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篇小说《烟云》
赵明
第一章
一
这座城市的地标性建筑——人民广场上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广场四周横幅连排，彩旗飘扬。每年的 3月 15日这一天，是全体消费者维护自身消费权益的日子。国际消费者联盟规定，每年的这一天为国际消费者权益日。这一天，各地区各媒体都会运用各种形式宣传保护消费者权益的法律法规，报道披露损害消费者权益的重要案例，政府监管部门和消费者协会受理消费者的维权投诉。这一天也被民众称为“全民打假日”。
东海省云州市烟草专卖局、工商管理局、质量监督局以及消费者协会联合组织假冒卷烟销毁活动。在市民广场说中央场地上制作精美的宣传展板一字排开，浅显形象地以图片、文字、数据和动漫形式解读《中华人民共和国烟草专卖法》的法律条款，制假卷烟的危害，以及制贩假烟的处罚等内容。
云州市烟草专卖局吕强局长一声令下，在广场一角小山似的各种假烟被四台压路机反复碾压成碎末，围观市民众多。
与此同时，在云州市郊，数百箱查获的制假卷烟瞬间被熊
熊燃烧的火焰吞噬。云州电视台同步直播了现场实况。二十多年来，每年都有壮观而相同的此景，只是发令人不断更替罢了。十几名保安手拿长竹竿不停地向火堆捅捣，让纸箱内的假烟能够燃尽烧透。另外，也防止有人在焚烟现场哄抢尚未燃尽的假烟。
二
一列由云州市开往南林的动车组列车即将启动。根据“线人”提供的线索，云州市烟草专卖局专卖管理处处长高远带领本处专卖管理员白斌，稽查大队 8名稽查员对列车的邮件车厢登车例行检查。两位押运人员看了看时间，离开车只有15分钟，故以马上就要开车为由阻扰检查。其中一个身着邮政工作服的中年人看了看稽查令，“你们这张纸不像是真的，要检查你们找我们市局的头去说，别为难兄弟。”高远见状，马上联系云州市铁路公安处的宁处长，通报此情。宁处长迅速赶到现场，组织人员强行登车稽查。宁处长经请示后，令调度室将列车延时 20分钟开车。从邮运车厢的 286个发往南林的邮包中查出 3100条香烟，初步鉴定为假冒名优香烟，涉案金额百万元人民币。由执法双方分别向上级主管部门汇报，押运人员涉嫌贩假，临时扣留，协助调查。
令人蹊跷的是该批假烟的寄件人均为云州市一家贸易公司，
经市工商管理局查证，企业注册登记系统中查无此公司。押运人员亦不知情，只是各自收取了不知何人给的 2000元辛苦费。该案暂定为无主贩运假烟案。
三
云州市市民广场上，真假卷烟鉴别咨询台前围着众多前来鉴别咨询的市民。一市民拿着一条外包装上印有“军内特供”字样的白包香烟（未印制商标的香烟）前来要求鉴别。云州市烟草质量检测分站的工程师小穆告诉这位市民：“全国范围内没有注册、生产和销售‘军内特供’香烟的，这条香烟是假烟。”
另一消费者递过来一盒每支烟外都有塑料管包装的“华表牌”香烟，想知道是不是真烟。工程师明确的说：“最近接到江淮中烟有限公司的紧急通知，称该厂至今从未设计生产和销售过这种用塑料管包装的“华表牌”香烟，只要是这种包装形式的香烟就一定是假烟。”
又有一位消费者说，昨天他买了两包“华表牌”香烟，吸了一包，总觉得不对劲，想请专家鉴别一下真假。小穆仔细看了看后说：“每盒‘华表牌’香烟的盒包上有 4个防伪标志，只要其中一个标志不对合就是假烟。在这包烟的商标上就有两个防伪标志有异，一个是在华表石柱顶部的承露盘上蹲有一只
望天犼，名为红犼，所以这只犼的头部有一极小的红点。第
二个是在华表石柱承露盘下方横插的云板，整个轮廓为激光线，在任何光源下都看的很清楚。”经比对甄别这包烟为假烟。云州电视台一位年轻记者直截了当地向吕强局长提问：
“吕局长，能否请您解释一下，为什么烟草专卖管理部门年年打假，年年有假，甚至越打假，假烟越多？”
吕局长：“严厉打击制造、贩售假烟，净化卷烟市场，维护消费者利益是烟草行政主管部门的职责，我们的态度是，重拳打假，坚定不移。依法行政，坚定不移。维护消费者利益，坚定不移。请相信，经过我们大家长期的不懈努力，卷烟制假势头一定能够得到遏制，卷烟市场一定能够得到净化，消费者利益一定能够得到更好的维护。”
第二章
一
云州佳科集团（中国）有限公司董事长焦昺章在云州国际大酒店宴会厅为女儿焦丽丽和蔡康举办盛大婚礼。来宾中有不少当地金融、保险、名企和政府部门的重量级人物。婚礼场景布置的浪漫温馨又现代气派：声、光、电俱全，乐队、电影、摄像齐备。司仪是云州市婚庆协会的郦会长，人称金牌司仪。他原先是云州一事业单位的科长，凭着爹妈给的一付准男高音嗓子，成了业余歌手，起初帮朋友、同事主持一下婚礼，一曲
高亢激昂的《我的太阳》唱出新郎的心声，唱的新娘热泪盈眶，
每每如此，名声鹊起。以后慢慢的从业余歌手转型为业余司仪，以后索性辞去公职干专职，不知何时干上了会长。多年的操练，他能把每场婚礼整设得风生水起，客串得严丝无缝，其身价也水涨船高。今天的场面他更是如鱼得水，轻车熟路。能请到这位金牌，他给足了面子。
二
云州佳科集团（中国）有限公司是一家总部注册在开曼群岛的跨国企业，进入云州时间较早，在东海省有一定知名度，其业务涉及机械制造，设备租赁，投资咨询以及进出口和房地产等，是当地外资企业中排名靠前的纳税大户。还因为近年来佳科集团先后捐建了 3所希望小学，参加了为山区中小学生免费午餐的义捐活动，被冠以爱心企业。
今日婚礼凡被邀请者，在焦昺章看来都是云州地头上不可怠慢的人物，也可以说是焦昺章的社会资源，如同多年积累的财富资本，是需要经久刻苦的经营和打理的，不定何时何事能为我所用。商人的政治敏感性告诉他，在一个地盘上林林总总，盘根错节的人脉中，总有一条主流脉向，只有他号准了脉，找对了人，就能为自己获取超额收益。他经常同女儿说：“商界无雷锋，利是永动机。若要得大利，须先与人利。认人最重要，
双赢最安全。”焦昺章自诩，这些理念、体验、感悟归结起来
就是他的“焦氏政治经济学”。
三
婚礼的主角是焦昺章的令爱焦丽丽与云州天祺广告传媒有限公司董事长蔡康。焦丽丽与蔡康同岁，都是“70尾”。蔡康有着血统纯正的红色背景，祖父蔡伟达是抗日战争时期东海抗日游击纵队第二支队政治部敌工科长，东海军区第三军分区政治部主任，解放战争时任华东野战军第 8纵队第 22师政治部主任，第 26军 76师副政治委员，全国解放后调任东海省军区云州军分区政治部主任，政治委员，改革开放后改任中共云州市委副书记，书记，后任东海省政协副主席。在省会临州市按待遇分有一处 220平方米的房改房。两年前因病去世。在东海省军政界是颇具影响的老干部。其父蔡新华上世纪末从东北某军工企业调回云州市，在市计划与经济委员会任处长，后升任市发展与改革委员会副主任，主任。蔡康大学毕业后，可以在云州市选择任何一家国企单位就职，只是他心气甚高，生性不桀，偏偏和几个同学去做进出口贸易，倒腾香港、台湾的电子产品，捞了第一桶金。之后又去鼓捣钢材生意，因生不逢时，赶上上世纪末的全球金融危机，把本陪了个精光。后来向父母要了点钱，在云州开了家广告传媒公司，取得了云（州）临（州）高速公路的户外广告业务 10年的专
属经营权。从此，坐地起价，坐收其利，近似垄断的经营和说
一不二的定价，更助长了其的桀骜不驯与飞扬跋扈，终成“云州一哥”。
蔡康与焦丽丽的结合，可谓是投桃报李，互利双赢。蔡康看中焦丽丽的颜值、外籍身份和家族财富。虽然焦丽丽个性鲜明，自我霸道，但蔡康就是要驾驭这匹烈马，进而获得一种征服快感和占有体验。焦丽丽则欣赏蔡康的霸气、人脉和政治背景。她纵观当
今内地男子，不是矫揉造作太“荬”，就是女性化娘性过重，缺失阳刚，缺乏雄起。至少蔡康不属此类。她觉得以己之能之慧完全可以掌控这个男人。
焦昺章之所以同意这门婚事，一方面是看重副市长戚为群的作媒，不能不给面子，另一方面有了蔡氏家族的高山大树，今后在云州拟可一展宏图，成就大业。他将此看作是政商联姻，深度投资。
蔡康的奶奶，前市委书记夫人，坐着轮椅来参加孙子的婚礼。来宾都争先恐后的向老领导的夫人道喜恭贺，祝其长寿。老太太面色红润，气色佳好，面对众多后生的簇拥与恭敬，仿佛又回到当年令人仰止，受人崇敬的场景中。这种喧宾夺主，让焦昺章产生一种错觉，今天不是女儿的婚礼，倒像是老太太的寿宴。
焦昺章见珊珊来迟的云州市烟草专卖局副局长郭建才，上
前感谢其赏脸光临。郭局长向焦昺章贺喜祝福。他俩已经是交
往多年的熟人了。早年郭建才在市工商管理局任科长时，在办
理佳科集团（中国）有限公司企业注册登记时提供过方便，此
后两人一直保持着联系。这时，焦昺章接到电话，顿
时面色阴沉。因在大众场合，只能不动声色，显得若无其事。第三章一这天是女儿高融融的生日，高远难得准时下班。高远已记不清有几次一家人在一起给女儿庆生了。
在部队
服役时，与妻子两地分居，一年一次的探亲假都是精打细算，计划着安排，有时碰到进入等级战备或临时任务，计划只能服从变化，凡军人
皆如此。
妻子每年到部队探亲休假，唯有在融融学校放暑假时安排。高远所在的集团军驻防中原某二线城市，而其任职的集团军直属侦察营驻地则
在城市
西郊的一个镇上，下了火车还得乘坐 40分钟的乡镇中巴。如果车次衔接不当，一个单程需要两天时间。每每妻女大包小包，一路颠簸，
灰头土
脸的来
到军营探亲，都会让高远心疼数日。高远清楚的记得，原先可没什么中巴，从火车站到驻地的客车充其量就是柴油三轮车罩了个铁皮壳就客
货两用
了。道路让超载的货车压得坑洼连片，人在车里就像在海上坐快艇，上下颠耸，左右抛甩。体壮如牛的士兵，坐车回营，下车便蹲地呕吐，好
不容易
在镇上“阿庆嫂餐馆”改善的伙食悉数归还。为了不让可敬的军嫂和可爱的宝宝们遭此折磨，营首长作出一条不予成文的规定：凡军嫂来队探亲，一
律用营
部的
“勇士”
（军用
吉普车）
接送。
此举一
出，倍
受拥护。
