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我喜欢。
……
「我真不是安安!」我第一千八百次地说着。而铁柱早已懒得理会:「今晚抓鱼吃,行不行?」
「嫂子快说行啊,你不吐口,今晚兄弟们都没鱼吃!」一群小伙在那里起哄,一个一个冲我挤眉弄眼。
「想吃自己捞。」我拿大白眼翻他们。
「嫂子心疼铁柱哥了!哎哟,咋办?想吃自己捞吧,柱哥捞的鱼,就是嫂子一个人的对不对!」
懒得搭理这帮小毛孩子。
眼看着铁柱已经脱了衣服一头扎进了水里,我赶忙使了个召唤术把他的衣服召了过来,免得被浪冲走。
「厉害厉害!」一群小年轻鼓掌叫好,仿佛我使的不是仙家法术,而是在打把式卖艺。
这跌份程度,不说跌穿地心吧,也差不多了……
没过多久,铁柱已经从水里钻了出来,手里抓着好大一条鱼。夕阳给他健美的身材镀上了一层金光,水珠从头滑落,流过胸肌和腹肌,顺着人鱼线滑进了湿透的短裤……
咕啾。
我艰难地咽下了口水,抖抖手使了个干燥术,省得他着了凉。
「嫂子看铁柱哥看直了!今晚圆房算了!」这帮小王八蛋,这都发现了。
「胡说啥嘞!」铁柱作势要打他们。
小王八蛋们畏惧他武艺高强,不敢硬碰,作鸟兽散,扑通扑通一个个跳进水里。
而铁柱也只是逗逗他们,很快便杀了鱼,架起了篝火,要烤鱼给我吃。
这就是我在蓝莲教的生活,此生未有过的单纯快乐。
没人在意我毁了容——琼花公主给我的脸上留下了一道自左到右横贯鼻梁的疤。教中都是些乡下孩子,皆表示我就算有这道疤,也比别人漂亮。
目前也已经基本排除了铁柱是小皇帝的可能——看他熟练地刮鱼鳞的样子,小皇帝有洁癖,就算在冷宫吃再多苦,也绝对学不会这把自己弄得一身腥的活计。
我真盼着生活能一直这么下去。
只可惜,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蓝莲教,不日,就要打皇城。
14
两年了。
我和铁柱一起在蓝莲教,已经整整两年了。
这两年,他从一个新入教的小喽啰混成了一个中上层干部,忙来忙去,主要就负责粮草这一块。
打劫,他是专业的。
深入敌后,开仓放粮,左右扇风,四处点火,不仅让大家填饱了肚子,也间接制造了多场敌军哗变,得名「干饭将军」。
挺吉利的称呼,就是不知道哪里有点怪怪的。
这次,教中高层交给他一个最为艰巨的任务:在大部队攻皇城的时候,去天坛活捉赶去祈雨的皇帝。
这两年我有的时候也会想起小皇帝。
听说他这两年都没怎么回宫城,一直在陪琼花公主四处巡游,也不知这遍地饿殍有什么好看的……哦,对,他们才不去并州这种地方,江南水乡它不香吗?
他挥金如土,造大船游长江,极尽奢靡。
民怨滔天。
眼看着叛军都要打到皇城根儿了,他倒不忘初心,想起并州的旱情了,还要祈雨。
铁柱此行,照理说应该很顺利,但我总觉得不踏实。
我本就心慌得不行,偏他又脱了衣服勾我,我实在没忍住,在出征前夜,把他给睡了。
他挣扎着说:「还没有买驴呢……还没有和你成亲呢……」
「闭嘴,可忘了你那破驴吧。」
遂扑到之。
睡完他,我当时就后悔了。
我后悔为啥现在才想起来睡他!之前错失了多少快乐啊!
