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不存在的门

不存在的门

白夜暗涌:人性的双杀游戏

我第一次发现家里走廊的尽头有一扇红色的门。

我跟爸爸开玩笑说他的审美真的越来越差了,爸爸却惊恐地告诉我:

走廊的尽头根本没有门。

  • 昨天半夜上厕所时,我看到走廊的尽头有一扇拿鲜红油漆刷过的门,乍一看真的把我吓了一大跳。

    不是那种逼真的暗红色,而是那种鲜艳而又拙劣的大红色,一点也不均匀,像是儿童拙劣的恶作剧。

    随即我就想起来爸爸说这几天要装修。

    可是……装修工人不是明天才来吗?

    我顿时脑袋清醒过来,砰地一声把门关住,静谧的空气中只有我一人微微颤抖的呼吸,黑暗无限放大了我的恐惧,但是大半夜突如其来的大姨妈却促使着我必须去一趟厕所。

    我咬紧了牙关,听着自己吱呀一声把门打开,走廊上的声控灯再一次亮起,我颤颤巍巍地再次向尽头望去,那一抹红色果然消失不见了。

    果然都是错觉吧,我调整了一下呼吸,快速向厕所百米冲刺过去。

    解决完生理问题,我打开水龙头冲洗着衣物上的污渍,抬头望向镜子,却被卫生间镜子中映的那一抹鲜红色刺痛了双眼。

    卫生间很安静,只有水流哗啦啦地流动声,我强忍着冷静缓缓回头,卫生间的门竟然是红色的!

    可是怎么会这样?!我进来的时候明明是正常的。

    察觉到不对的我只想马上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门却砰地一声自己关住了。

    我惊慌地奋力转动着门把手,想要把门打开,却眼睁睁看着门把手自己消失了,就是那种一点一点消失在我的面前,我清楚地感受着那种物质的流失,这一切都令我绝望又崩溃。

    我奋力地拍着门,想要把爸爸和哥哥叫醒,却无济于事。

    水流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我也强迫自己必须在这种绝望的环境中冷静下来。

    尽管双腿还打着寒战,但我还是喘着粗重的呼吸想要找到什么撬开这扇门。

    正寻找着,我忽然发现自己镜子中的脸是反着的。

    我的左脸眼尾上有一颗小痣,此刻却大喇喇地出现在镜子中的右脸上。

    门外的寂静也忽然被打破。

    爸爸趿拉着拖鞋,脚步声也停止于门前,询问着:「谁在卫生间?」

    我拼命而又奋力地大喊着,嗓子还有些微微破音:『’爸!是我!快帮我打开……’』

    但接下来爸爸的话却让我坠入深渊,感到后背发凉:’『奇怪,没人开什么灯啊?』’

    我清晰地听着爸爸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而被锁在门后的我却无能为力,我瘫软了身子,无力地滑坐在地上,现在的我连低声啜泣的力气都没有了。

    渐渐地,困意席卷,我的眼前一片昏黑。

  • 『『楠楠!起床吃早饭喽!』』爸爸熟悉地声音一如既往地响了起来。

    我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还是那个温馨的小屋,阳光一如既往地照射进来,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我又想哭又想笑,只是一场梦啊。

    吃饭的时候,装修工人进进出出,我还是没忍住问了问爸爸:「爸,你要装修啥呀?」

    爸爸的眼珠却不自然地转了转,嗓音好像哽住一般,僵硬地回答:「门啊。」

    顿时,我感到一阵寒意,仿佛如置冰窟。

    我忍住颤抖的声音,假装一脸无所谓却嘴角微微颤抖地问:「哦,门刷什么颜色啊?」

    「红色啊。」

    「你最喜欢红色了呀。」

    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我的面前,脖子弯曲,脸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伸到我的面前。

    我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大脸,条件反射地将装满牛奶的杯子「砰」地砸到那张脸上,快速拉开椅子准备逃跑。

