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知我意
红男绿女：真爱没有结局
我从小无父无母。
后来，人人都说我和室友长得像。
直到某一天，她的富豪爸爸和顶流妈妈告诉我——
我是他们遗落在外的亲生女儿。
1
大学开学报到第一天，大家都说我和林嘉月长得很像。
「许知意，你和嘉月两人长得好像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亲姐妹呢。」
「哎呀，怎么可能是亲姐妹，人家嘉月什么身份，她那穷酸样怎么能和嘉月相比。」
说话的是我两位室友，她们正睨着眼看我，捂嘴偷笑。
她们口中的林嘉月正端坐在椅子上，桌上放着不菲的爱马仕，浑身名牌，一看就是典型的富二代。
我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白 T 恤和牛仔裤，简单朴素但也不至于穷酸吧。
拉踩着我来夸别人，真有意思，我没搭理她们。
「来，送给你们的见面礼物。」
林嘉月从桌上随便选了三支香奈儿的口红，摊着手递给了我们。
两位室友连忙贴了过去，觍着脸朝林嘉月微笑。
我没去接，说是送我们礼物，但她高傲的语气，让我觉得更像是在施舍她自己不要的东西。
「许知意，拿着吧，看你应该也没用过这么好的口红。」
林嘉月把口红塞进我手里，象征性地对着我笑了一下，顺便上下打量我一番，随后立马转头。
但我还是看见了她转过头时，轻轻翻了个不屑的白眼。
她对我笑，只是赏我一个面子。
像她那种白富美千金，我知道，她打心底里瞧不起我。
甚至会觉得，和我这种浑身透着穷酸的人长得像，是种晦气。
2
林嘉月是典型的千金大小姐，有个首富老爹和顶流歌星的老妈，漂亮精致有钱，奢侈品从不离手，追她的男生从宿舍门口排到校门口，这么说一点也不夸张。
看起来如此完美的她，其实，她唱歌严重跑调。
谁能想到，顶流歌星生出来的女儿居然五音不全。
林嘉月从来不会在我们面前唱歌，只是有一天我无意间听到她嘴里在哼歌。
我从小音乐节奏感就很强，只听了一遍的歌曲我也能哼出来，可能就是大家口中的，老天爷赏饭吃。
所以林嘉月只是哼了几句，我就听出她跑调了，甚至是很严重的跑调。
跑调又不是犯错，没什么好见不得人，但我知道，林嘉月格外在意这一点，可以这么说，跑调是她内心的防线。
为什么我如此笃定，因为就是我这个她瞧不起的人，攻破了她的防线。
我参加了学院的歌唱比赛，并轻松夺得一等奖，林嘉月开始酸起来了。
「一个唱歌比赛，有什么好炫耀的，我妈可是顶流歌星，什么好听的我没听过，我可有好多歌星朋友呢。」
「唱歌好听有什么用，还不是一股穷酸样。」
「一千元，还不够付我一顿午餐钱。」
从我拿着奖杯走进宿舍开始，林嘉月就斜睨着我，讽刺和嘲笑在她脸上一览无遗，眼里全是对我的不屑和鄙夷。
一个普通的唱歌比赛一千元的奖金，说实话，对于她一个千金大小姐来说，没什么好酸的。
但我知道，她就是不服气。
她酸的是，我唱歌凭什么这么好听。
我在她眼里，一个浑身透着穷酸样的女生，却可以直戳她的弱点。
因为我的这副好嗓子，对她来说，遥不可及。
她嘴里还在不停地数落我，可眼神却不自然地望向我放在桌上的奖杯。
我知道，她很羡慕也很懊恼。
明明自己有一个歌星妈妈，为什么却没遗传到一副好嗓子。
奖金一千元对她来说，可能的确连一顿午饭钱都付不起，可对我而言，却可以改善家里的日常生活。
我从小是奶奶带大的，我没爸也没妈，日子清苦，但奶奶很疼我，好吃的都紧着我。
这一千元，够我给奶奶买好多她爱吃的了。
3
周日，宿舍楼下有些吵闹嘈杂。
秉着凑热闹的心态，我和室友跑去阳台观看，楼下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看起来就很贵的样子。
「哇！是宋栀！」
「我天，我见到活人了！」
「林嘉月也太幸福了吧，歌星妈妈亲自送她来学校。」
黑色轿车周围熙熙攘攘站了许多学生，他们正激动兴奋地尖叫着。
他们口中的宋栀就是林嘉月的妈妈，曾经红遍全国的歌星，现在仍是让后辈尊敬的顶流前辈。
虽然我不喜欢林嘉月，但她妈妈，从我十岁起，就成为了我的偶像。
我爱唱歌，所以我也想像她一样，拿着话筒站在舞台上，期待有一束光专门打在我身上。
「哇！嘉月的妈妈来了，我们快下楼。」
两位室友看着下面热闹的场景，换上鞋连忙飞奔下楼。
我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偶像出现在自己面前，这是我在梦里才遇到过的场景。
越想越兴奋，我跑下楼的步子随之加快。
宿舍楼下已经站了好多人，我拼命往前挤，挤到可以看见宋栀的地方，深刻体会到了追星的感觉。
宋栀坐在驾驶室里，明明她已年过四十，却还是风韵犹存，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肩，虽化着淡妆，可浑身都散发着自然洒脱的魅力。
我是第一次以如此近的距离，注视自己的偶像，此刻内心的喜悦与激动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身边的室友朝着车里叫了一声「嘉月」，引起了宋栀的注意。
她朝我们这边看过来，我和她的眼神刚好对视上。
就对视的那一瞬间，不知为何，让我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这种感觉很奇怪，我说不上来。
也就是这一眼，我注意到刚刚还镇定自若的宋栀，表情瞬间愣住，眼里闪过一丝震惊，随后立马消失不见，用微笑掩饰起来。
