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想象中昏暗血腥的环境不同,魔域内部可谓是鸟语花香,说一句世外桃源也不为过。
「别惊讶,毕竟外面对我们的偏见可深了。」
阮甜反驳他:「不是偏见,你们本来就杀人饮血,荒淫残暴。」
「呵,每个种族的生存方式不同。凡人在我们看来就是低贱,你吃猪之前会和猪讲说对不起嘛?」
「会啊!而且我只吃素,猪猪那么可怜为什么要吃它?」
我真是无语了,阮甜是怎么做到在这种危险的境地还能和黎曜谈笑风生的。我在这里拼命记住黎曜走过的路,企图自救。她倒好,你一句我一句聊得不亦乐乎。
「你在记什么?出去的路?」黎曜轻哼,「挺聪明的。」
他撕下衣服蒙住了我的眼:「别耍花样。」
一直走到魔域深处,黎曜才放下我们。我迫不及待地拉住了他的衣袖:「宋澈会怎么样?」
「形神俱灭啊,之前杀了个神族抢来的诛灭之剑,专门用来对付他的。」
黎曜拍了拍阮甜的脸:「要不是她好心,我怎么会这么顺利呢?」
听了这话,阮甜呜咽起来,张嘴咬住了黎曜的指头。对方眉头紧皱,却任由她咬破了手指。殷红的血顺着白皙的指头滴落在地上,黎曜推开阮甜的头。拇指抹匀了那抹血色。
「真是好看,像新娘一样。」
阮甜缩了缩脖子:「你到底要干嘛?」
黎曜干脆坐下来,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
「天帝天后的名字被刻在姻缘石上,是天生一对,所以他不会对第二个人动心。我说过,天后的神性是至纯至善,为万物爱戴?她可以是神族也可以是魔族,神族结亲之后需要共同经历情劫。如此才算同心一体。」
他捏住了阮甜的下巴:「为了我族的未来,你得嫁给尊上。」
黎曜瞥了我一眼,「但是现在宋澈的表现反常,不能确定你们两个是不是一魂双体。不如一起嫁过去。」
我心里一颤,听闻魔尊早已湮灭,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得逃出去。
我乖顺地低着头,看上去像是认命了。黎曜满意地看着我,眸色深深,似乎都是阮甜的影子。
「师姐,我们怎么办啊?」
屋子里下了禁制,我们出不去。黎曜说过,我们两个只要安安心心等待大婚就可。
我从怀里抽出尺练,不过巴掌长短,泛着金属独特的寒冽光泽。
「找准机会,杀了黎曜。」
阮甜摆摆手:「不不行,师姐我做不到的!我没沾过血!」
「做不到也得做,只有你可以杀了黎曜!」
阮甜的眼里都是惊恐,细白的手指缓慢握住了尺练。
「我,我要怎么做。」
「等黎曜来,扑到他怀里。然后扎进他的心脏就行。记住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出去的路我记得差不多。现在等着他来就行!」
阮甜稳了稳神,有些黯然地问我:「师姐,你喜欢宋澈吗?」
「他是你的我不会抢。」
阮甜哦了一声:「可是他好像一点也不喜欢我,我感觉得到。他总是很抗拒,就是明明我们一起练功。但我就是知道他不喜欢,甚至是厌恶。」
「为什么啊师姐,如果我真的是天后,他不应该很爱我吗?」
我忙着包扎肩膀的伤口,只能应付着回答她。
「出去之后你好好问问他,现在还是不要纠结了。」
「好吧。师姐,如果我是神,我是什么神呢?」
你是什么神我不知道,但如果可以选择你一定是蠢神!
