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撑腰

话语间七拐八拐,他抱着我到了曦宁宫,将我送到了寝殿,把我塞进被子里,从头到脚给我认认真真地盖好了被子。

「这里是我以前住的地方,平日里不会有人来,你在这里随意,当自己住的地方就行。宫里人多眼杂,我不方便与你同住,有什么问题你和云熙说,她有办法通知我。皇后娘娘性情好,若是闷了可以找她去玩。」

我点了点头,表示记住了。

他嘱咐:「安心在这里住着。」

我忙问道:「你要去忙什么呀?」

「自然是忙大婚,早点娶你。」他笑得蔫坏。

我选择无视他丰富的笑容:「那我需要做什么吗?」

「什么都不需要,你只用等着做我的新娘。」

然后他俯下身,百般温柔地亲了亲我的额头,我的眼睛,我的鼻尖,最后停留在我的嘴唇。

直到我有些喘不过气,他才缓缓退开了些。

他两只手揉着我的耳朵,鼻尖轻轻地蹭着我的鼻头,语气温和却认真,话语间更是真诚地让人想要落泪。

「沈知夏,我知道你是带着一腔孤勇嫁给了我。在此我向你诚心起誓,此生不会纳妾,这辈子只爱你、宠你。」

我脑袋一歪靠在了他的锁骨处,张开贝齿轻轻咬了一口。

「夏行深,我只有你了。」

他听得心尖一颤,伸手将我搂得更紧,我自觉地往里靠了靠,彻底窝在他的怀里。

【20】红妆

二月初八,大吉,宜嫁娶。

四更天的时候,皇后娘娘派来的嬷嬷就过来了,林嬷嬷前几日也从王府进了宫,直接把我从被窝里捞了出来。

住在宫里的这几个月,我往坤宁宫跑得勤,和皇后娘娘自然而然熟悉起来。婚宴也是她前前后后帮忙张罗的,我觉得颇有些给人添麻烦,她却摆摆手毫不在意地说:「反正我也没有女儿,就让我操心这一次。」

最终商定我从曦宁宫出嫁,皇后娘娘统统都是按照嫁公主的规格给准备的,我还和瑞王小声讨论这个事,他却让我坦然接受。

我知道,皇上和皇后娘娘都是看着瑞王的面子,才对我如此宽待的,但这种爱屋及乌确实也让我少了很多忐忑不安。

婚服几日前就送到了,听说是夏行深找了江南最好的几十个绣娘一针一线细细织成,正整齐地抻在暖阁里的衣裳架子上。

锦茜红妆蟒暗花缂金丝双层广绫大凤凰锦袖衫,边缘尽绣鸳鸯石榴图案,胸前以一颗赤金嵌红宝石领扣扣住,最外层罩一件那品红双孔雀绣云金璎珞霞帔外衫,桃红缎绣成双花鸟纹腰封垂下云鹤销金描银十二幅留仙裙,裙上绣出百子百福花样,尾裙长摆拖曳及地三尺许,边缘滚寸长的金丝缀,镶五米珍珠,袖口、腰部、摆布,均是用金线绣成的金龙和祥云,针线错综复杂,单是瞧上一眼,便觉得宝光莹莹,贵不可言。

我抬起手如木偶般的任由几个嬷嬷为我穿上嫁衣,烛光下,逶迤拖地的绣凤嫁衣,火红得炙热,行走时簌簌有声。

云髻高高盘起,左髻簪了水晶蓝晶御凤钗,右髻斜斜插着金绣鸾凤钗,发髻正中戴着联纹珠荷花鸳鸯满池娇分心,中间放着御赐的南海明珠,两侧各一株盛放的并蒂荷花,再以八尾侧凤簪钗衬托,垂下绞成两股的珍珠珊瑚流苏和碧玺坠角,中心一对赤金鸳鸯左右合抱,明珠翠玉作底,更觉光耀目,迷乱显贵。

然后是画眉,点上流光溢彩的胭脂。

喜娘子别出心裁地在我的眉心画了朵小小的半开的牡丹,刚好和额头上缀着那凤喙垂下来一颗小巧精致的红宝石相得益彰,两只金凤凰耳坠挂在脸颊边灿烂耀目,那簪在髻边的赤丹色牡丹与一朵朵及其娇小的,凤嫣挽花鬓花,双脚脚踝处各戴一条坠珠脚链,足穿一双水红色的满珠云锦绣鞋,脚指甲涂遍蔻丹,遍身珠环叮当。

