着一股火,敲响了裴知远的院门,容婆看见我,笑着将我迎进去。
「为什么针对蒋川?」
他对我使坏心眼也就罢了,竟然还牵连到我身边的人。
裴知远嗓音淡淡,慢条斯理地翻着手中的书,说出的话却吓死个人。
「因为他要娶你。」
我猛然看向他,眼里充满震惊,若说裴知远喜欢我,打死我也不信。
好在他继续道:「我想离开裴府自立门户,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便是成亲。」
说到这,他温润地笑了笑,「你既然要嫁人,何不嫁我?」
我低吼:「你当婚姻大事是儿戏吗?这种事,你去找别人,我不会答应你的。」
面前的男人撩起眼皮:「方若,你觉得这事由得你选吗?」
他拿出一张纸摊在我面前,屈指敲着桌面:「方家真正的房契在这,你手中那份是假的。」
说到这,裴知远微微一笑:「如果你不想让姑母晚年流落街头的话,最好还是听我的。」
我就知道这家伙没这么好心。
「就算全天下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嫁你!」
裴知远面色陡然一沉,眼中翻涌着怒气,趁他发火前,我赶忙离开了。
我和蒋川成亲的日子原本定在了下月初八,先是蒋川无缘无故坠马摔断了腿,后又是我的婚服不小心被弄丢。
一连串倒霉的事接二连三发生,于氏说要去庙里拜拜,去去晦气。
与此同时,五皇子暗地里招兵买马的事败露,皇上大发雷霆,将五皇子囚禁在王府,裴照等人也受到牵连。
大夫人心情不好,动不动就发脾气,一时之间,府里极其压抑,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除了裴知远和……沈梨。
听下人说,裴照与沈梨成亲数月,两人却没有过夫妻之实。
仔细想想,沈梨确实很奇怪,明明是个年轻姑娘,却沉稳老成得如同一个妇人。
许是裴家陷入困境,大夫人为讨好右相,竟给裴知远许了配姻缘。
我一乐,心想,这正合他意。
几个府里的老嬷嬷在墙角嚼舌根。
「听说二少爷要娶的那姑娘,是个二手货。这姑娘先前和府里的车夫私奔,跑了。本来应该被乱棍打死,后来被她亲娘拦下来了,她娘是那里头出来的,后来进了相府做妾,可有两把刷子。」
「妓子的女儿?你别说,和咱们二少爷的身份还真配,二奶奶不也是从那出来的?」
「只可惜死得早,不然凭她勾引人的手段,二少爷哪能这么惨?」
有人哼了一声:「她活着的时候不也拿二少爷撒气,这么小的孩子,打得满头是血。大冬天把人关在门外,冻得烧了一个月。虎毒还不食子,这种人死了才好。」
几人惋惜了一阵,又恢复了先前的欢声笑语。
我正认真地听着墙角,感到身后似乎有个人,猝不及防对上裴知远的眼神。
他黑着脸,应该也听到了那些话。
我怕这人下一秒就会冲出去杀人:「那个……她们应该说着玩的,你别当真。」
隔壁突然不怕死地传来一句:「庶子配庶女,贱骨头娶二手货,两人天生一对。」
裴知远冷着脸:「我不当真。」
我松了一口气。
他讥笑一声:「死人的话我怎么会当真。」
19
我原以为裴知远对这几人起了杀心,等了好几天没动静,才明白这人只是说说而已。
原先的嫁衣丢了,于氏说大户人家的小姐眼光好,便委托沈梨带我去定制新的。
沈梨眼光毒辣,一眼便挑中了一套绣着金丝线的大红嫁衣,那嫁衣袖口以金线镶边,珍珠点缀,华丽又不显俗气。
只是这价格有点高,我看了两眼,转过头,挑起了旁边便宜的。
「沈小姐。」
三皇子忽然走进店内,礼貌地对沈梨微微颔首,「不知可否赏脸去隔壁喝杯茶?」
沈梨出乎意料地没有拒绝。
裴知远站在三皇子身后,一言不发。
沈梨说去去就来,一时之间店内就剩下我和裴知远。
裴知远在这,我不好意思再挑,寻思着要不先出去。
店老板走过来,对我说道:「姑娘,实在拿不准注意的话,不然让这位公子帮你挑挑?」
「方才看的那套嫁衣,全京城可只有一件,等你们成亲时,姑娘你穿上我这嫁衣,就等着别人羡慕吧。」
我立马否认:「我们不成亲,我不是和他成亲。」
裴知远眼底划过一丝不悦,走到那天价嫁衣面前端详一番:「呵?你那状元郎连件嫁衣也买不起吗?」
我故意道:「只要能嫁给蒋公子,就是穿粗布我也高兴。表哥既然这么喜欢这嫁衣,不如就买给你那新妇穿吧。」
裴知远在外人面前总端着一副虚伪的笑,看起来脾气很好,实际上三句话听得不高兴,便要黑脸。