宋栀看到我们后，转头对坐在副驾驶的林嘉月说了几句。
林嘉月有些不情愿地下车，朝我们走来，然后傲娇地开口：
「我妈妈说请你们吃晚饭。」
「哇！真的吗？」
另外两位室友听到，瞬间欣喜若狂起来。
能和偶像一起吃饭，我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林嘉月邀请我们上车，我确实没见过世面，我是第一次坐这么豪华的车。
我坐在后排靠窗的角落，默默盯着正在开车的宋栀，就那一瞬间，我有点羡慕林嘉月了。
不是羡慕她有钱，而是羡慕她有妈妈。
而我，从小就没见过自己的妈妈。
4
宋栀把我们带到一家私房餐厅。
「你们都是嘉月的室友，她平时有些小脾气，还麻烦你们多多担待了。」
她温柔地朝我们微笑，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优雅和迷人。
没想到宋栀平易近人，如此随和。
我和另外两位室友都不好意思笑了笑。
「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呀？」
「啊？我吗？」
我感觉宋栀应该是在问我，但又有点不确定。
「她叫许知意。」
没等我开口回答，林嘉月先帮我说了。
「你和嘉月两人长得还挺像，像两姐妹一样，还又是室友，说起来真是缘分。」
宋栀的声音很好听，不愧是红极一时的顶流歌手。
「的确还挺有缘的。」
大概是太紧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宋栀的话，只能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你们吃饭有什么忌口吗？」
宋栀拿着菜单询问我们。
另外两位室友纷纷摇头，表示并没有。
「我对花生过敏，就这一点忌口。」
我咬了咬嘴唇，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提了出来。
「你也对花生过敏？」
林嘉月听到我说的话，略带震惊地看着我。
我有点奇怪，为什么林嘉月要用「也」字。
「我也对花生过敏。」
宋栀耐心地给我解释。
原来宋栀也花生过敏，这么巧？
「我从小只要一碰花生，就开始呼吸困难，小时候无意间吃到花生，还差点把命给丢掉。」
大概是提起花生过敏这件事，我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却无意间注意到宋栀的眼神突然黯淡了下去，像是在沉思什么，有点让人捉摸不透。
「好啦，那就所有的菜都别放花生，我们对你小时候的事情不感兴趣。」
林嘉月不耐烦地打断了我说话。
我意识到自己可能说太多，会遭人嫌，连忙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知意，你年龄多大啊？」
宋栀问我。
「我今年 20 岁。」
我停下手中的筷子回答。
「和嘉月年龄一样呢。」
「嗯嗯是的。」
我点头回应。
「哎呀妈，她的年龄有什么好问的呀，你今天都没有点我最爱吃的糖醋鱼。」
林嘉月撒娇地挽住宋栀的手，两人亲昵无比。
霎时间，我有那么一丝尴尬。
晚餐结束后，宋栀送我们回学校。
「有空到家里来玩，阿姨还挺喜欢你们的。」
宋栀对着我们一行人说话，却感觉她一直望着我。
我被盯得有点不好意思，害羞地低下头。
5
因为第二天有早课，林嘉月和我们一起回了宿舍。
刚进宿舍，她就对我开始阴阳怪气。
「我妈妈还不是看你和我长得有点像，才注意到的你，多和你说了几句。」
「没想到你还娇里娇气的，居然也对花生过敏。」
我不明白林嘉月为什么呛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得罪了她多大的事情。
我是想怼回去的，但是想到她妈妈人这么好，请我们吃饭，还邀请我们到她家做客。
刚冲上头的怒火，还是被我硬生生给压了下去。
我走到阳台想洗个脸冷静一下，却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
「什么？！好的，我马上来。」
电话里，护士说我奶奶在路上突然晕倒，幸好被好心人送到医院，经过抢救，情况暂时稳定住了。
听到奶奶出事，我的心跳猛地一骤，加速狂跳。
我急忙离开宿舍，赶到医院的时候，却没想到，又看见了宋栀。
原来，送奶奶来医院的好心人就是她。
她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戴着墨镜和口罩，旁人肯定认不出来她是明星。
但一个小时前，我们还在一起吃过饭，所以仅凭衣着，我一眼就认了出来。
宋栀也注意到了我。
「你是嘉月的那个室友？」
「对的阿姨，我叫许知意。」
我站在宋栀面前，再一次介绍自己。
「我有印象，就是和嘉月长得还有点像的那位室友。」
听到宋栀这么说，心里不知为何空落落的，看来我的确是沾了林嘉月的光，才让她注意到我的。
我在期待什么，我只是她女儿林嘉月的室友。
「我刚刚听护士说，是您送我奶奶来的医院？」
「那个是你奶奶？」
我点了点头。
「送完你们回学校，我开车回家的路上，等红绿灯的时候，发现老人家突然晕倒在斑马线上。离医院挺近，我就赶忙送过来了。」
听了宋栀的陈述，我大概了解清楚了。
「宋栀阿姨，那真的太谢谢你了，奶奶年龄大了，我上大学也没敢走太远，想着要是把奶奶一个人孤苦伶仃地留在家里，那我得多担心啊。」
我下意识想拉住她的手朝她表示感谢，又觉得这样过于唐突，最后还是点头致谢。