转业回到云州，因获有二等战功，安排工作有优先选择政策。高远放弃进入政法系统的机会，选择从事了烟草专卖管理工作，想必这一职业能平稳安定。然而，这里绝非清闲之地。全市 3万卷烟零售户的管理服务，200名市、县、镇三级专卖管理员和稽查人员的管理，其繁琐艰辛超乎想象，加上日益艰巨的打假打私任务更是毫无闲暇，时不足用。
妻子祝筱岚特意请了半天假，为女儿定制了生日蛋糕，买了一堆果蔬，又排着长队买了一整只云州烤鸡。这种烤鸡是云州的特色饮食，每年销售 150万只，平时因无时间排队只能望鸡兴叹。
高融融放学回到家，看到为她庆生的场面十分激动。这在
她记忆中是不曾多有的。外公外婆这会也进了门，来为外甥女过生日。外婆拿出一个红纸袋递给融融：“融融，外公外婆祝你 12岁生日快乐，希望你健康成长。”融融谢过外公外婆，祝筱岚点燃蜡烛后让融融闭上眼许个愿，然后一口气把 12根燃烛吹灭，再动手切分蛋糕。
祝筱岚端上一桌的饭菜，对爸妈说：“您们也有段时间没来家了，今天给蓉蓉过生日，也顺便招待一下您们。”说着拿出一瓶早年生产的“杜康特醇”，给父亲和高远斟满杯子，又开启一瓶加拿大冰酒，给母亲，自己和女儿各斟了一杯。全家人一起举杯庆饮。祝成安啧啧地称道：“好酒！好酒！不愧是酒祖。”拿起酒瓶给女婿和自己再满上。
祝成安自从东海中烟工业有限公司云州卷烟厂厂长岗位退休后，虽有大把的时间赋闲在家，修身养性或者与老伴云游四方，但与女儿一家扎扎实实地一起吃顿饭也极为不易，不是高远出差开会搞调研，就是融融弹琴比赛写作业，约了几回都未落实，今天有女婿对酒，便可开怀畅饮。
这时，高远突然接到一个电话，一位“线人”告知，有两辆厢式货车装载假烟今夜将从高速公路云州东开往省城临川市。高远向两老和女儿表示了歉意。临走时，高远从工作包里拿出一条香烟交给岳父：“这是最近查获的一批假烟，从中随机抽
取的一条，麻烦您老当回‘拆弹专家’，帮着分析分析，这批
假烟是用什么设备生产的，它的仿真性非常高，甚至可以乱真。
回头我向您请教。”拿起制服出了门。
二
高远带上白斌和稽查大队两名队员随即赶到云州东出口处设卡稽查。一般省、市、县烟草专卖局的专卖管理处、科长都同时兼任本级烟草专卖稽查总队（大队、中队）的队长，便于统一指挥，协调行动。
凌晨时分，从两辆外地牌照的厢式货车上查获假烟 2500条，案值百万余元。驾驶人员弃车逃逸。
回到家时，天已微亮。高远定睛一看，只见门把手上栓挂着一个塑料小花圈，上面没写一个字。他意识到，这是无声的恐嚇，不言的诅咒。这一套对高远来说属无用功，这些年他遭受到多少恐嚇已难以计数，每一次他都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玩这种低级把戏，唬别人也许行，唬我高远没门。当年，在老山前线面对越军十余挺机枪的扫射，他心不颤，腿不软，如今没有什么可以能使他有所惧怕的。不过高远不清楚这背后的黑手是谁。他坚信，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他把花圈摘去扔到楼下垃圾桶里，他不想让妻女看见后，让她们心里蒙上阴影。
次日，线人“老猴”来电话，告诉高远，有人向他家扔鹅卵石，砸了几扇玻璃窗，从门底下塞进了封恐吓信。他说他有
些害怕，害怕家人受到伤害。高远隐约觉得发生在两处的恐嚇
应是同一伙人干的，而且定与最近查获的几起假烟案有关。高远让“老猴”沉住气，也不用害怕，有政府撑腰，平时只是多个防范之心。对方说：“高处，到时你可要为我作证啊！”高远：“你就一百个放心，我说话算数。”
三
高远接到本市泉水镇烟草专卖管理所何畏所长的报告，一小时前，他们在泉水镇一间民房内查获各种假冒卷烟 2200条，涉案金额数十万元。目前，派出所已传唤房主，在作进一步调查。
近期连续发生的数起卷烟贩假案件，引起高远深思：几起案件在空间上均已云州为轴心，以铁路、航空、高速公路为通道向外呈伞状流散，从时空上间距很近，在规模上数量之巨都十分罕见，绝非偶然。而且，令人不解的是一概为无主案件，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控着这一切。高远越来越明显的感觉到，在云州市范围内一定存在地下制造假烟的黑窝点。高远把自己的思考，分析与判断向吕强局长作了汇报。根据吕局长的要求，以文字形式向省局汇报。多起假烟大案在云州集中发生，引起了东海省烟草专卖局的高度重视。史进东局长来到云州，主持召开了由公安、铁路、工商、边防等部门参加的打私打假联席会议。会上，吕强通报和分析了近期的打假形势与几起大案的特点，提出案件审理与市场稽查并重，以查找和捣毁地下假烟加工点为重点的工作思路。史进东局长在会议总结时说：“云州地处沿海，经济发达，商贸活跃，三省通衢，交通便利，既有利于推进烟草行业市场化取向的改革，健全有序健康的卷烟营销体系，但也会被不法分子所觊觎所利用，进行制假贩假售假犯罪活动。最近发生的几期大案足以说明这是不法分子在向国家法律的挑战。我们必须高度重视，统一思想，辣手治乱，重拳打击。要充分发挥联合协同打假机制的优势，各司其职，密切协作，紧紧抓住查寻、捣毁制假窝点这个重中之重，从源头上铲除卷烟制假毒瘤，力求遏制假烟泛滥势头。史局长特别强调挖毒瘤，捣窝点要坚持情报共享，精准打击。
会后，史局长召开专题会议，听取了市局吕强局长，郭建才副局长和高远处长关于落实联席会议精神的具体工作安排。
高远汇报说：“从近期的几期大案中，我注意到这么一个现象，一是假烟贩运非常隐秘，事主藏的很深，几期案件至今均未查到真正的货主。二是假烟制造的工艺水准较高，明显区别以往手工作坊式的粗制滥造。第三，几期案件无一例外的都是从云州向周边地区发散式贩运，而不是反向流入式贩运。第四，从交警大队调阅的监控录像资料看，不论通过铁路、公路、航空渠道贩运假烟的接驳运货车辆，都曾在2号省级公路上出现过。2号公路的临泉支线是由省会临川市至云州市的泉水镇。从地理位置看，泉水镇不仅公路运输便利，而且面临大屿湾，海路运输也较便利。制假的烟丝、卷烟纸、包装材料运入以及成品假烟的外运都有便利的物流条件。所以我认为，云州的泉水镇是制造假烟最为适合的地区之一，极有可能存在制假窝点。应该组织精干力量对该地区进行重点排查。”
吕强同意高远的分析，认为应采取内紧外松，逐村摸排的方法，发动群众提供线索，发挥打假情报网络作用，把工作做实做细做深。
史局长希望尽快出成果，见成效，并及时向省局报告工作进度。
第四章
一
焦丽丽和蔡康沉浸在新婚的幸福里。他们的婚房在云州市一处“碧海晴天”的住宅小区里。小区是人车分流，园林景观，是这个城市的高端住宅。20幢精装修小高层楼宇，由法国戴维斯建筑设计室设计。从复式顶层的落地玻璃窗前可以眺望城市的中心花园，视野开阔，赏心悦目。这户 300平方米的住宅是焦昺章用 1000万人民币购买的。由于房源稀缺，供不应求，焦昺章不得不通过副市长戚为群向开发商打了招呼才搞定。通过此事，让焦昺章明白了两点：有钱不一定能任性；有钱的大
有人在。1000万的房子竟然“抢购”，瞬间“秒杀”，可见
云州真是个藏富于民之地。
蔡康被焦丽丽从床上拉起来，狠揉双眼，打着哈欠。“看你这点出息，这般不胜酒力，还要逞强斗胜，看来真是高估你了。现在都中午了，还睡？”焦丽丽好像对昨晚蔡康的表现不甚满意。
蔡康站起身，摸了摸自己的头：“都说好酒不上头，不知昨晚这些酒是不是真酒？”
焦丽丽：“你可别乱说，婚宴上的酒都是我爸专门从法国和意大利进口的。一瓶‘路易十三’至少一万人民币，一瓶波尔多红葡少说也得三千元，要说这酒有问题，我爸非吐血不可。”
蔡康坐上餐桌，喝了一杯焦丽丽递给他的苹果汁，清醒了许多，慢声慢气地问：“昨晚我奶奶好像很尽兴，她老人家什么时候走的，我一点也记不得了。”
焦丽丽：“是你妈把老太太送回去的，你爸也喝高了。老太太昨晚可风光了，一堆人围着她，可见你祖父的余威犹存。”
蔡康：“当年，托老太太办事的人，真叫车水马龙，老太太也是个热心人肠，大凡都能体恤来人，哪怕人家是经二托或三托而来。老太太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跟我们家老头
子说说看，行不行，我就不能保证了，’这叫什么？这叫夫人
路线，这是中国政治生态中的通幽曲径，且多能奏效。现在，这些当年请托者的男人们大多已身居要职，有事找他们，基本是投桃报李，可以说，没有办不成的事。”蔡康振振有词：“这叫什么，你知道吗？这叫期权行权。”
焦丽丽：“什么权？”蔡康：“不懂吧，期货的期，期权，就是今后兑现的意思，行权，就是现在兑现的行为。”蔡康扬扬手：“这些，你们老外不懂。”
焦丽丽不满的嚷着：“别什么老外老外地，我可是中国通，我比你知道，官场如商场，商场如战场，我可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焦丽丽有点自鸣得意。
蔡康：“那多是些皮毛，中国的官场水深得很，漩涡多得很，一不小心就会踩上地雷，被炸的人仰马翻，粉身碎骨。要不那些官员常说，自己天天如履簿冰，日日战战兢兢。你不知道，当年要不是老爷子的提携，顶住非议，把这个优劣参半的戚为群从云州钢铁厂厂长提拔到云州高新技术开发区当主任，他今天能坐在这个常务副市长的位置上！不过，老戚还是懂事的，知道感恩。”
二
在蔡康眼里，焦丽丽天生丽质，似如尤物。焦昺章将女儿捧若明珠，百宠千爱，自幼得了公主病，所需之物，必为所得，
刚愎自用，说一不二。有时连其父都拗不过她。自蔡康在戚副
市长安排的一次宴席上，第一眼见到焦丽丽时，便被焦丽丽的颜值、气质、风韵所倾倒，暗下决心，要将其“拿下”，收入“囊中”。之后，蔡康使出浑身解数，穷追不舍。
有一回，好不容易把这位目无余子的佳丽约到云州最高档的云天海鲜酒廊尝鲜加拿大大龙虾，蔡康还特意叫上几位发小和铁哥们坐陪。焦丽丽一看这阵势，立马要了两箱“拉菲”，30分钟里每人吹完两瓶。最后菜没吃上一口，全军覆末，除焦丽丽外，一干人马现场“直播”，昏天黑地。酒廊老板赶快叫了两辆 120拉到医院去洗胃。从此，蔡康再也不敢在焦丽丽面前妄自斗酒了。
