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欢迎进入高考备考游戏

我成绩不错,在学校考试经常给哥们偷偷递答案,那时最坏的后果不过也就是被老师发现。

但我成绩好,老师每次也只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可现如今的情况,系统不是老师,不可能偏袒任何人。

我咽不下这口气:「后果后果,你考虑的只有后果。所以害死我爸的人到现在还在逍遥快活,店里那群撒酒疯占你便宜的人,现在换个地方继续占别人便宜!」

话一出口,我以为薛粒会用尖细的嗓子跟我吵,就像之前的每一次,骂我没良心,说我一个小孩就该好好学习,这些都不是我该管的。

可是这次薛粒却良久无言。

「我知道你因为你爸恨我,」薛粒眼神格外疲惫,「但我不后悔。你爸如果在,也会支持我的。」

薛粒没有明说,偏偏我心思敏感,什么都明白。

薛粒接受那笔钱,是为我考虑。我那时候要读高中,以后要考大学,家里没了顶梁柱,不能再没有钱。

我知道薛粒是为了我,这才是最令我难受的。薛粒自以为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却让我活在了内疚中。

而我甚至根本不敢挑破,只能以父亲做借口找薛粒的麻烦。

薛粒头疼地说:「先做题,只剩 10 分钟了。」

我一动不想动。

「别的以后再说,」薛粒在我背上重重拍了两下,拍得我一趔趄,「如果今天是高考,你妈给你做豆浆加肉包和两个煎蛋。」

这是想留我一命参加高考。

「我知道你不喜欢牛奶和煮鸡蛋。」

我气笑了,「知道你还不悔改!」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悔改!你已经多久连看都不看一眼我做的早餐了,你妈早改了食谱了。」

我想起来,好像确实有那么几次起床后闻到的味儿不对劲。

「你偷偷改,还指望我能偷偷发现?你觉得我们母子是母慈子孝的和谐关系?」

薛粒又被我气得哑口无言。

我知道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母子之间的对话变成了火药味的。哪怕不是本意,开口都是呛声。

我吸了口气,伸手,正要点击屏幕上的 C 选项,题目却突然一下消失了!

我愣在原地。

与此同时,黄毛少年的母亲又开始声嘶力竭地惨叫,她又被惩罚了。

而在那惨叫声里,一道平静的机械音从小结巴杨展那里响起:【成功换题。】

7

我箭步冲到杨展书桌前,不管不顾地推开他死捂屏幕的手,看见他系统上的题目。

我明白了。

其实早该猜到的。

为什么抽完卡后,有人不愿意交流自己抽的卡是什么,为什么有的人死捂着自己的题目,生怕被人看到。

一切都有了解释。

并非所有人都如我这个倒霉蛋一样,抽到了一张祝考试顺利卡,有的人抽到了有实际作用的卡——比如说换题卡。

而此刻杨展的桌面上,赫然是我的题!

为什么会这样!

我一拳砸在杨展的脸上:「你丫的阴我!」

薛粒与小结巴的父亲迅速来将两人扯开。

杨展父亲的衣服黑黝黝的,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挡在小结巴面前,咿咿呀呀地比划着,他是个聋哑人。

杨展身材瘦弱,被那一拳打倒在地,面对我的暴怒,只是擦了擦嘴角的血丝,平静地站起来,说了句:「抱歉。」

随后,他没有耽误,直接在我反应过来前,就在桌面上按下 A 选项,确认提交。

「卧槽!」我一下炸成个刺猬,又要冲上去,「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薛粒扣住我。

杨展理了理校服,端正地坐下。

这幅平静的样子,刺激得我眼睛都要冒血了,只能咆哮道:「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这个,这个世界,本,本就是不,公平的。」

