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老公
非典型蛇蝎
最近,我的老公很奇怪。
例如现在,他看我的眼神就像看陌生人一样。
最初发现我老公不对劲的时候,是那天我们一起回他老家。
明明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他却忘了回家的路是左拐还是右拐。
眼见着他越走越离谱,我喊了他一声,他才略显慌乱地走回来。
「呀,太久没有回来了。」他是这么告诉我的。
第二次,是我们一起出去吃烧烤。
烧烤城离我们家很近,过一个红绿灯左拐就到了。
他抱着孩子,走在我前面,过了马路,便向右边走去。
「上哪?」我喊住他。
他停住脚步顿了一顿才说道:「我记得在这边?」
不记路很正常,我也并没有当回事,只是事件的频发,让我稍微有些奇怪而已。
但那天晚上,我便觉得事情越来越奇怪了……
可能是水喝多了,半夜我感觉到了尿意,晃晃悠悠摸黑就起来放水。
没想到,我旁边的位置一片冰凉。
我一下子就清醒了许多。
我那么大一个老公去了哪里?
我揉搓着双眼走向马桶的时候,正巧和我老公对上了眼。
他没戴眼镜,也没有开厕所的灯。
黑暗里只剩下手机屏幕的光亮和他指尖的一丝明灭。
逼仄的空间里全是烟草呛人的味道和迷之尴尬的沉默。
「你——」
我俩一起开口。
「你怎么起来了?」他问。
「我起来尿尿,快给我让一下,憋不住了。」
我坐在马桶上。离家出走的脑子逐渐归位。
「你怎么在厕所抽烟?」我问道。
他提溜着睡裤,站在黑暗里,似虚似幻。
「我开换气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瞬间觉得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提上裤子,尴尬道:「少蹲会。」
回到卧室,我的心还在扑腾扑腾地跳,身上冒出了一身冷汗。
我悄悄地把门锁上了,又发了一个报警短信。
我觉得很惊悚。
因为,我老公根本不抽烟!
那蹲在厕所里的人究竟是谁?我老公呢?会不会已经遭遇不幸?
我害怕得攥紧了我手里的门把手,不断祈祷着警察同志的到来。
我不断地回忆厕所里那个人,可惜的是厕所里太暗了,我没有看清他的样子,他的体形又和我老公几乎没有差别,以至于我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
「哗——」我听见他冲水的声音了。
我屏住呼吸,心脏高高提起,生怕让他发现端倪。
他的拖鞋上似乎沾了水,踩着瓷砖挤出刺耳的声音,渐渐地,那声音越来越接近,我也越来越紧张。
他扭动了门把手,发现开不了的时候还小小惊呼了一声,随即,便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糟糕!钥匙没拔!
我瞬间冒出来冷汗,只觉得危在旦夕。
「别进来!」我出口阻止他,「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来,我们家没有什么贵重东西,只在茶几上有一台六千多的电脑,你拿走赶紧离开我家吧!」我说话的声音都有几分颤抖,死死地攥着门把手。
门外拧动钥匙的声音暂停了下来,和我老公如出一辙的声音疲惫地说道:「你在搞什么鬼,快让我进去,明天还要早起。」
在恐慌之下,我只觉得他的声音十分生硬和不自然,恐怕是歹徒用刀子之类的东西威胁着我老公,骗我开门。
「我不。」我强硬地说道。
我话音刚落,卧室的门把手便强烈地拧动起来,门外我老公的声音也变得暴躁了许多:「都说了,明天我要早起,不想跟你闹着玩,赶紧让我进去睡觉!」
「哇……」在他的声音刺激下,在床上安稳睡着的宝贝也哇哇地大哭起来。
「小孩都醒了……」他抱怨着。
我浑身上下似乎都有些瘫软,死死地拽着门把手,我的身后还有孩子,我必须保护好我的宝宝。
可是,男人的力量和女人的力量终究是有差异的。
卧室的门被强行打开了一个缝。
正在此时,大门外响起激烈的拍门声:「你们在搞什么啊,这都几点了还在走动,真的很吵人!」
