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我在床上躺了半宿,茫然地睁着眼,思绪乱飞。
我想起我刚毕业,找房子住的时候,一个以前一起打球的师兄邀请了我。
师兄刚和女友分手,想把小房间租给我。他跟我说他过得可爽了,一到周末没日没夜打游戏。
我看着他英俊帅气的脸一张嘴露出豁掉半边的牙齿,觉得他说的也不全为真。
他低价租给我应该只是害怕一个人住。
师兄分手后大病一场,烧得晕晕乎乎半夜起来上厕所,摔了一跤,嘴磕在了洗手台上,掉了两颗牙,倒在洗手间冰凉的地板上,两眼发胀头顶发麻,爬不起来,直挺挺倒到天亮才缓过来取了手机打急救电话。
后来他补好了牙,我以为他会重振雄风再找个新的女友,可他却边打游戏边飙眼泪,「妈的,怎么都忘不了她!」
追回了前女友,结了婚买了房,搬出了这里,现在看他的朋友圈,已经是个肚腩微凸被一儿一女困住手脚的好爸爸了。
从前,我想我以后可不能过成这样。
现在,我突然有点想看看小瑜穿起婚纱来是什么样,我们的孩子像我多点还是像她。
我打开手机,找到之前加的那个 sa,发去一句话,「我想买个求婚的戒指,有没有推荐的。」
半夜两点,sa 还没睡,她热情的回复了好几个图片,我选了个精致秀气的款式,以为大功告成。
sa 却问我女友的指围。
我从来没有给她买过戒指,所以当然不知道。
sa 给我出了个主意,「您可以趁亲爱的睡着的时候偷偷量哦,我们好几个顾客都是这样的,为亲爱的保留惊喜 ~」
我苦笑一声,暗想,亲爱的已经离家出走了,只能在家里找找,看看有没有遗落的戒指量个尺寸。
可是家里的东西放在哪里我一概不知,从前要找什么,都只需要嚷一句,「丫头,我的 XX 呢!」,现在想在家里找找她遗落的物品,真有如大海捞针,只能算是失眠打发时间罢了。
我给 sa 回复了一个 ok,然后起身打开她的梳妆台。
20.
这是我们一起买的梳妆台,我亲手拧的螺丝,她很喜欢,高的矮的圆的方的瓶瓶罐罐摆得满满的。
现在打开,却是空空荡荡。
只剩一个敷面膜用的束发网。
这个束发网是平平无奇的黑色,破损的地方被她小心翼翼地用线勾起来了。
我说旧了就扔掉,重新买个吧。
她说再也找不到这么契合她脸型和发量的束发网了,她要用到天荒地老。
这是我们一起去日本的时候酒店赠送的,很偶然很意外的俘获了她的心,后来坏过一次她想买个相似的,不是过窄就是过紧,没有原先那个用着舒服,只得缝缝补补又三年。
我还笑着说等我们下次再去那家酒店,一定要多要几个束发网给你替换着用。
却再也没有时间一起去旅行了。
说起来,我欠了她好多承诺。
我没能找到她的戒指,或许她根本就没有戒指。
她好像很少戴首饰,她说不喜欢首饰,或许也并不是不喜欢,而是饰品会妨碍她洗菜择菜,切肉做饭。
这双毫无装饰的小手,为我做了近七年的饭,默默照顾着我,却又被我忽视。
我展开自己的手,想象她的手停留在我掌心的样子,估计了一个尺寸,发给了 sa。
我该睡了,明天,我想去她喜欢的楼盘看看。
21.