「不用那么客气，既然你到医院了，好好照顾奶奶，医院人多，我就先走了。」
宋栀推了推自己的墨镜，顺手撩了下头发，有一股淡淡的栀子花味道朝我席来，混合着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扑在我的脸上。
「那您路上小心。」
我看着宋栀离开的背影，借着医院走廊的光线，给她镶嵌上层层光晕，让我恍惚间产生了一丝熟悉的错觉。
「你是患者许萍的家属吗？」
护士走上前来问我，让我缓过神来。
「对，我是她孙女，我现在可以去看我奶奶吗？」
想到奶奶，我不由得紧张担忧起来。
「你爸妈呢？」
「我……我没有爸妈，奶奶就我一个家属。」
我摩挲着手掌，迟疑了一番，还是回答了护士的问题。
「哦好，你成年了吧？」
护士立马明白过来，没再多问。
我点头：「成年了。」
「你先去下主治医生的办公室吧，关于你奶奶的病情，要详细和你说说。」
听见护士这么说，还有她看我时那带着同情的眼神，我的心猛烈抽搐了一下。
「你奶奶被送到医院来的时候，我们按例给她做了个血常规的检查，发现有些指标不正常，出现了红细胞和血红蛋白的降低，白细胞以及血小板降低的情况，还有癌胚抗原高出正常范围。」
我迷迷糊糊地听着医生说的那些专业术语，头越来越大。
医生可能看我不明白，便直截了当对我说了一句：
「这些指标的异常存在患有胃癌的风险，在你来之前，我们给患者做了进一步的检查，结果就是，胃癌中晚期。」
我的脑袋瞬间「嗡」的一声，炸裂开来。
胃癌。
「胃……胃癌？」
我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见的，难以置信地看着医生。
「也不用太担心，中晚期的患者，术后或者术前接受化疗，是可以明显改善肿瘤的病情的。」
医生拿着奶奶的报告单，给我解释指标的异常，给我看检查结果，医生还安慰我，他告诉我接受化疗是可以改善的。
「那能治好的对吧，大概需要多少钱？」
「中晚期可以治疗好的，手术前的检查费用，化疗费用，手术费用还有住院费用，起码得准备八九万吧。」
八九万？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生办公室的，反正医生最后和我说，让我提前多准备点钱，化疗会花费不少。
钱？我能拿出多少钱？
我连上大学，都是申请的助学贷款。
生活费，都是我平时打工兼职赚来的。
我思绪混乱地结成一张大网，越网越紧，直达心脏。
6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奶奶病房的。
呼吸机的声音让安静的病房显得愈发沉寂，奶奶瘦弱的身躯躺在床上，面孔苍白，毫无血色。
我蹲在床边，拉着奶奶皮包骨的手，冰冰凉凉。
只觉得此刻的我喉咙哽咽，嘴唇忍不住哆嗦起来，眼眶里蓄满的泪水好似洪水决堤一般，倾泻而下，无声落泪。
我不敢哭出声，怕吵醒奶奶。
从小我就和奶奶相依为命，日子清苦，没爸妈，没亲戚，现在就是想找人借钱，都借不了。
无助绝望在这一刻，席卷我全身。
我去哪里搞这么多钱？
手足无措之际，我想到了室友林嘉月。
另外两位室友只是普通家庭，肯定借不了钱给我，但林嘉月是富二代啊，她有钱。
尽管我不太喜欢林嘉月，但好像现在，她成了那个唯一能帮我的人。
内心挣扎又煎熬，但我需要钱啊，还是把所谓的自尊放下。
「喂？嘉月。」
我走出病房站在楼道口，给她打电话。
「干吗？」
她清脆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
「就是……我……我能借你点钱吗？」
我垂着头表情凝重，借钱这种事真的难以启齿。
「你误入传销组织了啊。」
林嘉月提高自己的音量，语气中带着好奇和疑惑。
「没有，就是我家里人生病了，可能需要一点钱。」
我胸口堵着一口气，耐心给她解释。
电话那头的林嘉月迟迟没有开口回复我，我看了眼通话记录，没挂断啊。
「许知意，你是不是报名参加了这次学校举办的歌手大赛？」
她突然问我。
「啊？」
我没反应过来，林嘉月干吗突然提到这件事情，这和我找她借钱有关系吗？
「对，我报名了。」
上一次我拿了学院歌唱大赛的一等奖，看到学校又举办了规模更大的歌手比赛，我心动了，自然是报名想去试试。
「那咱们商量个事吧。」
林嘉月的声音突然变小。
「什么事？」
「你退赛，在幕后帮我唱。」
她压着声音。
「啊？」
她这是？想让我帮她去参加歌手大赛，帮她假唱？
「二十万，你答应，我就立马转钱给你。」
二十万！
「好，我答应。」
几乎没有一丝犹豫，这个时候，我哪里还顾得了去参加什么歌手大赛啊。
只要有钱就好，奶奶就可以做手术。
二十万，肯定能让奶奶成功恢复的。
电话被挂断，林嘉月给我发微信，让我把银行卡号给她发过去。
不到五分钟，我就收到了二十万的到账提醒。
我忍不住感叹，有钱人真好。
和医生商量了关于奶奶的治疗方案，打算先化疗清除一些小的病灶，再进行手术。
「奶奶，你醒啦。」
我推开病房门进去的时候，奶奶已经醒了，我扶着她坐了起来。
「囡囡，你在医院照顾我，会耽误你上课的。」
奶奶的眼神有些呆滞，眼睛凹陷颧骨凸出，感觉她消瘦了许多。
「不耽误的，最近不忙。」
我心里泛起酸楚，安慰着奶奶，让她别担心。
「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不要在我身上花太多钱，每天住在这里多贵啊。」
奶奶是在担心钱的问题。
「花不了多少，能报销，而且我兼职赚了不少钱呢，不用担心。」
我拉着她的手，同她紧紧握住。
现在我有钱了，什么都不怕了。
7
按照林嘉月的要求，我退了歌手大赛的报名。