「妈的。」卧室门外的人啐了一口,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刺耳的声音也逐渐离得越来越远。
「干什么?」我在卧室远远地听到他不耐烦的质问。
「我是你们楼下的,大哥,你看几点了,还没完没了,小孩明天不得上学啊?你开开门,我今天非要和你理论几句!」
他打开了门,却被躲在门口的几个警察按在了地上。
「干什么啊!干什么!」
我听见他挣扎的声音,慢慢地开了一个门缝,确定是警察同志后,才敢抱着孩子慢慢地走出来。
直到一个警察递给我一张卫生纸,我才发现我已经涕泗横流。
我的腿都软了,瘫坐在沙发上平复心情。
女儿好奇地看着家里多出的人,时不时还露出一个无齿的笑容。
「女士,他就是闯进你们家里的人吗?」警察先生押着那个人过来了。
这次,在客厅灯光的照耀下,我终于辨认清楚,他的的确确是我的老公,谢留行。
「不是,这是我老公啊?」我语无伦次地说道。
「陈哥,其他几个房间都没有别的人。」一个警察过来说道。
「你在搞什么鬼?」没有戴眼镜的谢留行显得十分凶恶,警察同志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他抽烟,所以我以为他是歹徒……」缓了好一会,我才解释清楚,直到现在,我也总觉得他是披着谢留行皮的歹徒。
警察同志上手捏了捏他的脸,让我确定他是真的以后,就帮我问了句为什么抽烟,谢留行却说,最近压力大,刚学会没几天。
警察确定了这只是我们夫妻之间闹出来的乌龙后,劝了我几句:「男人啊,还是不要给他太大的压力。」
说完便离开了我们的家。
「睡觉吧。」谢留行叹息了一声,见我警惕地看着他,试图解释道,「我真的是因为最近压力有点大……算了,我会尽量戒掉的。我今天在客卧睡,你赶紧和孩子睡觉吧。」
孩子睡了以后,我仍然在床上辗转反侧。
难道真的是我感觉错了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地我就睡着了。
隐隐约约中,我似乎感觉到一个人影在我眼前叹息,只是我怎么也睁不开眼睛看他,只觉得他应该是我特别熟悉的一个人。
次日清晨,我洗脸的时候,竟然在我的手心里发现了一个「走」字。我惊恐不已,用尽力气搓干净手心的字,直到手心搓得通红。
我总觉得心里毛毛的,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一整天,我并没有碰见谢留行,这让我长呼一口气,压力似乎少了很多。
只是,谢留行晚上就回来了。并且,将我婆婆也带来了。
「你怎么回事,把妈接来竟然也不跟我商量一声?」我偷偷地把谢留行拽到一边询问。
谢留行皱了皱眉毛,说道:「妈?我把我妈接来还要跟你说?」随即,他便挣脱我的手,热情地招呼我婆婆。
不对劲,十分不对劲。
我和我婆婆的关系很差劲,谢留行在我坐完月子后就答应我再也不让我和他妈单独接触。
他一直都言而有信啊。
看着他俩相谈甚欢,我紧张地拽了拽我的衣服下摆。
「妈,你要住几天,我给你准备下被褥……」我强颜欢笑地说道。
婆婆皱了皱眉毛,脸上的每条沟壑都写满了不满,她说道:「不用准备了,我让留行重新买一套。」
「好。」
婆婆来的这几天,谢留行几乎不跟我交流了。
他甚至以戒烟的名义搬到了书房。
而我婆婆每天也神神秘秘,谢留行一出门,她也跟着出门,直到谢留行下班,她才回来。
每天我的世界还是孤孤单单,唯有我女儿一人,直到他们回来。
但,就算他们回来,热闹也是属于他们的,我就像是不存在一样,没有任何发声的机会。
就算我插一句嘴,我婆婆也会赶紧转移话题,生怕谢留行接话。
我意识到我被他们一家排挤了。
晚上,我把女儿哄睡后,偷偷地去了谢留行的书房。
他好像也没睡着,灯光透过门缝漏了出来,隐约中还夹杂着几缕话音。
我婆婆还在里面?鬼使神差地,我握住门把的手停了下来。
「阿行,你这个老婆怎么天天神神叨叨的,我有点害怕。」一个陌生的声音带着撒娇的语气传了出来。
「她刚生了孩子,你别搭理她。」谢留行安慰道,声音很是温柔。
前不久,他也是用这样的声音哄我的,他伏在我的肚皮上轻轻地喊着宝宝,让宝宝温柔些,想来竟然如同隔世。
究竟是怎么了?难道前两天发生的事让我们产生了隔阂?