七年前,我在公司还是个打杂的,被前辈指挥干这干那,为中层干部的错误安排背锅加班修数据。
一个叫白小瑜的实习生做完了工作路过我惨淡的工位,她先是弯下腰问,「师兄,有没有什么我能做的。」
我那时正在委屈自己背了锅,又在绝望需要加班到凌晨,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没有,你做不了。」
她在我身后站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脾气臭是我的毛病,但我不该对个崇拜我的师妹这样说话,我有一点懊恼,但很快又被无穷无尽的工作给冲淡了。
我以为她回去了,没想到十多分钟后,她拿着一杯插了吸管的粥和一个剥好的卤蛋,轻轻放在我的桌子上。
她的声音很小,「师兄先垫一垫吧。」
都是能单手拿着吃的食物,她倒是细心。
我有些不好意思,故意没理她,等四周没了声音,吸了一口粥,才发觉虽然自己的脑子不饿,但肠胃已经等待这一口,等了好久了。
三下五除二吃完了食物,丢垃圾的时候,看见那个实习女生,还站在我身后,聚精会神地看着我的屏幕。
我面上一红,「你怎么…」
还没走。
我没说完,我想我该改变一下我的态度。
「师兄,这两部分的数据我可以做。」
她指了指屏幕,她说之前整理过,格式差不多。
我想着能做就给你做吧,大不了我再复核一下。
她认真打开电脑,整层楼只亮了我们两台电脑。
半小时后,她发来邮件,她整理的数据,有条理又美观,过于优秀以至于我想把我自己的底稿给改成她那样的。
我大概整合了一下就发邮件了。
我送她上了地铁,说改天请你吃饭,然后我们去了这个城市的两个方向。
确实该请一下,既是师妹,又帮过我,但后面连着一个多星期都被加班折磨到昏天黑地,想定的餐厅靠窗位要等半个多月。
她开始给我带她做的早饭。
我每天在公司都有一个粉蓝粉蓝的小保温桶,里面装着温热的粥,每天都不一样。
起初我会不好意思,直到后来我的胃习惯了每天早上温润的滋养,我开始期待她的粥。
她不会是想追我吧?
既然女孩儿都放下身段每日煲粥,我作为一个男人,也该有所表示。
我打算放弃靠窗的位置,加钱给餐厅说如果有人取消定位,记得第一个想到我。
22.
某一日她请假了,后来我就没有见过她的粥了。
我也不好意思去问她,「喂,以前每天都该送粥的,怎么现在不送了?」
遂借着打咖啡的时间向她的介绍人打探了一番,才知道她那日请假,是她在宿舍的违章电器着火了,还好舍友及时发现,但她被学校通报批评了。
难怪了。
餐厅通知我有位置了,我把手里的活推了推,邀请她和我一起吃饭。
她沮丧的脸瞬间恢复了光彩,那天,我们都早早地下了班,去了那家平时我舍不得吃的餐厅,花掉了小半个月的工资,一起品尝了新西兰风味的小羊排和白葡萄酒。
她有些担心地问,「师兄,这里是不是很贵啊?」
我拍了拍胸口的钱包,「不怕,师兄有钱。」
她不胜酒力,喝多了些就开始抨击这蟹肉膏不如直接吃大闸蟹舒畅,又说嫩鹅肝味道怪怪的。
如果换她做,不见得比餐厅差。
我一口酒差点喷出来,想起她前几天因电器失火被通报时的沮丧样。我说,「但是,违章电器还是不要在宿舍用,太危险。」
她闻言,瞬间脸憋得通红,「师…师兄,你都知道啦…」
我点点头,「也是偶然听同事说的。如果你想做饭。可以去我家。」
她的脸更红了,搞得我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我的意思是,我家有厨房,都是安全的电器,你可以住…你别误会啊,我合租的室友买了房结婚去了,就还空了个房间…」
她微醺而激动的脸刻进了我的心里,又在今夜,钻进我的梦里。
明明是幸福的回忆,却如同一把散弹枪,射在胸前,碎进五脏六腑,浑身没有一处完好。
是什么时候变了的呢。
是我作为男人没有担当,是我不甘寂寞见异思迁,是我长久以来对她的忽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李庆庆说得真对。
23.
我似梦非梦,囫囵混到了天亮。
拿起新楼盘宣传册,其中有一份,边角已经有磨损。
「小瑜,让我找到你,让我们重新开始。」
天亮了,在那个郊区的楼盘,我远远看到了小瑜…
和她的「新欢」。
我认识那个人,高校篮球新生赛见过,印象很深的一个学弟,篮球队的全能大前锋,我还加过他的微信。
24.