身边的几个丫鬟几乎低声尖叫,眼睛都看直了,嚷嚷着神女下凡。

我回头,看向铜镜中的自己,杏眼清澈,俏鼻挺立,朱唇红艳,透露出无尽的妖娆妩媚,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皇后娘娘适时地走了进来:「是不是不习惯?」

我点点头,头顶的珠宝钗饰简直快要压断脖子了。

她笑我还是孩子心性,然后伸手给了我一个薄薄的册子,我有些难为情地接过。

「按理来说,这事轮不上我来。但既然你叫我声皇嫂,我便托大给你说说。这夫妻间最重要的就是坦诚以待,遇到任何事情要相互扶持,彼此理解,心意相通才是最重要的。

「当然,夫妻生活的和谐也十分重要。瑞王一直洁身自好,身边也没人伺候,成了亲怕是有些按捺不住,他若是没了节制,你要适当发发脾气,可不能尽让他欺负你。」

我听得面红耳赤,感觉自己的耳根子火速烧了起来。

皇后娘娘笑得开怀,拍了拍我的手:「我很喜欢你,成亲之后也要常来宫里陪我坐坐。」

我重重地点头:「我也很喜欢娘娘。」

拜别了太妃,喜轿在吉时出了宫。

从宫门口到瑞王府的路上早早地就已经站满了来看热闹的京城百姓。马车从街头排到街尾,井然有序,路旁铺撒着数不尽的鲜花,寒风卷着花香,就连满城的树上都系着无数条红绸带,路旁皆是维持秩序的士兵,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摩肩接踵,个个皆伸头探脑去观望这百年难见的婚礼。

瑞王府出手阔绰,丢的喜钱都是碎银子,百姓们哄抢着,一时之间全是此起彼伏的吉祥祝福话。

到了王府门口,我感觉有人掀开了帘子,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了我的盖头下,带着熟悉的沉木香。

「王妃,跟我走吧。」

我伸手,稳稳地回握住了他。

位于王府正殿的礼堂早已布置妥当,红烛高烧,喜气逼人。

这次主持婚礼的是享誉上京的平阳长公主,长公主不问世事多年,也算难得出山,她高坐在主位上,左右手坐着皇帝和皇后,其余的宾客皆依各自的身份顺次而坐。

众人的注目中,我和瑞王在喜娘的簇拥下走进礼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21】新婚

新婚的洞房,设在了王府后院的正屋。

我被喜娘扶到了喜床上,听见有人说:「王妃再等等,王爷待会就过来给您掀盖头。」

我「嗯」了一声,尽量让自己坐得更端正些。

只是头上的装饰实在是太多了些,又忙忙碌碌了大半日,我静坐了没一会便有些困意来袭。

头险些歪了过去,被人一把扶住肩膀。

从盖头下瞧去,我只能瞧见一双金线筒靴,和一截红色衮服的袍裾。

然后听见喜娘的声音:「请王爷为新娘掀盖头。」

话音刚落,我的眼前突地一亮,视野彻底开阔。

夏行深金冠束发,着一身正红色四爪金龙喜服,本就俊美的容颜更多出了几分凛冽雍容的气势,手里还拿着那杆子金秤,嘴角一勾,冲着我轻轻浅浅地笑着,分明是凭借英俊风流的脸恃美行凶。

我的心仿佛一下跳到嗓子眼。

婚礼的规矩琐碎又冗长,待喜娘兴完所有的流程,我初时的紧张早已变成了腰酸腿酸胳膊酸,半分都不想动。

瑞王挥手退下了屋内所有的人。

「我先帮你头上的东西拆下来吧。」

说完便捧着我的额头,小心翼翼地将我头上一堆的金银珠宝给卸了下来,搁在了旁边几上的托盘里。

他微微佝偻着腰,俯身在我的跟前,动作认真细致,我沿着他的绣服往上看,然后看到他的喉咙深深滚动了一下,再往上,和他深情的双眸对视。

我还没开口,他便迎了上来,堵住了我的唇。

这个吻结束后,他声音明显重了不少:「我先出去招待,晚点回来找你。」

走了两步又反身回来,在我的额头上亲了一口:「今日真漂亮!」

等他出去了,我才打量起新房。

大殿光滑的大理石雕刻着云纹,上头铺着软软的羊毛毯,还有各种各样看起来就显得很暧昧的灯炉、熏香。

一片喜庆红艳的新房里,龙凤花烛静静地燃烧着。

桂月和孟秋走了进来。

「小姐今日累坏了吧,快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还叫什么小姐。」桂月道,「该叫王妃了。」