    却听到愤怒而尖锐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抓住这个扫把星!」

    我才不管这些,但令我没想到的是,刚才还进进出出的三位师傅,此刻却齐刷刷地站在我后头。

    直接会转身逃跑的我脸对着脸。

    他们的眼白极多,嘴角挂着仿佛用尺寸刻出来的笑容,我可以听到他们扭动脖子而发出的骨头挪动的声音。

    我甚至可以闻到他们那股阴冷的味道。

    极致的恐惧从我脑中炸开,但我却发现一件更令我毛骨悚然的事情。

    我没有心跳。

    本应如雷贯耳的心跳此刻就像消失了一般。

    不敢相信的愣神让我错过了逃跑的最佳机会。

    身后的爸爸不知什么时候站起来,抓住我的头发狠狠地往桌子上拖。

    他绝对不是我的父亲。

    我的爸爸和哥哥很爱我,他们不会叫我「扫把星」,更不会虐待我。

    「砰」——

  • 「楠楠!你怎么了?宝贝快醒醒!」

    脑袋上没有剧痛传来,只是耳鸣像是要炸开。

    我看着面带关切的爸爸,惊恐和惧怕,令我狠狠推开他。

    我喘着粗气,浑身发抖。

    太真实了。

    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历历在目。

    我不敢确定我到底有没有从门里出来。

    「宝贝怎么了?」爸爸关切的神色不似作假。

    旁边的哥哥也心疼又责备的说到:「都说了要吃早餐,就不听!现在好了,低血糖了吧?!」

    我看着家人,却不敢放松警惕,只是紧紧地握住被角,神色委屈地撒娇:「下次不会啦,我刚才还做了个噩梦,你们还凶我。」

    哥哥神色有异,也只是一闪而过。

    爸爸顿时心疼地摸摸我的头:「好好好,楠楠乖。」

    我感受着头顶传来的阵阵温度,轻轻放松了手。

    门铃响了,爸爸一拍脑袋:「把这事给忘了,装修师傅来了,我给去开门。」

    爸爸走后,哥哥有点惊慌地抓住我的手,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你是不是梦到红色的门了?!」

    我不敢置信地望向他,却发现哥哥的神情逐渐变得悲怆而又害怕,他听着上楼的脚步声,惊慌得浑身颤抖,摆着口型和我说:「来不及了!千万不要相信爸爸!快跑!」

    楼梯上杂乱的脚步声停止了。

    室内的温度好像骤然间降低了许多。

    爸爸安静地站在门口,裤子上还沾着红色的颜料,明明很温柔的笑容却硬生生带着一丝诡异:「怎么啦?」

    那一抹红色刺激着我的理智。

    哥哥率先恢复冷静:「楠楠闹脾气呢,刚刚又说了她一顿,正跟我生气呢。」

    爸爸的眼珠在我和哥哥之间滑来滑去,随即笑了:「慢慢劝。」

    「对吧。」

    说完又站了一会儿,才带着装修师傅离开。

    空气恢复宁静,我冷静下来,看向哥哥,只是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有说。

    哥哥却好像明白我的意思,苦笑着说:「我进过那扇门。」

    「我在那扇门里,看到了爸爸。」

    「爸爸杀了他自己。」

  • 「那时你还小,我贪玩,有一天放学回家后发现爸和你不在家。」哥哥陷入了回忆,指尖微微发颤。

    「我发现家里多了一扇门,那时候小,好奇心足,就进去躲在书柜后面,看到爸正抱着你逃,而另一个和爸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正狠狠地拿着砚台砸向他。」

    「那个人力气大得可怕,爸就像小小的蚂蚁,直接被拽着领子拖了回去,我想冲上去帮忙,爸却看见我,叫我保护好你。」

    「我想出声阻止他,爸却已经……不能动弹了,我不敢发出声音,只能死死地咬着自己的手。」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满足地哼着歌,小心翼翼地把你抱起来,收拾好了现场,一步一步地离开。」

    「走的时候,我感觉他回过头来盯着我躲藏的地方看了好长时间,好在他离开后门没有消失,我溜了出去装作和小朋友打架被咬伤了手。」

    「从我意识到他不是咱爸起,我就时常害怕他伤害你。」

    哥哥的眼神中藏着溢出来的忧伤。

    「但好在他好像真的十分在乎你,从来没有伤害你,」哥哥的神色中又带了些紧张,「可是这扇门又出现了,我害怕……」

    「你会出事。」

    我看向哥哥手上粉色的伤疤,内心陷入一片茫然。

    为什么我不记得……哥哥的手上有这么一个伤疤?