这周五是比赛的海选，我要做的，就是在舞台背后，拿起话筒帮她唱歌。
而林嘉月则在舞台上，拿着传不出声音的话筒，对口型假唱。
「你这么做不怕被发现吗？」
趁着寝室只有我和林嘉月，我忍不住开口问她。
「这不是你担心的事情，我都打点好了，你只需要在舞台背后那个角落，好好唱歌就行。」
林嘉月将手环抱胸前，漠视着我。
在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就只是个工具人。
拿钱帮忙办事的工具人。
其实，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这只是一个学校组织的歌手比赛，对她而言，没必要冒着风险去参加。
但我没问她，或许她有自己的抉择吧。
周五的海选进行得很顺利，凭着我的嗓音，顺利帮她通过，进了 50 强。
其实我和林嘉月不仅长得挺像，声线也挺像，所以关于假唱，并没有人起疑。
她站在熠熠生辉的舞台之上，从容不迫地接受着听众们的喜爱与赞扬。
我躲在幕布后面那个黑暗的角落，无人喝彩。
林嘉月很高兴，借着我的嗓音，她收获了不少同学们的喜欢。
学校表白墙上，有许多关于林嘉月唱歌的帖子，都是夸她的。
「哇，不愧是歌星的女儿，唱歌真的好好听！」
「爱了爱了！姐姐我喜欢！」
「我打赌，林嘉月肯定能拿下比赛的冠军。」
……
我看着那些留言评论，心中微微一痛，随后叹了口气，苦笑着。
待在学校有些难受，我收拾一点洗漱用品去了医院。
我请了一个护工，我不在医院的时候，护工会帮忙照顾奶奶。
「囡囡，你来啦。」
感觉奶奶最近的气色好些很多，说话都更有力气了。
「奶奶，我买了小米粥，医生说可以喝。」
「你先放着，奶奶等会喝，我想给你说点事情。」
奶奶伸出手拍了拍床边，示意我在她身边坐下。
「哎好。」
奶奶拉住我的手，轻抚着我的手背。
「囡囡，奶奶要给你说一件事，你不要被吓到。」
我怔住，机械般地朝着奶奶点了点头。
「其实，你是奶奶十六年前捡到的孩子。」
奶奶说这句话时，望向我的眼神柔和又慈祥。
我没有被震惊到，轻轻叹了口气，因为我早就知道了。
在家里，我找不到任何关于爸爸妈妈的东西，初中的时候，无意间从周围邻居的嘴里，听到他们在闲聊。
我是被奶奶捡回家的孩子。
「看你的反应，你应该早就猜到了吧，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奶奶释然地笑了笑，握住我的手加重了些力气。
「谢谢奶奶。」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说出这般如此客气的话。
「你看到我那件外套了吗，口袋里有个小钱包，你帮我拿出来。」
顺着奶奶的目光，我看到了旁边的椅子上搭着奶奶的外套，我将钱包拿了出来。
「奶奶，给。」
说是钱包，其实只是老人家用碎布缝成的布口袋。
「这是个银元宝项链，奶奶帮你戴上。」
奶奶从钱包里拿出一个银元宝吊坠的红绳项链，准备给我系在脖子上。
我连忙摇摇手拒绝，担心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不要拒绝，这本来就是你的。我捡到你的时候，你脖子上就戴着这个银元宝吊坠的项链，我那天出门，就是想给你重新配一根红绳，配完准备回家的时候，谁知道就在路上晕倒了。」
奶奶揽过我的肩膀，将项链给我系上。
我用手摸着冰冰凉凉的银元宝，小小一个，样式很特别。
「囡囡，你这么大了，可以试着去找一下你的亲生父母了。」
「等你病好了，你陪我一起去找。」
我现在不想去想其他的，只想奶奶赶快好起来。
「对了，你不是给奶奶说，要参加学校的歌手大赛吗？怎么样，咱们囡囡唱歌这么好听，肯定能拿奖的，对吧？」
奶奶期待地望着我，眼里闪着亮光，等待我的答复。
前段时间，我满心欢喜给奶奶提到我要参加学校的歌手大赛，没想到她一直挂念在心上。
「啊对，还不错。」
我头埋得有些低，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油然而生一股愧疚感，我不敢直视奶奶的眼睛。
「不管最后比赛结果如何，我的囡囡都是最棒的。」
奶奶摸着我的头发，嘴角扯出一抹微笑鼓励我。
我也笑着点了点头。
「二号床患者，量个血压。」
拿着血压器走进来的护士，打破了我和奶奶的对话，将我从愧疚懊恼中抽离。
只要奶奶病情逐渐稳定，手术顺利进行就好。
至于其他的，我不想去多想。
无论是帮人唱歌，还是去寻找我那所谓的亲生父母。
8
歌手大赛 50 强进 30 强，30 强进 15 强，我都顺利帮林嘉月晋级。
林嘉月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她甚至往我的银行卡里又打了两万。
「许知意，看不出来，你还挺厉害啊。」
「继续保持，千万别把这件事情给说出去。」
「毕竟，我给你的钱你一定都花了吧，你想反悔也晚了。」
她凑到我耳边，轻声地警告我。
「放心。」
我仰着头，挺直腰板回应她，试图这样能显得自己更高傲一点。
可现实是，从我答应林嘉月的那一刻起，我的自尊就已经被践踏在脚下了。
这次歌手大赛的决赛已经开始在学校各个平台预热宣传。
校园内贴着随处可见的海报，我每看一眼，都觉得在讽刺我。
我本该可以站到镁光灯照耀的舞台上，大方展示自己，那个接受赞扬的人，本该是我啊。
可这没有什么好后悔遗憾的，比起光明正大地站在舞台上唱歌，我更希望奶奶可以赶快好起来。
现在也就只剩决赛了，决赛一结束，我和林嘉月的交易也就结束了。
