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情深缘浅:我们糟糕的恋爱》
确诊肺癌晚期这天,我把池昼和他前女友养的猫弄丢了。
他说:「夏稚,如果猫找不回来,你也别回来了!」
后来,我死在了外面,再也没回我们的家。
1
确诊时,医生一脸严肃地问我:「为什么咳嗽了这么久、也出现了耳鸣的现象,结果现在才来医院?」
「我以为是对猫过敏引起的。」
医生似乎不能理解:「过敏还养猫?」
「嗯。」
我老公和前女友的猫。
走出医院门口的时候,我还很懵。
早上池昼出门的时候没有关好卧室的门,他养的猫又溜进了卧室。
绿茶这个名字,是他前女友起的,因为它很绿茶,总是黏着池昼,除了池昼,它跟谁也不亲。
池昼离开家后,它总会跳到床上,窝在他睡过的地方。
对猫过敏的我就会咳嗽打喷嚏。
这一次,尤其严重。
我被咳醒了,不同于以往,整个肺部都咳得生疼,当看见手中的血丝时,我有点懵。
我从来没想到会因为小小的过敏引起什么大问题。
结果医生告诉我,我的肺癌已经到了晚期……癌细胞甚至转移到了脑部。
原来我这才是我咳嗽和经常听不见声音的真正原因。
离开医院后,我在街上游荡,不知道该干什么。
身体好像变得沉重、无力、虚弱。
明明早上来检查的时候还好好的。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好像觉得自己真的快要死了。
下意识拿出口袋里的烟又放了回去。
浑浑噩噩回到家,走进卧室,吃完药,窝进被子里,脑子持续性一片空白。
窗前的光渐渐消失,等我再睁开眼的时候,是被池昼叫醒的。
他清冷的眉眼盯着我,在说着什么。
「啊?」我有一瞬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能看见他的嘴张张合合,整个人看起来气压很低。
「而且大门没关好,绿茶丢了,你知道吗?」
我强打起精神:「家里找过了吗?」
绿茶不爱出门,但喜欢躲在暗中观察,多半是藏在了家里某个角落。
「你觉得呢?」池昼反问:「为什么不关好大门?你是故意的吗?」
「什么?」
我怀疑我不仅会耳鸣还会幻听。
哪个神经病会故意不关大门?
我叹了口气,淡淡道:「我不是故意的。」
我都要死了,真的没注意那个门到底关没关上,我也不是故意要弄丢绿茶。
我都忍了七年,又没几天好活的了,难道还忍不下去吗?
可这话我没法对他说。
我怕他难过,更怕他不难过。
池昼对我漠然的态度很生气:「夏稚,它只是一只猫,你非要跟它过不去吗?」
这不是他说过的最难听的话,也不是最伤人的话,但我的心还是被针扎了一下。
如果是以前,我肯定会道歉,会服软,会哄他。
但我现在好累。
我也想让他哄哄我。
「如果我说是呢?」我抬头看着他,语气平淡:「你明明知道我对猫过敏,把它送给家人或者让朋友来养很难吗?」
他怔了一瞬,然后狭长的眉眼泛起冷意。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既然一开始不能接受绿茶就不要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的。」
我沉默了。
我当然知道。
池昼蹙眉看着我:「夏稚,如果绿茶丢了,你也别回来了。」
说完,他就摔门走了。
我心中的那一丝丝期待瞬间化成泡沫。
我好像大梦初醒,突然明白了。
原来不管我在他身边多少年,都是一个连前女友的猫都不如的人。
2
池昼最讨厌欺骗。
答应他的事情一定要做到,不然他就会很难搞。
大学我们谈恋爱的时候,有一次我答应陪他过生日,结果在他生日那天,我晚上去等他下课的时候,从阶梯教室外面的窗户看到,有一个女生坐在他旁边,蠢蠢欲动往他身边靠,而他不主动不拒绝,清冷的眉眼透着一股无所谓的渣。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他偏过头,透过窗户看到了我。
我转身就走了。
我以为他会跟我道歉,会来哄我,结果第二天一早,我发现他把我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那次他冷了我很长时间,不管我如何道歉,他都不理我。
他的冷漠,让我一度觉得我们的关系要结束了。
直到有一次,我晚上等他下课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雨。
我当时没有带伞,他撑着黑色的雨伞径直走入了雨里,没有看我一眼。
他的背脊很直也很冷漠。