    为什么又是这扇门?

    爸爸也是怪物吗?

  • 我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哥哥。

    装修师傅已经走了,正是下午 4 点的大好时间,爸爸因为装修的事情请了一上午假,又正赶上我低血糖,下午早早地就走了。

    家里安静得可怕,只有指针滴滴答答地走着。

    我忽然想起来没有看师傅装修的什么,但我也不傻,准备叫上哥哥一起,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偌大的房子只剩我一人。

    我看着哥哥空空的房间,慌张和无助再一次涌了上来。

    一回头,走廊的尽头再一次只出现了那扇红色的门。

    我又被困住了。

    而那是红色的门却阴魂不散,走廊的尽头好像绵延到了黑暗的深处。

    我毫不犹豫地转身,我疯了才会打开这扇门。

    一回头,却看到哥哥忽然出现在走廊的另一端。

    我吓得后退一步。

    他背对着我,头低着,像是面壁思过的小孩。

    我试探地叫着:「哥?」

    却没有人回应。

    心里的恐惧蔓延开来。

    我无措地回头看了眼红色的门,却感觉门往前靠了靠。

    我再一转头,哥哥离我的距离也好像变近了。

    我已经有些过分地害怕:「哥,你别吓我……」

    那具身体慢慢的动了。

    转过来的却是爸爸的脸。

    爸爸的脸像是被缝了上去,细密的针线和血渍融在一起。

    眼白夸张地往外翻着,像是野兽一样好奇地歪着头。

    我意识到,整个走廊的空间都在被扭曲。

    原本相隔不远的我们距离已经愈发近了。

    我分不清楚面前这个怪物到底是爸爸还是哥哥。

    更不想细想他们俩去了哪里。

    走廊上本就黑,因此一直安装着声控灯。

    长时间的寂静已经让声控灯「啪」的黑了。

    我好像听到了虫子蠕动的声音,密密麻麻。

    周围的黑暗好像一圈一圈地吞噬着我。

    我都能听到那怪物沉闷的脚步声,在走廊里缓缓地响起。

    「咚——咚——咚——」

    我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想要寻找着下楼的方法,也许跑到院子里就安全了。

    可是楼梯却像是不曾存在过一样。

    整个走廊的切面仿佛都是平整,楼梯的那一块被水泥堵上。

    我也有些许恍然。

    怪不得一直都没有想起来。

    我有些紧张地握着红门的把手,面前的怪物只离我有两米的距离。

    这是我最后的希望。

    在面前的「人」冲过来扑向我时,我毫不犹豫的转身打开门。

    竟然是楼梯?!