「阿行,亲亲我嘛,你只顾着工作,都不理人家了……」娇俏的声音又钻进了我的耳朵,我这才反应过来,书房里的竟然不是我的婆婆,而是别的女人!
谢留行竟然有别的女人!
我愤怒地打开了门。
谢留行在工作。
沙发上,俨然坐着我的婆婆。
「你藏了女人了?」我怒气冲冲地到处搜查着,窗帘、书橱、门后面……所有能藏人的地方我都搜了个遍,但毫无踪影。
「够了!你在发什么疯!」谢留行拽住我的手怒吼,「这屋里哪里有能藏人的地方?」
我冷静了下来,挣脱开他的手。
他皱着眉头说道:「你这两天是不是太累了?」
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他揉了揉眉毛,一副很烦心的模样:「既然累了,就赶紧去睡啊,你来找我干什么?」
我支支吾吾:「我就想过来看看你……」
他的表情很奇怪,五官堆积在一起,从嘴角漏出一句不清不楚的话:「咱妈……咱妈在这里,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时,我婆婆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靠着他的儿子妖妖娆娆地说道:「对啊,我在这里,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呀?」
我被推搡地离开了书房,但我的心里总觉得不对劲——我婆婆身上穿了一条我的睡裙,但她有 140 斤,我只有 90 斤。
我神情恍惚了一下,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我的婆婆。
只见她的身姿突然晃动了一下,身姿逐渐从臃肿变得曼妙,甚至脸上的皱纹似乎都平展开来,化成一个戴着假发的美丽女人。
她的表情嘲讽,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我,让我惊出一身冷汗。
我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去,还是我那臃肿不堪的婆婆啊,她身上的图案都撑变形了。
「怎么了?」谢留行皱着眉头问我。我不由自主地握紧了他的手,疑问道:「我好像看到了一个女人站在那里。」
谢留行挣脱掉我的手,嗤笑道:「什么女人,看错了吧,这里只有咱妈!」
难道真的是我看错了?随着门关的声音,我心里沉甸甸的。
我辗转反侧,直到凌晨一两点才匆匆入睡。
黑夜里又传来一声很熟悉的叹息声,我拼命地想睁开眼睛看看是谁,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温暖的手掌抚摸着我的头发,很快,我便陷入了深度睡眠中。
真是一个好梦。
只是当我洗刷的时候,镜子却有些不对劲,好像被别人写了什么东西。
我迟疑地关了门,放了半池热水,渐渐地镜子里出现一行字:「快点离开!」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的家啊,为什么要我离开?我瞪着镜子,企图看出个一二三来。
「砰砰。」
突然,镜子那侧居然传出声音,我惊恐地往后退了一步,正好撞上谢留行。
「怎么了?」他扶住我,身上传来一股难闻的烟草味。
我下意识地不想让他看见镜子上的字。
「没事,麻脚了。」我勉强笑了笑,将他推出去。
再次回头的时候,镜子上的字已经消失了,我连忙用抹布擦了擦镜子,又小声地问道:「有人吗?」
只是,再也没有异响。
难道,我最近真的有些精神恍惚?
今天我婆婆难得没有跟着谢留行出门。
不过她在家里也不顶用,孩子哭啊,喂辅食,吃奶粉什么的,她权当没看见,盘着腿窝在沙发里玩手机。
我知道,她这是对我不满。
我婆婆打一听说我肚子里是个女孩,就威胁我流了再要一个,坐月子的时候更是不管不顾,狂做大油大腻的东西,说是让我赶紧养好身体,赶紧再要二胎。
后来,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我把她彻底地赶走了,好像也是从那以后,我和谢留行的关系便止于表面了……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呢?怎么我都想不起来了呢?