可当我看到海报上面，写着决赛评委有宋栀时，还是慢慢红了眼眶。
为什么评委会有宋栀啊！
任何人都可以来当评委，唯独宋栀不能。
可这哪里是我能决定的呢，我只能无能狂怒罢了。
听同学们说，宋栀是因为林嘉月参加了这个比赛，所以才答应来当评委的。
在自己的偶像面前，帮别人假唱，还是帮她的女儿。
作为一个爱唱歌的人，却因为钱，做出这么没有底线的事。
我好羞愧，但我没办法。
和林嘉月待在宿舍，心里很不是滋味，我会控制不住自己去想决赛的事情。
索性离开，让脑袋放空。
我本来是在学校门口等公交车的，公交车还没来，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了我面前。
「许知意，你是要去医院吗？」
原来是林嘉月，她坐在副驾，摇下车窗和我打招呼，她知道我不在寝室的时间都会去医院。
我点了点头，下意识地想去看开车的人是谁。
是林嘉月的爸爸林建，我认出来了，林建是当地龙头企业林氏集团的创始人，我在手机上经常看见过有关他的报道。
「上车吧，我回家刚好顺路。」
林嘉月很热情，她连连招手邀请我上车，公交车站还有很多学生在等车，他们都好奇地望向我们这边。
我被他们盯得有点不好意思，也不好拒绝林嘉月的好意，我拉开后排车门坐了上去。
我坐在后排，像上一次注视宋栀一样，注视着林建。
从网上关于林建的资料可以清楚地知道，他今年 48 岁，但看起来不像。
身材没有走样，甚至健硕挺拔，肩膀宽阔，安全感十足，眉目英挺俊朗。
和风韵犹存的宋栀，是羡煞旁人般的相配。
而且能看得出来，林嘉月的爸爸妈妈很宠她，哪怕是公司老总，哪怕是顶流歌星，还是会亲自来接自己的女儿回家。
我又一次羡慕林嘉月了，有对她这么好的爸爸妈妈。
从学校到医院不过二十分钟的车程，可就在这二十分钟里，出事故了。
我只听到「砰」的一声巨响，我们正在路上行驶的车遭到了猛烈的撞击。
感觉像是追尾了，后车撞过来的速度有些快，所以才觉得撞击极为猛烈。
好在，我们都认真扣好了安全带，应该是没出什么事。
「啊！」
林嘉月被吓得叫了出来，我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脑袋晕乎乎的。
「你们俩没事吧？」
林建着急转过头问林嘉月和我。
我摇摇头，不过感觉林嘉月倒是被吓得不轻。
林建下车查看情况，顺便打了电话叫救护车，冷静地对我俩说：
「你们俩去医院检查一下，看有没有撞到哪里，我给嘉月妈妈打电话了，这边我立马让人来处理。」
不愧是干大事的人，遇到事情临危不乱。
谁会想到，我最后是坐着救护车来的医院。
我和林嘉月到医院的时候，宋栀也刚好赶到。
她看到我俩被吓着的样子，蹙着眉头担心起来。
「妈。」
「没事吧？宝贝。」
宋栀伸手握住林嘉月的手。
「吓死我了。」
林嘉月带着哭腔，眼角带泪。
「我让人赶快给你们安排全身检查。」
宋栀安慰着林嘉月，我孤身一人站在她们旁边，搓着双手有点不知所措。
「知意，你也去做个全身检查吧。」
宋栀看向我，眸色愈浓。
「阿姨，我就不用了，我没事。」
我连连摆手，我感觉自己其实也没什么大碍，只是有点吓到了。
「和嘉月一起吧，万一撞出内伤，那我怎么给你家里人交代啊。」
宋栀松开林嘉月的手，走上前来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眼神温柔地凝视着我。
看这样子我是拗不过她，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在宋栀的安排下，全身检查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幸好我和林嘉月都并无大碍。
我松了一口气。
宋栀给我们安排了一间 VIP 病房，让我们暂时休息一会。
「幸好没撞出问题，两天后就是学校的歌手决赛了，我努力这么久，不然不是白费了嘛。」
林嘉月看着宋栀走进病房，上前一把抱住她撒娇，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想着比赛的事情。
宋栀一言不发，只是拍了拍林嘉月的背，耐人寻味地看了我一眼。
「真是不好意思，知意，让你跟着受累。」
「阿姨您太客气了，这不也没什么事情嘛。我还有点事，我就先走了。」
我看着欲言又止的宋栀，拿上我的随身物品，连忙离开。
和她们亲密的母女俩待在一起，显得我更为落寞。
9
从 VIP 病房出来后，我去了奶奶住的病房。
奶奶在睡觉，突如其来的倦意让我也想休息一会，大概是太累了。
我将椅子搬到床边，趴在了奶奶身侧。
「囡囡。」
好像听见奶奶叫我的声音，我迷迷糊糊睁开双眼，发现天已经暗了。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奶奶侧着脸看我，一只手搭在我的头上。
这段时间，奶奶开始慢慢接受化疗，我不过才几日没见奶奶，就感觉她消瘦了好多。
心里不由得又难受起来。
「奶奶我在。」
我握住她的手，哽咽起来。
「别担心我，奶奶很好。」
奶奶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个笑容，说话的声音很轻很小，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这个时候了，奶奶还想着宽慰我，让我别担心她。
鼻子忍不住酸涩起来，眼眶慢慢湿润。
「囡囡，你参加的比赛怎么样啦，有没有视频，奶奶想看一看，听听你唱的歌。」
奶奶还一直惦记着这件事。
「还可以，我下次让朋友帮我录视频，到时候带给你看。」