因为结巴,杨展说得很慢,却很缓和。

「就像我,我天生,生结巴。我,我爸,天生,聋哑。对不起,但,我不觉,得抱歉。只要有,任何机会,我都不,放弃,只能拼命往上,爬。」

我愣住了。

像个傻子。

「只剩下 7 分钟了,你快先回来答题!」同桌黄迎迎的父亲黄岳提醒道。

杨展用了换题卡,换走了我的题,相应的,我现在的题也就变成了杨展的题。

答题倒计时并没因换题而重新计数,时间分秒过去,等我被薛粒拉回来坐到椅子上时,已经只剩下 5 分钟。

我无力地望着虚空。

这场游戏没那么简单。

从目前情况看来,这场游戏压根不是想要我们互相协作,相反,他在给人提供反目成仇的条件。

我从一开始就被误导了,游戏名叫备考,考试就意味着公平,我一个身经百考的高三生,想当然地这样认为。

可我忘了,这也是一场游戏。

是游戏就存在运气加成,存在投机取巧,存在你死我活。

所谓的抽卡,就是运气与投机取巧的机会,这是考试中所不存在的。这场游戏在引导不公平现象。

如果游戏不公平,我该怎么办?

「草!」我越想越气,我是个憋不住的性格,大声吼了出来,「所以我们的对手不仅是这个鬼系统,还有彼此是吗!」

没人接话,反倒是黄毛笑着来了句:「不然呢?」

「考试难道不是你进一名我就退一名吗,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居然才明白,读书把脑子读坏了吧。」

我恶狠狠地瞪着黄毛。

黄毛不以为意地环视一圈,继续说:「如果这个游戏真的只是想考试,大可一人一个房间关起来考试,为什么以这种便于作弊的方式。」

「少年,别太天真,这里不是学校,这群人也不是正常环境下的考生。」

「这里,它不提倡作弊,但也不鼓励埋头苦干。」

我脑袋发昏,可能气糊涂了,我觉得黄毛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竟生出一种学霸的特性。

但这个学霸显然不是学校里埋头苦读的类型。

时间在流逝,再大的愤怒也只能按捺下,薛粒提醒我,只剩下三分钟答题时间了。

我抓了把头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阅读题目。

这是一道英语单选题,从四个单词中选择一个最合适填在句中的单词。

答案中的四个单词,意思都非常相近,稍记错一下每个单词的细微差异,就可能就会错,有一定难度。

但只要平时有读英语报纸的习惯,有一定的语感,这道题一点也不难。

我很快做出选择 D。

答案正确。

在等待下一题的间隙里,薛粒说:「现在明白我让你好好学习的用意没?」

我恹恹的,还没有从刚才的情绪中出来:「什么。」

「这个世界不存在绝对的公平,你只有站得更高,才能获得相对公平。」

我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都这种时候了,薛粒居然还是不忘「劝学」,荀子都自愧不如。

我无语道:「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像他一样,去抢属于别人的东西。」

薛粒看着我,「你觉得你妈是那种人。」

我一时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在抽卡环节,成绩好的优先,看似没什么用,因为你不知道每张卡背后是什么,但是优先,你的选择会更多,」薛粒说,「儿子,我让你好好读书,从来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只是希望你以后能有更多选择,不至于像我和你爸一样,被生活逼到选无可选。」

我不知道抽卡环节设置,是不是如薛粒所说的那样另有深意,但我能感觉到,薛粒在解释,在示好。

「我——」

我的声音被黄迎迎打断。

8

黄迎迎没了一只胳膊,在当下的环境里不算什么稀奇事。

稀奇的是,黄迎迎没有任何感觉。

我确认:「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黄迎迎不敢看自己空荡荡的左臂,侧着脸,满面泪水,不是因为疼,而是对未知的极度恐惧:「没有,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疑惑地看向黄岳,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滚下,相比黄迎迎,这位一直沉默的父亲反倒更像是承受了断臂之痛。

黄迎迎这道题答错得很亏,她的题目与我的题目差不多,可惜的是,她与黄岳都是不善交流的人,都宁可忽略自己的需求,也要照顾对方的想法,导致最终弄巧成拙。

我后怕地想:换做以前,我和薛粒做这道题只怕也是这种结果。

不同的是,黄迎迎和黄岳是互相谦让,我和薛粒是谁也不愿退让。

靠,黄家父女两简直就是我和薛粒的翻面。

考试仍在继续,更令人为诧异的事情再度发生。

黄迎迎的考试没有重新计数!