我也没搭理她,虽然不知道谢留行为什么把她接来,我只当家里没这个人就好。
「那个,洗衣机怎么用?」
我一抬头,她那张沟壑纵横的脸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每条皱纹里竟然都藏着一层厚厚的血泥,再一看,她的鼻子那里居然是空的,甚至,半边脑袋都消融在了空气里……
「洗衣机怎么用?」她有些不耐烦了。我好似被惊醒,再一看,她竟然又是好端端的了。
真可惜。一种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
我长叹道:「你放那里,等会我给你洗。」
她又用那种很奇怪的眼神盯着我,像是昨天莫名出现的那个女人般露出一个不屑的、可耻的笑容,仿若我是个可怜虫一样。我厌恶地转过头去,不想看见她。
只听她又说道:「我自己洗吧,你休息一会。」
我大为震惊!我感觉我婆婆这是第一次说人话,真的!
我点头答应了一声,便回房间休息了。可能最近真的很累,我竟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醒来的时候晚霞已经铺满了整个天空,灿烂的红色落在逐渐加深的地平线上,分外好看。
我朝着窗外发了一会呆,只觉得好久没这么舒服、安静地睡一觉了。
安静?
不对,宝宝呢?
我惊慌地光着脚跑出卧室,客厅里没有开灯,灰暗的颜色充斥了整个房间,家具都变得影影绰绰。
安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宝宝?」我小声地呼喊着,我不敢开灯,怕突然的光亮吓到女儿,我拿着手机,慢慢地寻找着。
沙发上没有,客卧没有,书房还是没有。
我的女儿呢?难道被她奶奶带出门了?
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十分恐慌,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我的心脏像是被人揪紧一样,狠狠地拧成了麻花,一瞬间竟然疼得站不住了。
我拿出手机,颤抖着双手给谢留行打电话。
第一个,他没接。
第二个,他也没接,此时我的心已经沉入谷底了。他从来不这样的。以前我们恋爱的时候,他总是出现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就像是一座山,替我遮挡了各种风雨,究竟是什么时候,我们变成这样的呢?
我不停地打啊打,不知道打了多少个,也不知听了多少忙音……
终于,在不知道第几个忙音后响起他平静无波的声音:「怎么了?」
「孩子呢?我问你,孩子呢!」我慌乱无措地朝他喊道,「是不是被她奶奶带走了?」
「她奶奶又不是别人,她带走就带走呗,她也疼孙女啊,指不定带着去吃什么东西了。」突然,我似乎听到了这么一段话,谢留行永远不痛不痒,像这样为他妈解释着,我所诉说的那些事情他永远都无法感同身受。
我又紧张了起来。
「不能被她带走!否则!啊!」否则怎么了?我只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袭来,但我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笙笙?」电话里传来他疑问的声音,「你怎么了?」
「没事,刚才你说什么?」我冷静下来问道。他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先别急,我回家看看。」随即,他便挂了电话。
我坐在沙发上,企图再给我那婆婆打电话。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电话永远正在接通中……
「滴答,滴答……」灯泡好像闪了一闪。
空气里好像多出来几分浓重的血腥味。我不受控制地往阳台走去,那里放着一台洗衣机和一台烘干机。
「滴答,滴答……」好像是水滴的声音,我慢慢地打开了洗衣机的门。
里面并没有什么东西。
恐怖小说看多了。我安慰着自己。
但「滴答,滴答」的声音从洗衣机的上方传来。
我抬头看去,已经暗沉了的血从烘干机那扇门里慢慢地往下滴落,带着一丝丝的奶香味。
打开门来,我那只有五个月的女儿显然躺在那里。
她的身上还带着烘干机的温度,脸上毫无血色,眼睛几乎都要脱出眼眶,手脚错乱得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姿势扭转在一起,她的身上散发着一股肉香,和她本身带着的奶香和被挤压出来的排泄物混合在一起,让我几乎都要呕吐出来。
我慢慢地将她抱了出来。她娇嫩的皮肤已经如同破布娃娃般,露出来里面白森森的骨头,抱出来的时候,从她的口鼻里还漏出来好些水……
奇怪。我并不怎么悲伤。
只是怎么我睡了一觉,我的宝贝就没有了呢?