店老板十分识趣地走开了。
我对他喊道:「我去找表嫂了,二表哥你慢慢看。」
沈梨与三皇子在茶馆的包间待了许久,我走在二楼窗户旁,偶然看到裴照的身影。
他似乎在找什么人。
若是被他知道沈梨和三皇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那……
我当即站起身,想叫沈梨离开,却听到里面传来一句「沈小姐为何要帮我?又是如何得知五弟招兵买马的事?」
「若是让裴公子知道这些的话,那便又好戏看了。」
我心里一惊,想凑近,听得更仔细些,下一秒,猛地被人拽了进去。
三皇子示意侍卫放开我,他优雅地喝了口茶,眼底涌出杀意,笑着问:「方姑娘,听得可开心了?」
完了。
沈梨站起身,冷声道:「这事和她没关系,让她走。」
三皇子微微一笑,脸上寒意更盛。
我急忙道:「我发誓我不会说出去的。」
三皇子:「方姑娘,只有死人会保住秘密。」
呵呵,不亏和裴知远是一伙的,两人都是那么的……幽默
沈梨被侍卫强行拉走,我额头渗出冷汗:「等等!裴知远是你手下吧。」
「我们要成亲,我会成为他的妻子,你不信我,总相信裴知远吧。」
三皇子笑出声,示意侍卫将我绑起来。
「方姑娘怎么把我当三岁小孩骗,裴家二郎不是要娶那庶女吗?」
我急得快哭了:「我骗你干嘛,他说了他会娶我。」
三皇子置若罔闻,让人打翻烛台,随即潇洒离去。
火焰顺着窗帘向上蔓延,逐渐吞噬了整个房间。
浓烈的烟呛得我喘不过气,外面乱作一团,整个茶馆竟没有一人来救火。
我的视线渐渐模糊,恍惚间出现一个人影。
那人解开绳子,将我一把抱起,房顶的横梁忽然掉了下来,下一秒,我失去了知觉。
20
醒来时,头疼欲裂。
于氏哭肿了眼:「还好你没出事,只是可怜二少爷。」
我揉了揉额头,下意识道:「他怎么了?」
沈梨也在这,她面露愧疚,将我小心扶起来:「他将你从火场抱出来,只是被房梁上掉下的柱子砸坏了腿。」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裴知远定好的亲事黄了,那庶女哭着闹着不嫁,说什么嫁谁也不会嫁给一个瘸子。
这下完蛋了,我简直欲哭无泪。
我找了很多治腿的偏方给裴知远,安慰说这次没成,下一个更好。
裴知远皱眉,揉着那条伤到的腿:「我告诉傅宁我会娶你,他才答应放你一马,方若,你没得选。」
他又冷笑一声:「你好大的胆子,都敢偷听了。」
我咬住唇瓣,一时有些为难,裴知远却拿起桌上的纸:「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个是求来的偏方,你试试,兴许有用呢。」
裴知远哼笑一声:「怎么?你也觉得嫁瘸子丢脸。」
我一言不发,他生气地将我赶了出来。
几天后,蒋川被公主看中成为准驸马的消息传到了我耳中,这是否有些过于巧合。
于氏又哭红了眼,我劝她说皇命难违,不要怪蒋川。
我不是真正的方若若,体会不到她对蒋川的感情,于我而言,还是和保命要紧。
那天,裴知远拖着一条残缺的腿来提亲,他语气诚恳,甚至还给于氏磕了头。
我从没见过裴知远这么认真的表情,就算知道是演戏,那他演的也太好了。
「羡安倾慕表妹已久,遂来求娶。」
「若得佳人,定爱之敬之,生死不离。」
于氏误以为裴知远对我爱得死去活来,看着他的拐杖,最终点头答应了。
裴知远松了一口气,抬头向我看来,如潭水般死寂的眸子终于有了几分人气。
21
成亲那日,来的人寥寥无几,大夫人和裴照直接没露面,只有裴平碍于三皇子的面子,不情愿地走了个过场。
简单拜过天地后,我被簇拥着往洞房走去。
红盖头遮掩了我的视线,一只宽厚的手轻轻握住了我,我身子一僵,忍不住放慢了脚步。
裴知远紧紧纂着我,感到他手掌间的暖意,我有些不自在。
他像是看出来似的,手抓得更紧了。
我在房间内坐了半个时辰,便听到了吱呀一声,裴知远穿着喜袍,白皙的脸色在烛光下被映的微微发红。
看到我摘了盖头,他表情明显不高兴,走到桌旁,盯着我身上的嫁衣,目光如炬。
这嫁衣是那日在成衣坊看的那件,我收到时,还感慨他出手竟如此阔绰。
「时候不早了,你腿有伤,这床就留给你睡,我去外面。」
我说着就急匆匆向外走去,裴知远抓我的胳膊,扯了扯嘴角:「不喝交杯酒吗?」
?