池昼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整栋大楼的灯一盏盏在我身后熄灭。
空荡荡的校园里,只剩下零星披着雨衣拿着手电筒巡逻的保安,催促着我赶紧回宿舍。
我小声对着大雨说道:「池昼,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我一边哭一边走进了雨里。
因为校园几乎没有人,所以我肆无忌惮地哭出了声。
然后就在拐角处,一双冰凉的手突然把我拽进了怀里。
我惊呼出声。
却瞬间被夺走了呼吸。
在保安的手电筒照过来的时候,池昼侧过伞挡住了光来的方向。
我拽着他的衣领,抽抽噎噎地踮起脚尖……
他不耐烦地擦了擦我眼角的水渍:「别哭了。」
「池昼。」我小声叫他名字:「你能不能别生气了?」
他发出戏谑的笑,白皙的面容比月光还疏离冷淡。
「哼。你还会怕我生气?」
我伸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踮起脚靠近他,他一抬头躲开了,我的鼻尖直接撞到了他的下巴上。
「池昼,以后每个生日我都陪你过,我说话算数。」
他低头,垂眸看着我,眸色很深。
「我发誓!说谎的人吞一千根针!」
后来,他把我背到了女生宿舍楼下。
地上的积水倒映着我们相交的影子。
每次吵架后和好,我们都会比平时更加腻歪,但也只是一阵子。
「池昼,我好喜欢你。」
「嗯。」
「你喜不喜欢我?」
「嗯。」
「那你……为什么不推开她?」
我感觉池昼的脚步顿了一下,他懒懒地说:「你在怀疑什么?你以为我谁都行?」
我冰凉的手触碰到他的脸……
「不是。只是你的选择太多了,我害怕。」
「夏稚,你才是我女朋友,你怂什么?」
我们就这样和好了,这件事之后,我答应池昼的每一件事都做到了。
包括在结婚的时候,我信誓旦旦跟他保证,一定不会让他把猫送走。
我刚刚也不是真的要让他把绿茶送走,我只是……想要他哄哄我。
池昼一定又开始讨厌我了。
3
池昼这么讨厌别人欺骗是有原因的。
他前女友梁晓晓给他戴了绿帽子,骗了他大半年,一直脚踩两只船。
他们是青梅竹马,高中时,一个是理科班第一名,一个是文科班第一名,而且家里门当户对,在他们还没有在一起的时候,所有人就已经默认了,池昼是梁晓晓的。
他们连名字都是如此般配。
梁晓晓在我们隔壁大学。
大一时来过我们班级蹭课,明艳动人的她,眉眼像极了八十年代的港星,别有韵味。
让很多想追池昼的女生都望而却步了。
然而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她会劈腿。
而且尴尬的是,梁晓晓出轨这件事还不是池昼自己发现的,是他们高中校友看见的,还拍下了梁晓晓和别人约会的暧昧照片,在私下里八卦,结果传到了池昼的耳朵里。
池昼本就心高气傲,被人捧着长大,自然容忍不了。
于是他们分得也轰轰烈烈,池昼去隔壁学校把男小三打了。
他不甘心分手,但也只能分手。
因为他太骄傲了。
和前任分手后,池昼就变了。
好像不会认真爱一个人了。
可他又跟我在一起七年。
我曾经不断试探梁晓晓在他心中的地位。
我装作失手,故意把她送给他的杯子打碎。
那次,他也对我发了好大的脾气。
我仍旧记得他当时口不择言的气话:「我都已经娶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或许也不是气话,而是他的真心话。
后来我再也没碰过他前任留下的任何东西,包括她的猫。
我知道,她是他的底线。
我在这间满是我们回忆的屋子里住了七年,却始终像一个格格不入的外人。
我以为我有足够的爱意让他消磨。
我以为我的存在会一点点抹去他心里的那抹白月光。
我以为我们会在一起一辈子。
一切都是我以为。
我最终还是下了床,戴着口罩出去找猫了。
这件事我确实有错,癌症不是我开脱的理由。
绿茶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整个小区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它。
我全身都在疼,持续不断地咳嗽如影随形。
走不动了,我就蹲在楼下的垃圾桶旁。
池昼摔门离开前说了,如果找不到绿茶,我也别回去了。
我就像被他随意丢弃的垃圾一样,说不要就不要了。
楼下的银杏叶落了满地。
没有人在意一片叶子的死活,就像没有人在意我的死活一样。
坏脾气的绿茶都有人爱,可是没有人爱我。
我忍不住想,如果有一天我丢了,池昼会找我吗?