我的手指颤抖,慢慢地将她放在沙发上。
我如同行尸走肉一样跪在她的面前。
她好像睡着啦。
她的身体凉凉的,是不是太冷呀,我给她盖上小被子吧。
灯光太亮啦,我去关了它。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门外响起按指纹锁的声音。
「这么着急回来干什么,她又闹什么幺蛾子?」听到这个声音,我止不住地发自内心的厌恶,随即内心浮上一层熟悉的焦虑感,这是我婆婆的声音,她发出的每个音节都让我痛恨不已。
我坐在沙发上呆呆地望着门,正好和进来的婆婆对视。
「哎呀,吓我一跳,你在家怎么不开灯,也没个动静。」我婆婆埋怨道。她拎了很多东西,谢留行似乎带她去逛街了。
我从心底散发出一种名为嫉妒的病毒。凭什么?她有什么资格享受谢留行的好?
她怎么不去死?为什么死的是我的女儿?
我跟疯了一样上前撕咬着她,狠狠地从她的胳膊上硬生生咬了一个牙印。
一股腐臭的味道从我的嘴里散发开来,我仔细一看,我咬的哪里是我婆婆,而是一个长满蛆虫的、几乎烂完了的尸体!我张大了嘴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直至谢留行把我拉开,又狠狠地给了我一个巴掌。
我再看去,她却依旧好好地站在那里,皱着眉毛,眼神颇为嫌弃。难道我看错了?
「笙笙!你究竟怎么了?」谢留行见我神情恍惚,晃了晃我。
「没事……」我神情恍惚,直到对上我婆婆的眼睛。她仍旧嘲讽地看着我,好似我的一举一动都像个小丑……我从心底散发出一股恶意,好似有恶魔在引诱我,催我杀了我的婆婆。
我往前走了一步,趁谢留行不注意的时候,狠狠地咬了她一口。她痛苦地哀嚎了一声,我的齿间充满了鲜血的铁锈味。
谢留行又给了我一巴掌。
「她杀了我们的女儿!」我不可思议地看着谢留行,他竟然打我!
「你怎么还不死,你就该死,你就该让车撞死,让水淹死!」我差点都要气疯了,我疯狂地朝着她叫嚣,恨不得冲上去食其肉,啖其血。每次!每次谢留行都在维护她!不管是谁错,他从来不站我这边!
「孩子?你看清楚,那不过是个破布娃娃!」婆婆生气地喊道,她将还在熟睡的女儿从沙发上拖了起来,让我直生生地看着她的惨状,「看到了吗,这是个娃娃!」
我浑身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娃娃?我的女儿怎么会是个娃娃?所有的人和物慢慢地在我眼前变成光怪陆离的曲线,我倒向了谢留行的怀抱中,我隐约听见谢留行生气的声音:「阿娇!你先出去!」
阿娇?那又是谁啊?
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我的女儿满满刚会翻身,阳光柔和地铺在她的身上,她撅着可爱的屁屁,努力地伸出手来去拽挂在床头的玩具。见我看向她,她便露出一个无齿的笑容,嘴里还无意识地发出「妈妈」的声音,她的眼睛好像有星星,每一瞬都眨在我的心上。
阿行总会吃醋,他拿着会响的玩具,站在围栏边上,笑着喊:「王满满!喊爸爸,爸爸给你这个玩具!」曾经,我觉得这便是最美好的画面,是我最幸福的时刻。
可是她来了。我不知道她是谁,但她的呼吸都让我倍感紧张。但没关系,她是来帮我的,我能忍受。她总是装得可怜,每时每刻好像我都在欺负她,然后阿行就找我吵架,继而冷战。她会得意洋洋地嘲笑我,明里暗里地欺负我,久而久之,我便越来越压抑。
后来发生了什么呢?她好像在我明令禁止下,给我的女儿吃了一个花生米,然后我的女儿就被那颗该死的花生米卡住了喉咙,夭折在了她刚开始的人生里。谢留行很生气,他让这个女人受到了该有的处决,也彻底造成了我如今的局面。
一觉醒来后,我总觉得好像是忘了什么,或者说是,应该记得什么。
不急。不急。我安慰着自己。
谢留行坐在我的床边。他最近摘眼镜摘得很频繁,总让我觉得十分陌生。他见我醒来,温柔地说道:「你醒啦,要喝点什么吗?」
「你妈呢?」我揉了揉眉头,脑袋在隐隐作痛。
「我打发她回老家了,你不喜欢看见她,我们以后就再也不见她了好么?」谢留行说着和当时一模一样的话。
想到这里,我慌忙地找着我的女儿:「宝宝呢?宝宝在哪里?」
「她睡了,来,我带你去看看……」谢留行领着我的手,带着我去了客卧。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门缝,在昏暗的床上,安静地躺着一个像洋娃娃的宝宝。
我长呼一口气,心里顿时安稳了许多。我心底却又纳闷,我是为什么又睡了一觉?又是为什么和婆婆大吵一架呢?说起来,当时我又是为什么和婆婆闹得不欢而散呢?