由于蔡康的执着努力加死皮赖脸，他终于笑到最后，抱得美人归。不过，蔡康心里清楚，这门婚事成色不足，商业的元素远大于情感的元素，蔡康知道物以类聚，习性相投的道理，大概这就是他和焦丽丽婚姻的基础。
三
至于焦丽丽是如何看上蔡康并许以终身的，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对这个“云州一哥”的认知是朦胧混沌的，蔡康既有“红三代”的头冠，又有纨绔子弟的陋习，在商政两界游刃有余，且又一身江湖豪气。在与自己相识后，蔡康一改原先只可谈情，绝不言娶的不婚主义态度，施行连续攻击，疲劳轰炸战
术，使得自己难以招架，无法拒绝。这种观念的重大转折，深
究其因，可能源于蔡康对当今政商生态的深刻理解，抑或是重新激活的雄性荷尔蒙起了作用。
最让焦丽丽难以忍受的是，蔡康会时不时地向熟悉或不熟悉的人大摆他的“红色家谱”，他能口若悬河地把“新四军军史”给你讲上一天，他还能如数家珍地将“三野”十四个纵队的军政首长名字一一报来。至于他家老爷子当年参加过的黄桥战役，金浦路战役以及莱芜战役、孟良崮战役、开封战役等，蔡康生动演说，简直如同在军博解析战例。几回听下来，焦丽丽耳内生茧，犹似嚼蜡。
蔡康虽说不上是什么“小鲜肉”，也非一身肌肉疙瘩的健身教练，其形体形像还对得起观众，给自己当男人还能撑得住场面。加之戚为群多次说媒，着实让焦氏父女难有托词，以致生米煮成熟饭。不过焦氏父女对蔡康始终是有所防范的，认为蔡康口无遮拦和玩世不恭会成为日后事业的绊脚石。
这时，蔡康问焦丽丽，他们何时起身去法国和摩洛哥密月旅行？他好提前安排一下公司的事。
焦丽丽：“最近公司业务遇到一些麻烦，欧洲之行推迟一下。”
蔡康：“什么麻烦事，我去摆平。”焦丽丽支支吾吾了
一阵，没有直说。这让蔡康心中不爽。既然不想让他知
道，他便懒得过问。蔡康觉得焦家父女还没有真正把他
当作自家人，焦氏家族的业务他从未能插上手。蔡康暗
自觉得在焦氏父女身上似乎有一种不便让其知晓的隐情。
第五章
一
云州市烟草公司营销中心客户经理霍磊一如以往来到卷烟零售户顾文锋店里。店面临街，门面不大，属于数量众多的食杂店类别，经营的商品多为日用生活品和快速消费品。顾文峰早年与妻子离异，守着一个 20岁的智障儿子，父子相依为命。庆幸的是这间两层结构的临街房屋是一处自有住房，也是父子俩的唯一财产。祸不单行，5年前顾文锋因患骨癌失去双脚，行动只能靠两只手。为了生计，在镇扶贫助困办公室的支持下，获得了合作信用社的免息贷款，开设了这个食杂店，并审批办理了卷烟零售许可证。烟草公司还免费提供了两组卧式和立式卷烟展示柜。霍磊经常来到店里，帮着打扫店面，整理出样，粘贴价签，与顾文锋商定进货卷烟的品牌品规数量，形成订单，通过云州烟草营销中心的电话订货系统完成一个周期的卷烟订货。根据顾文锋不便给顾客拿取货架高处的商品，霍磊就在店门口挂上“商品自取”的牌子。按照云州烟草公司现代营销规范的要求，担任卷烟销售客户经理，通常要负责150户卷烟零售户的日常服务，主要内容是：了解掌握社会库
存，日、周卷烟销量，品牌结构，新上市品牌的宣传，指导客
户做好库存管理，盈利核算和制定采购订单以及消费者的消费信息采集、归档等。一般一周内对所分管的卷烟零售客户至少拜访服务一次，无论严冬酷暑，风雨无阻。
霍磊毕业于东海省理工学院计算机专业，应聘于云州烟草公司，担任客户经理已有 5年时间，和大多数“理工男”一样，霍磊办事稳重，条理清晰，却不善言谈，“笨嘴拙舌”。5年来他努力改变着自己。记得去年霍磊负责辖区的一位叫段香花的客户，对繁多的新产品有抵触情绪，拒绝订货。霍磊劝说不通，便自己买了一盒，放在店里当品吸烟。没过多久，有回头客找上门，点名购买这款烟。真切的盈利改变了段香花的看法，主动提出订购新品卷烟。
由于农村食杂店 70%的盈利来自卷烟销售，所以客户对卷烟货源的订货就显得格外重视。作为客户经理，霍磊十分清楚，服务零售户最根本的就是要让他们能够盈利，否则，就是无效空忙。霍磊的笔记本电脑里记载的大量分析数据表明，他负责的所有 150户卷烟零售户 5年来卷烟平均毛利率都在 15%以上，有三分之一的客户平均毛利率超过 20%。为此，霍磊成了客户的贴心暖男，与客户成了朋友。每当水稻收了，瓜果熟了，客户们都会想着霍磊，挑选好，打好包，让他带回家，若想推辞，对方就笑着说：“霍经理嫌我们自家种的东西不值钱。”按照
霍磊的说法，这 5年他骑坏了 3辆电动车，行程累计绕地球
一圈。
顾文峰告诉霍磊，前天有两个外地口音的人，到店里来推销“便宜烟”，有好几个热销品牌。霍磊马上把这一情况向何畏所长作了汇报。
二
泉水镇烟草专卖管理所何畏所长接到云州市烟草专卖局投诉举报中心转来的消费者电话投诉，称有消费者在该镇“天天利”小超市购买的“华表牌”香烟为假烟。这与霍磊汇报的情况吻合。何畏与专卖管理员宫浩然前往核查，来到小超市，何畏出示“烟草专卖行政执法检查证”要求入店检查时，超市店主梁志洪不予配合，还加以阻拦，言出不逊，僵持不下，梁志洪操起铁楸抗拒检查，引来不明真相群众的围观起哄。在拉扯中，梁志洪和小宫发生肢体碰撞，小宫的制服被扯破，鼻腔流血。
派出所民警赶到现场，制止了混乱局面，将梁志洪带到派出所，做完笔录后，派出所翁指导员对梁洪成暴力拒查的问题进行了批评教育。指导员与梁志洪结识多年。由于是侦察兵出身，军事素质高，又参加过中越边境的轮战，退伍回到海塘村后很快当上了民兵连长，泉水镇派出所与海塘村民兵连是警民联防协同单位，平时经常召开协防通报会，组织专业培训。
海塘村民兵连在梁志洪的带领下，平战结合，有声有色，成了
云州市军分区的基层先进单位。后来梁志洪经不住本村几个“倒爷”的诱惑，参与倒卖从香港偷运来的电子手表、录音机、哈马太阳镜，发了点财，买了辆雅马哈150摩托车，在泉水镇开了第一家摩托车商行，以后干脆走私日本摩托车，成为当地的“摩托王”和暴发户。妻子杜鹃，与梁志洪既是海塘村的邻居，也是小学、中学的同班同学，算得上是青梅竹马。梁志洪受伤复员，成了英雄后，公开了他们的恋情，不久便登记结婚。之所以隐瞒恋情，是因为梁志洪上战场前的一封“绝交信”。每个参战人员都做好了“血染疆场，马革裹尸”的精神和物质准备，每人都留下了“遗书”，清理好了“遗物”。一旦牺牲，部队就会将这些物品转交民政部门，由民政部门送达烈士亲属。连队有十几个战士都齐刷刷与未婚妻“断绝关系”。
梁志洪在赔礼道歉，作出书面承诺后回到家。
二
逐渐富裕起来后，梁志洪夫妻又在摩托车商行旁开了家海鲜餐厅。一来，靠近海湾，食材新鲜，无需经过冷链运输，成本相对低廉。二来，也可为商行的过往客人提供餐饮方便，肥水留在自家田。
国家开始加大对沿海走私活动的打击力度，从海上和陆路
截断了摩托车走私的通道。梁志洪金盆洗手，中止了原有业务，快速转型，在车行原址开了个小超市，经营还算正
常。但不知何时起，梁志洪迷上了赌博，由起初的小搞搞，发展到不可收拾，难以自控的程度。当杜鹃获知，百般劝阻时，为时已晚。家中财产基本输尽，最后不得不把海鲜
餐厅转让，还请了赌债。夫妻俩靠经营超市维持日常生计。坐车过山，回到起点。对于挣过大钱快钱的梁志洪来说，绝不会安逸于超市天地，他在等待和寻找新的机会东山再
起。
也许是心情不佳，也许是站立过久，梁志洪回到家后，感到受伤的脚又涨又痛，不听使唤。杜鹃赶紧给他用热水泡脚，并掺入用于祛湿活血的中药制剂。
三
梁志洪在老山作战时失去了左脚的五个脚趾，是 3级伤残军人，每年可从民政部门领取近万元的伤残军人抚恤金。
梁志洪永远不会忘记那个与死神交臂的日子。那是他入伍后的第三年初，其所在的集团军侦察营参加中越边境轮战，接防老山阵地。西线指挥部命令实施“山豹行动”，即对严重威胁我边民生命安全的越军 167高地火力点实施拔点摧毁行动。那天晚上 23时，一连一班隐蔽接敌，进入潜伏位置，实施抵进侦察。天亮前全班已抵进至距敌永固工事不足 200米处。班长高远带领第一侦察组负责标注 167高地左侧以及与 125高地交叉火力点、屯兵洞的坐标位置，梁志洪带领第三侦察组负责 167高地右侧火力点、炮兵观察站以及弹药库的坐标位置。整个昼间不吃不喝，不能被敌发现。越军不时用机枪和迫击炮对其防御阵地前沿的可疑地带进行盲扫盲射。完成任务后，全班在黄昏时分交替掩护，原路回撤。高远始终殿后。梁志洪突感脚下一沉，触电一般。他马上意识到此刻踩到了反步兵地雷，而且是一枚压发式地雷，只要一抬脚立刻引爆，其后果是炸飞双腿，若救治不及，血枯而亡，或者炸烂身躯，不救而亡。越军在 167高地前沿埋设了大量的反步兵地雷。此次抵侦察最为艰难的便是扫雷开辟潜伏路线。为此连里加强一班一个工兵小组遂行任务。每开辟一段通路便插上路标，步兵按标识前进。
四
高远让梁志洪就地蹲下，保持对地雷压发引信的受重压力，迅速指挥其余人员沿原路撤离。梁志洪让高远赶快撤离，一旦地雷引爆，越方十余个火力点的机枪就会象雨点般打过来，炮弹也会以急速射覆盖下来。高远怎会丢下战友！战前动员时他发血誓，全班必须生死与共，活着看到胜利。高远从小生活在军分区大院，各种枪、炮、雷、弹，各类训练见多了，有时还偷偷拿着训练枪弹玩耍，为此他挨过父亲的打。入伍后通过专业集训，他知道反步兵地雷有绊雷、跳雷、母子雷、压发雷和磁性感应雷等，梁志洪踩到的这枚地雷，只要保持足够的压
强，暂时不会爆炸。他摘下五六式冲锋枪的刺刀，让梁志洪保
持原先姿势，而后小心翼翼地从梁志洪踩着地雷的鞋底一点一点的插移进去，当确认刺刀刀面已完全压住地雷引信后，他以自己全身的重量用两手按住刺刀两端。三，二，一，梁志洪将脚快速抬起，顺势侧滚到一旁。此刻梁志洪额头的汗水夹着眼泪雨珠般地流淌下来。在这生死瞬间，他被高远的壮举深深感动，没有什么比一无反顾，舍命救人更崇高的了。这一刻起，梁志洪已把自己的生命同高远深深地溶在了一起。