4
我的腿蹲麻了,突然想到之前有住户在停车场看到过流浪猫,于是我就去了地下停车场。
结果没想到,我看见池昼的前任正坐在副驾驶上哭,而他温柔地和她说着什么。
一向清冷不羁的眉眼含着笑意。
那一瞬间,铺天盖地的疼痛席卷了我。
我的心已经不会痛了,反而肺疼得很。
拼命捂住了口罩,压制住了剧烈的咳嗽声,躲在了柱子后面。
生理性的眼泪、鼻涕一起流了出来。
好狼狈,幸好他没看见我。
此刻比起难过生气,我更觉得累。
想逃……
可无边无际的无形黑影笼罩着我。
又无处可逃。
最后还是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了。
我不是一个冷血的人,但现在,我真的不关心他的猫到底去哪儿了。
我只想好好休息。
我好累……
我走进客卧,拉开衣柜下面的抽屉,结果发现绿茶正窝在里面睡觉。
一瞬间,我松了一口气。
幸好它没有丢。
那一刻,我意识到,原来,我还是很害怕他生气。
这似乎已经成了我的本能。
刻进了骨子里的本能。
绿茶悠悠转醒。
它一脸无辜地看着我,冲着我喵喵叫,好像在道歉。
我伸手想摸摸它,但还没有碰到的时候,就开始咳嗽,喉咙间一片腥甜。
绿茶叫得更凶了。
我轻轻摸了摸它的头,它罕见地没有躲开,还用头蹭了蹭我的手心。
我把绿茶抱了出来,它很乖,没有挣扎。
它其实不喜欢被人抱,虽然它很黏池昼,但是池昼抱它的时候,它也会反抗。
嗯,是一只傲娇的猫咪呢。
我生怕吓着它,不敢大声咳嗽。
刚落地,它就躲开了,离我很远。
我愣了一下,而后才反应了过来。
它怕我会难受。
确诊癌症晚期的时候我没有哭,池昼凶我的时候我没有哭……但这一刻,我突然哭了。
绿茶都有心,池昼却没有。
它一直盯着我看,垮起的小脸很严肃。
我告诉绿茶:「我没关系,我很好,我只是生病了,不用担心。」
我拿出抽屉里的确诊病例,来到厨房,将它泡进了水池里,然后扔进了垃圾桶,就像我人生最后的结局。
我给绿茶倒完猫粮和水,开始剧烈咳嗽。
甚至吐血,鲜红的液体源源不断地从嘴角流下。
我趴在马桶边,发出惊天动地的哭泣声。
如果这个时候池昼在家,我一定不会那么疼。
我好想抱他一下。
他比止疼药管用。
可是,他不会回来,他正在安慰哭泣的前任。
绿茶一直在洗手间外徘徊,却始终不敢靠近一步。
我冷静下来后,把马桶和自己都清理干净了,才给池昼发了一条消息,告诉他绿茶回家了。
他没有回复我的消息。
我安静地坐在客厅里等。
晚上九点了,他还没有回来。
我今天一天都没有吃饭。
不知道池昼有没有吃?
他有胃病,因为和前任分手,把胃喝坏了。
我们在一起七年,我都没有把他的胃养好。
他不喜欢吃我做的饭,也不喜欢我。
我早就知道。
因为我见过他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
但我还是没有想到他竟然会重新和梁晓晓联系上。
当初他们两个人明明闹得那么难堪,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他明明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竟然也能原谅出轨吗?
他们现在在停车场里干什么?
分开七年,他们一定有很多话想说吧。
我脑子里胡思乱想了很多。
索性去熬粥。
快十点的时候,池昼回来了,他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是不属于他的味道。
绿茶主动跑了过去,在他脚边绕了两圈,又蹭了蹭。
他蹲下身,将它抱进了怀里,温柔地亲了亲它的头。
落地灯的光圈晕染在他身上。
我好羡慕绿茶啊。
它比我有勇气靠近他。
我也好嫉妒绿茶。
它只是走丢了一会儿,就能换来他这么多的关心。
那走丢了七年的梁晓晓,又能换来他的什么呢?