等等?我有婆婆吗?
我怎么都记不得了?
「头痛……」我小小地抱怨着,谢留行牵着我的手,憨傻地笑道:「老婆大人辛苦了,我给你做了小龙虾,过来尝尝味道吧……」
不对劲。
谢留行身上写满了不对劲。
我从来不吃小龙虾,因为我对龙虾过敏。谢留行也因为我的缘故,所以从来不吃小龙虾。但,我眼前的这个人却不知道。
他怎么会不知道我不吃小龙虾呢?除非,他不是谢留行。
但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和我的老公一模一样,我完全辨认不出他的真假。
「怎么了?」他的声音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小心。
我摇了摇头,笑道:「头有点痛。」
他细细长长的手指抚了上来,轻柔地给我揉着太阳穴,并且问道:「这个力度合适吗?」
我点了点头,慢慢地闭上了眼。
「几点了?」
「十点多。」
十点多?我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我攥紧了我的拳头,缓缓道:「我去下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我总觉得空气十分干燥。
我加大了加湿器。谢留行的脸在雾里沉浮,竟然让我一时看不出他的神情。
过了许久,他突然说道:「笙笙,我妈是怎么死的?」
我看了他一眼,他低垂的眸子里装着诸多情绪,但毫无例外全是冷漠的认真。
我被那个眼神灼痛了双眼,又缓缓闭上双眼,说道:「我不知道。」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了。
宝宝难得很听话,乖巧地躺在我的身边,认真地看着我。我摸了摸她的头,准备起床给她冲奶粉。
当我抱起宝宝的时候,总觉得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的帽子鼓鼓囊囊的,好像夹了什么东西。
「宝宝,妈妈看看你的帽子。」歉意地对女儿笑笑,我把手伸进她的帽子里摸索。
很快,我便从她的帽子里掏出一个积木。
我皱了皱眉毛,这是什么时候被塞进去的?我也太不小心了。我自责地想到。
当我拿起那块积木的时候,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好像这块积木过于凹凸不平了?
我仔细地摩挲手中的积木。
「有……监……控,别……乱……动……」很快,我便摸出来积木上的字样。
有监控?我几乎忍不住地看向四周,顿时觉得毛骨悚然。是谁在监控我?为什么要监控我?这块积木又是谁给我留下来的?
我假装逗孩子玩,一边继续摸索着,终于又在积木的底端发现了两个小字:「客卧」。
我沉下心来,将孩子抱到客厅的围栏里,又涮了拖把,和往常一样打扫着家里的卫生,一直打扫到客卧。
客卧的床铺乱糟糟的,隐约中还带着几丝小苍兰香,窗帘也没有打开,屋子里昏昏暗暗的。
是有谁住过这里吗?我不禁想到,但不知道为什么一想这个问题,头便痛得要命。
为什么要让我来客卧,客卧里是有什么东西吗?
很快,我便在枕头下面搜到了一张纸条。纸条上的字迹凌乱,显然是匆忙之中写下的。
「他不是谢留行!加湿器有问题!!」纸条反面也有东西,我翻开一看,竟然是身份证的复印件,人像长得跟我老公谢留行一模一样,但名字却是「王行」。
王行是谁?他为什么和我的老公谢留行长得一模一样?这些提示又是谁给的?我总觉得我忘了很多事情,是「谢留行」的缘故吗?
我现在觉得家里堪比鬼屋,似乎每个角落都隐藏着噬人的怪物!