见梁志洪已在安全距离之外，高远命令梁志洪沿着路标马上回撤。梁志洪哪里肯丢下舍命救己的高远独自撤离。他明白高远的意图，梁志洪回到高远身边，迅速用折叠工兵铲在高远脚边挖了个可蹬脚的浅坑作为发力时的支点。一切准备停挡，梁志洪隐蔽在 15米开外。高远屏足了气，用全身的爆发力翻滚到一边。地雷一次引爆，跳到空中数秒钟后二次爆炸，弹片横飞。这种地雷是我国研制，抗美援越时支援给越南的。此雷的密集布设对地面步兵构成很大威胁。自卫反击作战中五分之二的伤亡为反步兵地雷所致。
不一会，越军两个高地的十几个火力点的机枪雨点状扫射过来，105毫米迫击炮弹也呼啸而至。高远和梁志洪猫着腰，似离弦之箭向我方阵地狂奔。突然，梁志洪被一发落在身边不
足 2米的炮弹掀翻。硝烟散去，梁志洪已被震昏，身上血肉模
糊。高远不顾一切，背起战友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我方阵地奔跑。此时，我军大口径火炮开始对越军炮兵阵地和火力点实施炮火压制，傍晚天空，火龙腾飞，爆炸声震耳欲聋。在战友们的接应下，两人终于撤回我方阵地。梁志洪被直接送往野战医院。
第六章
一
云州卷烟厂“职工之家”小区，祝成安在家里带着老花镜，手里拿着一个放大镜，翻阅着一本厚厚的卷烟包装机装配图册，不时地摘录着什么。这户三居室的住房是云州卷烟厂“七五技改”（第七个五年计划期间工厂技术改造项目）时，以企业的自有资金和银行贷款建造的 30幢职工宿舍，加上置换房共为全厂 1800名职工解决了住有所居的大事。时任厂长的祝成安努力说服当时的主管部门——云州市轻工业局领导们的同意，通过市计划经济委员会申请获批建房的土地规划指标，在工厂技术改造期间同步施工建设的。职工住宅小区紧挨着烟厂，一墙之隔，上下夜班的职工十分方便。这也成为他的一大口碑。每当有人提及此事，他总是谦逊地说：“为职工办实事，谋福利是当领导的责任嘛，近 2000名职工可是工厂的主人，地道
的产业工人啊！”祝成安一直以产业工人自豪，因为产业工人
是领导阶级。他一生的数十年都是这个阶级中的光荣一员。从云州解放的前一年进厂当学徒开始到他光荣退休，他就没有离开过这个工厂，以厂为家，厂荣家荣已经深植于脑，溶于血液。对于云州卷烟厂的前世今生，全厂唯有他最了解，也最有资格讲诉工厂历史，他全程见证了这家国有企业砥砺前行，奋斗辉煌的五十年。
二
云州卷烟厂最早是东北野战军后勤部军供处直属的香烟加工车间，几乎全是手工包卷香烟，按战时配给制方式供应部队，列为特供军需物资。抗美援朝初期部分技术工人携带简易设备随志愿军 13兵团入朝，就地生产，直供部队。回国前将全部生产设备移交朝方，并培训了一批朝鲜技术工人，后来发展为朝鲜罗津的一家国有卷烟厂。朝鲜停战回国后 13兵团部分部队担负解放台湾的战略任务，驻防东南沿海。此时的香烟加工车间已发展壮大并改造为地方国营云州市人民卷烟厂，成为云州市最大规模的工业企业，承担了云州市 60%左右的税收任务。可以说云州卷烟厂是新中国最早的国有工业企业之一。几十年间有 2任云州市委书记，3任云州市长是从云州卷烟厂领导中提拔起来的。云州市的工业发展乃至城市发展都深深打下了云
州卷烟厂的烙印。那些年云州卷烟厂的姑娘小伙个个都是香饽
饽，相亲时，ys，no，全由云州烟厂的同志说了算。三祝成安小心翼翼的打开高远拿给他的那条查获的假烟，从条包到盒包正面背面，左侧右侧仔细查看，还在小区旁边的超市买了一条“图腾牌”卷烟用以对比分析。祝成安作为“根正苗红”，好学上进的青年被选调机修车间培养锻炼。一干就是十多年，从一名学徒到钳工，机修组长，机修车间副主任，主任。作为调干生离岗学习两年。改革开放后担任过总工程师办公室主任，副厂长，厂长，党委书记，负责领导了工厂的“七五”，“八五”，“九五”期间重大技术改造项目，对卷烟厂各阶段的装备型号了如指掌，对各类机械设备的性能烂熟于胸。他经历了香烟的卷接包装从手工到半机械，半自动，到全自动的演绎过程。他操作、维护过上世纪 30年代由英国莫林斯公司生产的上下式 10支直包装机，这种机械与烟盒包装机配套使用，使卷烟包装从此进入机械化阶段。他操作、维护过平型直包包装机，这种机械把商标纸、内衬纸同时在机械内包装成型，使卷烟包装实现在同一台机械上完成的愿望。他还操作、维护过二战后美国amf公司生产的 1600型横包包装机，这种包装机划时代的将卷烟包装推入横包包装时代。祝成
安参与引进了上世纪 70年代意大利萨西伯（sasis）公司生产的 3000型横包机组，该机组采用规格一致的烟盒为包装基准，烟组成型与烟盒成型工艺相分离的包装模式，保证了烟包方正紧挺，规格一致。他还组织引进了上世纪 90年代意大利 gd公司的x1、x2机组，德国斯慕门公司的 b1机组，佛克公司的 350s硬盒包装机组，虹霓公司的compm500机组以及其后的超高速卷包机组，从而大大提高了工厂卷烟包装的自动化水平与生产线的柔性连接。在他退休那年，云州卷烟厂的主力装备机群已达到每台套机组每分钟包装 1万盒香烟，其智能化程度为全国烟草行业前茅。他退休那年，云州卷烟厂年生产卷烟 1200亿支，批发销售额人民币 1000亿元，税收 300亿元，利润 78亿元，企业总资产 280亿元。在全国烟草行业排列前 5名。想到这些，祝成安有一种成就感，尽管他只是接力赛其中的一捧，但他这一棒把企业的综合实力推升到了一个空前阶段。
他觉得不妄此生，未负重望。四祝成安可以从卷烟的烟支、盒包、衬纸、铝箔、拉线到条
包、粘合、胶水、玻璃纸等方面判断出属于哪种设备机型卷接包装的，这是他多年的经验积累。祝成安一边对照《包装机装配图册》，一边研究分析着。样烟采用的是自粘胶方式，而非
蜡封涂胶方式；条盒透明纸粘封线宽 6毫米，而且平，直，匀：
条盒端封为四点式胶痕，侧封为三点式胶痕。盒包商标纸针眼为四个。盒包拉线头型系半圆形，为一条 5毫米宽的不到顶不到底不到边的直线。烟支小号是一组字母三位数字。据此，祝成安已初步判断这条香烟为萨西伯 6000型包装机生产。而这一机型在“八五技改”后期已经“退役”。祝成安隐隐觉得生产这批假烟的设备极似两年前从厂里淘汰下来的那批设备机组。这是怎么回事？当年这批设备不都出口了吗，怎么……,他不得其解，越想越晕，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这时老伴端了碗莲子汤递给祝成安，嗔怪地说：“已经退休了，还鼓捣个啥。”
“这可是女婿交办的事，让我帮着分析分析。”祝成安说道。
老伴想起那天晚上高远离家前的情景，“那你得注意，不能坐的太久了，不然腰椎间盘会出问题的。”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退休后的这两年，祝成安为了转好弯子，适应退休生活，先后尝试过垂钓、旅游、书法、摄影等，最后他选择了写回忆录，他觉得这更有意义，不仅可以总结一生，点评人生，还可以留下点什么，启迪后人。他已为回忆录取名为“战地烟厂一甲子”。还拟写了写作提纲，预计 150章。15至 20万字。这段时间，一有空他就往厂里的资
料室，图书室和云州市档案馆跑，查阅、摘录、拍摄、复印那
些尘封以久的历史资料。
祝成安打电话，把自己对这批假烟制造工艺的初步判定情况告诉了高远。
第七章
一
为贯彻打假联席会议和市局专题办公会议精神，高远向吕强请缨，主动要求前往泉水镇排查取证，查找制假源头。高远和白斌来到泉水镇，在专卖管理所，高远仔细看着一张行政地图。所长何畏介绍说：“泉水镇面积 72平方公里，常住人口 5.1万人，8个街道，35个行政村，gdp在云州市乡镇中排位第二，以渔业、海产品养殖，加工，冷藏、临港船舶制造、维修，汽车、摩托车零部件加工以及国家石油战略储备基地为主业，属于云州的工业重镇。两条高速公路和两条省级公路穿镇而过。卷烟零售户 352户，年度卷烟销量1亿支。何畏又汇报了近期查获的几起假烟案件情况。种种迹象使何所长也判断本镇很可能存在地下假烟加工厂。高远要求何畏努力拓宽情报渠道，发动群众举报犯罪分子。高远与何畏逐一梳理了“线人”的信息，要求通过特殊管道告知“线人”近期重点关注的方向。
“线人”是当今维护社会治安，打击犯罪分子而存在的特
殊产物，有如禁毒缉毒战线的“卧底”，所不同的是“卧底”是执法部门的编制人员，接受派遣任务。“线人”背景复杂，黑白混杂，在向执法部门提供制假贩假或走私贩私信息，最终得到证实并破获案件后，可按规定领取举报奖励。他们有着别人难以替代的作用。根据情况的变化和形势的需要，“线人”也是动态调整的。执法部门对“线人”个人信息的保护是有严格的规定。
二
听说老战友来到泉水镇，梁志洪煞是高兴，让杜鹃赶紧买菜备酒，晚上在家里招待了高远。虽然相距不远，但两人也有几年没有见面，至多是通个电话，发个短信，各自忙着各自的事。
自梁志洪在 167高地被高远救下后，两人便成了生死之交。经野战医院抢救治疗了两个月，梁志洪基本康复，只是一只脚掌被弹片削去五个脚趾，行走时一只脚像短了一截，略显跛姿，不便跑步和负重，不再适合侦察兵生活，被评为3等伤残后退出现役。此时“山豹”行动已经完胜，高远和一班作为第一突击队在战斗中表现的异常勇猛果敢，第一批攻占 167高地，在拔点清除行动中发挥了突出作用。这次战斗歼敌 200余人，摧毁永固工事 15个，捣毁屯兵洞、弹药库 8个以及四条暗壕，
为我边民清除了一颗毒瘤。战后，高远荣立二等功，一班荣立集体二等功。
说到班里的“树墩”柳劲淼牺牲时，两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了一阵。杜鹃见状也为之动容。高远说：“每年清明前，我都寄些钱给他父母作为路费，请他们去麻栗坡烈士陵园看看儿子。再过些年，老人走不动了，我每年清明节替他们去。”
两个小时后，两瓶 56度的云州老窖见了底。杜鹃正准备打开第三瓶酒时，高远摆摆手：“弟妹，今天我们哥俩尽兴了，这瓶酒留着以后再喝。趁着头脑清醒，说说话。”见梁志洪一斤酒下肚没事，高远说：“老弟，你以前当过民兵连长，有没有泉水镇的军用地图？”