「对对对,该叫王妃。」孟秋连忙改口。

用完膳,孟秋帮着我卸去繁重的嫁衣,桂月回禀说王爷吩咐让浴池里的水一直温着。

我褪尽衣衫赤脚走了进去,这才看见池子里放了香料和花瓣儿。躺进浴池只觉浑身舒坦极了,就开始犯懒。

等沐浴结束,一头青丝尽数解开披在身后,我着一件红色里衣,衣襟处微微敞开,襟前兜儿上的一对鸳鸯,栩栩如生,隐约露出傲人的曲线。

走进寝殿,这才发现榻上坐着个人。

夏行深不知何时散了宴席,本是靠在榻上闭眼休息,听见我的动静便睁开了眼,看向我的眼光竟有种令人头皮发麻的侵略感。

「过来。」甫一开口,满屋子都是酒气。

我皱眉,走过去自然地帮他按上太阳穴:「喝了很多吗?头疼不疼?」

我明明记得之前按闻太医明明说喝药期间要少喝酒。

「没喝多,酒席味道重了些。」

「那你要不先去沐浴?对了,你今日喝药没?」

话音还未落,我的手臂就被人猛地一拽,顺着他往后倒的姿势往床上跌去,纤腰突地就被一只胳膊给捞了过去,将我抱了个满怀。

我的鼻尖充斥着他身上好闻的沉木香,听着他的胸膛起起伏伏,呼吸热烈而急促,一时之间我竟不好意思抬头看他。

「王妃这是质疑本王不行?」他的声音从我的头顶响起。

我赶紧摇头:「不是,我只是担心您的身体。」

他没再说话,用实际行动回答了我。

那双握在我腰窝上的手,如同火石一般,开始逐渐在我的全身点火。

我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喉咙猛地一滚动。

也就是这一眼,让所有事情失了控。

屋内的红蜡摇曳,火光映在那紧闭的幔帐上,两道剪影相交,连绵起伏。

半夜,他强势地把我捞了过去,唇轻轻地在我嘴上碰了碰,声音低沉而透着愉悦。

他说:「沈知夏,我爱你。」

我实在是累极,连眼睛都没睁:「不,你只是爱我的身体。」

过了许久,他才轻轻笑了声:「谢谢你的出现,无论当初还是现在。」

只是这时的我,早已沉沉睡去。

翌日,我刚睁开眼睛便听到书页翻动的声音,往旁边看去,那人大约是早醒了,手里的书都已看了一小半。

他俯下身来亲了我一口,轻轻地唤了我一声:「王妃,早。」

过了几年,春日乍暖还寒时,上京添了一位尊贵的小世子。

(正文完)