我掩饰住自己的心虚，强装镇定地回应奶奶。
「不管结果怎样，反正我的囡囡就是最棒的，你从小就爱唱歌，一定要坚持下去，奶奶希望有一天你可以站在大舞台上面唱歌。」
大概是化疗过于痛苦的原因，奶奶看起来相当虚弱，她依靠在病床上，不合身的病号服显得她更为娇小消瘦。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住，让我一时透不过气。
「一定会的，到时候等你好了，你要坐到听众席最中间的那个位置，看我站在舞台上。」
我知道这些都是后话了，但我还是笑着回应奶奶，同她一起期待。
奶奶费力地牵动嘴角，朝我露出一个微笑。
医院的夜晚，好难熬。
我诚心祈祷，奶奶一定会好起来的。
10
歌手比赛决赛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只要过了今天晚上，一切就都结束了。
林嘉月今天穿了件低调又不失高贵的香槟色礼服，将她姣好的身材显得一览无遗，颈间搭配了一条细细的珍珠项链，温柔动人。
我盯着她，眼神几乎挪不开，真漂亮啊。
今天她光彩夺目就可以了，我只需要躲在黑暗处就好。
我垂下头，看了眼今天自己穿的衣服，洗得有点变形的 T 恤和发白的牛仔裤。
不过这并不影响我站在幕后唱歌。
「许知意，别紧张，好好发挥，如果今天你帮我拿到了第一名，我再给你转几万。」
林嘉月唇边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微笑，她比我自己都更相信我。
「不用了，说了二十万就二十万，多收我心不安。」
我强扯出一个笑回应她。
林嘉月欣赏着自己的美甲，我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她对外宣称我是她的化妆师，帮她整理衣服和装扮，所以我才可以一直跟着她进到比赛的后台。
从舞台侧幕，我看到了坐在评委席的宋栀。
她穿了条简单朴素的一字肩黑色裙，披肩的卷发，微微上扬的红唇，整个人显得低调又矜贵。
「别看了，马上就到我了，你别紧张。」
林嘉月把我从侧幕拉回来，将话筒塞到我手里，坚定地看我一眼。
我点点头，转身朝舞台背后的那个角落走去。
一首歌三分钟，结束得比我想象中快。
就这样结束了？
林嘉月退下舞台，匆忙就找到我，可在她的脸上看不到欢喜，反而是掩饰不住的慌乱与着急。
「怎么啦？」
我疑惑，担心是不是自己刚刚唱错了。
「快走。」
她语气着急，声音颤抖，拉着我就往比赛后台的出口处走。
我不解，满脑袋问号，踉跄着跟在她身后。
出口处的门刚被打开，林嘉月急匆匆的脚步却停下了，我和她一起愣住。
宋栀，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林嘉月，你那么着急干吗？」
宋栀黑着脸，表情冷漠，厉声质问着拉住我的林嘉月。
「我……我。」
林嘉月松开我的手，支吾着就是说不出话，低垂着头躲避宋栀的视线。
糟糕，看这样子，应该是假唱被发现了。
我的心也咯噔一下，毕竟我也是这件事的参与者。
宋栀一只手拉住我，一只手拽住林嘉月，把我俩带到了她的评委休息室。
此刻，房间里就我们三个人。
「林嘉月，你觉得自己演得天衣无缝是吗？」
「你一开口，我就知道你在假唱！」
「其他人看不出来，我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你这是在丢我的脸啊！」
宋栀脸色差到了极点，紧握双拳强忍着怒火，冲着林嘉月呵斥道。
林嘉月不敢吱声，肩膀微微颤动，像是在抽泣。
我被这个场面吓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许知意，你就甘心站在舞台背后，帮别人唱歌吗？」
宋栀缓和自己的情绪，没冲我发火，但语气依旧是很严肃。
「我……我。」
我就和刚刚的林嘉月一样，不敢吱声。
这一刻，我觉得自己好丢脸，在自己的偶像面前，被拆穿，被质问。
「林嘉月你先出去，我会给评委们说你自愿退赛，成绩取消，保全你和我的最后一点脸面。」
宋栀冷静下来，示意林嘉月先出去。
我不明白宋栀这个举动的意图，留我和她在一起干吗呢，她该不会也要谴责我吧。
我担心又局促，手心开始冒着汗。
「咔嚓！」
门被林嘉月关上。
「宋栀阿姨，比赛的事情真的很抱歉，我知道这样很不合规定，但是……但是。」
还是先主动承认错误，我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把实情讲出来，我可是收了林嘉月整整二十万啊。
「现在我不想和你谈比赛假唱的事情。」
「啊？」
不谈比赛的事情，那和我谈什么？
我疑惑不解地望着宋栀。
「我问你，你脖子上戴着的那个银元宝吊坠是哪里来的。」
宋栀盯着我脖子上的项链，嘴角有些颤抖。
「项链？奶奶说这项链我从小就有了。」
我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银元宝，给宋栀解释。
「许知意，你的奶奶是你的亲奶奶吗？」
宋栀声音发抖，眼眶有些发红。
为什么她要这么问？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皱着眉头，突然问别人这个问题，我觉得多少有些冒犯吧。
就好像，有人问你：你是你爸妈亲生的吗？
「知意，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的事情，你可能会一时难以接受，不敢相信，但……但这就是真的，不可否认。」