    但我来不及犹豫,反手迅速地想把门磕上。

    不是清脆的咔嗒声,而是门好像撞击在了什么肉体上。

    果然,被一只青灰色的手卡住了。

    门缝里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灰白色的眼珠浑浊无光。

  • 我用力地向前顶,不敢泄力。

    甚至都能听骨头嘎吱的声音。

    我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恐惧,一下子一下子的撞门,胳膊都被撞麻了。

    终于,「咔哒」一声,门再一次关住了。

    我听着「咚咚咚」的剧烈撞击声,强忍着恐惧,瘫软在楼梯上。

    我不知道楼梯通往哪里。

    但我得打起精神。

    因为过分的紧张,现在我的身体还在不自主地颤抖着。

    楼梯笔直地通向黑暗,我好像在凝视着深渊。

    外面的撞击声愈演愈烈,红色的门也被撞击着不断颤抖。

    我深吸一口气,拖着软绵绵的双腿,向着黑暗走去。

    ……

    我没想到这真的是楼梯,我竟然直接来到了我们单元门口。

    怪不得我腿都麻了,整整 7 楼啊。

    楼道里是不一样的寂静,没有平时下班的喧喧嚷嚷,没有小孩子的啼哭声,没有炒菜的油烟气。

    死寂得可怕。

    我感觉总有什么在注视着我。

    像是毒蛇般阴冷黏腻的感觉,令我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叮咚——」

    「哗」的一声,电梯自己打开了。

    我警惕地靠在墙边,如有异常,我就拉开单元门跑。

    奇怪的是,电梯里竟然是爸爸书房的布局。

    里面很安静,那一盏温暖的台灯,在整个楼道里都显得格格不入。

    我甚至还能看到书房门连通着走廊。

    我不敢轻举妄动,想要看看单元门外面是否安全。

    我刚扒上猫眼,就有一只灰白的眼睛凝视着我。

    一阵恶寒爬上了我的后背。

    一想到我被盯了很长时间,我就头皮发麻。

    我不由自主地朝着电梯靠了靠,楼梯却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沉闷,笨重。

    声音逐渐清晰。

    声控灯个灯泡突然间破裂,整个楼道里陷入黑暗,单元门外传来了撞门的声音,和一阵阵嘶哑的吼叫。

    楼梯上的脚步声忽然间变得急促起来,像是雨点拍击着地面,又像是催命的鼓点。

    我努力屏息,顺着墙摸向电梯。

    刚进到房间,电梯门就「砰」的一声关住。

    门外还传来了不甘的尖叫:「开门——」

    寂静隔绝了尖叫。

    没有上次的惊心动魄,我好像只是单纯地打开了父亲的书房。

    里面的布局和书房一模一样,若不是那耀眼的红色,我都以为是自己进错了门。

    门再一次缓缓关上。

    我放轻了脚步。一步一步地走着,好像听到有小孩啜泣的声音。

    我忍着恐惧,屏着呼吸。

    慢慢地走到了书柜旁,却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当时藏在书柜旁边。」

    「幸好我走的时候门没有关。」

    小孩儿的脸慢慢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的呼吸微微一窒,一阵毛骨悚然的寒意让我从头凉到了尾。

    那张脸和我哥长得一模一样。

    和我 7 岁的哥哥。

  • 小孩也发现了我,神色却出奇的平静。

    我立刻噤声,脑子却一片混乱。

    那外面陪我长到 18 岁的哥哥到底是谁?

    或者换一种说法,外面的……是人吗?

    顿时,一种密密麻麻的寒意如针扎般爬上我的心头。

    不知什么时候起,小孩的脸色逐渐变得惊恐而又不敢置信。

    「妹妹,你又在乱跑。」背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曾经这个声音让我感到安心,但现在只剩下令人不安的恐惧。

    我僵硬地梗住脖子,不敢转头也不敢动。

    一阵令人恶心的黏腻好像站在我的身后,呼出的气息冰冷,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沉默着不做回答,双腿却害怕的微微发颤。

    忽然,一只抹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死死地抠住我的肩膀。

    那红色和门的颜色一样,拙劣而又艳丽。

    那是一个女人的手,本该白皙的皮肤仿佛被火焰灼烧过,其中的一个指甲好像被撇断了一截——

    整整齐齐。

    我害怕得一激灵,那只手却更加用劲,像是要嵌进我的血肉当中。

    我猛的回头,对上的确却是哥哥冰冷的眼神。

    我低头看肩膀上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又恢复成了哥哥的手,刚才的一切都好像是我的错觉。