梁志洪：“以前有，不知上交了没有，我去找找看。”说完便去二楼书房。这幢住宅是梁志洪发达了以后，在镇上买了块地，自己设计建造的四层砖混结构的私宅。虽然算不上奢华，但从塑钢窗门，落地玻璃，不锈钢防盗栅，瓷砖外立面和燃油锅炉看，在当时定是独此一户，相当扎眼。
三
梁志洪从书房下来，手里拿着一卷用报纸包裹着，已经泛黄的地图交给高远。高远打开一看，正是比例尺 1：50000的泉水镇军用地图。两个侦察兵出身的哥们对军用地图毫不陌生，并有着一种特殊的亲切感，看着地图他们又仿佛回到了当年的老山前线。杜鹃收拾完碗筷后，梁志洪把地图展开在桌上，向高远介绍到：“泉水镇东面是大屿湾，距镇中心35公里，海岸线 33公里，南面为盆地，地势平缓，又与江淮省相邻，西面为低丘缓坡，02省道通往省城临川市，北面为山地丘陵，属于舞岭山脉的余脉。从等高线看，全镇内最高的望潮峰海拔315米。”
梁志洪喝了一口茶，继续说：“泉水镇地区属于喀斯特地貌，而喀斯特地貌就是地下水对碳酸盐岩侵蚀作用的结果，在水的作用下，形成陡峭的海岸，弯曲的沟壑，高高的冰蚀悬岩以及气势磅礴的大峡谷和形状奇异的石灰岩溶洞，有些溶洞可做地下厂址和地下仓库。”
高远想：“老梁对泉水镇地形地貌这么熟悉，看来这个民兵连长没有白当，日后排查地下烟厂，舍其谁可！”
这时，坐在一边的杜鹃说：“高大哥，我们也是假烟的受害者，志洪他贪图便宜，耳朵根子又软，上周进了一箱货，卖了一半就被人举报了。昨天何所长来检查时，志洪还和人家争吵，把何所长手下的人打了，要不是派出所翁指导出面，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
高远：“还有这事，老梁，可别犯傻，这可不是哪个人和你过不去，烟草专卖，国家意志，法律赋权，要做守法公民，合法经营，获得合理利润，不能赚昧良心的钱，不能给不法分
子当枪使。明天让弟妹把剩下的假烟交给何所长，顺便也给人
家陪个礼。”
杜鹃知道，丈夫对高远一直是敬重折服，甚至有点顶礼膜拜，平时常把高远挂在嘴边，说高远没有城里人的娇气，也没有军干弟子的傲气，能吃苦，肯实干。说高远思维慎密，考虑周密，做事严密。说高远有点书生气，爱看书，在部队时常带着一本德国人写的什么书，有空就翻看。如果没有高人一筹的能力也立不了战功，也不一定当得上团首长。
梁志洪听高远这么说，便爽快的表示：“行，就按你高大哥说的办，明天我自己去。”高远：“这次是花钱买教训，交学费，老梁，你想过没有，
事情的背后是不是有一张看似瞧不见，摸不着的制假贩假网络，正在猖獗地挑战国家法律。在云州市，在泉水镇近期假烟有泛滥之势。这次我到泉水镇就是为此事而来。我们从查处的多起案件中分析，泉水镇一带可能存在制造假烟的地下烟厂，并存在贩售假烟的网络。你熟悉泉水镇的情况，这段时间要特别关注和留意这方面的情况，帮助提
供有用信息，协助专卖和公安铲除毒瘤。”梁志洪刚被假烟坑了，亏了一些钱，心里还窝着火，一听老战友请他帮忙提供打假线索，顿时来了精神，一口应允。
第八章
一
云州市高新技术开发区一幢高档写字楼里，佳科集团（中国）有限公司在 26层购置了一个楼面约 2100平方米用于商务办公。
总经理秘书庞薇娅走进总经理办公室，向坐在老板椅上的焦昺章汇报：“焦总，佳科房地产有限公司的变更登记手续已经办理完毕。”庞薇娅把一个文件袋递给焦昺章：“这是房地产公司新的营业执照，税务登记和企业代码。公司印章，法人印签与合同、财务专用印章都正在刻制，明天可以领取。”
焦昺章拿着营业执照正本仔细看了一遍：公司名称：佳科晟信房地产有限责任公司，法人代表：焦昺章，资本金：5000万美元，公司地址……
焦昺章清楚，变更房地产公司名称是戚为群的建议。
庞薇娅在一旁说：“焦总，现在是新的公司，重起炉灶，要尽快找米下锅啊。听说云州市新区商务中心有一黄金地块最近要挂牌出让，按城市规划属于商住性质。”
焦昺章眼睛一亮，上帝再次眷顾，天赐良机。他对庞薇娅说：“这样，你去把这事核实一下，同时以我的名义安排在“凯悦轩”请戚副市长吃个饭，提前邀请，看看副市长哪天方便，具体时间由副市长定。”
庞薇娅：“好的，我这就去联系安排。”
焦昺章叫住女秘书，补充道：“再准备一份礼品，上等虫草。”庞薇娅应声而去。
二
看着庞薇娅离去的身影，焦昺章若有所思。庞薇娅中国香港公民，29岁，单身，四年前在香港受聘佳科集团公司担任文员。后随焦昺章来云州开拓市场，担任佳科集团（中国）有限公司总经理秘书。焦昺章 20年前与妻子离婚后，移民加拿大，虽未正娶，但不泛同居者。其中与一位台湾当红女演员共同生活 6年后各奔东西。用他的话讲，这是天马行空，来往自由。
经不住总经理的关心抚爱和软硬兼施，庞薇娅慢慢成了焦昺章“睡下说话”的小情人，对小与他 22岁，精明灵利，深谙世故的庞薇娅，焦昺章是宠溺有加，小心伺候，不时兑现他阶段性的承诺。不仅可以解决生理的不时之需，还能成为他广结人脉的一张名片。在焦昺章看来，庞薇娅不是容貌超众，国色天香那一类，而是属于乍一看，不难看，越细看，越耐看这一种。这与庞薇娅具有部分大不列颠血统不无关系，其母原在香港英冠银行当文员，与其上司有染后生下庞薇娅。后上司调回英国本部，不多久因患胰腺癌，不到一个月便撒手人寰。焦昺章特别欣赏庞薇娅微微泛蓝，形如美瞳的双眸，这
是她有别其他女性的独特之处。焦昺章用人体艺术的审美趣味，
实际体验着庞薇娅这尊人体艺术的真身。他对庞薇娅柔滑细腻，三维标准的胴体细细观赏，慢慢品鉴了四年，一块胎记，一处疤痕，一颗黑痣他都了然于胸，最令焦昺章惬意的是，此女触点敏感，极易亢奋，每每云雨，都使其酣畅淋漓，通体舒悦。
焦昺章对庞薇娅的“投资”也是毫不吝啬，不旦年薪百万，另外，还授让她百分之五的公司股票期权。只是焦昺章把握底线，始终不予其名分，哪怕为他生子传代。为此，庞薇娅与焦昺章大吵过几次，最后都是焦昺章施以小惠而平息。
焦昺章与庞薇娅这种暧昧关系，女儿焦丽丽是极度反感，极力反对的。焦丽丽与父亲曾怼过多次，因父亲的顽固坚持，她也无奈。整天看着几乎与自己同龄的女秘书，日后可能成为自己后妈的庞薇娅，焦丽丽心里就像吃了苍蝇一般。时间久了，焦丽丽也视觉疲劳，慢慢地见怪不怪，任由其便，起码庞薇娅还可以在生活上替她照顾一下父亲，她只是不断提醒父亲，切勿玩火自焚，鸡飞蛋打。她与庞薇娅也只是礼尚往来，和气共处。
四
那年，自蔡康在酒桌上第一次结识焦丽丽后，便暗下决心，要把这个女人娶到手。当得知焦氏父女对云州新城商务区将要挂拍的地块十分感兴趣后，为博得焦丽丽的欢心赏识，蔡康自
告奋勇地挑起游说的重任。他从其父那里打听到这一地块尚处
未公开阶段的挂牌底价，招呼他的小兄弟与 20多家申报竞标的房企逐一“交涉”或“劝退”。当这些房企特别是外地房企打听到蔡康的背景之后，纷纷退而求次，与蔡康达成口头协议，在竞价的报价和围标的补偿上达成一致，有的干脆放弃投标，避退三舍。
当蔡康来到他的戚叔叔办公室，开宗明义的希望土地挂拍时能给予初来乍到，实力雄厚，资质优良的佳科房地产有限公司以适当关照时，戚为群已经看清了这场表演的主角是谁了。蔡康含蓄地向副市长亮了底牌，并作出承诺。尽管他自己对这一承诺日后能否兑现心中无底。
在云州市长专题办公会上，戚为群语气平和的对土地公开挂拍提出若干要求，其中一条是严把竞标申报企业资质关，既欢迎省内外房企，也欢迎外资房企参与我市的城市建设，但也不能滥竽充数，所以要引入优质资源，要提高竞标申报企业的资本金门槛和案例的评估等级。仅此一举将“拦截”掉三分之一的竞标申报企业。
焦丽丽得知该信息后，喜出望外，开始对蔡康有点刮目相看了。她把这一情况告诉了父亲。焦昺章认为，副市长的这个态度表明，意味着已基本获得戚为群的默许，此次竞拍成功的胜算陡增。
焦昺章懂得此行的潜规则，他马上单独拜见了戚为群，把
蔡康先前的承诺做实。两人心照不宣，落地成交。副市长告诉焦总，他已经与几家有影响的本地房企的老总打过招呼，希望他们在竞标时发扬一些风格，对新进入的外企给予些支持。话中之意，业内人士都能听懂。焦昺章一再向副市长表示感谢。
土地挂拍公开竞标那天，果然少来了许多竞标房企。当市国有资产交易中心的拍卖师宣布 y09号地块的竞拍底价后，经过十几轮象征性竞价，最后佳科房地产有限公司以 14亿元人民币的总价，溢价 8%，成功将这一黄金地块收入囊中。
第九章
一
这天，超市进来一位顾客要买 5箱方便面。杜鹃一看是鲁邦臣，当年都是在海塘村一起长大的。鲁邦臣中等个子，骨架方正，一只胳膊上纹着南美游击英雄格瓦拉的头像，留着板寸头，听说学过少林武术。早年要不是视力问题，也与梁志洪一起应征入伍了。鲁邦臣与杜鹃寒暄后，问起梁志洪。杜鹃打电话叫梁志洪过来一下，说发小来看他了。
不一会，梁志洪回到超市，见了鲁邦臣，拍着对方的肩膀说：“哥们，这些年在哪里发财？人影都看不见。”梁志洪感触到发小发达的三头肌。
鲁邦臣在海塘村是个远近闻名的“混混”，早年开手扶拖
拉机跑过运输，嫌来钱慢，又太辛苦，把拖拉机卖了，与别人合伙去干建筑包工，因分配不匀，大打出手，散了伙。后又办了个作坊式金属加工厂，专门生产铆钉、铁钉、螺丝钉，薄利多销，又因质量问题，遭到退货，倒闭关门。之后还开过餐馆，贩过海鲜，当过医药代表。只是每一次转型，没有一次干满一年的，属于干一行，败一行。面对人们的讥讽挖苦，他从不在乎，他告诉人家，失败是成功之母，历经百炼才能成器。他幻想着某月某日路遇贵人，天掉馅饼。
鲁邦臣说他做东，请两位发小吃个便饭，叙叙旧。杜鹃因还要打理超市生意就推辞了。
在超市对面的一家餐馆里，两个男人开了两瓶云州老窖，杯盏交错，猜拳行令。席间，鲁邦臣得意告诉梁志洪：“我最近在负责开发一个“高新产品”，十分来钱。”梁志洪：“是何产品？”鲁邦臣故作神秘的说：“现在不方便说，以后再告诉你。”梁志洪：“厂子大吗？在哪儿呢？”鲁邦臣夹了一口菜，借着酒劲含糊地说：“厂子不大，但精干，嗯，不在镇里，也不，不在村里，在带，带鱼岙。”舌头有些僵硬。梁志洪：“带鱼岙，那里靠海边，有点偏。”鲁邦臣：“是有点偏，是一个旧的冷冻仓库改造的。”
梁志洪忽然想了起来，带鱼岙的冷冻仓库几年前在他当海