按照之前系统的说法,每次考试失败都会重新计数 5 场考试。黄毛就是如此,他答错了两道题,所以现在还是第一场考试。

但黄迎迎的桌面系统上显示的却是:第三场考试。

这绝对不正常,我深深看了一眼黄家父女,与薛粒默默退回座位。

在抽卡环节,谁都可能有所隐瞒,别人也没有义务全盘托出。

游戏在引导不公平,既然黄毛抽到了换题卡,那别的人也可能会抽到什么有用的卡。

黄家父女显然是抽到了什么卡。

众人都明白这个道理,一时间都在互相打量,神色复杂地探究彼此,像是想从那不安的面孔下窥见什么天机似的。

大家都明白,别人抽到的有利的卡,很可能对自己不利。

黄毛似乎心情不错,笑道:「好戏要开始了。」

明明都是热锅里的蚂蚁,就他一个怡然自得的像泡温泉,顺带还看了一场挣扎求生的表演。

真不知道该说他不怕死,还是早不想活了。

但我心里也清楚,黄毛话糙理不糙,好戏确实要来了。

考试细则第二条:连续通过 3 场考试,可抽取助力卡。

抢题或者什么其他的戏码还会不会上演,就看这场抽卡了。

倘若这真的是一场,第三场考试就是赛点。

第三场考试薛粒听从了我的意见,选择了监护人答题。

我觉得我爸可能冥冥之中还是放不下我,那是一道超纲的生活物理题,难度飞升,但正巧我是物理课代表,私下与老师研究过这种类型的题,虽然搞得满头冷汗,但最后总算掐着秒完成。

第二次抽卡机会随之而来。

因为抽卡还是按照成绩顺序一次抽取,所以先答完第三道题的人,都被迫等待所有人一起答完抽卡。

我是最后一个完成第三场考试的人,期间我没有听到任何人考试失败的消息。

我抹了把汗,与薛粒对视了一眼。

没有人考试失败,也就意味着,除了黄毛与黄迎迎,其他 5 名考生与家长都会参与这次抽卡,包括那个小结巴。

薛粒说话都不利索了,像是没话找话缓解紧张,「儿……儿子,你……辛苦了。」

薛粒可能没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中在依靠我。

我看了薛粒一眼,叹了口气,有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我之前在薛粒面前总是很烦躁,觉得与薛粒沟通不了,只能通过大嗓门发脾气引发薛粒的重视,虽然那重视只会让薛粒认为我还是个孩子,无理取闹。

但是如今薛粒却在依靠我。

我在紧张之余,恍惚地想:也许与薛粒交流不该发脾气,好好说话她还是能听进去的。

前提是我必须让薛粒看到我的能力。

我不是什么都不会的小屁孩,我已经有独当一面,解决问题的能力,甚至能成为她的依靠了。

桌面系统上,五张「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卡片再次出现,轮到我抽取时,还有 4 张是亮着的。

这让我震惊了。

我记得第一次抽卡时,黄迎迎在我后面,所以她成绩不可能在我前面。

那现在卡片的情况,意思是……黄毛的成绩排名在我前面,他被抽卡除名,所以我荣幸地成了第二名?

这是什么魔幻现实主义!

我一个黑毛居然还不如一个杀马特?这些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吗!

「选哪个?」我糟心地随口问。

薛粒愣了一下。

「怎么了?」

「没什么,稀奇,」薛粒说,「你居然询问我的意见。」

我不耐烦:「不说我就随便选了。」

「第 2 张吧。」

薛粒这么迷信的一个人,自然不可能随便说一个数字,2 月生的我一边叨叨:「净搞些有的没的,」一边选择第二张卡片。

卡片翻面显示:【祝考试顺利】

靠!什么垃圾手气!

9

第四场考试,选择答题人时,我咳了一声,对薛粒嚷嚷:「还选你吧,答题你一点忙帮不上,总该在别的地方出点力,发光发热。」

薛粒一指戳我脑门上,「你小子一天天除了损你妈,还会点啥。」

我显摆道:「还会考试啊,不然你以为刚才是靠我爸的在天之灵通关的嘛。」

薛粒恨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长了嘴的儿子。」

「正好我也不想要会说话的妈,」薛粒说一句我怼一句,「要不你跟隔壁黄叔换换?我的梦中情妈,是光给钱不逼逼的。」

薛粒险些又被气死。

我气着了亲妈嘚瑟起来,无意间却看见黄迎迎艳羡的目光。

黄迎迎居然喜欢这种类型的父母?喜欢什么,天天吵架,比着看谁先气死谁?