    我紧紧地攥着手,调整着颤抖的呼吸。

    哥哥的头却啪嗒一声,整整齐齐地朝着 90 度方向折去。

    我都能听到骨头断裂的清脆声响。

    红色粘稠的液体从他的耳朵里流出来,他却像感受不到疼痛一样。

    甚至还诡异地笑着。

    笑容就像要咧到耳根一样。

    我还能逃到哪里?我绝望地想。

    「你为什么要躲?」他瞪着眼睛看着我,他的眼白像是会吞噬一样,瞳孔逐渐变得细长。

    熟悉的声音逐渐变得嘶哑,又变得刺耳:「为什么要躲?」

    后面「哥哥」的手腕和腿也相继被折断,大片的鲜血洇满了衣服,骨头「咔嚓」的声响。

    浓稠的鲜血滴落在地板。

    「哥哥」的身体奇怪地扭曲着,像一只跪爬的蜘蛛。

    我被死死控制住,这时却有一个温暖的、软软的东西握住了我的手腕。

    「我们一起玩躲猫猫好不好?」7 岁的哥哥轻轻的握住我的手,神色温柔,有着不同寻常的平静。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鼻子酸酸。

    但是身后抓着我肩膀的手,却好像是忌惮着什么,非常不甘的松开了手。

    「哥哥」怨毒地直勾勾的盯着我,却又忽然轻松起来,用着沙哑破碎的嗓音说道:「39——38——」

    哥哥拉着我的手,我们发了疯的逃跑,客厅里的钟表声显得那么僵硬,我们的奔跑使木地板咚咚作响。

    后面黏腻而又冰冷的视线好像并没有消失,我咬紧牙关。

    「走这里,」哥哥忽然间带我转了个弯,推开一扇门。

    这是爸爸的卧室。

    有着爸爸干净的皂香的味道,被子被叠的整整齐齐,床头上的书被随意地翻开着。

    我有些许恍惚,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化。

    但是外面的声音仍然在继续:「11——10——」

    低头看看小孩,哥哥好像并不害怕,脸上永远都带着微笑。

    我们藏进了衣柜,露出的那一丝光线直直地打在我的脸上。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躲在衣柜里很安全,我却仍然狂流汗不止,眼前一片眩晕。

    「不要害怕,我在,」哥哥沉稳的神情根本不像一个 7 岁的小孩,但却令我安心下来。

    「黎楠?楠楠——你在这里吗?」不知什么时候,数数的声音停止了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骨头撞击地面的声音和摩擦的声音。

    长长的拖拽声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我小心翼翼的控制着喘气的声音,甚至有一丝微微的颤抖。

    「哥哥」开始寻找,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语气里的愉快和一丝诡异的期待。

    客厅里传来巨大的破碎声音,我浑身微微颤抖。

    「在电视后面吗——哦?没有啊……」我像是刀板上的鱼肉,又好像是任人宰割的羊羔。

    电视撞到墙上的声音沉闷而又巨大,连带着周围的花盆也一定受到了牵连。

    我强忍着害怕,当泪水却接二连三的滴落出来。

    所有的天翻地覆都仿佛在一夕之间,我紧绷的神经已经快要达到了极限。

    但我更不敢发出声音。

    「楠楠,别害怕,哥哥在。」哥哥在黑暗中用气音和我说。

    小孩的眼睛亮亮的,我总是忍不住想相信。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门外的「哥哥」好像也失去了耐心,开始粗暴地砸墙砸门。

    我紧绷的神经根本没有放松, 终于,该来的还是来了。

    能来嘶哑的声音已经变得尖锐,门应声而倒,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哥哥」开始翻找着窗帘,床底等可以藏人的地方,但却独独避开了衣柜。

    我抓着小孩的手也剧烈地颤抖着,像是个筛子。

    一张青白的脸刹那间出现在我的面前,我躲藏在黑暗之中,看着空隙中那张早已诡异扭曲的脸。

    那双眼睛不断涌出更多的血泪,它像是仔细的观察了一下衣柜,然后又慢悠悠的回答:

    「你怎么可能藏在衣柜呢?」

    那张脸又慢慢地移开,像是放了几倍速的慢镜头。

    浓重的血腥味令我想一阵阵干呕,长时间处于黑暗的眩晕感愈发明显。

    我看着小孩有些着急的脸,心中也滋生了些许疑惑。

    那令人目眩的感觉和干呕的冲动再次反了上来,还伴随着好似虫子挪动的声响。

    为什么我不会待在衣柜里?