固然仙界形貌出众的男子极多,我也觉得再不会遇到一个像他这样值得一睡的人了。
毕竟与人亲近到这一步,需要太大的勇气;毕竟我这个人看似脸皮厚,其实非常玻璃心,不大受得住嫌弃。
一千多年来,只有他的真诚与纯粹,让我放下心来,不再因可能的鄙弃而忧虑。
我们笑着闹着,鼻尖碰着彼此的鼻尖,互相咯吱。
我们接吻,舌戏,肌肤相亲。
我看着他在自己身边睡下,只觉天地美丽。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我披衣下地,开门一望,愣住了。
琼花公主?
「你可算出来了!我找了你好长时间!」她竟是一副自来熟的样子,挽着我的胳膊拉着我出了门,随手布下了一层结界,「你们明天是要捉小皇帝吧?包在我身上,我都安排好了!你们一进天坛,我就会把金吾卫什么的都定住,不过凡间有天地规则压制,我这术法挺不了多久,切记抓住这一个时辰的时间,晚了就难了!」
???
不是,就您这样的说的话,我得敢信呐?
「哎呀,」她忽然注意到了我脸上疤痕,「瞧我,竟然忘了这件事。」
她大手一挥,我脸上一阵清凉。
「看,都好啦!」她召唤出一张水镜,在我面前照了照,「我不是针对你,都是在演戏呢!还不是重明,自作主张派你下来替我,非想搅黄我这段情劫,一点都不考虑我在天宫尴尬的地位,只想着自己不能头上染绿,真烦。」
合着你们俩不是一条心啊?「所以,公主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颠覆大燮?」
「对头!」她打了个响指。
行,难怪人家是皇族,手腕够硬心够狠。
「你不生我的气吧?」她抱着我的胳膊摇了摇,「我把你的脸都变回来了。话说回来了,要不是因为毁了容,你也验不出这样的无价有情郎,还成了好事。你说,你是不是得谢谢我?」
我谢你?我谢谢你八辈祖宗!
「不生气,我生什么气。」我艰难地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感谢公主出手恢复我容貌。」
「话说起来,这凡间也怪没意思的,宫里一群木头人,这小皇帝也是个呆的,还把妃嫔都遣散了,我宫斗都没得斗,每天跟个傻子一样就会盯着我看,真是讨厌。」
哦呵呵呵呵。
公主下凡一趟,凡尔赛神功已经大成了。
我竭力压住翻上天的白眼,「都是公主迷人。」
「切,」她嗤笑一声,「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嘴上夸我,心里指不定怎么骂我呢!」
嚯!您还有这自知之明呐?
「就是知道,才要下界来啊,」她叹息一声,「我真的很受不了,所有人都只喜欢姐姐,不喜欢我。」
难怪您和重明仙君能凑一块,真是两个聊天鬼才:一个问下属喜不喜欢自己送的劳保用品——情趣内衣;一个跟路人抱怨大家喜欢姐姐不喜欢你。
不是我说,能问出这个问题,已经说明大家是对的了,不是吗?
你姐姐为了守住天界,在神魔大战中以血祭旗,以一己之力挡住了十万魔军,至今生死不知,天地间只余一缕孤魂。你父亲为修复天界结界耗掉几万年修为,如今逼近圆寂。
你呢?不想着为他们分点忧,满脑子居然想着大伙喜不喜欢你。大家伙瞎呀?
好,你姐姐是烈士,不能比,单说你自己。
我,兢兢业业干工作,无怨无悔做替身,飞来横祸,受伤毁容。你一句「演戏」,就揭过了,我若还敢计较,就是不识抬举。
我弱,我无能,落后就要挨打,我认。
问题是你一边直接以强权强压,行为上奉行着弱肉强食的丛林规则,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出来的话却满是民主自由,这又当又立的姿态,也是英姿飒爽得让人心折。
「呵呵,」我尬笑,「公主说笑了,您何须在意别人的看法呢?重明仙君对您一往情深不就够了吗?」
琼花公主嗤之以鼻:「他?他一往情深那是对姐姐。而我,在他眼里不过是姐姐的一个替身罢了。」
???
知道这么多不该知道的,我会被灭口吗?