塘村村委会主任时与一海鲜运输企业签订的 5年期租赁合同，现在怎么转到鲁邦臣这里了。他往嘴里放进一粒油炸花生米：“兄弟，冷冻仓库我记得以前租给一家海鲜运输公司，怎么到老弟手里了。”鲁邦臣：“那家公司干不下去了，政府开始休渔了，没渔他运什么？我租了那里，租金便宜。”鲁邦臣解释道。“鲁兄，你发达了可别忘了你这个老哥，看看老哥能帮你干点什么？”梁志洪说。
鲁邦臣从洗手间回来，头脑似乎清醒了一些：“梁兄，差点给忘了，我那里现在正缺几个身强力壮的保安，会点功夫的更好，梁兄，你帮我找几个，待遇从优。”梁志洪：“鲁兄，够意思，我尽快给你回信。”鲁邦臣：“给你个号码，到时就打这个电话。”说着就让梁志洪报给他手机号。
第三瓶老窖喝罄，鲁邦臣拉着大舌头：“梁兄，今天尽兴，喝高了，得回去了，改日哥俩再好好喝。”说着踉踉跄跄出了餐馆，骑上摩托车，忽左忽右地开走了。对梁志洪喊道：“明天来拿方便面。”梁志洪想起这餐饭还没有买单，这鲁邦臣已经走了，便掏钱结了账。
二
出了餐馆，梁志洪叫了一辆机动三轮车来到镇烟草专卖所，
找到暂住在这里的高远。
各地的烟草专卖所按标准化要求，或以自有资金购置土地，设计建造，或购买独栋物业改造装修，通常都与卷烟营业部合居一处，并设有办公区和生活区，非本地员工工作日皆在此住宿。另外，还留有若干间客房，市局（公司）来人调研或检查工作亦可临时居住。除此，职工食堂、培训室、阅览室、健身室一应俱全。
梁志洪将与鲁邦臣吃饭时讲的情况向高远说了一遍。高远：“这个信息很重要，我琢磨鲁邦臣搞得这个‘高薪产品’会不会就是制假香烟？”梁志洪也觉得极有这种可能。但推断毕竟是主观的东西，一定要实地查证，取得第一手有效证据。高远：“明天我们一起去带鱼岙那个冷冻仓库看看。另外，你给鲁邦臣回话，就说找了一个比较合适，又愿意当保安的，把我介绍进去。”梁志洪一听高远要去当保安，到虎穴里去寻找第一手证据，便犯急了：“不行，不行，你不能自己去，风险太大。”
梁志洪知道鲁邦臣性情暴烈，心狠手辣，十年前在海塘村发生的一次群殴中，鲁邦臣用砍刀连砍三人，其中一人的手筋被砍断，永久残废。为此，鲁邦臣以故意伤害罪被判处有期徒刑 3年。如果那里真是地下黑烟厂，那么在巨大的暴利面前，定会让他丧失理智，成为人为财死的亡命之徒。梁志洪心里一颤，有些后怕。
高远：“老弟，当年我们在老山的枪林弹雨下都没死，当下在自己的家乡还会有事！不是还有你老弟做接应吗。”明显是安慰的语气。梁志洪拗不过高远，他了解高远，不经过慎密思考，他是不会轻易下决心的。
次日，高远向何畏和白斌作了布置，考虑到此次行动的保密性，由白斌单独向吕强局长和郭建才副局长汇报。高远要求暂不告知家人。要求何畏负责监控往来泉水镇与带鱼岙的所有车辆，必要时驰援高远。
梁志洪按照手机号码联系了鲁邦臣，约定今天带人过去。梁志洪骑着摩托车，带上高远直奔带鱼岙。
三
带鱼岙位于泉水镇西北面，距泉水镇约 25公里，因处于两条带状的低丘之间，故此得名。低丘植被茂密，多为低矮灌木，多年封山，人迹稀少。云州市政府已作出生态保护规划，一律不再审批建设性开发用地，区内原有的种植养殖和水产加工，运输企业都将限期搬迁，废弃老旧建筑将有计划清理。
冷冻仓库是由两栋砖混结构建筑组成。这是上世纪 80年代末为大力发展本地海产品加工业，由泉水镇政府牵头引进一家合作单位，与镇渔业公司共同出资建造的，后因国家海洋渔业政策的调整以及合作企业的持续亏损而关闭。库内的压缩机、
制冷机、冷凝器以及吊架、蒸发铝管等设备均已拆除，只剩下
一个空旷斑驳的库房，闲置多时。
梁志洪向鲁邦臣介绍高远：“这位老兄刚下岗，在家闲着，当过兵，是我的一个生死哥们，侦察兵出身，身手不错，最适合当保安保镖什么的。”
鲁邦臣看了看高远，又听梁志洪这么一说，觉得有梁志洪作保，应该没问题。就答应高远留下。梁志洪对高远说：“老兄，你就在鲁老板这先干着，鲁老板不会亏待你的，我去给你把行李拿来。”说完，便与鲁邦臣打了个招呼，骑上摩托车，扬长而去。
在家里，梁志洪让杜鹃给高远准备了一些被褥和日用品。自己在泉水镇的军用地图上标注了带鱼岙冷冻仓库的坐标位置，同时将高远自当“卧底”已被“录用”的情况告知了白斌。
第十章
一
这天是中国的传统节日——端午节。吕强与爱人管嘉拿着一盒“云州肉粽”和一盒咸鸭蛋到高远家慰问。因离得不远，步行而来。祝筱岚正准备带着女儿回父母家，见局长夫妇上门，热情招呼进门入座。吕强代表市局（公司）向节日期间因公外出的员工进行慰问。这是多年来形成的规矩。班子的几位领导分头上门慰问。吕强告诉祝筱岚：“高远外地出差办案还需要
一段时间，照顾孩子的事要靠她了。有什么困难直接与我说。”
祝筱岚谢谢领导的关心。管嘉了解了一下高融融眼睛近视的情况，提醒融融要卫生用眼，不要长时间的看手机。管嘉是云州市人民医院肿瘤科的主任，主任医师，高融融每次患病就诊时，都找管嘉帮着联系相关科室的医生或专家，再因祝筱岚又是烟草子女，所以两人常有走动。
局长夫妇离去后，祝筱岚叫了一辆出租车回到父母家。老两口见了女儿和外甥女高兴不已，嘘长问短。融融在外公外婆面前撒着娇。祝筱岚说：“爸，妈，高远最近在外地出差过节回不来，刚才吕局长还来家慰问了。”老两口虽感遗憾，但这些年他们也已习惯，女儿一家三口一起回来是少之又少，而且每次都有充足的理由。
进门时，融融看到家门两边用透明胶带纸粘贴着艾草，便问外婆：“外婆，门口的草是干嘛的？”外婆说：“那叫艾草，传说插在在门两边，可以避邪，妖魔鬼怪进不来。”只见外婆将艾叶用红线穿在一起系在融融的衣扣上“这是预防疾病的，你太奶奶在的时候每年端午节都要给你妈系上这个的。”融融回过头问：“妈妈，我见过太奶奶吗？”祝筱岚说：“你那时刚生下来，还是个小毛头，你太奶奶看到你来到这个世界，我们家四世同堂，她很满足地走了，那年你太奶奶 90岁高寿。”这时外婆把煮好的咸鸭蛋放在蓉蓉的衣兜里捂肚子。
外婆说：“据说以后就不会肚子疼了。”祝筱岚说：“以前太
奶奶每年这个时候都会用热的咸鸭蛋给我捂肚子，可灵了。”
祝成安端着碗，在剥开的几个白米粽子上撒上白糖递给融融，“这是我们老祝家祖传的白粽加白糖。”融融吃了一口“外公，粽子真香啊！”
按照云州的风俗，老伴把做好的蒸黄鱼，爆鳝鱼，炒黄瓜，鸭蛋凉拌豆腐端上桌。祝成安热了一壶云红牌黄酒，三代人边吃边聊，其乐融融。
饭后，融融要去齐老师家回琴，祝筱岚洗好碗筷，收拾停当，带着融融去回琴。临走时，祝成安让女儿给齐老师带一袋粽子，替他谢谢齐老师。老伴虽嘴上没讲什么，心里却嘀咕“这老东西，到现在还忘不了人家”。
送走女儿和外甥女关上门，老伴就对老头子表达了不满，每当触及这一话题，两口子免不了一番口角。
二
齐老师叫齐蕊琴，一生与钢琴为伴，至今未婚。退休前是云州师范学院音乐系教授，教了一辈子钢琴，她的众多门生在国际钢琴比赛中获奖。退休后被推举担任云州市钢琴协会副会长。平时在家里辅导 2至 3名潜质较好的学生弹琴，从不收费，一来是充实自己的独居生活，二来可以保持童心。她家的这架年代久远的钢琴音质特别清丽脆亮，琴键手感特好。高融融问
过齐老师，这是叫贝希斯坦牌钢琴，是上世纪欧洲各国皇室的
主流用琴。钢琴的主人曾是云州市人民医院的前身——广济教会医院的一位德国医生，回国时赠送给齐老师的母亲，“文革”期间几经磨难才得以留存。目前是云州历史最久且音质最好，堪称“文物”的钢琴。高融融说，每次去齐老师家弹奏这架钢琴就是一种享受。
那年，齐蕊琴云州师范学院毕业后留校任教。不久便被安排到“四清”工作队，与同时被选调来的祝成安分在一个工作队。他们所在的第三工作队到云州市的阳平县开展清查整顿农村基层干部的“四清四不清问题”。半年后“炮打司令部”一声令下，席卷全国的“文化大革命”爆发，工作队解散，人员回原单位。这半年里，祝成安与齐蕊琴朝夕相处，一个朝气蓬勃，一个高雅清纯，与对方都颇有好感，在遣散回原单位之前，两人约定终身。因齐蕊琴父母都是知名京剧演员，被造反派定性为封建主义的残渣余孽，牛鬼蛇神“黑五类”，一番抄家，戴高帽批斗后送“五七”干校，关进“牛棚”劳动改造。齐蕊琴的母亲因受不住这种精神摧残，丢下夫女吞下大把安眠药后，“自绝与人民”。父亲在干校期间，因不堪忍受人格的侮辱，加之心力憔悴，“九大”前夕突发心脏病，撒手人寰。作为划清界限的“可教育子女”齐蕊琴当年正值妙龄，含苞待放，但无人问津，无男敢娶。在那个特殊年代这属于极度严肃的阶级
立场和政治态度问题。而祝成安在“工人宣传队”的组织关怀
下，与同厂的阶级姐妹季淑贞结为夫妻，保持了工人阶级队伍的纯洁性。
粉碎“”四人帮”后，齐蕊琴父母昭雪平反，恢复名誉。此时的齐蕊琴韶华已逝，人至中年，对婚姻已索然无味，不再奢望，故孑然一身，形影为伴。一次在云州市中医院齐蕊琴于祝成安偶然邂逅，两人错愕乍舌，百感交集。岁月留给他们的是知天命的凿痕，悲欢与离合，生离与死别都成为过眼烟云，昔日旧事。无声凝望胜有声，齐蕊琴打破沉默，当得知祝成安外甥女已经 4岁时，主动提出教她学弹钢琴。此后，每周一次回琴，冬去春来，延续了 8年。如今，融融已是钢琴 9级，在云州市少儿钢琴比赛中屡屡获奖。祝成安内心清楚，这是齐蕊琴对当年初恋情感的一种救赎。他也常常从融融那里得知齐老师的一些近况。或许因独居闲暇，或许是时常熬夜，齐蕊琴少量吸烟。祝成安不时让外甥女回琴时给齐老师捎带上几条厂里发给职工的福利烟或研制新产品的品吸烟。只是老伴不时“吃醋”，偶有拌嘴。祝成安心中坦荡，身正影直，故理直气壮，嗓音邦响。他始终认为那是历史造成的人生憾剧，是一代人的命运插曲，他痛恨万恶的“四人帮”。
三
职工小区的值班保安送来一个信封，上面写着“祝厂长
亲启”的字样。没有寄信地址。祝成安打开一看是两张照片，照片光线昏暗，物体模糊，一张是一个作业场面，有几个人在一台机组前操作着什么。一张是近距离拍摄的商标铭文。虽然图像不很清晰，祝成安一眼便认出照片上的图标铭文。这不是厂里两年前设备更新后淘汰下来的德国生产的萨西伯 6000型包装机！他心里一震，这组设备在什么地方，怎么被拍摄到的？是谁送来的？他快速地在脑子里回放了当年的情景：