「师姐,你为什么觉得黎曜会来呢?说不定他就是把我们丢在这里呢?」
我实在受不了,冲上去扇了阮甜一个巴掌。她被我抽愣了,过了两秒才开始哭。
「哭大声点!」
「师姐,呜呜呜呜呜,为什么打我!」
我又踹了她一脚。
「这叫计谋!」
黎曜果然来了,阮甜蜷缩身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了?」
阮甜抬头,红通通的眼睛看上去让人顿生怜惜。
「我害怕,我不要嫁给魔尊!」
黎曜蹲下来安慰她,但明显看出他心疼了。
「大人很好,不要害怕。」
阮甜抓着他的衣领:「我又没见过他,我怎么知道他人很好。你说过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不是,不是!」黎曜彻底慌了,「我没有骗你!」
他一把将阮甜拉进怀里:「我没有骗你,你对我是最重要的!」
就是现在,阮甜这厮举着尺练迟迟下不了手。
我慢慢靠近,顶着黎曜杀人般的眼神握住了阮甜的手。
「师妹,你真是笨死了。」
噗嗤。
利刃捅进肉体,血腥气弥漫开来。
尺练不是凡兵,锻造时特地加入了惊雷木,对付魔族再好不过了。
我搅动尺练,手上湿滑一片。
黎曜不可置信地看着阮甜:「你算计我?」
「不是的,不是的,是师姐!」
我一脚踹开黎曜,他受了重伤无法维持禁制。我念出御剑诀,踏上尺练循着记忆找出去的路。
跑路要紧,阮甜是有人护着我可没有。容予,沈青竹必然会想办法救她,而我只有靠自己。
我要去找宋澈,我要问问他,命册上究竟写了什么。为何我对阮甜只有厌恶,好像游离在话本之外的人物。
狂风骤起,天色转眼间乌漆嘛黑一片。我失去了修为。无法只靠肉体凡胎驾驭尺练,而这时一股巨大的吸力从身后传来。回头望去,竟是一条张着大嘴的黑龙!
黑龙不住盘旋,霎时间电闪雷鸣。
飞石草木皆被那黑龙的大嘴吸附,如果不是我死撑恐怕还不够它塞牙缝的。
只是我到底坚持不住,无法维持飞行,直直向那黑龙冲去。
关键时刻有人抓住了我的手。
「星璇!」
是宋澈,他还活着!
宋澈浑身是伤,额头更是豁开了一个大口。血流不断,他只能勉强睁着眼。
宋澈拉着我的手,抵御着黑龙缓慢地后退。好不容易抓住了巨石,宋澈竟然笑了出来。
「我都记起来了。」
他拉过我的手,嘴里不住说着来不及了,要快点。
他割开我的掌心,似乎要与我血水交融。然而黎曜从天而降打乱了他的动作,对方招式狠厉。宋澈的伤比他重,根本招架不住。
「你竟然还活着,那诛灭之剑竟是假的!」
两人一边打着那黑龙一边不住喷吐龙焰,宋澈虽然吃力竟也打了个有来有回。可他只是死撑,时间长了只能落败。而对方也意欲速战速决。
黑龙转头对着阮甜吐出一口龙焰,被黎曜揪着龙角生生转了个方向。
竟是冲我来的!
