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拉萨青旅,我那些乱糟糟的事

「我是个没钱的学生,但我也想有『诗和远方』……」

「为了这次拉长线路的旅行,我各种打工,一点点攒钱,多么多么难……」

「这一路我从成都到拉萨,走川藏北线,多么多么不容易……」

「中途好几次搭顺风车,好不容易搭上了,司机对我动手动脚……」

「我还有最后一个梦想,想去看看神山冈仁波齐,那毕竟是藏传佛教级别最高的神山,听说特别美,谁不想去看看呢……」

「可我现在弹尽粮绝,没有盘缠,只能困在拉萨,哪儿也不能去……」

对方背诵完毕,自然轮到我接茬:「姑娘,没有盘缠,你还待在拉萨干吗?赶紧回家去吧!」

女孩顿住。

我继续,「旅行这玩意儿呢,毕竟它是个消费品。你可以玩很省钱的穷游,那没毛病,但实在没钱的话,最好不要游。」

听我这么说,女孩也知道了,对面不但见识过,而且也绝非那款「轻易泛滥同情心」的主儿。

女孩不死心,「其实我差得也不多,您看……」

被我打断,「姑娘,乞讨和旅行是两回事,没法跨界缝合在一起。」

女孩低下头,不吱声了。

其实她是在做判断——对面这货一目了然地要不到钱,但是不是憋着坏地想「以物易物」呢?

我语气变得生硬:「你要洗澡呢,现在去洗,门从里面反锁好;不洗就请回!」

女孩瞪了我一眼,不声不吭地拉开门,走了。

她根本就不是来蹭澡的。

她瞪我一眼之后离开,是认为我没有看上她。

也就是说,如果我不生硬地补那么一句,接下来她会去洗澡的。

然后洗几下,半开着淋浴房的门,问你要洗发水。

如果浴室里你放着洗发水,那就问你要浴液。

如果两样都有,也可以硬着头皮说在哪儿呢,自己找不到。

有没有并不重要,这就是个潜台词,意味着你可以进到淋浴房,手上都不用拿着洗发水,或是浴液。

接下来是议价、办事。

也有可能是先办事,再议价……

而这一次,晒得黑黢黢的女孩,真的是来蹭澡的,没有问我要洗发水。

但人家显然知道这个彼此「心照不宣」的路数,所以当我问「洗发水有吧?浴液有吧?别洗到一半,又开门问我要……」,女孩才会十分不满地瞪我。

也就是说,她是个真正的穷游客,玩的并非那种变味儿的穷游。

女孩洗完澡,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了;黑黢黢的脸虽然没有变得白净,但变得红扑扑的,整个人看上去,比刚才敲门时更诱人了。

我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要是上次不是来蹭澡的那个女孩,换作这位来蹭澡的女孩,我会不会就应了人家的「洗发水」呢……

你看,男人总是会有花花肠子。

所以穷游对女孩来说,真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即便你玩的穷游不变味儿,别人也会把你往变味儿的方向去想。

虽然你可以说,这是一个老鼠,坏了一锅汤。

但糟糕的是,这样的老鼠,一度还很挺多的。

女孩冲我点头,干脆利索地说了声「谢谢」。

我冲她点头,简短说了声「抱歉」。

女孩笑了。

所以我为什么致歉,她知道,但也只能「心照不宣」。

女孩打开门,直接吓了一大跳——她的脸和小妖的脸,差一点都撞上了!

天知道白天见不到影的小妖,此时怎么会突然回房间!