这嗑唠的,我是真接不下去了。
所幸她也没让我接。
「回去吧,记得告诉你那小男人,明日午时,天坛守卫必定洞开,届时来攻,事半功倍。」
铁柱不小!我刚试过!
表面我却云淡风轻地道:「好的,一定。」
个屁。
他本来就打算午时进攻,因为午时祈雨,那时进去才可确保小皇帝在祭坛上乖乖等着被活捉。
恭送走公主大驾,我觉得铁柱造反这事还是稳了不少,毕竟这个公主虽然品性一般,能力却似乎是有点的,没有她大力祸害,大燮也不至于完犊子这么快,所以她的真实目标就是颠覆本朝,且确有能力做到,我们和她暂时利益一致,能顺着她的势一举活捉小皇帝当然最好。
回屋一看,铁柱还光溜溜地睡着,露着腱子肉,我忍不住上摸了两把,他居然没醒。
嗨,他最近也是累坏了,跟我运动一番,放松下来,才睡得这么实,他平时都是很警惕的。
我顺手给他收拾了一下衣服,抖了两下,却见他衣襟里掉出一物。
是一卷皮子。
我这么看着,觉得莫名眼熟。
展开一看,我直接呆住了。
这他娘的不是小皇帝当初挑灯夜战圈圈点点的那幅地图吗?一笔一画,都是我眼看着他勾上去的,化成灰我都认识。
15
第二天的进攻很顺利。
琼花公主不曾食言,把金吾卫定成了一堆泥塑木雕,待他们重新恢复行动能力的时候,木已成舟。
「铁柱」率军打进天坛的时候,我长了个心眼,先一步溜了进去看小皇帝。
这一看,给我吓一跳。
因为当时琼花公主不在场,他身边伺候的人又都被事先定住了。
所以偌大屋殿中,只有他一人。
他清俊眉目一如当年、一如铁柱,可却眉眼深深、万千深情地看着一个香炉。
合着琼花公主说他只会傻乎乎地看着她不是在凡尔赛啊,傻成这样过分了吧?
看到我的瞬间,他却忽然灵动了起来,眉头一皱:「安……晚晚?」
我似乎听见他想叫我安安。
下一瞬间,铁柱破门而入,哇呀呀对着小皇帝提刀就砍,却被我一把拦住。
这就很离谱了,小皇帝是活捉最好的。这么急,要灭口?
他疑惑地看着我,小皇帝也疑惑地看着我。
那表情,神同步。
好啊,破案了。
我问他俩:「你们两个,谁是傀儡替身?」
铁柱躲着我的眼神:「额不明白你在说些啥……」
「地图我看见了。」
他怔住了,伸手便去胸前摸,摸到的瞬间,却僵住了。
「还是被你发现了啊。」
果不其然。
一边陪公主眉目传情,一边跟我这儿柴米油盐,他该写本书叫《海王的自我修养》了。
「我是本体。陪着你的一直是本体。」他轻轻一挥手,龙袍加身的「小皇帝」瞬间变成了一只手掌大的布偶,乖觉地飞到了他手中。
「呵呵,」我讽刺地笑了,「陛下的话,我现在不大敢信了。」
他抬眼看我,喉头滚动,不大自在,想辩驳,终究把话咽了回去。
「这东西你哪儿来的?」我指着他手里的傀儡,「骗我就算了,还骗过了琼花公主?」
他又深深看了我一眼,又抬头看了看天色,只见黑云压城城欲摧,乌云中已有闷雷滚滚。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他叹息般说道,尾调带着说不清的落寞,慵懒优雅,贵气逼人,全无了铁柱的朴实憨厚。
我看着雷云聚集,看着碗口粗的闪电冲着我便劈了过来,懵了。
什么情况?我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啊,如何把雷罚引来了?
难不成这小皇帝是老虎屁股摸不得,我给睡错了?