我闭上眼迎接死亡的到来,却落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
宋澈从来没这么丑过,头发胡乱地披散,浑身都是污秽。那张脸青青紫紫,这里流血那里破皮。不笑还好,一笑就更丑了。
他说:「星璇。别哭。」
「干嘛救我?」
宋澈说:「上次就没能救下你。我养过一朵花,不会取名字。后来那朵花修成人形,自己取了名字叫星璇。」
宋澈摸了摸我的脸:「终于,改变了命运。」
我看着他,之前的芥蒂烟消云散。
阳光穿透云层,金灿灿的光芒让人不可直视。天门大开,无数神族恭敬地迎接天帝历劫归来。
有人走了下来,一身白衣,金色的瞳孔满是厌恶。
「又是你,星璇。」
我望着他:「你是谁?」
「暨白,掌管命册的神。你的结局不该在这里,他强行为你改了命数。」
暨白望向阮甜,弯了唇角。
「她是天后,弱水诞生的神女,天道选定的天后。知道你的命运为什么会是这样吗,因为上一世天帝为了你强行改了命册。」
「所以才会有这出戏,名字刻在姻缘石上的两人注定相爱。为了让他们的感情顺利,为了让你永远消失在宋澈的记忆里。特地编排的这出戏。」
我讷讷地看着那本小书,一切似乎都有了原因。
「所以我会厌恶阮甜,所以人人都会觉得我恶毒。我早就该死了,在命册里阮甜会为了宋澈而死。他们历经磨难,从此不离不弃。一切都名正言顺,完美的不得了,只有我成了那个例外。」
「但是现在结局改变了,天帝他为了你死了,这可就麻烦了。」
暨白眯起眼:「你说要怎么处置你才好。」
他恶趣味地看了眼一旁的宋澈,他似乎还没回过神,傻傻地站在原地。
「你一定感动死了,恨不得立刻和他在一起。这样吧,我把他的记忆消除,效果都是一样的。」
我眼睁睁看着暨白让一众人带着宋澈上了天门,而阮甜被他轻轻一拍就失去了呼吸。
「把姻缘石刻深一点,加上虚假的记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他还想说什么,被黎曜打断。
「是你,你明明已经被我杀了!」
暨白捧着肚子哈哈大笑:「我是命运的编撰者,不过是我的把戏罢了。真是,最喜欢看你们魔族跳脚的样子了,蠢!」
「至于你,开启下一世吧!」
我望着暨白,缓缓跪下来。
「我不过是一介凡人,自知低贱,不可与您相提并论。只是我不愿意死得不明不白,最起码在死之前让我知道我与他究竟是何种渊源。」
暨白思考了片刻:「好吧,满足你小小的愿望。」
天梯之上,宋澈回头迟迟不肯走动,似乎是在等谁。
阮甜路过他的身边和他一起驻足停望。
只是不久过后,阮甜还是踏出了步子。而宋澈在她身后停顿了很久,直到暨白走到他的身边。
「陛下在看什么?」
「那是谁?」
他指着我,露出疑惑的表情。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她曾是您在下界时的师姐。刚才的混战中为您受了点伤,您放心我会妥善安置。」
「嗯。」
我贪婪地看着宋澈的背影,直到他消失不见。
7
我曾是一朵花,一朵被天帝养在窗台的花。
人间大疫,有上神去山林之中种下大片仙草化作药材。回来时衣摆上沾了种子,又恰巧在请安时将这颗种子落在了宋澈的大殿。我被他捡起来,每日以灵力灌养。不多时便开了神智,成了一朵极其烦人的花。
我每日都在问过路的神仙:「你好,你是谁?嗨,你看我漂亮吗?」
直到问到了暨白身上,暨白说我再这样啰唆就把我杆子折断。
我吓得叶子都缩起来,宋澈用手掌护住我。
「你吓她干什么?」
暨白哼哼:「杂草野花罢了,又不是什么奇珍异宝。就你无聊,养这种凡物。」
宋澈没有理他,反而弯下腰来跟我说:「快把耳朵捂起来,不要听他乱说,你是最漂亮的小花。」
我哪有耳朵啊,我整个茎秆叶都能听见。
不是暨白的话,是宋澈。
他说我是最漂亮的花。
我害羞到花瓣都挂上了更浓郁的粉色,暨白在一旁嘲讽宋澈。
「至于吗,一株杂草。」