小妖也吓了一跳,她定睛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女孩一番,才侧过身,一脸坏笑地让开一条路。

女孩头也不回,赶紧走了。

门还没关呢,小妖就用手指着我的鼻子,大惊小怪地直跳脚,「哎呀,哎呀!想不到哇!真想不到哇!」

我赶紧关门,「想不到,就别瞎想!」

小妖站到我面前,恨不得紧贴着我,好让我躲无可躲,「哎哟喂,我说你怎么老惦记着要两个房间,原来不可告人的伏笔,埋在这儿呢!」

我面不改色,「你想多了,人家是来蹭澡的,要不我跟你说说啥叫『蹭澡』?」

小妖又逼近一步,抬头直视我的眼睛,「姐知道,姐我知道呀!就问你有没有给人家递洗发水?有没有给人家送浴液?他妈的,还是姐的洗发水!姐的浴液!」

我往床边一坐,「姐,哪个姐夫这么专业,教你教得这么仔细?」

小妖使劲摆了摆手,「哪个姐夫你先别管!啊呸,什么姐夫呀?!你别打岔!唉,唉,就问你刚才……」

我不吱声,此时无声胜有声。

小妖站在我对面,「看来你的活儿不错,人家的脸,都被你搞得红扑扑的!」

我往左扭头,小妖绕到左边,「说说,说说呗?」

我往右扭头,小妖绕到右边,「说说,说说呗?」

我看正前方,小妖俯下身子,依然跟我脸对着脸。

我打了个哈哈:「说说是吧?说说就是没你好,真没你好。」

小妖哈哈大笑,表示非常满意。

估计既对我放弃抵赖、「坦白招供」表示满意,又对我注意到,并严重认可她的傲人上围,表示满意。

用一百句话都解释不清的事,还不如用一句话给打发掉。

小妖笑得非常开心。

我知道,她的开心,更多源自于一个发现,或者说是一个认定。

小妖认定,我装了半天,其实跟她,甚至跟她「老公」,是同一类人。

我也不想去解释。

因为我发现,整个下午,从女孩进来蹭澡,到小妖叽叽喳喳的「逼供」,都让房间里充满了一种不可名状的精致——下流的精致。

11.

黄昏时分,小妖一丝不苟地化好了妆。

我清汤寡水地问:「这是要出门打猎了吧?」

小妖愉快地点了点头,「嗯呐!」

我哼了一声:「这是要便宜哪一头猪?」

小妖笑嘻嘻地走过来,一把挽住我的胳膊,「你这头猪!」

我并不意外,就这样出门了,胳膊上挂着小妖。

我略带歉意地说:「一直没带你去——我朋友在东措开了个酒吧,有时候晚上我会去帮他唱歌。吃完饭,我带你去坐坐,喝点酒。」

小妖乖巧地点了点头,又把我的胳膊往自己怀里拢了拢,眼睛里的台词是「我什么都听你的」。

于是,在拉萨的北京东路,我和小妖像极了一对情侣。

在酒吧喝了一些酒,唱歌的间隙我走下台,往我和小妖的座位上走。

座位上的小妖冲我直摆手。

我没搞懂她的意思,还是在她旁边坐下,「啥意思?你找到猪了?」

小妖哈哈一笑:「不是,是那边的美女,把你当成猪了。」

我扭头找美女,美女跟我简单对视,传递了一点不可名状的信息,又迅即移开了视线。

小妖看在眼里,一脸坏笑地说:「要不,你别坐我旁边,人家想给你送酒,送完酒搞不好还会送人呢!」

我苦笑着摇头,「所以更要坐你旁边,这样她就不送了,她不差钱,我差胃!」

小妖又扫了一眼美女,继续一脸坏笑,「你唱歌好听,长发飘飘,以前我还真没看出来,现在灯光昏暗,人家看不大清楚,就有点勾人。」

我打了个哈哈:「你这是夸人呢,还是损人?勾人无所谓,别勾酒就行,再喝我就该吐了。」

结果美女还是走了过来,端着一大杯扎啤,一小杯红酒。

我只能使诈,「美女,谢谢你的酒,但我想跟我女朋友单独坐一会。」

暗调的灯光下,美女斜瞄了一眼小妖,闷闷地闪到一边,很快就结账走人了。

小妖笑得前仰后合,「你怎么这样啊?!哈哈!」

但其实「我想跟我女朋友单独坐一会」这句话,小妖挺受用的。

她移了移屁股,大大压缩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酒吧老板,也就是我朋友,拎着两扎啤酒,嬉皮笑脸地凑过来,直勾勾地盯着小妖问:「姑娘你贵姓?这家伙是你男朋友吗?」