云州烟厂“九五”技术改造，用 16.5亿元人民币进口了12台意大利 gd公司生产的x1卷烟包装设备和 12台德国虹霓公司生产的 protos80c滤嘴卷烟机，使工厂的技术装备进入了高速自动化流水作业阶段，与美国的菲利普.莫里斯公司的装备水准齐肩。同时将 9台萨西伯卷包机组和 9台佛克卷包机组淘汰。这些设备按照加速折旧法折旧，净值已为零。
这时云州市政府接洽了来自南美洲巴西联邦共和国的伊菲卡夫国际贸易集团的访华代表团。该集团经营着巴西四分之一的烤烟出口业务。而云州烟厂技术改造完成后，制定了中高端中式卷烟的发展战略，其瓶颈便是优质烤烟原料。现场考察后双方一拍即合，在市政府的支持下，本着互利双赢原则，伊菲卡夫集团三年内每年向云州烟厂定向戴帽出口上等烟叶 2000吨。云州烟厂将二手淘汰设备向该集团转让出口。由于烟叶原
料，烟机设备均属于烟草专卖品，该项进出口业务经国家烟草
专卖局审核批准后实施。
祝成安记得该业务在合同签字仪式上副市长戚为群到场祝贺。郭建才作为嘉宾，代表云州市烟草专卖局也出席了签字仪式。
卷烟设备的出口按照规定由东海省烟草进出口有限公司代理经办。这一切都合规合法，符合程序。这台萨西伯包装机组怎么会出现在照片里？照片又拍于何处？
电话铃响了，祝成安拿起电话，对方神秘而急促地说：“别问我是谁，照片是在云州市泉水镇拍的，请您帮着甄别一下，是不是烟厂淘汰的一组二手设备，照片也给云州烟草专卖局寄去一套。”电话挂断。祝成安沉思良久，越想越困惑：烟叶进口和烟机出口事项，当时是由副厂长柴国祥具体负责，厂长办公会议决的。他想找柴国祥在仔细了解一下。他现在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如果有问题，那是哪个环节出了状况？
老伴见老头子在发愣，便说：“筱岚她们刚走，就又想外甥女了？”祝成安定了定神：“没有，我在考虑回忆录 80章的细节。”祝成安心中忐忑，眼睑跳动，预感会发生什么事。
第十一章
一
高远在鲁邦臣的公司里担任保安。原先的两个保安，一个
因在老家造房子，辞职回家了。高远与另一个保安轮流当班，负责门卫和夜间巡查。鲁邦臣不知从哪里弄了条黑四眼狮头藏獒，据说具有 b级血统证书。这只藏獒体型巨大，形似狮子，犬声浑厚，犹如闷雷，眼睑外翻，凶猛狂野，令人望而生畏，即使栓着铁链，也不敢靠近。两个库房呈 7字型，一个库房堆放着各种辅料，其中靠一端约三分之一
的空间摆着 8、9涨高低床。另一库房摆放着两组加工机械，有三分之一的空间码放着成品烟箱，这里为生产场所。二十几个打工人员分成两个班组，轮班作业。一个班时 12小时，每个班组都有一个监工，负责现场监管。在辅料库房外侧搭了个玻璃钢棚架，用作炊事和就餐。在另一库房后面，有一个简易厕所和简易淋浴房。打工人员一律不得外出，生活用品全部由鲁邦臣采购。保安仅负责场区巡查和
门卫值班，不得进入库房。
高远仔细观察库房的分布，看到除了一个正门外，在厕所和淋浴房的侧后面还有一个出入口，比正大门要窄，但足以供一辆货车进出。清晨 6时 11个人接班，中午 12时轮换吃饭，机组不停。下午 6时换班，停机 1小时，清理现场，搬运辅料。晚上零点打工者轮换吃饭清晨 6时直接换班，每个人每天作业12小时。按鲁邦臣定的规矩，打工者需缴纳押金 1000元，身份证和手机集中收缴，实行军事化管理。第二天清晨，高远起早，呼吸着带有露水的空气，为活络筋骨，他打了一套擒拿格斗拳。退出现役后，高远每天早上都要打十几分钟的拳路，这是侦察兵的基本功。时至今日，三两个人仍然难以近身。高远一边周身运动，一边留心观察着地形地貌。
二
冷冻仓库位于带鱼岙的后段，建在低丘一侧稍平坦的岩地上，与一条“村村通”的柏油路相连，与 02省道相通。低丘延绵起伏，向东延伸到海边。西面是海拔 308米的雷公山峰，向一道绿色屏障阻挡着每年夏秋季节来自太平洋的热带风暴的侵扰。清晨舞岭山麓的余脉间白色气雾像烟云似的，慢慢从山蚰中冉冉升起，渐渐扩展到岩壑中，使这凝重巍然的山岩像腾云驾雾的神龙，舒卷而来，蜿蜒而去。
深夜零点，正值换班时间，一个打工仔大喊一声：“有野猫！”高远闻声赶到作业库房。那个打工仔说：“刚才有只黑色野猫窜了进来，它会把机器的线路和成品咬坏的。”高远让打工仔下班去就餐，这里他来处理。这时机组已停机，人们都换班去吃夜餐了，作业场地空无一人。高远一看便明白了，这是两组卷烟包装机，满地的废品烟支，破损的商标纸，脱胶的水松纸以及刺鼻的丙纤嘴棒。机组一侧码放着整盘的条烟。没有装箱设备，看来是人工装箱，50条装一箱。墙角摞着一堆空烟箱。另一边码垛着一排已封口的烟箱。趁着没人，高远迅速拿出傻瓜相机，拍下两张照片。由于停机后库房的主照明灯关闭，光线较暗。
高远找了根竹竿，大声吆喝，把野猫赶出库房，而后关上门离去。
三
白天，鲁邦臣来到仓库。高远对鲁邦臣说：“鲁老板，如果能见到梁兄，让他给我送件棉褛和两瓶云州老窖来，夜里风大，御御寒。”鲁邦臣：“没问题，等会回镇上，我告诉他。”高远说“那就谢鲁老板了。”
傍晚，梁志洪骑着摩托车来到冷冻仓库，在门口，狮头藏獒吠声不断，虎视眈眈，它是不允许陌生人进入的，除非主人同意。高远出来接过装着衣服和酒的编织袋，同时悄悄地把一个相机的内存卡交给梁志洪：“赶快把照片冲印出来，给市局寄一套，标明这个仓库的坐标，另外给我老丈人送一套，要保密，不能走漏风声。”梁志洪应了声，转身而去。直觉告诉他，高远已经得手，但风险也在加剧。他心里还是有些不安，老战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着实负不起这个责任。
梁志洪按照高远的交代，在最短时间里把事情办理妥当，
但他依旧坐卧不安，他不知会发生什么，他知道鲁邦臣是个见
财玩命，生性狠毒之人，万一……他不敢想下去，但唯一自信的是他了解高远，对高远的智慧机敏和生存能力抱有信心。
高远见梁志洪离去，便回到保安室。保安室设在仓库门口一侧，原先是传达室，里面一张高低床，一张桌子。换班后高远躺在高低床的上铺，拿出一本书，心不在焉的翻阅着。这本书是高远在当兵离开云州时，从他父亲书房的书架上挑选的两本书之一，也是他平时最感兴趣的一本，以后走到哪他都带着，一有空他就看几页，有时还研究一会。他父亲告诉他，作为军人一定要看一看这本书，才会知道战争这个概念的含义，著名的毛泽东军事思想很大一部分是吸收该书的精髓。这本书的书名为《战争论》，作者是被称为“西方兵圣”的 18世纪德国军事理论家卡尔.冯.克劳塞维茨。《战争论》被誉为西方近代军事理论的经典之作，作者被视为西方近代军事理论的鼻祖。20多年过去了，高远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在北昌高级步兵学校的那堂军事专著课，教员在授课时讲的那段话：“《战争论》的结论是，战争是政治的工具，战争不可避免地具有政治的特性。这一论点列宁曾给予高度评价。《战争论》在揭示战争性质，目的，规律，形式和艺术的同时，创造性的揭示了精神因素的制胜作用。这是克劳塞维茨对军事理论的重大贡献。”这位教员还说：“在中国抗日战争时期，
毛泽东在延安窑洞里深入研读了《战争论》，写出了《中国革
命战争的战略问题》和《论持久战》。当年在延安掀起了一股学习研究《战争论》的热潮。中国共产党人在马克思主义理论指导下，参研《战争论》等外国军事名著，联系中国革命实践，推陈出新，提出了独创的适合中国革命战争特点的军事思想和军事指导理论。”
由于《战争论》为三卷，八篇，一百二十四章，数百万字的宏大巨著，中译本很少，几十年来高远陆陆续续地借阅研读，至今他都没有读完全著。平时只要有时间他就去图书馆查寻借阅。他自嘲自己现在是一个事不关己的愚钝军迷。即便如此，高远还是边学边用，结合工作实践，撰写了“新形势下做好卷烟打假工作的哲学思考”，“卷烟打假破网的战略定位与工作艺术”等研究文章，颇有深度，获得好评。高远认为，烟草打假打私犹如打仗，是没有硝烟的战场，有着自身的规律，需要有类战争理论的指导。
第十二章一
云州市烟草专卖局收到地下黑烟厂的举报，其中有两张照片和地下烟厂具体位置的坐标图。局长吕强与副局长韩建才碰头后，迅速召集有关部门对举报信提供的信息进行分析判断。同时向省局史进东局长做了电话汇报。史局长要求将此案列为省局督办的重点案件，组织省、市两级稽查力量，协同公安，
工商职能部门实施精准打击，务求全胜。同时指派省局专卖管
理处处长秦奋前往云州，一线指导。史局长再三强调要做好保密工作，确保我方人员的安全。秦奋，吕强和韩建才在一张云州市地图前研究稽查方案，拟
定行动计划，确定了统一行动的时间，稽查人员集结的地点，使用专用通信频道以及应急处置预案。此次稽查行动的代号为“狙击手”。为防止行动前泄露信息，市局提出了若干项
保密纪律，要求全体参加人员严格遵守。二午后，鲁邦臣开着他的帕萨特来到冷冻仓库，一下车就直
奔作业库房。按照惯例，每天上午他都要到作业现场亲自巡查，点验成品数量，给监工下达指令。
这时鲁邦臣接到一个电话，对方声色俱烈的喊骂道：“你这个蠢货，是怎么搞的，人家已经盯上你那里，内线密告，他们马上将采取联合行动，现在必须立刻马上断电停机，向 3号位置转移设备和辅料，给你 4个小时，务必全身而退。另外，你那里最近有无来过什么可疑的人？”鲁邦臣想了想说：“上个星期新来了个保安，嗯，嗯，很可能就是他。”电话的另一端：“必须在撤出前把‘内鬼’除掉。”鲁邦臣连连点着头，恭敬地应允着。
鲁邦臣马上打了一个电话，20分钟后他手下一个叫“黑
熊”的带了 7、8个人乘着一辆皮卡车来到冷冻仓库。鲁邦臣与其耳语了一会便用电话急促的调度车辆。那个两臂刺满纹身，一脸杀气的人指挥手下用铁链将仓库大门锁上，也把保安室的门锁上。“黑熊”吼着：“所有人都不许出去，否则老子弄死他。”高远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弄蒙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心里清楚，一定与他传送出去的照片有关，一定是局里作出了快速反应。高远也清醒的意识到，怀疑的目光很快会聚集过来，他个人所面临的安全风险正在急剧增加，但他顾不了这些，自他决定当“卧底”那一刻起，就将生死置之度外。