宋栀似乎像是鼓起很大的勇气一般，将这句让我满头雾水的话说了出来。
我看着宋栀从包里拿出一张纸，神情复杂，双手颤抖着。
她将那张纸递给了我，我疑惑地接过来打开，是一张医院的检测报告单。
我疑惑不解地看向她。
宋栀指了指报告单的右下角划线处，我循着她手指的地方看了过去。
「亲子关系概率为 99.99998769%。」
我越来越不明白宋栀在做什么了。
「你给我看这个干吗，这是谁的？」
此刻的我思绪有些混乱，抬起失神的眼睛看向她。
「这是……我和你的。」
随着宋栀哑着声音说出来的这句话，我的脑袋「嗡」的一声，浑身像是触电般僵住。
我和她的？99.99%？
我微张着嘴，明明想要开口说什么的，可喉咙哽咽，像是有人掐住我一般，喘不上气。
「知意，你是我女儿啊。」
宋栀见呆愣住的我，颤抖着手上前来，想要来拉住我的手，我猛地往后退一步躲开了。
我一只手拿着鉴定结果，一只手捂住胸口，难以置信地凝视着眼前的这个女人。
她说我是她的女儿？
在开什么玩笑？
「知意，你脖子上的那个银元宝吊坠，是妈妈送给你的一周岁礼物啊，我亲自给你去定制的，那个是独一无二的，我可不能认错。」
宋栀的眼眶里蓄满泪水，她拉住我早已冰凉的手，期待我的答复。
但我没有去确定她口中那独一无二的项链，也没回答她。
只是怔怔地盯着那张纸上写着的：亲子关系概率为 99.99998769%。
「那天我不是让你和林嘉月一起去做了个全身检查吗，我就背着你，让医生多给你做了一个和我的亲子鉴定。」
「我知道，你肯定觉得这很奇怪，为什么我会突然想和你做这个鉴定，等妈妈后面慢慢给你解释好吗？」
宋栀几乎快要哭出来，她下巴颤抖，语气哽咽，带着哭腔。
我忍着眼泪死死地咬住我的下唇，双手止不住地颤抖，一阵眩晕。
「什么？！」
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打开，我和宋栀转过头看去。
是早已哭花脸的林嘉月，她脸上的表情同我一样，震惊又难以置信。
一时间，三个人，愣在原地。
我用力甩开宋栀拉住我的手，扔下那张鉴定报告，冲了出去。
我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来，眼眶里蓄满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一颗一颗掉落下来，任凭眼泪在我的脸上纵横。
我不想回头看，我只想离开那让我压抑得差点窒息的房间。
现在已是夜晚，外面的天色黑压压的，让我更加喘不过气。
我想奶奶了。
从比赛的艺术馆到学校的大门口，要走十分钟。
这十分钟里，我满脑袋想的都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我的亲生父母会是他们？
那为什么他们小时候要抛弃我？
为什么我们又要以这种方式相认？
我不明白，不明白。
心中满是酸楚和委屈，我极力压制内心的痛苦，控制自己的情绪，大口呼气，以此来缓解窒息般的感觉。
我在校门口拦下出租车，朝医院赶去。
学校到医院的车程大概是二十分钟，在这漫长的二十分钟内，我迎来了今天晚上第二个让我崩溃的消息。
11
我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说奶奶不行了。
几乎是声嘶力竭，我朝着司机大吼：「快一点师傅！快一点啊！」
我瘫坐在车里目光涣散，心像是被人狠狠揪住，松开，再揪住。
没有力气哭泣，我的眼泪已经落不下来。
到医院门口下车的时候，我踉跄得差点摔倒。
我拼了命地往抢救室跑去，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
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我蹲在抢救室门口，大口喘气，跑得太快导致喉咙里满是血腥味。
抢救室的门被打开，奶奶的主治医生走了出来。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然后摇头。
「哔！」
像是有人在我的耳边哄了一声，如同被针尖刺了一下，心脏骤停。
我木头般地站在原地，愣着双眼发痴地看着眼前匆忙路过的医生和病人。
我的大脑已经失去了指挥自己行动的能力。
护士跟我说，我可以最后再看一眼奶奶。
我进去，呼吸，喘气，然后面对死亡。
为什么老天爷没有听见我的祷告，为什么要带走我的奶奶。
我没敢拉开盖在奶奶身上的白布，只是握住她的手，紧紧握住，我想把我手上的温度传给她，尽管我的手也很冰凉。
原来人走了，手会冰冷得如此可怕。
我跪在床边，把我的脸贴在奶奶的手上，这是最后一次和她这么亲近了。
到今天晚上我才知道，原来奶奶的情况早就不好了，是奶奶一直让医生瞒住我，不准告诉我实情。
怪不得我上一次见奶奶的时候，她身体如此虚弱。
我当时以为是化疗的副作用，没想到是奶奶撑不住了。
只要我再多关心一点，多照顾她一点，我就会发现，会察觉的。
我开始懊恼，觉得自己是个不合格的孙女，没能好好送完奶奶最后一程。
那一瞬间，自责愧疚像一张大网，笼罩着我，黑暗又压抑。
我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觉得脑袋好重好沉，我耷拉着肩膀，头越垂越低。
「知意。」
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传来，我浑身僵住，然后抬起头。
是宋栀，还有林建。
我的妈妈？我的爸爸？