果真是城里的人想出来,城外的人想进去。

「儿子,」等题的间隙,薛粒突然神神叨叨地叫了一声。

等我看过来,薛粒指着杨展低低说:「那同学似乎不太对劲。。」

刚抽了卡,薛粒在与我吵吵的同时,也留了个心眼,观察其他人的举动,生怕到最后没被考试题绊倒,反倒被因为人摔跟头。

杨展因为前车之鉴,成了她的首盯人物。

我顺着薛粒的指示看去,发现杨展确实没有答题的状态。

所有人都在为接下来的题紧张,杨展却丝毫不在乎的样子。

他闭着眼,神态很放松。

难道他又抽中什么卡了?

能淡定成这样,我只能想到一种可能:他被「保送」了,不用参加考试,直接通关。

我险些骂出一句脏话,凭什么那小子每次运气都这么好。

不管怎样,肯定要先提防,以免他又突然背后来一刀。

等我低头看清自己桌面的题目时,终于忍不住骂了出来:「凭什么老子每次运气都这么差!」

只见系统上的题目:【一条南北朝向的马路,道路两旁植物品种完全不一样,造成该景象的原因可能是?】

【A 地形不同;B 光照不同;C 土壤不同;D 所属管辖不同】

我一个理科生居然给了我一道地理题!

我还在抓耳挠腮之际,黄毛那边传来阵阵痛苦地哀求。

黄毛连续答错了三题,加上第一次没有完成游戏要求,他一共被惩罚了 4 次。4 次都惩罚在黄毛母亲身上。

所以黄毛母亲此刻的样子异常骇人——无手无脚的人彘。

她在地上一点点地蠕动着,想靠近黄毛,声音多了些让人不忍直听的凄惨:「阿冀,小冀,不要。我是你妈妈啊,我是你的亲身母亲啊小冀!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吧。」

「亲身母亲,」黄毛面无表情地念着这几个字,无动于衷地说,「这才是我最恨你的原因啊,你为什么要生我,你这种人,凭什么生孩子。」

「就是一条狗都比你的孩子幸运。」

萍水相逢,我不知道黄毛与他母亲的过往,但却在某些瞬间,看懂了黄毛平静面孔下的痛苦。

我曾在薛粒身上体会过那种情绪,虽然远不及黄毛那样深刻。

黄毛缓缓抬起手,按下考试的答案。

谁都清楚,哪怕他知道正确答案,也会完美避开。

夏辉严肃呵止:「你这是蓄意杀人。」

廖晴不敢直视地说:「你太残忍了!」

黄毛的手顿了顿,唇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我赔她一命,谁也不欠谁。」

直到黄毛按下错误答案的那一瞬,众人才知道赔她一命是什么意思。

在系统宣布惩罚声中,空气里一个熟练的刽子手瞬间挥下砍刀,甚至没来得及听见一声惨叫,黄毛母亲的头就没了。

头,没了……

而就在同时,黄毛的四肢与头也开始依次「被砍下」,他却始终没有喊出一声。

不过几秒的时间,黄毛也变成一个无手无脚无头的怪物。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吓傻了。