鲁邦臣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这货教给你了。”“黑熊”带着两个手下冲进保安室，不由分说把高远捆绑在高低床的铁架上。高远预感到自己的身份可能暴露，是谁走漏了风声？他不得而知，就凭“黑熊”这么直接冲他而来，他相信他的判断是准确的。不一会，鲁邦臣走进保安室，指着高远：“是不是你报的信，你这个‘内鬼’，我他妈瞎眼了，你坏了老子的好事，老子送你去天堂。”
原来，这里的制烟设备从属于一个从未谋面的“老板”，鲁邦臣只负责生产和运输。他的“老板”采取烟支与包装分离的方式，烟支全部从江淮省和黄河省秘密采购。其购买的烟支必须是低档香烟的烟丝，二次卷接时使用“华表牌”或“图
腾牌”和“万宝隆牌”假盘纸和水松纸卷接，装入塑料真空袋，
而后全都由“黑熊”负责运输。成品假烟按照黑市价格，也由“黑熊”外销。至于“老板”不仅鲁邦臣，连“黑熊”也不曾见过，平时都是通过电话遥控。
三
这时，梁志洪骑着摩托车来到冷冻仓库，见大门用铁链锁着，仓库内停着两辆车，不知是来了何人。
杜鹃这几天像丢了魂似的，焦燥不安。高远去鲁邦臣里当“卧底”她是不赞成的，她觉得如今有许多手段包括技术手段可以用，干嘛非要自己钻到狼窝里去，冒这么大的风险，万一有个闪失，你梁志洪几个脑袋都不够还的。她一直埋怨梁志洪没有拦住高远。为此，她和梁志洪还争吵了几回。埋怨归埋怨，争吵归争吵，杜鹃提醒梁志洪要时不时去带鱼岙看看，高远会不会遇到什么意外。另外看看生活上还需要些什么。这天，杜鹃做了一个菜叫干菜蒸肉，这是云州当地很受欢迎的一道家常菜，不仅老远就能闻到香味，在没有冷藏的环境里可以存放一段时间。另外，杜鹃还做了一个蒸黄鱼鲞。这是这座城市早年百姓餐桌上的普通菜肴，现在已经十分稀缺了，野生大黄鱼基本绝迹，就连野生小黄鱼也差不多捕光了，这条野生黄鱼鲞还是杜鹃去年从她当郎中的舅舅那里蹭来的，她一直舍不得吃。杜鹃用两个带盖的玻璃器皿装好后让梁志洪给高远送去。
当梁志洪把照片送发出去后，这几天晚上他就辗转反侧，
整夜难眠，他为高远的生命安全担心。当他透过保安室的窗户看到里面的情景时，大惊失色，脊背发凉，脑子里作出的第一个反应是：高远出事了。梁志洪大声叫喊鲁邦臣。鲁邦臣命手下打开门锁，让梁志洪进到保安室。梁志洪连连说：“鲁兄，别误会，别误会，千万不能冤枉我这个兄长，先放了他吧，有什么事我们好商量。”鲁邦臣把梁志洪拉到室外说：“你这个兄长是个‘内鬼’，把老子给卖了，断了老子的财路，今天非把他‘做了’”梁志洪心头一颤：这家伙果然毒辣。他脑子一转，对鲁邦臣说：“兄弟，我的这位兄长在战场上救过我的命，我不能不管，这样吧，看在你我几十年的交情，给老哥一个面子，放了他，你的损失我想法陪你。”鲁邦臣听梁志洪这么说，眼睛一亮：“那你能陪多少？”梁志洪伸出两个指头：“二十万。多了我也没有。”鲁邦臣心想，与其做掉这家伙，留下命案，还不如拿到 20万，这样倒划算些。他答应梁志洪，但要梁志洪一周内交钱。梁志洪说：“兄弟，这样吧，两个星期内给钱，给我点时间，我保证，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对吧。”鲁邦臣也是这么想的，你梁志洪能往哪里跑：“行，两周就两周吧。不过得给这个家伙留点纪念。”说完便进屋，从地下捡起一个保安日常携带的橡胶棍，出手如电，还没等梁志洪反应过来，鲁邦臣抡起棍子就朝高远被绑着的左手臂狠狠
地抡下去。只听“咔嚓”一声，手骨断裂，一阵钻心的剧痛，
令高远只冒冷汗，他咬着牙，硬是没喊出声。剧烈地刺痛使高远昏厥过去。鲁邦臣和几个手下牵着狮头藏獒扬长而去。
梁志洪不顾一切从进屋内，看到昏厥过去的高远，心痛不已，连忙解开绳索，背起高远把他放到摩托车后座上。为不使尚未苏醒的高远滑落，梁志洪用绳索把高远和自己绑在一起，开足马力朝泉水镇方向急驶而去。
第十三章
一
“云庐”是云州市当地颇有名声的一间私人会所。焦昺章在这里设宴为副市长戚为群出访南美洲饯行。会所在云州国家森林度假旅游区的一处三面环山，一面临海的幽僻之处。两层的仿古式建筑，一楼为茗茶休闲区，设有厢房若干。二楼为坐席不等的几间海景餐厅。另有几间可供宾客小憩的高端客房。这处会所与其他同类会所一样，实行会员制，个人会员和单位会员均设有门槛，缴纳会费（会费可作消费抵扣），并规定有最低消费额度，每一餐次收取 20%的服务费。即便是会员，订餐也需要提前两周时间。服务员均为云州艺术学校的学生，作为社会实践基地，分批前往实践。这些学生容貌姣好，体型匀称，吹拉弹唱，能歌善舞，极易制造佐餐气氛，刺激来宾味蕾。
不知何时中国大地兴起一股中国式私人会所之风，野蛮生
长，遍地丛生。私人会所几乎成了上流社交平台和一道独特景观，继而延伸出“圈子文化”和“会所经济”。政府要员，社会名流，明星大咖，企业大佬纷至沓来，觅食围猎。一些企业如无一间有品位的会所都不好意思说你是规模企业。
二
戚为群是这家会所的常客，隔三差五便会被邀请来这里。二楼的景观包厢里，焦昺章，焦丽丽，蔡康已恭候多时，见庞薇娅陪着戚为群到来，都起身迎客，问候寒暄后，依序落座。
副市长今天推迟了原先会见韩国一个企业代表团的时间，前来赴约。一般情况，只要庞薇娅出面相邀，他都会想方设法努力践约，庞薇娅身上飘逸的香水味对他具有极强的诱惑力。自从两年前“狩猎”庞薇娅得手后，两人经常私处一隅，如胶似漆，尽情交欢。而焦昺章却乐见其为，他的忍痛割爱，绝非高风亮节，而是有着更为现实的趋利目的，有着长远的政治考量。在有过前一回轻松拿地，短期转手，快速获利，赚得钵满的真切体验之后，当下焦昺章又欲如法复制。他深知舍得放下，有限让度与长久获得，无限拥有之间的内在关系，他仔细研判和掂量过戚为群职务权限的质量，创富元素的含量，利益转换的能量。焦昺章深谙杠杆原理，他认为只要找到那个支点，他
便能撬开一座金矿。他把庞薇娅视为再次撬开戚为群这座金矿
的关键支点。
戚为群人至中年，精明干练，思维敏捷，语速很快，在各类会议上作重要讲话时，台下的与会者很难作记录，跟不上他的语音频率。这与戚为群过去从事过共青团宣传工作不无关系。当年，戚为群在云州钢铁厂冷轧车间当技术员，后担任车间团支部书记，钢铁厂团委副书记，书记。被前往基层调研的云州市委书记蔡震看中，推荐担任团市委宣传部部长，几年后又担任团市委副书记。由蔡书记提名，列入云州市委组织部后备干部考察对象，经市委常务会议研究任云州市阳平县委委员，政法委书记，后任该县县委副书记，县长。三年前，云州市政府换届时，在已调任东海省政协任职的蔡震的关心和“协调”下，顺利当选云州市副市长。工作分工为协助负责城市规划方面工作，负责城乡建设、国土资源管理，住房保障和房产管理以及公安交警、消防等方面工作。去年调整为常务副市长，负责市政府常务工作。
作为对挂拍土地给予支持的回报，焦昺章自然是出手不凡：他在香港以戚为群夫人为承保人购买了受益人为戚为群儿子的人寿保险，承保金额 2000万港币。焦昺章知道，这是一种资源交换，是一种权钱交易，这种交换事先无法明码标价，事成之后你看着办。由于不是一锤子买卖，你就得为下一次的“继续”做好铺垫，打实基础。那块土地，一年半后焦昺章以 20亿元人民币的总价转让给了新进云州的一家有实力的国企房地产公司，净赚 6个亿。也成为焦昺章大陆淘金的得意之作。
三
杯盏交晃，酒过三巡。焦昺章说：“戚市长公务繁忙，为民操劳，今天不吝赏光，焦某不胜荣幸。”随即敬酒一杯。服务生斟满酒后，焦昺章再次举起酒杯“这杯酒是祝戚市长访问南美洲诸国一路顺风，干杯。”他先干为净。
今天佐餐用酒为“轩尼诗.李察”是干邑中的上品，一万多元人民币一瓶。由于酒精度为 40度，不比国产 50度以上酒精度的白酒，戚市长表现的颇为轻松，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此时，蔡康忍不住端起酒杯，直奔主题：“戚叔，听说市中心有块商住用地最近要挂牌，有这回事？”戚为群虽然觉得有些唐突，但在蔡家公子面前，他从来都是谦恭的，他十分明白自己的政治生命和官场仕途是蔡老爷子给的，有蔡伯乐，才有他戚为群的今天。在当下的政治生态圈里跟对人是第一要务。有段子曰：听话要听党的话，跟人要跟“主心骨”。又曰：你见，或者不见，山头就杵在那里，忽隐忽现；你念，或者不念，派系就站在那里，不躲不避；你爱，或者不爱，领导就坐在那里，不聋不哑；你跟，或者不跟，前途就摆在那里，不得不跟。
来我的山中，或者让我走进你的系里，志同，抱团，道合，共
荣。”
戚为群：“有这事，这是中央商务区的最后一块用地，调整后的控规市人大已经批准，国土局的挂拍方案市长办公会议也已通过，待公告期结束便挂拍。听说有很多房企想争这块地。”蔡康：“那正好，丽丽的佳科晟信公司可赶上机遇了，要好好参与一下。”戚为群：“哪个佳科晟信公司？怎么没有听说过，是域外企业？”焦丽丽：“戚叔，是这样，公司刚更完名，所以是新面孔。”焦昺章：“戚市长，这是按您的意思办的，变更了企业名称，日后还得仰仗戚市长的厚爱，多多关照。来，我们大家一起为佳科晟信公司的光明前景干杯！”四
这时，庞薇娅端着酒杯走到戚市长旁边，不亢不卑的说：“戚市长怎么会不帮这个忙呢，我们都会努力把事做好的。戚市长，您说呢？”说着把酒杯向市长的酒杯一碰，抬手把酒倒进口中，而后把酒杯倒过来，意思是滴酒未剩。戚为群见势也乘兴：“庞小姐这么豪爽，不能扫了兴，对吧。”他把“兴”字拖长了半拍，仰起脖子把酒倒进喉腔内，同时亮了亮杯子，以证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