小妖一愣,然后抿着嘴笑。

我直接接话:「酒放下,人滚蛋!」

朋友放下啤酒,嬉皮笑脸,且动作夸张地闪到一边去了。

小妖哈哈大笑,一把抓起扎啤杯,「干杯,干杯!今天是我在拉萨最爽的一天!」

聊了很多,玩到很晚。

客人们散去之后,朋友又坐过来,一起喝了不少酒。

散场出门,高原深夜的冷风一吹,我有点上头,小妖也有点上头。

在拉萨的北京东路上,我们两个互挽着胳膊,勉强才能走出直线。

回到青旅的房间,小妖换好睡衣,一言不发地直接爬到了我床上。

但我,还是保持「姓柳」,一动不动。

12.

小妖停止扭动,满脸迷惑地看着我。

其实,我也有点困惑。

我以为从下午铺垫到晚上,这时候我会直奔主题。

甚至直奔主题,其实都用不着铺垫。

我知道小妖的「老公」,也就是我老板,这个死胖子搞不好现在也正嗨着呢。

在小妖离开北京的这段日子,他肯定会玩得特别花里胡哨。

我甚至隐隐约约猜到,他其实也知道,小妖应该也会这么玩。

「猪肘子」不但了解「猪肘子」,也了解「女猪肘子」。

既然如此,面对小妖的玉体横陈,我还玩什么高尚?

何况我也不高尚。

所以不是因为我高尚。

所以不是小妖不够诱人。

而是临门一脚前,我心里忽然蹦出一个小倔强,一个很该死的倔强。

老板和小妖,彼此都心知肚明。

但老板和小妖,对我都不是心知肚明。

拉萨这边还好说——小妖和我愿打愿挨,跟我一开始所言的「你玩你的,我玩我的」,没啥区别,只不过玩着玩着,玩到一个被窝里罢了。

但回到北京,那个死胖子必然会用审视的眼神,死盯着我看,妄图看出一些蛛丝马迹,从而证明「我是大猪肘子,你也是」。

模拟出这个场景,我才准确找到了我的倔强。

我的倔强,就是想在那一刻,能把他这个猥琐的眼神,站直了毫不心虚地给它「怼」回去!

仅此而已。

事实上小妖今天的开心,跟她「老公」的路数,本质上如出一辙。

小妖不也是想敲定一件事吗?