我不顾薛粒的阻拦,走到黄毛的桌面前看了一眼。

【两败俱伤。】

黄毛抽到的卡是两败俱伤。

10

「儿子?」薛粒小声喊了一句,握住了我的一根手指。

我回过神,望着薛粒小心翼翼的举动,心中却莫名不是滋味。

黄毛的事让我有些感慨。

我想起来,我们来这里之前因为游戏吵架,其实是一场意外。

薛粒两点才下班到家,她原本只是进去我的房间给我盖被子,我记得,薛粒临走时摸了把我的头。

然后她不小心碰到电脑的鼠标,发现了我实在装睡,装睡前是在玩游戏。

薛粒似乎也是被黄毛的事触动,难得说了句好听的:「别担心,妈一定不会让你出事的。」

我眼中一热,喉结滚动。

可我天生被薛粒养得不知如何表达柔软,鼻孔指着桌面,出口还是一句硬邦邦的像不屑一样的声音:「那你知道这道题怎么做吗?」

「你要是不知道,我一会就得出事。」

薛粒训我:「小孩子胡说什么呢!」

又头疼地凑近桌面,仔仔细细地读题。

我没想到薛粒还真的给出了意见:「我觉得应该选 D。」

我眼不热了,喉咙也不涩了,无语道:「D 一看就是最先被排除的好吧!」

薛粒说:「你妈以前是文科生,学过地理,虽然不确定这道题的答案,但 ABC 一看就不可能,只能选 D。」

「您是文科生的事都过去多少年了!」

面对我的质疑,薛粒下意识大声:「总比你这个从小对地理通了九窍,就剩一窍死也不通的人强吧!」

我竟无法反驳。

确实,这道题我反正是做不出来的,听薛粒的再次至少有四分之一的概率是对的。

我也只敢给予我妈四分之一的希望,多了没有。

「那就选 D。」我下定决心。

「等等!」薛粒刚才还自信满满,临了又打退堂鼓,「你让我再想想!先别选!」

我不是犹豫的性子,尤其在考试中,不会做的题往往第一感是最重要的,一旦多想了一步,可能就行差踏错了一步。

我直接按下选项,「就选 D!」

薛粒眼睁睁看着我下手,满脸纠结懊悔。

但木已成舟,只能紧张地盯着系统的最终审判。

【回答正确。】

看到这句话时,薛粒一下像泄了气的气球,重重叹了口气。

我大尾巴狼似的得意:「所以说,考试还得……」

后面的话被难以形容的剧痛截下。

」咚「地一声,我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薛粒惊恐地想扶起我,而我就像一滩烂泥一样往下沉,什么也听不见看不清。左臂像被人一刀斩下,疼得我险些昏死过去。

我答对了题,没有受到惩罚,为什么会这样?

我死咬牙关,目光从被汗水浸透的眼睫下望出去。

不远处,廖晴左边袖子空了。

11

廖晴在上一次抽卡中,抽中了【疼痛转移】,她答错了题,用卡将断臂之痛转移到了我身上。

我得知真相时,身形晃了晃。

盛茹与廖晴母子抱在一起,警惕地盯着我,怕我突然发难。

然而我什么也没说,掉头走了,将哭喊着要拼个你死我活的薛粒也一同拽走了。

「你放开我,放开我,」薛粒不甘心地嘶吼,「我一定要撕了她!」

薛粒哭得涕泗横流,狼狈之际,「谁家的孩子不是心头肉啊,他们怎么能!有本事冲我来,冲我来啊!」

「我疼……」

我的一句话让薛粒安静下来。

我们回到座位上,面对那些同情的、探究的眼神,我在疼痛中蓦然觉得好没意思。

我通过自己的努力赢了,却还是因别人的运气败了。

来到这个游戏不过两个多小时,我就已经开始无比怀念那个凭借自身努力就能考高分、就能赢得所有的正常生活。

我此刻只剩下一个强烈的想法——离开这里。

我要回到正常生活里!