宋澈将我连盆端起。
「不理他,他是脏东西。」
我学着宋澈的话扭动着枝干。
「不理脏东西,不理脏东西!」
宋澈笑,目光缱绻。我伸出叶子碰他的脸颊:「好看!」
我化作人形的那日宋澈不在,偌大的宫殿只有我一人不禁害怕到号啕大哭。
我不会走便在他的宫殿里爬,有神仙路过又骇得躲进层层叠叠的帷幔里。
宋澈不喜欢热闹,他总是一个人待着。
我还长在盆里时候,宋澈总是跟我说话。我怕,我有人形以后他便不同我讲话。说不定还要把我送走。想到这,我紧张地又把自己种回了盆里。
过了很久他才回来,手里拿着本小册子,那是命册。
他碰了碰我的叶子。
「饿了吗,小花?」
我抖抖身子,宋澈便为我注入灵力。
「今天好像格外能吃点。」男人轻笑,「到底是化作人形了。」
他抬手变出一件衣服,而后出了门让我自己穿。
我笨手笨脚地套上衣服,看着穿好了。实则乱七八糟,带子胡乱的系,腰带扣到了胸上。
命册被风吹开,我看到我的命运。
我会成为花神,统领一众仙子。
宋澈这时走进来,看着我乱七八糟的样子弯了眉眼。
「衣服不是这样穿的。」
修长的手指解开了衣带,灵活的系好一个又一个结。我屏住呼吸,看着宋澈近在咫尺的脸鬼使神差般凑过去在他脸上舔了一口。
宋澈吓了一跳。
我笑嘻嘻的说:「神君尝起来甜甜的。」
宋澈摸了摸我的头。
「到底草木之心。」
宋澈把我当女儿养他给我梳头,教我认字。在我闯祸的时候拉着我去给仙君们赔罪,对方大多诚惶诚恐的弯腰行礼。
「陛下折煞微臣了。」
宋澈总是会谦逊地说:「她刚刚化作人形,不懂事。就当看在我的面子上多多包含些。」
后来才知道,哪里是谦逊,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直到那天,我撞上了暨白。
是真的撞,我揉了揉发酸的鼻子,从花丛中爬起来。暨白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狭长的凤眼睨出厌恶的光。
「既见本君,为何不跪?」
我想起宋澈的话,暨白是最惹不得的神官。于是本着不给宋澈找麻烦的心态我恭敬地跪拜了暨白,只是暨白轻蔑地笑。他弯下腰,长长的白发垂在了花丛里。
「凡间妖物,真是会蛊惑人心。」
我迷茫地眨眨眼,被暨白带去了弱水。
「杂草成精,也配做百花之首?」
我胆怯地缩了缩脖子。
「是陛下说的。」
「陛下说你就信吗?」暨白指着翻滚的弱水,「命一字,有得必有所失。」
青蓝色的弱水中央似乎凝聚出一个人形,浅淡的光点漂浮着。
柔和的光晕带来温暖的触感,不由得心之神往。
「弱水诞生的女神,」暨白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如果不是陛下强行改了命册她又怎么会诞生呢?」
我愣了愣:「命册是什么?」
暨白说:「命册是用来掌管众生命运的册子,神仙则由天道掌控。至于我,是天道的传达者与命册的编撰人。」
「写定的命册除了我之外不可更改,如果逆天而行会损失莫大的修为。你本来应该成为一名普通的仙侍,是陛下为你改了命。他对不该动情的人动了情,这是天道不允许的。所以弱水诞生了女神,这是它为陛下选定的天后。他们的名字会被刻在姻缘石上,从此同心一体。而你,会被他忘记。」
不知不觉间脸上湿漉漉一片,用手一摸才发现自己哭了。
暨白放软了语气:「到时候你就自己走吧。」
我惴惴不安地提出了一个可能:「如果陛下不让我走呢?」
「那我就只能纠正错误了。」暨白步步逼近我,「比如说,杀了你。」
我吓了一跳,几乎是连滚带爬滚进了宋澈的怀里。
「你会忘记我吗?」
我挂着满脸的泪珠,宋澈用帕子一点点擦去了。他指尖温热,身上的香味和我一样。害怕的心慢慢平复下来,我抱着宋澈的腰企图长到他的身上。
「干什么?」
「我要发芽!」
宋澈把我扒拉下来。
「你只能长在土里,不能长在肉里。」
我有点难过:「不长在肉里,你就会忘了我。」