他轻咳:「既然做戏,便要做全套。」
一杯酒下肚,我有些晕头转向。
「这酒怎么那么烈?」
「这叫合欢酒,男女欢好时饮一杯,最能尽兴。」
裴知远垂眸,鼻息间的热气扑到脸上,玩味的语气不由让我脸红起来。
「酒喝完了,我走了。」
他伸手拦住我,将我扯回去,用命令的语气:「今晚你就在这睡。」
「不好吧,你腿不好,还是我睡出去睡。」
裴知远:「谁说我要出去睡?」
他起身走到床边,自顾自解起衣袍。
我盯着他的腿看了两秒:「你这腿……」
裴知远似笑非笑。
我勃然大怒:「你竟然是装的!」
可怜我之前还十分愧疚。
裴知远坐在床边,长发披散下来:「你就算知道了又如何?」
这人打得一手好算盘,故意装瘸以此博得于氏同情,好让她同意这门婚事。
「你别忘了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他眯眼看着我,「你确定要与我分床睡?让傅宁知道你我假成亲,联手诓骗他?」
我一下泄了气,半晌,慢吞吞走到床边,躺了下来。
一条棉被横在我俩中间,我拍了拍棉被,嘱咐:「谁都不许越界。」
裴知远冷嘲热讽:「无聊。」
22
一夜无事,我暗自松了口气。
裴知远买的这所宅子离街市隔着几条街道,府中的小厮丫鬟也都是从人牙子那刚买来的。
自从五皇子倒台后,三皇子成了皇位炙手可热的人选。
裴知远作为三皇子的得力干将,上赶着讨好的人比比皆是,府中收了不少京中贵族的宴会请帖。
我不好推辞,便去赴宴。
宴会上,这些官家夫人熟稔地围在一起话家常,有意将我排斥在外。
她们时不时看我一眼:「有些人真以为野鸡飞上枝头,就能变凤凰了?」
我心中觉得好笑,敢情这赴的是鸿门宴。
「一个娼妓之子,怎敢如此嚣张,不过是别人的一条走狗?前些日子我家老爷托他办点事,他竟然还敢拒绝。」
我握茶的手一抖,站起身道:「我当这富贵人家的夫人涵养有多好呢,不成想和府内上了年纪的婆婆爱嚼舌根,各位,当心咬到舌头。」
「我还有事,就不做陪了。」
一位头戴玉簪的妇人站起身怒道:「你好大的胆子,乡下来的丫头就是不懂规矩!」
这位候府夫人和大夫人私交甚好,我也不难明白她为何对裴知远这么大敌意了。
「呵,这城里的长舌妇倒是懂规矩,我夫君乃朝廷官员,你出言不逊,我还说不得了吗?」
侯夫人气得发抖:「我怎么也算你半个长辈,你……」
我微微一笑:「夫人都是半截身子入黄土的人了,就别和我这年轻的小辈计较了。」
她闻言,就要扑上来打我,我急忙躲闪,场面一时乱作一团。
到最后我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以胜利者的姿态,趾高气扬地回府。
马车尚未到达,远远望去,便看见裴知远负手站在门口,脸色阴沉。
这消息竟这么快传到他耳朵里了。
下车时,我眼一闭,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裴知远这么要面子,新妇却在宴会上公然顶撞候夫人,甚至与其大打出手,确实有些丢脸。
他站在台阶上,上下扫了我一眼,不冷不热道:「打赢了吗?」
我:「嗯……??什么?」
23
裴知远转身朝里走去,冷冰冰留下一句「下次打不赢,就别再回来了。」
我撸起袖子追上他:「我还能让别人欺负了去?」
裴知远扫过我的脖颈,眸色晦暗,那里有一道抓痕。
他反常地给我上起了药,这抓痕先前没什么感觉,此刻只觉得火辣辣的疼。
我倒吸一口气,心道这老太婆下手太狠了。
裴知远放轻手上动作,熟练地上好药,冷不丁冒出一句:「你变了。」
一只手指轻轻抬起我的脸,仔细端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