我恍惚地来了客厅。摆放在电视柜旁的加湿器吞吐着烟雾,那是我为了女儿才放在那里的。现在那些烟雾却像极了张牙舞爪的怪兽朝着我袭来。
女儿乖巧地趴在围栏里,家里安静得仿若无人,但我知道,这所房子里藏着无数的眼睛。
一定要离开这个地方!我慌忙抱起女儿,便向外走去。
从楼道蹿上来的风,在我们离开后就狠狠关上了身后的门。一直向下循环不停的台阶让我感觉几分眩晕。
我强忍着不适,一步一步地向下走着。楼道很空,几乎没有人,每盏灯在我们路过的时候亮起来,又在我们离开的时候变黑。
「你去哪里了?」
「你不要乱跑,你现在身体不好。」
「你想去哪,我陪着你不可以吗?」
「我这就回家,你别乱跑!」
手机不停地传来消息,在空洞的楼道里传来恐怖的回音:「不怕,不怕。」我安慰着自己。看样子,我一离开,「谢留行」就收到了消息。
我有些紧张了。
我加快了速度。
为了以防被他捉到,我连带着监控的手机都舍在了楼道里。
「崔依笙!」他恶狠狠的声音,从楼上传来,我被吓了一跳,他竟然从未离开过我们这栋楼!我装作没有听见,连忙逃走。
「哎,拖鞋!」路人朝我喊道。
我却顾不上了。
随便拦住了一辆出租车,我下意识地说了一个地址,司机发动车子后,我才勉强地长呼了一口气。
等到了地方,我才恍然发现,我到的地方竟然是市里有名的私立医院。但我为什么对这里特别熟悉?在我的记忆,我好像从来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啊?
「妹妹,你是不是还没给钱?」司机大叔从车窗外喊道。
糟糕,慌忙地出门,我兜里一分钱都没有,手机还让我扔在楼道里了!
「她的钱我给!」
正在拉扯之时,一名有些眼熟的路人皱着眉头上前,等他付完钱,便转头问道:「崔小姐,我记得你是陈医生的病人?好久不来了吧?预约过了吗?我领你过去吧。」
病人?说的是我吗?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可能是我现在太过狼狈,他同情地将我领进了医院,而我还有些浑浑噩噩,完全不知道为什么来这里。
「陈医生就在里面。你进去吧。」他点了点头,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我敲了敲门,听到「进来」以后,小心翼翼地打开门。
「你来了?」
坐在那里的那个女人抬头看了我一眼,随即笑了出来。
她让我感觉很眼熟,好像前不久我才见过,但究竟是什么时候呢?我努力地回想着。
「怎么了?你又不记得了?」那名女医生摘了眼镜,无奈地看向我。
见我依旧一副想不起来的样子,她竟然皱了皱眉:「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那这个味道你有没有印象呢?」
她向空气里喷了一种香水,很好闻,是我在客卧里闻过的小苍兰香。
「是你?我家里的那个纸条是你留的?你什么时候去的我家里?」我皱着眉头说道,「我有点想不起来了,总觉得你有点眼熟。」
她嗤笑一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手里的孩子:「怎么,你还觉得这是你的女儿?」
她离开办公椅,然后向我走来,我往后退了一步,但还是没有躲过她的手。
她单手从我的怀里拎出了我的孩子,我一时没有防备,竟让她抢了个正着,随即她便将孩子摔在桌上,皱着眉头说道:「感觉有点不对劲。」
「你干什么!」孩子并没有哭,她唇红齿白,像是一个洋娃娃。
我正要上前将孩子抱过来,只见那个女人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手术刀,手疾眼快地将刀子插进了孩子的身体。
「不要!」我竟然连声音都喊不出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身体好像固定在了原地,怎么也动不了。
奇怪的是,被开膛破肚的孩子并没有发出哭声,甚至,一滴血都没有溜出来。
我感觉到了不对劲。
那个女医生从孩子的肚子里竟然扯出一个套着塑料袋的黑色机器。
「那是什么?」我终于挪动着脚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定位器。」女医生嘲讽地笑了一声,「你仔细看看,这究竟是你的孩子吗?」
我低头看去,刚才还在对我笑的孩子竟然已经变成了一个开膛破肚的破布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