宋澈有点哭笑不得:「谁说的,我才不会忘记星璇呢!」
我抽抽搭搭的:「弱水里有个女人,暨白说你要娶她。」
宋澈拉着我的手:「星璇不喜欢她,我们就不娶。」
他的眼睛有点点细碎的星光,我轻易就溺了进去。
阮甜诞生的那天,宋澈在弱水彼岸亲自迎接她。
少女是懵懂的,只会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瞧宋澈,然后抿出一个甜甜的笑。
「你是我的夫君,我知道。」
我气得要死,拽着宋澈的袖子不准他回话。只是宋澈轻轻拍了拍我,对着阮甜笑了笑。
那一瞬间,我真的觉得他会和阮甜成为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主动去问暨白什么时候完婚。
「至于姻缘石等成婚之后再刻上姓名也不迟。」
暨白自然高兴:「全凭陛下做主。」
他果然是诓我的,他不记得我了。
我收拾东西要搬出去,宋澈欣然应允。他让我下凡去,他给我找了个好山头。
「你好好修炼,日后我来接你。」
我本来只是做做样子,可宋澈顺手就把我推出了门。还有个暨白在看笑话,似笑非笑地抿着嘴,就差把我踢出南天门了。
然而宋澈摆摆手:「你送送她。」
他还叮嘱我:「没什么事不要上界。」
都说草木没有心,我哭得比谁都惨。
我发誓再也不要理会宋澈,可架不住思念还是偷偷溜上了天。
他们大婚的日子,原来神仙成亲也和凡间一样要簪花戴红。我混在一众小仙里,看着宋澈牵着红绸绳一步一步迈进了大殿。
心如刀绞。
暨白捧着命册,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可下一秒异变突生,宋澈举起剑贯穿了阮甜的脊骨。
「你疯了!」
暨白拦住宋澈,接下了奄奄一息的阮甜。而那人抹去了脸上的血:「不过是弱水的化身。」
暨白痛心疾首:「你知道忤逆天道会是什么后果,一步错,步步错。他日,必将天下大乱!」
宋澈很冷静:「我不是历代天帝那样的傀儡,天下也不会因为我不娶一个女人而大乱?说白了,不过是天界害怕众神脱离掌控罢了。」
暨白好像突然反应过来:「是为了那小花妖,我定要将她锉骨扬灰。」
「那山上被我下了禁制,岂是那么容易解开的。」
话音刚落我就被暨白揪了出来,宋澈瞪大了眼:「放开她!」
我胡乱地蹬着腿,回头咬暨白,被他拎着丢到了诛仙台。
他怒不可遏:「你知道违抗天道自愿堕落地下场是什么吗!」
「是成魔!」
「只有魔尊才是违逆天道之外的存在,星璇啊星璇,你真是害死他了!」
暨白挟持着我:「陛下要救她吗?」
他缓缓放开了手:「那就跟她一起下去吧。」
我急速坠落,身体撕裂一样的痛。在这样痛苦的境地下,我看见了向我而来的宋澈。
「我要修正这个错误。」
这就是我前世全部的命运。
「你还要拖累他吗?星璇。」
暨白的虚影在我眼前浮现,仿佛蛊惑一般,我伸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我记得你。」
温柔的嗓音落下,面前的宋澈一如当初按住了我的手。
「你是师姐,你要随我回天上吗?」
宋澈去而复返,暨白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他问我:「我在下界的时候叫什么?」
「宋澈。」
8
宋澈把我带回了天界,在那个我们曾经朝夕相处的宫殿。
我无名无分,过往的神仙总要多看一眼,流露些闲言碎语。
他们总是私下说些闲话,抑或是故意在我的面前让我难堪。于是阮甜自作主张要让我回去,她和在悬星宗时一样讨厌。
「星璇,我是为你好。」
呸,谁要你为我好。
我固执地等着宋澈恢复记忆的那天。
可宋澈时长闭关,从一天,七日到半个月,半年。时间越来越长,他的修为却并没有什么长进。相反的,每次再见,他似乎都更虚弱了一点。
「师姐,我想吃春日常见。」