    随着嘎吱声不断离去,小孩连忙轻轻地推开衣柜,我身上早已被冷汗浸满,脱力而又无助。

    我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浑身的颤抖就没有停下来过。

    小孩不断的轻轻拍着我的背,神情愈发着急。

    「楠楠,听哥哥说,离开这里!」小孩不知什么时候脱口而出。

    我浑身颤栗着,他真的是哥哥。

    「我帮你打碎窗户,你从这里跳下去,一直往前走,不要回头!你一定要找到那扇红色的门,进去离开这里!千万不要回头!不要相信路上的任何人!」哥哥的语速很快,但是又沉着冷静。

    空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分外寂静,安静得过分,一阵强烈不祥的警告在我心中响起。

    果然,门口站着「哥哥」。

    它笑得分外残忍:「找到你了。」

  • 窗户的破碎声也响起,「哥哥」好像被激怒了一样,以一种奇怪的爬行方式快速冲向了我。

    我拼尽全身的力气躲到了一旁,却不慎撞到了床头柜上。

    哥哥这里被困了整整十一年,我要带他回家。

    我的脑海中像是炸开一样。

    「楠楠,相信我,我会带你回家。」

    「楠楠最乖了,我们来玩躲猫猫,我数三个数,你就跳下去。」

    「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回头。」

    好像在很久以前,就曾经有人和我说过。

    哥哥的眼神却忽然变得有一丝害怕,但又迅速掩盖下去。

    我起身看着飘落下来的纸,却只感觉浑身发凉。

    姓名那一栏,大喇喇地写着哥哥的名字。

    【死亡证明】

    死者姓名:黎江

    死者性别:男

    死亡时间:2011 年 x 月 x 日

    而现在,是 2022 年。

    我的哥哥,早在 11 年前,就去世了。

    我紧紧地握着那张纸,脑袋里却逐渐显出不同的混乱的记忆。

    「哥哥」像是有什么忌惮,但神色却十分焦急,只是扭曲着想靠近我。

    而小孩敛去神色,一步一步地靠近我。

    我观察着他的表情,慢慢地朝着窗边靠近。

    他只是看着我,微微一笑,却令我毛骨悚然。

    「哒」,「哒」,「哒」。

    小孩一步一步走到我的面前,他微微探身,仔细地盯着我。

    我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防备,却感到一阵狠狠的推力。

    那根本不是一个正常小孩子的力气,我心里一惊,却被毫无抵抗地推了下去。

    这可是七楼!把我扔下去我是会没命的!

    我不得不悲哀都承认,他也不是哥哥,他也是怪物。

    在刹那间,我一回头,底下正对着的是一扇红门,我被用力的往进吸。

    小孩的眼里有化不开的悲伤,却温柔地说道:「楠楠,你长大了。」

    「但哥哥永远爱你。」

    我心里的迷茫像是被什么敲碎了一般……

    果然,小孩身后的「哥哥」像是解除了什么限制,毫不犹豫地抓起小孩,我只能听见咚的巨响和自己崩溃后悔的尖叫……

  • 「这简直就是医学奇迹……」

    「11 年了还能醒来……」

    我感受到了刺眼的光线。

    还有周围滴滴嗒嗒的心电图的声音。

    我像是浸在了一个封闭的罐子里,现在的一切正在让他慢慢破碎。

    周围有惊喜的欢呼,有不可思议的感叹。

    在嘈杂一片中还混杂着许多的脚步声。

    「楠楠!」一个满脸疲惫却神色惊喜的中年男人紧紧抓住我的手。

    「好孩子,终于醒了。」我被中年男子小心翼翼地搂在怀里,但他的胳膊却异常地颤抖着。

    我看着熟悉的面孔,眼泪缓缓地流了下来,我脱力地靠在他的肩上,因为没有力气而小声地喊着:

    「爸。」

    混乱的记忆夹杂在一起,好像在那一瞬间,我找到了记忆的线头。

  • 11 年前,我和哥哥被拐卖了。

    我们被关在一个阴暗潮湿的小房子里,只有高高在上的一个通风口可以通过一些光。

    我们没有吃的,只有人贩子送进来的发霉的馒头。

    我们想要逃脱,却在一次失败后被抓了回来。

    我最先被发现,人贩子揪着我的头发,一脚蹬在了我的身上。

    我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眼前一片昏黑。

    哥哥想要要救我,却被一脚踹到了石头上,我好像模糊地看到了红色的鲜血蜿蜒流出。

    我张了张嘴,想叫着

    「哥哥。」

    ……

    我们又被抓了回来。

    这次,我们受到了更加严格的看管和更恶劣的虐待。

    和我们同一批次的孩子们渐渐地都消失了。

    只剩下了我和哥哥。

    长时间幽闭的环境让我产生了幻觉,我经常可以听到窸窸窣窣虫子爬行的声音。

    这种折磨令我感到崩溃。

    但每当这个时候,哥哥就会轻轻的握住我的手,和我说:「别怕,哥哥在。」

    ……

    因为我们的「滞销」,我们遭受到了惨无人道的虐待。

    那群恶魔喜欢摁住我,看着我指甲被拔掉时的尖叫和呻吟,每当我恐惧地大哭时,他们就会笑得分外开心。

    哥哥想要冲过来阻止他们,却被狠狠地抓住扔到一旁。

    他像是听不到我的阻拦,我眼睁睁看着他被踢打着,却又无能为力。

    他们是群恶魔,他们是群疯子。

    ……

    有一天,其中一个给我们带来了新鲜的食物,有不算精致的蛋糕,但却是我在那 5 天中吃到的最美味的食物。

    我把一大半吃的分给哥哥,却感到一只令我不适的手抚摸着我。

    那时我只是一个 7 岁的孩子啊。

    但我也只是一个 7 岁的孩子。

    我清楚地记着他用那肮脏的手触碰我时,我狠狠地撕咬他,踢打他,我大声地哭叫,却被反过来粗暴地扔在地上。

    那是我第 1 次见到哥哥像发了疯一样地和他扭打在一起。

    我的哭声引来了其中的一个女人,最后才息事宁人。

    那个女人涂着鲜红色的指甲油,其中有一个指甲还在这场扭打中被哥哥掰断了。

    晚上,我蜷缩在哥哥怀里。

    哥哥慢慢地拍着我。

    我说我想家了。

    哥哥沉默了许久,才说:「楠楠,相信我,我会带你回家。」

    ……

    终于,身为最后一批孩子,我们也被卖了出去。

    路上不算安静,那三个恶魔大声地笑着,时不时过分的动静令坐在后座的我们愈发安静。

    哥哥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小声地和我说:「 楠楠,我们来玩躲猫猫好不好?」

    我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哥哥笑了:「我数三个数,你就从窗户跳下去,找一个地方躲起来,我不去找你,你就不要出来。」