当然,后来我知道了,这天雷它本就该冲我来。因为我只猜到铁柱是小皇帝,小皇帝不简单,却没猜到,我真的是安安。
我是在哪个瞬间开始觉得不对劲的呢?大概就在重明仙君挡在我头顶的那一瞬吧。
小皇帝替我挡这一下我一点儿都不奇怪,毕竟是一张床上滚过的奸……交情。他大概稍微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我的。
可我挨雷劈,有重明仙君什么事儿啊?
他要是有这个体恤下属的心,也不至于什么脏活累活都给我干啊……
「晚晚,快走,这里我替你挡住!」他居然没用仙术,生受了一雷,仙衣鼓荡,嘴角涌出一丝鲜血。
就挺秃然的。
但这一下吧,他没挡全,一丝雷电从他胳肢窝下钻过来,从我头顶心劈了下去。
我滋滋滋滋一通好抖,一张嘴吐出一口外焦里嫩的黑烟,面前却格外清明,脑子一片雪亮。
安安。
贫瘠的底层经历深深限制了我的想象力,我怎么也没敢把小皇帝嘴里这个称呼和天界传奇女战神安君公主联系在一起。可当这一丝雷电穿过我顶心,残缺的三魂七魄从四面八方涌来,几万年的记忆疯了一样涌入我脑海,伴随着几乎将这孱弱肉身撑爆的头痛,我想起了一切。
也明白了一切。
16
名为莫晚的小仙女的一生,原来是我的劫;而名为萧瑞阳的小皇帝的一生,是他的劫。
最后一劫。
当然,当初我才是他的劫。
谁让我父神重男轻女,不打算直接传位于我,非得从人界提拔个几世贤君,招赘以继承这天界帝位呢?
我不服啊!不服就想去碰一碰,碰了才发现……凡人的命,简直比纸还薄,还脆。
他死在我手上三次,最后才扳回一局,让我死在他手上一次。
以区区凡人之躯,联合魔族将我设计害死,这本事、这魄力,难怪能被我父神看中,确实有能力。
想来他也想起这一切了。
那条桃脯,有三百年功力,吃下去之后,他当是把之后几世的记忆都找回来了。
我掐指一算,当有十世了。不过……十世才三百年?
夭寿啊。
他想起了一切,所以他甘愿舍弃皇宫内那个位置,留下一个傀儡,自己溜出来造反——十世做皇帝的丰富经验告诉他,中正平和的好药已救不了世了,非得把脓包捅开,才能救百姓于水火。
所以他会奇怪的口音,会做粗活——十世皇帝里,有两任开国皇帝,出身寒微,当过和尚,种过地。
他用的那个傀儡,还是当年从我尸身上顺的呢,就是很奇怪为什么都转了世,还跟着他。
至于琼花——这丫头,我懒得理她。
想和我抢皇位,想和我抢男人。凡是我有的,她都想抢一抢,就如当年她那个小巴蛇娘亲抢我母亲的男人。
我母亲没抢赢,因为她不屑于抢,该是她的,谁都抢不走。
我亦不屑。
小皇帝是父神给我挑的赘婿,未来是要肩挑大任的,所以别人一世功勋卓著就能位列仙班,他却被硬生生压着轮回了十世。
所以我这一「死」,琼花的心活了,总觉着趁我魂魄未归,把他哄到手,未来继承大统的就会是她了。
这小脑袋瓜里想的都是些啥?一个出身寒微、能力超强的赘婿适合我,却绝不适合她,强悍如我还被害死一次呢,就她这样的,被卖了还不得帮着数钱?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她有了勾搭小皇帝的心,重明当然不乐意了。
重明出身不高,是个封神的凡人,升上来的时候只积累了三世功德,完全是从底层一步一步爬上来的,不过惯会钻营,人缘极好。当初我父神说要给我招赘的时候,全天宫传的最火的八卦就是,这个人选是他。
别以为我不知道这风声是他自己放出来的,因此他收获了不少好处。结果父神一说要从凡间再提拔一个上来,他就坐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