我抬头怔怔望着宋澈,好像又回到刚开始的时候。我们切磋完,剑气打得桃花纷纷扬扬。宋澈站在树下望着一地的花瓣跟我说:「师姐,真想吃春日常见啊。」
春日常见其实就是桃花酥,只不过是过油炸了。面粉揉了桃花瓣,是漂亮的粉色。内陷包了豆沙和桃花,一口下去能咬到柔韧的花瓣。而后,唇齿间都是桃花清淡的香气。
我那时严格,五谷不利于修行,显少让弟子们尝鲜。因此,宋澈也只能望着山下熙熙攘攘的商贩求而不得。
「我给你做。」
「好。」
宋澈伸出手来轻轻碰了碰我的袖子。
「师姐真好,似乎在下界的时候我也想这么碰碰你。总是不敢,因为师姐太严厉了。」
我去薅了许多桃花,惹得青丘的狐狸们追着我咬。一番折腾,终于收集够了食材。
门口的光被人挡住了,我抬头一看原来是阮甜。
她有些怯怯地看着我:「我可以和你一起吗?」
我撇撇嘴:「不行。」
阮甜的眼泪唰就下来了,她泪眼婆娑地望着我。
「可是陛下是我的夫君,这是谁都知道的。」
我比划了下我俩的差距,这是在天上估计是打不过她。反正这是厨房,我用不全。阮甜占了小小的一个桌角,可怜巴巴的开始揉面。还不忘指责我,为什么要缠着宋澈不放。
我被惹急了,冷眼回她:「我两认识的时候你还是一捧水呢!」
阮甜哭唧唧的:「你欺负人!」
她哭了半晌又说:「我们的名字在姻缘石上,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恨恨揉着面,心想哪天非把那破石头砸烂不可。
春日常见出锅,宋澈正好捉完妖兽回来。阮甜捧着盘子巴巴凑到宋澈面前:「陛下,快尝尝,我做了一下午呢!」
宋澈拍了拍她的头,眼底都是笑意。
桌上的春日常见还散发着香喷喷的热气,我却突然没了献宝的心思。
姻缘石的力量或许真的不可违抗。
我收拾好心情,端着盘子回了自己的房间。
得想个办法把那破石头砸了。
太阴宫的仙子换班了,宋澈还没睡。
我打开窗户他就站在他的窗户那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们对视了半晌,宋澈干脆扒着窗户。
「师姐,你怎么还没睡啊?」
我反问他:「你怎么还不睡?」
宋澈的虎牙晃到了我心里。
「我在等师姐的春日常见。」
那糕点每块都被我啃了一口,实在看不出什么食欲了。
我清了清嗓子:「明天再做!」
宋澈却轻易戳穿了我:「今天下午不是做了吗?师姐不想给我吃?」
我嘟囔:「阮甜做得还没吃饱啊?」
「没有。我没有吃她做的。」
来人施施然在我的房间坐下,拿起一块春日常见放进嘴里。
「嗯,糖放得太多了,好甜。」
我突然羞赧起来:「那你别吃了!」
宋澈捉住我夺盘子的手,突然整个人压下来:「可是我喜欢,这就够了。」
我诧异地抬头,却被人拥入怀里。
「忘记了很多事情,想起来真的好辛苦。」
宋澈絮絮叨叨地说着,他身上有淡淡的血腥味混着药草的苦涩。以及独属于宋澈的令人安心的味道。
我似乎是哭了,因为眼睛又酸又涩。
「你会娶阮甜吗?」
「我在下界的时候也没有喜欢她。」
「那天道怎么办,姻缘石怎么办?」
宋澈挑眉:「我是天帝,我怎么不能制定规则。如果它不合理,那就打破它。至于那石头,和你想的一样,总有一天把它砸个稀巴烂!」
我感动得无以复加,情到深处就想把宋澈压倒。
上一秒他还和我贴贴,下一秒,宋澈喷了我一脸血。
血腥味弥漫开来,宋澈仰头倒去。
天地间,似乎只有血色。
我揉了揉眼,仍旧没有从惊恐中回神。血顺着宋澈的嘴不住流淌,他捂着胸口痛苦地倒在地上。而我满身都沾了猩红,宋澈死死抓住了我的衣服,不断重复着两个字:「别走。」
暨白带我去看了姻缘石,上面的名字浅了很多。
当初为了不违背天道。强行让宋澈阮甜相爱。他们的名字是姻缘石上刻的最深的一对,相当于天地见证的誓言。而有违此誓,则如堕入十八层地狱那般深刻的剔骨刮肉之痛。
「你要看着他神陨吗?」
我摇摇头,暨白又问:「那你为什么不走呢?他本来就根基不稳,最年轻的天帝也可能是死的最早的那个。」