七年日日夜夜的想念与爱意?
三个小时才能说完的情话?
我静静看着这一幕,没有出声打扰。
「过几天,我会把绿茶送走。」他突然开口。
送到梁晓晓那儿吗?
我没有问。
「没关系,不送走也可以。」
不重要了,池昼。
你给我的回答,我不想要了。
5
「我煮了粥,你可以喝一点。」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走近,绿茶突然从池昼的怀里跳开了。
他脸色阴沉地看着我。
我不理解自己哪里惹到他了,想到刚刚绿茶的反应,我明白了,他该不会是怀疑我对绿茶做了什么吧?!
我觉得有点好笑,也真的笑出了声。
「池昼,我们在一起七年,我在你心里只是一个虐猫的变态吗?」
他伸手揉了揉眉心,一副不想交流的样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没有说话。
他转身去厨房盛粥。
我看到他喝了一口就蹙眉放下了勺子,但他什么也没说。
我站在角落里盯着他,像个阴恻恻的游魂一样,鬼使神差地开口了:「池昼,你不喜欢吃我做的饭,可以不吃,没人逼你。」
就像你不爱我,也可以不娶我。
想离婚也可以直接说。
但是……
能不能不要让我觉得,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能不能不要让我觉得,我是一个随时可以被赶走的外来者。
能不能不要让我……这么难过。
比死还要难过。
他给前任擦眼泪的画面,如同迟来的钝痛。
像一把锋利的刀,划破我的心脏、刺穿我的骨骼、凌迟着我的灵魂。
如果真有地狱,那就在楼下地库。
池昼抬起头看向我,他狭长的眼眸带着嘲讽。
勺子扔进了洗碗池,然后把粥倒进了垃圾桶。
我看见他在说话,但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又开始耳鸣了。
我沉默了。
在我快要死之前,我的爱情也死了。
6
晚上,我自己一个人住在客卧。
一整晚,我都在持续地咳嗽。
他家的隔音真好,他完全听不见。
而我短暂恢复的听力,却隐约听到了绿茶挠门的声音。
天将亮时,我才迷迷糊糊睡着。
梦见大学军训,我因为中暑,晕倒时向后砸进了一个人怀里。
好多人在起哄。
我还记得他干燥的嗓音,像风一样滑过我的耳边。
「哥有女朋友了。」
但他还是背着我去了医务室。
我小声地在他背后说:「对不起,我很重吧。」
「一点都不重。」
梦就这样戛然而止。
我哭着睁开了眼。
如果时间就停在那一刻该有多好。
肺好疼,全身都好疼。
清早,我又开始熬粥,就像昨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池昼看都没看我一眼就出了门。
吃了药之后,我戴着眼罩一动不动地窝在阳台的懒人沙发上。
闺蜜给我打电话,问我池昼和他的前任是这么回事,说池昼今天去他们公司谈生意,把前任带在身边,如果不是生意太大,她差点没忍住上去给他一个大耳刮子。
秋天的风很凉,忽忽地往我肺里刮,我又开始咳嗽。
只听见闺蜜恨铁不成钢:「你能不能赶紧把那只猫送走,再这样咳下去,你迟早咳死。」
我捂住叫嚣的肺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糟糕。
「七七,你放心,我和池昼没有以后了,所以就算他跟前任复合,我也无所谓。你不要找他的麻烦,小心饭碗被他端了,我会过意不去。」
至于绿茶,比池昼可爱,当然不能送走。
「啊?你什么时候脑子清醒的?是被王宝钏挖了十八年的野菜刺激了吗?」
我笑笑:「别胡说八道了,好好上班。」
「好!不过,你们还没离婚呢。这要是让朋友们知道了,肯定会笑话你被那个下头男绿了,要不直接离婚得了。虽然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但今天这婚我毁定了!」
「好。」
7
因为丢猫事件,我和池昼冷战了。
以前我总是会主动哄他,但是现在,我每天身上都有奇奇怪怪的地方在疼,有时候甚至头晕到呕吐,还经常咳出血,耳鸣……所以我是真的顾不上他。
也不想管。
我辞掉了工作,成了无业游民,每天窝在家里晒太阳。
毕竟假装成正常人,已经耗尽了我所有力气。
而池昼对此一无所知。
我的演技有这么好吗?