    我看着飞速行驶的汽车,迟疑地点点头。

    「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回头。」

    「那……那你呢。」我也察觉到了不对,轻轻地揪着哥哥的袖口。

    「哥哥就在你身后。」

  • 哥哥忽然像是呼吸不上来一样,粗喘着叫着「空气」。

    我也被吓了一跳。

    但我却看到哥哥的眼神像是在微笑着。

    我定下心来,看着三个人不耐烦地打开后面窗户通风。

    哥哥向我摆着手势,「三——二——」

    但是「一」还没有说出口,强烈的闪光灯和剧烈的喇叭声香猛然响起。

    刺眼的白光令我睁不开眼。

    刺耳的刹车音,难以抗拒的惯性和冲击,在那一刹那令我天旋地转。

    我看到哥哥狠狠地反弹起来,眼神中充满惊恐,死死地抱住我,一切都像是慢镜头。

    「砰——」

    金属的摩擦声和玻璃的破碎声在漆黑的夜里响起。

    我直接昏死过去。

    眼前的最后一幕是坐在副驾驶女人的半片红指甲,刺眼又醒目。

    就像是一扇红色的门。

    还有哥哥扭曲了一半的身体,就像是一只跪趴的蜘蛛。

    ……

    后来因为这起车祸。

    我们终于被警方发现。

    那三个恶魔重伤,被判了死刑,一时间群众哗然。

    我成为了植物人,而哥哥,永远留在了 7 岁。

    这是我成为植物人的第 11 年,医生说我的肌肉已经大部分开始萎缩,如果不能醒来,那我可能就真的失去这次机会了。

    但是我能醒来,简直就是一个医学上的奇迹。

    哪有什么红色的门,无非是那半片红指甲,而我,困在了一场虚幻的梦里 11 年。

    我轻轻抬头,看着窗外春光乍泄:

    「哥。」

    「我想你了。」

    窗外一阵清风徐过,好像有人在抚摸着我的脸颊。

    他也一定很想我。

    12.哥哥番外

    今天是我们被带走的第 1 天。

    他们不给我们饭吃,楠楠很饿,她说她想回家。

    我也很想家,可我是哥哥。

    我告诉她,我会带她回家的。

    ……

    这是我们被带走的第 2 天。

    今天好歹有饭吃了,但是是已经馊了的馒头。

    我和楠楠商量着一起逃,但是我们失败了。

    楠楠被抓住头发踹了两脚,他们怎么能这样对我的妹妹?!

    我冲过去想保护楠楠,他们把我的头往石头上磕。

    好疼。

    好疼。

    ……

    楠楠最近不太对劲,她总说可以听到虫子的声音。

    可是夜里明明非常安静。

    好几次醒来,我都看到楠楠在哭。

    我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却只能对她说:「哥哥在。」

    ……

    这群畜生!他们简直不是人!

    他们怎么可以以拔一个小孩子指甲来取乐?

    我看着楠楠血肉模糊的手,但是她还笑着和我说不疼。

    小笨蛋。

    哪有一边掉眼泪一边说不疼的。

    ……

    他们想干什么?!

    他们想对楠楠做什么?!

    这群疯子!

    我狠狠地撞在那个畜生的身上,我毫无章法的捶打着他,咬着他的肉,楠楠一直在哭。

    有个女人把我拉开了,但我也掰断她半个指甲。

    我紧紧地抱住楠楠。

    我一定要带她回家。

    ……

    我骗楠楠说我们玩躲猫猫,还没来得及让她跑,我们就被车撞了。

    我紧紧地抱着楠楠,我想对她说别怕。

    但那一刻我也好害怕,我害怕没能遵守诺言。

    我害怕没有带楠楠回家。

    ……

    我死了。

    但是楠楠被救出来了。

    真好,我也算遵守诺言了吧。

    楠楠为什么一直闭着眼睛?

    「她很愧疚。」穿白衣服的姐姐冷冰冰地说。

    「哎呀,你说清楚嘛。」穿黑衣服的姐姐像是嗔怪地说到。

    穿黑衣服的姐姐摸了摸我的头:「她会做一场梦,能不能醒来是她自己的命数。」

    「可是我答应了要带她回家的,姐姐你帮帮我好不好嘛。」

    我发誓这是我这辈子第 1 次撒娇,也是最后一次。

    太羞耻了。

    「小黑。」穿白衣服的姐姐像是警告一样。

    小黑掐了掐我的脸,叹息道:「下不为例。」

    ……

    楠楠都长这么大了。

    真好。

    可是她被后面的「我」死死地抓着。

    原来这是场噩梦。

    我仰起脸来,抓住她的手。

    「我们一起玩躲猫猫好不好?」

    没关系,哥哥永远在你身后。

    13.守墓人番外

    最近总有一个坐着轮椅的女孩来墓园。

    她每次都会带不同的花,满天星,百合,向日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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