考试并不等人,万幸的是,我虽然替廖晴承担了痛苦,但实际受到惩罚的还是廖晴自己。她的 5 场考试被重新计数了。

这场考试并不只有廖晴一个人答错,俞景也答错了,他的母亲尹茸因此没了一只右手。

缓过一阵后,他们母子两人互相打气,状态还不错,已经开始新的一轮 5 场考试。

薛粒见状道:「儿子,以后我也不逼你学习了,你自己心里有谱就行,到了这里我才发现,还是身体和健康最重要。」

最重要的她没好意思说,她是羡慕别人家的母子关系。

我极其无语地想翻白眼,不打算将这句话当真。

薛粒今天羡慕别人的母子关系,说不在乎成绩了,每天就可能就羡慕别人儿子的成绩,不在乎母子关系了。

谁敢信她。

我的胳膊虽然依旧很疼,但是那种可以忍受的微微刺痛。

这愈加证实了我现在不是「真人」,否则不可能恢复这么快。

这是一场游戏,刚进入时,系统就说过。

如果这个游戏是一场我平时玩的游戏,目的必然不可能是做一次性游戏,致力于把人变成植物人。

按照这个逻辑,那它所谓的惩罚究就不可能是之前我们猜测的那样,会损害大脑。

我锁紧眉头。

桌面系统再次弹出:【第五场考试,请在 1 分钟内选择答题人,1.考生,2.监护人。】

最后一场考试开始了。

我径直打算选择 2。

这时,薛粒的手毫无预兆地插过来,抢先点了 1。

我气急:「你做什么!」

薛粒双眼通红,衬得苍白的脸颊更是毫无人色,她尖细的声音也变得微哑,激动地说:「是你想做什么!」

我一看她的状态就知道,瞒不住了。

黄毛答题,受惩罚的人是他的母亲,盛茹答题,受惩罚的是廖晴,黄岳答题,受惩罚的是黄迎迎,尹茸答题,受惩罚的是俞景。

我妈就算脑袋再不灵光,也该猜到游戏机制了。

何况我妈还挺聪明的。

她发现了,答题人的选项对于谁来答题没有丝毫影响,它影响的是受惩罚的人。

考生与监护人之间,谁是答题人,谁就是安全的,因为惩罚的是非答题人。

我早在第二场考试时,就发现了这一点。

我虽然和薛粒关系紧张,但在得知了这个规则后,不可能无动于衷地看着薛粒受伤,所以之前故意骗了薛粒做答题人。

「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现在是你逞英雄的时候吗!」薛粒没看我的眼睛,泪水控制不住地往下砸,「你以为你妈这么蠢吗?」

我心里也不好受:「妈……」

「别叫我妈,我不是你妈,」薛粒情绪有些崩溃,她怨恨自己现在才反应过来,责备我瞒着她为她好,更心疼儿子的这份心,「哪个做妈的会让孩子挡在自己面前,孩子受了伤,她却还什么都不知道。」

薛粒泣不成声。

我从未面对过这种情形,一时手足无措。

我长到这么大从未在薛粒面前试过弱,不知道怎么安慰人,自以为聪明地说:「我这么做其实是是为了我自己,我仔细想过,如果现实中我成了植物人,你肯定不会抛弃我,但如果你成了植物人,我怕我最后受不了抛弃你。」

我知道自己对薛粒而言意味着什么。

薛粒宁可自己出事,也不会愿意我受一点伤,无论是现实中还是游戏里。

那些我死了薛粒可以高兴地领保险之类的话,都不过是我为了摆脱自我愧疚,故意编造怨恨薛粒的理由。

薛粒一巴掌拍在我背上,「你个没良心的。」

我半真半假地痛呼一声疼。

果然还是这招管用,薛粒立马不骂也不打了。

耽搁半天,我回过头来看题时,答题时间还有 25 分钟。

当务之急是解开最后一道题。

我沉下心来仔细看题,越看心越凉。

我上辈子可能真的杀人放火了,这道题我根本不可能做得出来,这他妈超纲超了十万八千里。

人的悲喜并不相通,就在我无望之际,黄岳答了第五题。

答错了,但他们通关了。

黄岳毫无预兆地栽倒在地上,密密实实地颤抖着,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疼痛,或许是隐忍的性格深入骨髓,哪怕全身挥汗如雨,他也没喊出声,只是牙缝里间或传出两声压抑的气音。