这是个精装修的现房,已经卖出一大半,走的是高端小区路线,售楼处有活动板房搭建的样板房,与住户分开,保证住户不被打扰。
这里最小的户型五十平,一室半的设计,比我们之前住的地方小一些,但规划更合理所以样板房看起来还挺宽敞。
只是这个均价,略高了些,小瑜可能更喜欢性价比高的。
我从样板间出来,打算赶往下一个楼盘,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抱着一箱物品从公交站下车,艰难的向小区里走,那个箱子太大了,挡住了她的视线。
我激动的血液还未冲进大脑,就被人抢了先,冷热交替间心口堵住了。
那是一个非常高的男人,轻松抱起箱子,紧锁着眉头,埋怨小瑜去买东西也不叫他一起。
小瑜擦了擦额头的汗,有些局促地笑了,「不好总是麻烦你。」
那男人也不回话,仿佛真生气了一般,迈开大步向小区内走,小瑜紧赶着跟上。
我如同被雷击中一般,两三天的功夫,小瑜跟别人住在一起了?
那个男人侧低了头,在小瑜看不到的高度,用一种宠溺的目光看她,片刻后他似乎感受到我的目光,略一回眸,虚看我一眼又蔑视的收回了目光。
我认识他,算起来,他应该和小瑜同届。
我从不觉得小瑜身边能有比我更有竞争力的人,否则,她早该在三年前果断分手。
此情此景,我实在是理解不了,这还是我认识的白小瑜吗?
怔了片刻才木愣愣的抬脚向前走,却因为没有门禁卡被保安挡住。
25.
那个男人叫殷大卫,刚进学校就因为篮球打得好有了一群后援队。
大卫控球,世界一流!
大卫防守,滴水不漏!
大卫大卫!姐姐爱你!
我还记得打着节拍的女生们在看台上疯狂的样子。
我看过他打篮球,确实牛逼,但那会儿忙着毕业论文和实习找工作,很久没打球了,只加了微信,他还挺谦虚的,说将来等师兄空闲了再讨教讨教。
结果后来小瑜毕业,我回学校参加她的毕业典礼顺便和师弟们友谊赛了一把,被他打手一次,连人带球撞飞一次。
我还安慰他,没事,师兄扛得住,打球就该暴力些。
他却黑着脸扔了球提前下场了。
以前不知道,只当他心情不好。
现在想想,他应该是也喜欢小瑜吧。
在门卫那里递了一盒烟,大爷连连摆手说你这样不行的,你要真是访客,你请业主打个电话说一下!
我给他看我和小瑜的合照,「这真是我女朋友,我们因为误会吵架了,我想找她解释清楚。」
殷大卫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门口。
「师兄,好久不见。」
他走出来,顺手把身后的电子门合得严严实实。
我怒火攻心,揪住他的领口,「你和白小瑜是怎么回事!」
他阻止了保安的拉架。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怎么了,拉黑你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我抡起拳头砸向他的脸,却被他挡住反折了手臂,推开两米倒地,如同一碟碎在地上的菜,浑身散了架。
嘴中泛苦,眼冒金星,脑中飞快划过很多画面。
小瑜最生气的一次,她把满桌的饭菜连着碗碟统统摔在地上,她在大哭,一边哭一边走进厨房把她喜欢的烤箱、料理机、汤盅统统扔在地上。
只因为我打游戏迟了吃饭,又说了一句,「怎么没把鱼温着?鱼凉了好腥。」
我骂她疯子,她甚至想冲过来打我,却在靠近我的那刻,抹了抹眼泪,转身拿包出门了。
留我一个人在家里收拾了半天,我也生气,我骂了她一个星期的疯子,后来和好也喜欢叫她疯丫头。
26.