【番外】男主视角

夏行深又陷入了那个梦境。

九岁那年,他刚中毒,父皇正忙着和母后明争暗斗,便派人将他秘密护送到了江南暂时避祸。

到了江南,他整日躺在床上喝药,话越来越少,久而久之,脾气也阴沉得厉害。

某日放晴,子烨推着他到院子里晒太阳。

正百无聊赖的时候,旁边传来一声动静,他转过头,墙的那边伸出一个小萝卜头。

扎着双环髻,一张小脸圆乎乎,皮肤白,眼睛大大的,笑起来眉眼弯弯,唇红齿白。

「请问,可以帮我捡一下纸鸢吗?」

她指了指夏行深这边院子里挂在树上的纸鸢,奶声奶气的声音,配合着那张可爱的脸,生动又机灵。

夏行深没什么好脸色:「自己捡。」

小萝卜头哼哧哼哧地从那边爬上墙头,结果发现这边院子没有草垛,一时之间卡在墙头,不敢动弹。

夏行深很久没看见外来的人了,一时之间觉得眼前这人也算笨得有趣。

小姑娘的脸色委屈得快要哭出来,脸色皱皱巴巴的,看着眼前好看的哥哥没有动手帮忙的意思,上下唇一瘪,哇就哭了出来。

「哥哥坏,哥哥不帮忙。」

夏行深在宫里没跟公主们打过交道,一下看着小姑娘哭,颇有些不知所措,只好示意让子烨将人拎了下来。

刚安全落地,对方立刻止住了哭声,扑棱着两条小腿跑过来,一下扶住夏行深的轮椅:「哥哥生病了吗?」

夏行深扫了她一眼,想让她离远些。

小姑娘没怕,倒是眨巴着大眼睛又往前凑了一步:「哥哥记得按时喝药,早点好起来哦。」

夏行深扯了扯嘴角,不喜旁人离他那么近,只好僵硬地转头叫子烨。

「帮她把纸鸢拿下来。」

小姑娘又自言自语地嘱咐了会,抱着纸鸢还不肯走。

夏行深烦躁地挥了挥手,嘴里开始赶人:「快回去,别让家里人担心。」

「那好吧,我明天再来陪你晒太阳,哥哥再见。」

夏行深没当回事,皇宫里这种话听得多了,他早就知道,誓言是最不可信的东西。

结果翌日,他正准备将剩下半碗药倒进花盆里时,窗户的另一边突然冒出个小脑袋。

「被我抓住了,哥哥不好好喝药。」

夏行深的手只好收了回来,瞪了后面的子烨一眼

没他允许也敢放人进来了。

子烨摸了摸鼻子,不言不语,领着人进了屋。

小姑娘扎了个烟萝髻,一身风仙粉短衣,蓝缎素梅下裙,手里抱着个不小的盒子,走得还有些跌跌撞撞。

夏行深从窗边转着轮椅到桌子旁,还有些不适应:「你来做什么?」

小姑娘把盒子放到桌上,哼哧哼哧地打开,像献宝似的:「祖母说吃了糖就不怕苦了,我把最喜欢的糖都带来给你,哥哥早点好起来哦。」

子烨不知道何时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俩人,远处还传来阵阵钟声。

咣——

夏行深觉得自己的心莫名被暖了一下。

他抿了抿唇,冷冷的声线稍软了下来:「多谢。」

小姑娘大方地挥挥手:「没事,我那有很多,你吃完我再给你送。」

夏行深自小尝过的美味甜食数不胜数,但他的记忆深处却永远记住了那天的桂花糕。

他边吃边问:「你是哪家丫头。」

小姑娘缓了两秒:「蒋家姑娘,哥哥可以唤我小蒋。」

夏行深倒是知道,这条街的宅子除他的范围便是江南巡抚蒋家的地盘。

他确认一遍:「江南巡抚蒋家?」

对方点了点头,又问:「哥哥叫什么呀?」

「阿深。」

自此之后,蒋家姑娘三天两头开始往隔壁府衙跑,今日拎着好吃的过去,明日抱着兔子灯回来。

夏行深身上的阴沉日渐散了些,偶尔还能露出久违的笑容。

子烨见状,更是尽心竭力地伺候好隔壁来串门的蒋姑娘。

时间长了些,俩人愈加熟悉。

夏行深身上的那股吊儿郎当的少爷气息开始暴露,具体表现为手痒嘴贱,开始有意无意地逗弄小姑娘。

姑娘素日里吃得多,整个人肉乎乎的,也就心宽体胖,夏行深每次把人逗生气,随便哄几句对方又笑呵呵凑过来了。

直到那天,夏行深正在教小姑娘写字,结果等喝完药回房间,就看见小姑娘趴在美人塌上睡着了。

那几日他顽皮心太过,于是拿起桌上的剪子悄悄地剪了一绺小姑娘的头发。

刚剪完,就着姿势弯腰凑过去看小姑娘的脸,不料对方突然醒了过来。

他一慌,吓得直起身,手里的剪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小姑娘刚睁开眼睛便看见他手里还拿着一绺头发,地上的剪刀上还有些碎头发。