「走吧,星璇。」
我心如刀绞,却也深知不可强求。于是为了留下一点念想,我剪下了宋澈的一缕长发。
「就这样吧,我会离开,不复相见。」
宋澈还没醒,我才知道他早就伤重。因为他违背了天意,所以姻缘石上的名字越来越浅。而每浅一分,宋澈的命轮就薄一寸。
我在凡间找了个山头,养了只狗叫小宋。
那个山头种满了桃花,每个春天我都会做春日常见。渐渐的就成了那一块手艺最好的,一饼难求。
某个夜里我突然梦到了宋澈。
他非常地幽怨,瞪着一双桃花眼可怜兮兮地问我:「为什么要走?」
「你总是不听话,是不是要把你关起来才能相信我?」
我吓了一跳,还好有人造访把我惊醒。
一开门,外面站着的是沈青竹。
「星璇,你要不要回师门,师父他很想你。」
我心说我修为都没了还回去干嘛,再说了当初一个个人厌狗嫌的。现在阮甜走了又巴巴的想起我,搁着找代餐呢。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人生真理。
沈青竹见我没兴趣,又说:「我酿了酒,要喝点吗?」
我回绝了。
「我老公看见不好。」
沈青竹脸都白了:「你成亲了?」
「啊,对。」
「怎么不见他人?莫不是诓我的?」
我摸摸鼻头,心说还真没办法让你看见。只能继续扯谎:「他出远门了,难得回来。」
沈青竹哦了一声:「能问问他叫什么吗?」
我心一沉,有些酸。
「宋澈,跟师弟一个名字,是不是很巧。」
送走沈青竹,我跑到山下买了两瓶酒。一个人当真是会寂寞,昨夜梦到还不够,如今满脑子都是他。
我定了定神,想要爬到床上睡觉。跌跌撞撞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那人说话怪恶心的。
「我好高兴啊,原来你把我当相公。」
我吓了一跳,这是哪个登徒子?
拿了酒瓶便砸,被拦住了。定睛一瞧,竟是宋澈!
揉揉眼,这人还在!
「眼花了不成!」
那人握着我的手。
「没有,我回来了,星璇。」
这座山是当初宋澈送我来的山,下了禁制,神仙不可踏入。就连他,如果不是那缕头发也无法进来。
「我时常想是什么让我坚持忍受如在地狱一样的痛苦也要夺回自己的意识,摆脱姻缘石的控制,是为了见到你。」
宋澈吻我的眼睫:「真是聪明,星璇。」
我闭上眼,不敢回想。
我剜了宋澈的一点心头血,将它种在了我的心里。
痛苦的何止是宋澈,可即便如此我也不想退步。
他已经为我走了九十九步,最后一步应该我自己来。
我被阮甜,被天道夺走的所有东西都要夺回来。
听说天上多了一位新神,名为月老。专门掌管姻缘,一双红线牵住了无数有情人。
而灵山脚下多了一对夫妻。
一个卖春日常见,一个负责给对方打下手。
今天是我第三次骂宋澈。
「都说了多少遍了,不可以用法术,那样揉出来的面不好吃!」
「有什么区别吗?」
宋澈眨了眨眼,怪无辜的。
「就是,就是,少了股感觉!」
似乎只有手揉出来的面才有恰到好处的劲道与醇香,一口咬下去满满都是糕点师傅的心意。
「不准偷懒!」
擀面杖打红了青年的手,路过的人都笑话青年是个耙耳朵。他却不在意,反而哄着娘子不要生气。
「真是,败给你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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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 2022-07-07 18:02 · 禁止转载
他的背后灵
春风过境,爱意滋生
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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