「奶奶的事情，很抱歉。」
她轻声对我说，像是在安慰我，又像是在自责。
我看向他们，冷哼一声，走廊的灯光有些刺眼。
「知意对不起，是妈妈不小心把你弄丢了。」
宋栀蹲下身，拉住我冰冷的手。
不小心？
「你一句简单的不小心，就可以抚平这么多年来，我受的苦吗？」
「你既然当初生下我来，就要对我负责，一句不小心把我弄丢了，你说得可真轻松啊。」
「我从小过着没爹没妈的日子，是奶奶一个人把我拉扯大，我这么多年来听过最多的话就是『爸妈不要的孩子』，我是被爸妈扔掉的孩子。」
我原以为我会和他们吵起来，大声地质问着他们，但我没有，我像是在平静陈述这件事，我好累好累。
我几乎是用只有我和她才能听见的声音，低哑着开口，带着酸楚和苦涩，但更多的是无奈。
我的亲生父母来找我了。
可养了我十六年的奶奶，走了。
「咱们都先暂时冷静下吧，奶奶的后事我还要好好安排。」
我站起身，神色平静，望着他们疏离又客气，随后转身离开，再也没回头。
12
我在病房里，将奶奶的东西全部收拾干净，打算带走离开。
「妹子。」
有人在身后叫我，我转头。
是我请来照顾奶奶的护工阿姨。
「阿姨，我没在医院的时候，谢谢你照顾奶奶。」
我点头朝她道谢。
「应该的，对了妹子，这是你奶奶走之前留给你的信，她让我转交给你。」
阿姨从包里拿出一封信，递给了我。
我接了过来，还没打开看，就已经慢慢红了眼眶。
「谢谢啊。」
我哽咽着再一次向阿姨道谢。
奶奶的骨灰被我抱回了家，还有那封我还没打开的信。
我和奶奶住的房子，是一个小小的安置房，之前老家拆迁，分给了我们一套。
房子很小，但被奶奶收拾得很干净很温馨。
许是太久没住人了，屋内有点发霉的闷闷的味道。
我打开窗户通通风，屋外的阳光洒落进来，让家里一时又有了生机。
从包里拿出那封奶奶留给我的信，借着金色的阳光，我打开读了起来。
「知意，奶奶可能要走了。
十六年前，我第一次见你时，那天下着大雨。
你小小一个，浑身脏兮兮的，身上漂亮的粉色裙子都被泥土给弄脏了。
你站在雨里一直在哭啊，哭得我好心疼。
可能是淋了雨的原因，我摸着你浑身都在发烫。
我着急地把你带去诊所，你年龄太小，那次发烧差点要了你的命。
输了几天液才好过来，可是你好像什么都记不得了。
抱着我就哭，奶奶看到你是心疼又爱。
我想你会不会是被家里人遗弃了啊，那些年重男轻女的家庭可多了。
把女孩故意丢在外面的事情，常有发生。
反正奶奶孤身一人，我就把你带回了家。
我知道这可能太自私，但奶奶太孤独了，就把你领养回家。
给你取名：许知意。
你懂事善良，坚毅勇敢。
后来你长大了越来越漂亮，知书达理，学习也好，还有一副老天爷赏饭吃的好嗓子。
你陪在奶奶身边啊，奶奶真的好幸福。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间你就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孩。
日子是越过越有盼头，可以奶奶好像有些撑不住了。
我知道自己得的什么病，本来想一直瞒住你的。
只是没想到会恶化得这么快，还是让你知道了。
担心我哪天突然离开，所以我那天把你的身世告诉了你。
但是没想到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谢谢你啊，陪了奶奶这么久。
我老了，也该走了，我的身体我最清楚不过。
只是可惜啊，奶奶可能看不到你站在大舞台上面唱歌了。
也看不到你谈恋爱，看不到你结婚生子了。
我走后，你一个人要好好照顾好自己。
不要为了减肥就不好好吃饭，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你冬天怕冷，记得添衣，别着凉了。
关于我的后事，不必麻烦，我无儿无女，也没亲戚。
我走后，把我的骨灰撒进海里吧。
谢谢你陪在奶奶身边这么多年。
生老病死是人间常态，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奶奶只是先行离开。
奶奶会在天上，保佑你。
家里房间的床头柜里放了一双绣花鞋垫，是你的尺码，我亲手为你缝制的。
奶奶可能没机会送你出嫁了，你结婚那天，把绣花鞋垫放进鞋里，也算是奶奶送你出嫁了。
不必为我难过伤心，切勿自责与愧疚。
这么些年，你把奶奶照顾得很好。
想我的时候，就去看看大海吧。
知意，去试着找你的亲生父母吧。
你该有属于你的新生活了。」
读到最后一句话时，我早已泪流满面。
泪水滴落在信上，慢慢渲染开。
我找到了奶奶信上说的为我缝制的绣花鞋垫，被奶奶用干净的布仔细包裹着，安安稳稳地放在奶奶房间的床头柜里。
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蹲在地上，抱着那双绣花鞋垫，泣不成声。
和奶奶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每一个让我记忆犹新的画面，如同走马灯一般在我脑中一一闪过。
是陪了我整整十六年的奶奶啊。
怎么就这么离开我了。
永远离开我了。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最后哭得没有力气，只听见自己的呜咽。
13
按照奶奶的遗愿，我带着她的骨灰来到海边。
清晨的海是宁静的，就连海涛声都很轻，海面上被雾气笼罩着，远远望去，只剩灰蒙蒙的一片，水天一色。
我将骨灰，借着海风，扬进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