深夜,池昼打开了客房的门。
他身上的酒气很大,还混合着那股不知名的香。
在他接近的瞬间,没睡着的我便蹙眉咳了起来。
我怕自己会突然吐血,推开了他。
他跌倒在地。
明明是他醉了,却好像是我力气太大。
「夏稚,你能不能不要……」
他在说什么,我听不见。
但是看到他垂头丧气的样子,我下意识心软了。
「地上凉。」
我冲着他伸出手。
他的手温暖炙热。
「去洗澡,我给你熬解酒汤。」
他握着我的手不松开。
半晌后,他从口袋拿出了一块糖,轻轻放在了我的手上。
我垂眸看了一眼。
是外国一个牌子的水果糖,巨酸。
也是梁晓晓最喜欢的水果糖。
我窥探她微博的时候看到的。
可是池昼,我牙疼,吃不了酸。
我也最怕吃酸的。
池昼进了浴室后,我将那颗糖扔进了垃圾桶里,连同我们七年的感情。
其实不止七年。
但是不重要了。
池昼,这一次,我不要你了。
我也没想到,压倒我们感情的最后一根稻草,竟然是一颗小小的糖果。
池昼洗完澡,好像清醒过来了,他没有再做出格的举动,穿着黑色睡衣安静地坐在餐桌旁。
「喝完早点睡。」我将醒酒汤放在他眼前。
他用勺子喝了一口后,直接吐进了碗里。
「夏稚,你要是不想做可以不做。」他颓然地靠在椅子上,好像失望至极。
我直接端起碗,扔进了水池里,发出巨大的声响。
「那你去找做得好喝的人给你做,别喝我做的。」
池昼冷清的眉眼带着一层怒气:「你什么意思?」
「你带着梁晓晓去七七公司是什么意思?」
通过七七的口来告诉我,你们破镜重圆了?来逼我给梁晓晓腾地方吗?
他愣了一下,而后神情变得有些奇怪,好像没那么生气了。
「她现在是我的助理,我可以」
不等他说完,我便打断了。
「池昼,你可以直接告诉我的,不用这么迂回,我可以成全你们。」
他愣住了,眉眼一点一点变得讽刺。
池昼冷笑:「你可真大度。」
我看着他的脸,突然觉得很陌生。
我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都在一起七年了,为什么我还是一点都不了解池昼。
我不想跟他吵架,于是说道:「池昼,两天后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我们去爬山吧,大学时候爬过的那一座。」
似乎是话题转变太快,他有点懵,但还是说道:「随便你。」
爬山对我来说,是一件很吃力的事情,幸好有缆车。
我发消息给池昼,约他在山顶见面。
过了约定的时间很久,他才给我打电话。
「夏稚,公司有事,我去不了了,你早点回家。」
是公司有事还是梁晓晓有事?
「池昼,如果今天你不来,那……就离婚吧。」
「夏稚!」池昼突然怒吼道:「梁晓晓摔了一跤,现在很危险,我真的过不去,至于离婚,别拿这个威胁我。」
说完,他就挂了。
拿离婚威胁他?
也是,这不是我第一次提离婚。
我们在一起七年,结婚了三年,怎么可能没有提过离婚。
我曾经也有过很任性的时候,那个时候他没那么喜欢我,但也没那么烦我。
池昼刚创业的时候,出去应酬喝酒,西装后面带着明晃晃的红印回来。
我当时看到很生气,尽管知道他不会出轨,这是别人使的小手段,但还是被怒火烧没了理智。
我哭着把他的西装扔到了地上,说如果他再去应酬就离婚。
他当时穿着白衬衫坐在沙发上,脸上带着一丝倦意,眼神很冷地看着我。
「随便你。」
他被我的偏爱惯得有恃无恐。
我甚至从他的眼神里明晃晃地看到了他没有说出口的话。
你舍得吗?