黄迎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惊慌失措地杵着,想靠近又不敢。

我提醒她道:「你看看你们之前抽的卡吧。」

黄迎迎翻开系统,看见桌面上的卡片怔住了——【一家之主。】

黄岳抽到了一家之主的卡片,用到了自己身上,所有的痛苦都只会反应在他身上。

「我不知道,他不让我看,」黄迎迎捂住脸,语无伦次,「他什么都不说,我也就没问。答题他一点也不着急,我也没问。我以为,以为只是我运气好。」

【恭喜考生黄迎迎及监护人顺利通关。】

黄迎迎与黄岳的身影,在黄迎迎的痛哭与系统的声音中变成大片的光点,一点点消散不见。

他们是目前唯一一对算是顺利通关的父女。

第二对也很快出现,是书呆子夏邵与父亲夏辉。

夏邵疲惫地舒出一口气,夏辉欣慰地摸了下他的头。

夏邵如释重负地笑了笑,站起身,望向我与俞景,告别道:「你们,加油吧,希望能在高考考场上再遇到你们。」

我点头,「会的。」

夏邵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只是但谁也没想到,变故会在这时发生。

【已使用交换人生,目标人生——夏邵。】

12

杨展再次被幸运之神眷顾了。

听到系统声音的那一刻,我明白了。

第三场考试抽卡后,杨展就不着急答题,一直在闭目养神,我原以为他是抽中了「保送」之类的卡,现在才知道,不是保送,而是窃取别人努力的成果。

他父亲先天聋哑人,他也是先天的结巴,运气可以说是没有更差的了,但却在这场游戏里,连续两次都被幸运之神眷顾,仿佛是天意弄人。

夏邵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像被一道天雷劈中,在原地僵成了一块木头人。

「为什么会这样,」万千情绪涌上眼眶,夏邵两眼通红,直直看着杨展,只是重复,「为什么会这样。」

我对夏邵的崩溃深有体会。

从某方面来看,我们是同一类人,相信努力本身,认为付出多少就会收获多少,可是杨展,不,确切的说,是这场游戏,打破了我们的固有认知。

原来做再多的题、熬再晚的夜、考再高的分,在不公平的游戏规则中,都是一场笑话。

那我们做那些的意义是什么?

「对不起,我不能输。」

杨展缓缓站起身,拉住了哑巴父亲的手,始终低着头,没有看任何人,瘦弱的肩膀不可查觉地轻颤。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杨展低声说,「但,就是这样。我,也是这样,每天学,学习到凌晨 3 点,从来,没有周末,但,我基础,不好,还是,赶不上,你们。」

「抱歉,我一点都不能,再输了。」

【恭喜考生杨展及监护人顺利通关。】

杨展父子的身影缓缓消失在考场。

只余下寂静。

「不可能,不可能答错的,」另一边廖晴也开始崩溃了,她埋怨着盛茹,「你不是说你不可能错的吗,怎么会这样!」

「不要,我不想失去手,我不想变成残废……啊!疼!」

声嘶力竭地哭喊中,她还是失去了另一只手。

廖晴成绩一般,母亲盛茹却自小就是不甘人后。她们的考试,考试人选的一直都是盛茹。廖晴和盛茹都认为不可能会错的,所以在第一次考试失败时,盛茹的状态就越来越不好。

教室里还剩下 10 人,每个人的情况都不妙。

盛茹母女心态崩了,还要重新开始 5 场考试;夏邵的努力成果被人窃取,一副不能接受的崩溃样子,也要重新开始;俞景已经是新的一轮,如今还是第 2 场考试,但考试题难度难不倒他们。

而我,我离重新开始也只是一步之遥,我不可能做出来这道题。

我咬着牙,像是下定决心,说:「你们有没有想过,左手、右手、左腿、右腿、头部五个部位,在接受惩罚时,一般人都会把头部放在最后,因为头没了,很可能变成现实世界中的植物人。」

俞景瞬间明白我的意思,眼睛一亮,「你想说什么?」

我破釜沉舟道:「按照正常游戏规则,想结束一场游戏,一个办法是通关。」

「还有一个办法,是死亡。」

「就看我们敢不敢赌一把,赌这个游戏的死亡,对我们没有任何影响。」

13

我猛地睁开眼。

入眼是高级的银白色光感天花板,有一瞬间,我以为自己还没有从游戏世界出来。

但随即,仿佛有一层无形的保鲜膜褪去,我感觉周围的一切都鲜活起来。

远处隐约的车流声,周围人群走动的声响……这些都不是游戏空间里该有的。

我猛地坐起身,看见现在我身边的女人。她穿着利索的西装,头发低低束起,冲我勾了下唇。

正是我妈挂在嘴边的发小——李银。

李银招了招手,立刻有两个人上来,拿走我头上的 AI 智能头盔。

我环视一圈,气笑了。

原来一切真的只是一场字面意义上的游戏!

「这是一款备考游戏,通过 AI 系统,将人的思维带入游戏中,将备考与游戏、考生与家长结合。所谓的游戏惩罚,只是 AI 系统刺激人脑神经,模拟出来的痛感,现实里,你们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它将是一个史无前例的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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