我,以及混在拉萨的旅行者,其实跟她以及她「老公」,都是同一类人。

都是猎人。

都是猎物。

彼此打猎罢了。

都是「大猪肘子」,谁也别说谁。

是的。

从欲的角度,大家都差不多,谁也别说谁。

但我倔强地觉得,我们终归是有所不同的。

这个有所不同很微弱、很迂腐、很不便宜,并且很「占不到便宜」。

但此时此刻,值得我去捍卫。

我是受不了死胖子猥琐的眼神。

我是受不了,变成一个猎物。

哪怕咱现在议个价,我也会给你送上「洗发水」……

我以为我这个强忍的「不为所动」,会激怒小妖。

毕竟小妖自信她的这份妖娆,一直是所向披靡的。

就像老板自信自己的眼光。

我等着小妖发作,甚至有点心怀残忍。

小妖没有生气,也没有发作,她慢慢地不扭了,安静了。

安静下来的小妖,慢慢把头埋进我的腋窝,嘤嘤地哭了起来。

小妖哭诉的事,其实非常俗套,一点新鲜的技术含量都没有。

她自己曾是得意洋洋的那款上位,现在面临着被更新鲜的人上位。

虽然喊着「老公」,但其实他不是老公,只是个花钱买肉的金主。

小妖哭着说,自己就是这块「肉」。

这块「肉」既不保鲜,而它换来的东西,也不保值。

眼看着「老公」就要易手,小妖就想趁现在还没有易手,给他扣几顶绿帽子,让自己能有一点报复后的快感。

这个频道,属实是同情不起来。

话说「小三」这个物种,严格说来,根本谈不上「扣帽子的报复」。

因为它本身就是一顶帽子。

面对小妖的玉体横陈,我更冷却了。

我受不了变成一个猎物,更受不了你再给打折,变成「帽子」。

小妖不哭了,她叹了口气,望着天花板发呆。

小妖说:「其实我知道,你跟那个蹭澡的女孩,真没有过什么。」

我有点吃惊。

小妖叹了口气,「你跟那个蹭澡的女孩,真没有过什么。但我现在,就是想跟你有点什么……」

我不知所措。

小妖又往我身上贴了贴,「我知道你看不上我……」

我欲言又止。

小妖说:「你看不上我,我却更看得上你了……」

我接不上话。

小妖说:「今天我们喝酒、唱歌,跟你朋友喝酒、聊天,我很开心!只有今天晚上,你好像没有看不上我……」

小妖哭了,哭得很有爆发力,「就这一次,我不想报复!我就想……我就想,就想要一次货真价实的快感!要一次被看得上的快感!」

小妖说完,开始向我发动全面进攻。

她的眼泪,蹭了我一脸。

百忙之中,我扔了一句话:「你倒是早说啊!」

13.

拉萨八廓街的丹杰林巷,有一个光明甜茶室。

去西藏旅行的背包客,十有八九都知道它的所在,也都曾在这里喝过甜茶。

光明甜茶室的生意一直不错,赶上旅游旺季,中午时分甚至要等座——因为不管是拉萨当地人,还是千里迢迢来拉萨朝圣的西藏人,都会到这里聊天、吃面或者斗地主。

在拉萨,甜茶室和青年旅社,是彼此的标配。

甚至可以这么说,没去喝过甜茶的背包客,出门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在甜茶室,你需要自取茶杯,把它放在座位前的桌子上。

你从口袋里掏出零钞,放在杯子的旁边。

自然会有藏族女服务员走过来——她们穿着白大褂,白大褂上的口袋也很大;手里拎着茶壶,给你的茶杯添满热乎乎的奶茶。

她会拿走你桌上的五毛钱;或者拿走 1 块钱,再扔回 5 毛钱到桌子上。

或者你没有零钞,她会快速地给你减去 5 毛钱,扔给你一大把零钱。

找钱的整个动作都是单手完成,飞快而娴熟。

只要你面前的茶杯空下来,旁边还放着钱,这个过程就会不断重复。

当然,最早的时候是 1 毛钱,然后有过 3 毛钱、5 毛钱……

从青年旅社走出来的背包客,热衷于在此聊天、喝茶、勾兑、互泡。

这个场景,我百去不厌。

在拉萨的最后几天,小妖跟着我,也是百去不厌。

小妖说她很喜欢这里,能让她想起自己的童年、自己的外婆。

她没有埋怨我,为啥不一开始就带她来。

阳光斜斜地照进老旧的甜茶室,洒在小妖的长发上。

这时候她看上去,反而没有了一目了然的妖娆。

可能是因为披着阳光,身上有了一点光。

这点光能干什么,谁也不知道。

西藏的风景,无比美丽。

拉萨的布达拉宫,看上去也很端庄。

可是,但凡听见有人说「雪域高原可以净化人的心灵」,我就想兜头给他泼一桶冰水。

西藏做不了任何人的洗涤剂,或者去污粉。

道理很简单:如果你是个干净的人,去不去西藏,你都会是干净的。

反之,你觉得心灵上藏污纳垢的人,去西藏晒了晒高原的阳光,就会变成一个干净的人吗?

这实在是太扯了。

你别被忽悠了。

所以,青年旅舍乱不乱?

你乱,它就乱。

你不乱,它就不乱。

很多时候,不是因为它乱,你才跟着乱的。

其实是你的乱,跟它的乱,互相敬烟点火地握了个手。

这个道理,不限于拉萨,也不限于青旅。

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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