是啊,我舍不得。
我放在心尖上的人,我怎么舍得放弃。
我的沉没成本太高了。
这么多年,他始终没变,肆意挥霍我的爱,但是我变了。
如今,我不是拿离婚威胁他再多在乎我一点,我只是不想死的时候,带着他妻子的身份。
我可以是任何人,唯独不会再是他的爱人。
我宁可去死,也不会再爱他。
8
我第一次拿离婚威胁池昼之后,他又不理我,在家里把我当空气。
我故意弄出声响吸引他的注意,没用。
我走路不小心磕到了桌子角发出惊呼,没用。
我也不想理他了。
直到看见床头柜的红花油。
我对他的爱意值又瞬间达到了顶峰。
我总是会因为他的一点点好就给他加很多很多分。
晚上,池昼一直背对着我。
我小声在他耳边问道:「池昼,你睡了吗?」
「嗯。」他声音清冷,不咸不淡道:「睡了。」
「你别生我气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提离婚了。」
我来到他面前,蹲在床边,可怜兮兮看着他。
「池昼、池昼……」
他冷哼一声。
「别闹了。很累。」
「可我想让你抱着我睡。」
「夏稚,你真的很烦。」
「我才不烦,我只是喜欢你。」我委屈地看着他:「你抱着我睡,我就不烦你了。」
池昼迫于无奈将我揽进了怀里。
「池昼,你是我的。」
所以,推开那些靠近你的人,好不好?
池昼的眼神突然变得炙热。
「既然不困,那就别睡了。」
「池昼,你喜欢我吗?」
「夏稚,你说呢?」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那个时候,梁晓晓没有回来,他偶尔还乐意哄哄我。
我总是沉溺在他心血来潮的温柔中无法自拔,似乎因为这一点糖可以原谅所有的苦。
可是不是的。
那些委屈从来没有消失,它们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直到他给我再多的糖,都掩盖不了我心里的苦了。
就像那晚,我扔掉他的糖之后,发现桌子上放了一大罐五颜六色的糖。
真的很好看,看起来也很甜的样子。
但我不想要了。
池昼啊池昼,你千万不要在失去我之后突然发现你喜欢我。
我会觉得很恶心。
也会觉得很廉价。
回到家之后,我开始收拾行李。
绿茶一直在暗中观察我。
没想到,我竟然比它先离开这里。
「绿茶,你成功上位了。」我逗它。
离开前,我把离婚协议书放在了客厅桌子上,最后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属于我的东西遗落后,终于离开了。
「绿茶,再见。」
它蹭了蹭我,又喵喵叫了两声。
我不知道我走后,它是不是会想我。
还是更肆无忌惮侵占着我的领地。
最后一次打开池昼的微博,他已经七年没有更新过动态了。
但七年前的内容仍旧保留着。
很少,但全都是关于梁晓晓的。
高中有次考试,他提前交卷后,站在她的考场外等她,吐槽她写字慢。
上午最后一节课,她们班老师拖堂,他在门口等她下课一起去吃午饭,说她像河豚一样,不等她会生气。
晚自习,他偶尔会偷偷溜去打游戏,却会在九点半的时候准时出现在校门口,接她放学。
……
没有热烈相爱的回忆,没有一个字提及爱,却满是爱。
他唯一关注的人也只有梁晓晓。
而在梁晓晓微博里,和我拍婚纱照都没有笑的人,在她的镜头里笑得肆意张扬。
高中毕业照片上,他们两个站在一起,连阳光都偏爱他们。
我的心很空,但却一点也不难受。
我卸载了微博,结束了窥探他们的生活。
9
七七得知我离婚后,为了庆祝我恢复单身,约我去酒吧玩。
晚上,我涂了很艳的口红,穿着黑色的吊带长裙,坐在卡座上抽烟。
反正现在戒烟也晚了,我索性破罐子破摔。
七七本来想拉我去跳舞,但我实在没有力气,就拒绝了。
一根烟快要燃尽的时候。
有人走到了我面前,然后弯腰问我:「姐姐,能借个火吗?」
我抬头,撞进了少年漆黑的眼眸里。
他头顶的灯光很亮。
我有一瞬间的迷离。
然后嘴里的烟变成最后的猩红,仿佛生命消失的前夕。
恍惚间,我想起了我是怎么跟池昼在一起的画面。
也是关于一根烟。
那天,他照旧泡在酒吧里。