她愣了两秒,开始嚎啕大哭。

夏行深软了语气,道着歉:「抱歉,我跟你闹着玩的。」

小姑娘哭得伤心,闭着眼睛谁都不理,只见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掉。

夏行深这才觉得慌张,赶紧扔了头发,凑到她面前:「别哭了,我带你去买糖好不好?」

「不然再给你做个纸鸢?」

「带你去逛灯会可以吗?」

哭着的人充耳不闻。

祖母说女孩子的头发是很宝贵的,但是她宝贵的东西被人剪掉了。

她真的太伤心了。

夏行深左哄又哄都不见成效,脑子里突然像想到什么:「别哭了,不是故意剪你头发的,我错了,原谅哥哥好不好?」

他舌尖抵了一下腮帮,说得认真。

「等你及笄,我就来提亲。」

小姑娘抬起脑袋,打了个哭嗝,眼睛还闪着泪花:「提亲是什么意思?」

「就是,娶你的意思。」

五岁的小蒋姑娘对娶你这两个字的理解,还停留在大哥哥和嫂子的拜堂成亲,她只知道那天的新娘很漂亮,而且席上有好多好吃的,家里人还会给她穿上崭新的新衣服。

这么一想,好像也不是不行。

她歪着脑袋问得认真:「娶我是不是也很宝贵?」

夏行深见人终于不哭了,那顿慌张过去,紧接而来的是姗姗来迟的羞意,他红到发烫的耳根子透露了他的强装镇定。

「自然是宝贵的。」

可惜小蒋姑娘没那么仔细的观察力,她的小脑袋瓜里想着,头发很宝贵,娶我也很宝贵,那应该可以扯平了。

所以,还是原谅阿深哥哥吧。

于是她破涕为笑。

「好呀,等哥哥来提亲。」

那日夏行深亲自送她到家门口,最后还是亲手做了个兔子灯赔礼。

小姑娘拎着粉红色的灯盏,笑意盈盈地挥了挥手。

「哥哥再见。」

「嗯,明天见。」

只是这一别,成了永远。

当夜,皇上病重,夏行深被宫里的人连夜带回,走的过于匆忙,连个口信都忘了留。

等他处理好京城的事情时,派过去江南打探的人也传了消息回来。

蒋家老太太喜欢热闹,那年共有三个表姑娘住在府上,加上蒋府原来的三个小姐,共有六个姑娘。

只是六个姑娘里都没有夏行深要找的人。

三个表姑娘不姓蒋,姓蒋的三个姑娘和描述中长得却不一样。

夏行深看着下属带回来的六张画像,顿觉有些怒火中烧。

他后知后觉,自己这是被一个五岁的丫头片子给骗了。

少年瑞王怎么能允许自己犯下这样的错,他觉得自己愚蠢至极。

他气不过,又让人将那年蒋府上所有人的画像送了过来,连末等丫鬟都没放过,可是全都没有。

也就是说,那姑娘消失了,消失地彻底。

那时,新一轮的皇储争夺正激烈,他身陷囫囵,无法抽身再去一趟江南。

时间长些,他开始不再允许自己把精力花在这件事情上。

他心想,左右不过一个骗子罢了。

时间长了,好像确实就过去了。

可是最近,可能是随着苗疆的毒发作得愈加频繁,他又开始频繁地梦到那段时光。

他内心其实很清楚,不论面上表现得多么风轻云淡,他都不可否认,那是他这么多年以来仅有的能感受到快乐的岁月。

闻太医建议他换一个新的环境治疗,于是他到了灵岩寺。

刚开始几日确实还好,没再继续梦靥。

可那天出门见到了个沈家丫头,对方身上有种说不上来的莫名熟悉感,于是他搭了话。

晚上回来后又开始陷入那个梦境。

小姑娘笑得眉眼弯弯,说:「哥哥再见。」

梦境一转,又变成傍晚的见面,小姑娘甚是不在意道:「被家里赶出来啦。」

他一下惊醒,呼吸有些急促,靠在床榻上冥思,脑子里有个念头突然一闪而过。

夏行深用手指敲敲木梁,子烨闪身进来,他低声吩咐。

「去调查京城沈家,我要沈府所有消息。」

第二日,夏行深没忍住内心的躁动,晚间又出了门。

低下头和小姑娘对视的那一瞬间,他在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

子烨回来得很快,他开口回禀的第一句话便是:「主子,沈小姐当年确实去过江南。」

听到这话,夏行深感觉自己猛地受到一阵强烈冲击,回过头,远远地看了她一眼,很快收回目光。

夏行深脚步加快,他迫切地想知道所有的过去。

年幼的沈知夏的确到过江南。

那年沈知夏五岁,沈言悦刁蛮任性,在沈夫人的撺掇下,沈家便把沈知夏送到了江南的祖母蒋家,只是沈侯爷怕被人参本,此事没有对外声张,对外宣称是沈知夏在家养病,自然也就不允许沈知夏在江南使用真实身份。