殷大卫不知什么时候走的,保安把我扶了起来,问我有没有事,我可能是生病未痊愈又三餐不定,才会被他掼在地上。
两腿发虚是走到对面的咖啡厅,狠狠吃了几个三明治,死盯着这个小区的大门。
我拿出了手机,翻出殷大卫的微信,点开他的朋友圈。
最新的一条,是一只流浪猫的照片。
配文:不珍惜的人不配拥有。
再之前分享了刘惜君的《来》。
记得有段时间,小瑜很喜欢这首歌,在车里放过几次,我觉得反复循环一首歌听着很累,给按掉了。
她如同被踩中尾巴的猫又发起了脾气,「你凭什么问都不问,就切掉我的歌。」
那个时候,我已经懒得理她。
我不能理解,她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气要撒。
原来是有了备胎。
我往前翻了翻,想看看两个人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
「翰坤?」
是小瑜的声音。
我转头去看,小瑜换了身衣服,清清爽爽的亚麻白,浑身笼罩着鹅黄色温暖的光,她缓缓坐下。
「我在车里看见你,还以为看错了。」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大卫刚才跟人动手了,是跟你吧。」
我向窗外看去,路边停了台美规 Mustang,车旁边站着殷大卫。
而我此刻已经没有力气去质问了,「小瑜,是我错了,我都会改,你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我去握小瑜的手,她几乎在同时将手缩了回去。
身边来往的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
我现在应该很狼狈吧,灰头土脸胡子拉碴。
若我有什么过激的举动,殷大卫一定会冲进来将我变得更加的不体面。
27.
从前的小瑜那么崇拜我,她说大一迎新晚会的时候,我一袭热血沸腾的演讲,撞击了她涉世未深的灵魂,从此以后,她听到青年才俊就会自动代入我的脸。
她说能和自己心仪多年的师兄在一起,是老天爷的恩赐。即使我脾气臭,不把她当回事,即使我三年前变心又吃瘪回了头,她仍觉得不是我的错,是她自己不够优秀,更加努力的照顾我。
我在她没有底线的宠溺下忘乎所以,竟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忽略了小瑜是个很有才华的女孩,她的资历和成就早就超过三年前的我,追上现在的我是迟早的。
小瑜也很坦然,她告诉我她很早就意识到我也只是个平凡的人,她不是靠崇拜供养爱情的那种人。她尝试着修复我们之间因为琐事而磨灭掉的激情,却屡屡失败,她想冲刺一下看能不能用结婚来结束这一切的纠结。
最后当她看到我衣领的口红的时候,她释怀了,因为她看到口红印的第一反应,是这一切终于可以结束了,丝毫没有伤心愤怒。
她心灰意冷,一个人决绝地收拾行李,可笑的是那个房间里打游戏的人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的手抓空了,默默缩回口袋,摸到了一个柔软的物件,我笑了笑,「小瑜,你有东西落下了。」
我拿了出来展开手掌,是那个黑色的束发带。
她眼眶湿润了一下转而坚定道,「这个坏了,我补不好了,扔了吧。」
我看了看窗外的殷大卫,最终还是不顾尊严问了她,「你们在一起了吗?」
「没有。」小瑜望向窗外,「我也觉得很巧合,买了房子后发现他住在隔壁。添置家具很累人,他帮了我很多,我不想欠他的,所以请他吃饭。」
这世上没有巧合,至少我不相信这件事是巧合,男人的直觉。
「应该的,不要欠别人的,如果你缺钱,就跟我说,我的钱留着也没用。」
小瑜很客气地点了点头,「你也要保重。」
我想临走再抱一抱小瑜,殷大卫却走了过来,示意我她该走了。
我对小瑜笑了笑,也是,再不走,就没有意思了,分手的场景该和初见时一般隆重,因为都会铭记终生,若拉拉扯扯哭哭啼啼,那我在小瑜心里便一点体面都没有了。
我平静的对门口那个刚刚跟我动手的殷大卫说了声再会,转身后却再也不敢回头去看他们。
有些话一直憋在心里,比如,我真的很爱她,比如,三年前我真的很对不起她,再比如,我混蛋了很多年,多谢有她包容照顾。
在他们的视线之外,遗憾与痛苦如决堤的洪水随着眼泪倾泻而出。
我虽不能接受,但这次我是彻底失去了她。
那个身上带着饭菜香味的安稳幸福,那个承载了七年记忆的挚爱之人,那个白小瑜。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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