跟梁晓晓分手后,他晚上经常去酒吧喝酒,白天不是旷课就是在课堂上光明正大地睡觉。
因为他是我们班里的专业第一,所以辅导员睁只眼闭只眼,没给他大处分。
池昼喝得眼睛通红,还在和朋友玩真心话大冒险。
他输了后,选择大冒险。
有人起哄,让他和酒吧里的一位异性告白。
他走向了正在抽烟的我。
可能我看起来像那种很爱玩,被辜负了也不会在意的海王。
我的长相带有一点攻击性,尤其是冷漠的时候,会显得很刻薄。
跟他喜欢的梁晓晓一点也不一样,或许这也是他选我的理由。
他拿过我的烟,放在嘴里吸了一口,然后将白雾吐在了我的脸上。
「要试试和我谈恋爱吗?」
「嗯?」
我当时头昏脑胀,感觉好像醉烟了。
我问:「为什么?」
他单薄的眉眼被酒精晕开了一点红,漫不经心看着我:「不喜欢我?」
「喜欢。」
我点了点头。
然后,他俯身靠近。
那是一个带着薄荷烟味的吻。
在氤氲的烟雾中,我看到了站在一片废墟里的男人。
那个女人在他的世界里放了一把大火。
他没有家了,所以跟谁在一起都无所谓了。
我以为那个夜晚,只是醉酒的一场梦,但是我们真的在一起了。
他只向我走了一步,而后我就心甘情愿地朝他走了九十九步。
10
上课的时候,他会坐在我旁边,偶尔早课的时候给我带早饭。
他也会在朋友面前,主动说我是他的女朋友。
朋友圈也会发我的照片。
可是,他能给我的,也只有这些了。
我甚至隐约猜到了,他只是把我当成了气梁晓晓的工具。
因为他从未给过我真正的爱。
由于计算机专业对我而言确实很吃力,于是大二的时候我转了广告专业。
有一次我们约好了中午一起去食堂吃饭,但是老师那节课随堂测验,要做一个关于 p 图的考试。
我当时 ps 不熟练,耽误了二十分钟的下课时间。
我以为他会等我,但走出教室后,空荡荡的走廊没有一个人。
我发消息问他在哪儿,他说在食堂。
那是我第一次冲他发脾气。
「为什么连二十分钟都不能等我?」
其实我想问的是:为什么他可以等另一个人那么久,却连二十分钟都不能给我。
「在食堂等不一样吗?」他漫不经心回答。
「不一样,我想让你等我。」
他直接挂了我的电话,三天没有理我。
最后,是我主动去等他下课,我想上前跟他道歉。
他却躲开了我。
我至今仍记得他的动作眼神。
我跟在他的身后,一直跟到他宿舍楼下,又站在楼下等了很久,他才下来。
但他不是来找我的。
他和室友拿着篮球去了操场。
有人颇为同情地看了我一眼。
可我当时真的很爱他。
所以我放下了原则,一退再退。
我拿着买好的一箱饮料来到操场,坐在一边静静地看他打球。
明明是盛夏,别人都黑了一度,可他白得晃眼。
如果以后有了孩子,希望他可以跟池昼一样白。
池昼穿着黑色的短袖,用衣服下摆擦汗时,里面的光景若隐若现。
我不想让别人看见,于是冲上前拽下了他的衣服,小声说道:「不准给别人看。」
他嘴角带着一抹嘲讽的弧度。
「又是等你下课,又是不准给别人看,跟你谈个恋爱事儿这么多。」
好像嫌弃,又好像调侃。
我以为他的潜台词是要跟我分手,没忍住红了眼眶。
刚要松开手的时候,他突然一把将我揽进了怀里,伸手拍开冲我飞来的篮球。
他回头,冷冷道:「找死?」
他的朋友嘻嘻哈哈:「池哥,别生气,这不是给你助攻吗?不用谢哈,兄弟们撤了。」
偌大的操场很快变得安静下来。
池昼没有松手,于是我慢慢地环住了他的腰。
「池昼,对不起,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后来,道歉就成了我的常态。
可是,我明明也没有做错什么。
有一次,他带我去爬山。
他不知道我恐高,我们从山上坐缆车下去的时候,我紧紧握着他的胳膊。
他以为我是在他前任面前宣示主权,所以对我很不耐烦。
没错,那天梁晓晓也在缆车里。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是梁晓晓的生日。
他们不约而同去了那座山。
不是偶然。
因为那座山上有一个寺庙,他们曾经在那里求过姻缘。
他全程没有搭理她,但是余光一直在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