夏行深走后,沈侯爷可能是担心被戳穿的风险,还是将人接了回去,蒋家对外也抹去了沈知夏到过蒋府的痕迹。

所以任凭夏行深如何打探,一个大活人,就是那么凭空消失了。

得知所有真相的那一刻,夏行深心里那团多年的怨气,一点点消散。

罢了,还能指望五岁的丫头记得些什么。

子烨随后回禀了沈知夏这些年在沈府的经历,话音结束的时候,夏行深的手早已紧紧地攥到了一起。

他曾经以为,那么精明的小姑娘连他都骗了,穿着及气质间都透露着娇娇养着的世家小姐,她肯定能过得风生水起,起码是过得好的。

可他没想到,世家千金是真,但小姑娘却过得不好,很不好。

若是他当初再多花点时间,再去找找蒋家的亲戚,是不是就会早点找到她。

若是他早点找到她,他的小姑娘是不是就不会受那么多苦了。

夏行深独自想着,望着窗外的月亮,翻来覆去,也没想出个答案。

他的心里涌上阵阵酸意,有点痒有点疼,涩涩的。

说到底,是心疼了。

他不敢贸然去问沈知夏,他不想抓着当年那种懵懂的感情和不懂事的承诺去束缚她,但他又真的和她走近。

还没等他思考出个万全之策,沈知夏的丫鬟找上了门,哭喊着救救她们家小姐。

夏行深什么都来不及想,披了件薄外套便跑了出去。

从树林中直接将人打横抱起,又叫来闻太医治疗。

一阵慌乱过后,夏行深在床边安静地看着沈知夏的睡颜。

他缓缓地伸出右手,在空中比划了下对方的脸廓,恍然间,好像和当初那张圆乎乎的小脸就那么重叠上了。

小姑娘长大了,也瘦了,但必须承认,还是漂亮的不可方物。

夏行深的脑海里像连环画般不断翻页着当初的「小蒋姑娘」,记忆不断往前倒退倒退,然后,定格在初遇那日。

那一瞬,他突然就相信了一眼万年这个词。

只要你眉来又眼去地看我一眼,我就会永远扬起心动的船帆。

后来他站在暗处,听到小姑娘对着母亲伤心哭泣呢喃自语的那一段,他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对她说出所有秘密时,他很确定,就是她了。

很快,他便独自回了京城,直奔御书房。

皇上有些惊讶,问他怎么突然想要配合治疗体内残留的毒素了。

他说:「遇到个小姑娘,想着多护她几年。」

【番外】沈家下场

说起沈家和范家的事情,那还真是近日京城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纷纷。

沈知夏和沈家断绝关系后,沈言悦被关在家里学规矩,沈大人和容氏不断地在外周旋和应酬,沈家也算是恢复了几分元气。

又过了大半年,当初的沈家风头早已过去,京城里开始有其他新鲜事后,沈言悦自然也就被放了出来。

她出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想去找自己的心上人。

一路畅通无阻到范建的房间门口,沈言悦正准备敲门,却先听到了一阵令人不适的声音。

她的手在空中迟疑了两秒,在听到一声女子尖叫之后,她直接推门而入。

床上的两人被吓得不轻,男子慌不择路地拿衣服,女子抱着被子的一角,半边香肩还裸露在空中。

沈言悦呆滞两秒,直接扑过去大喊大叫,狠狠地抓着女子的脸,左右开弓。

范建到底还是个男子,他胡乱裹了件衣服,伸手将两人分开,狠狠地将沈言悦退到了地上。

沈言悦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推我?」

范建也很烦躁,谁知道就这么一次偷吃,居然被这个难缠的大小姐撞破,怀里的表妹哭得梨花带雨,浑身还贴着他微微颤抖,他又想到沈家也大不如前,本来想服软的语气转了个弯。

「这是我表妹许知月,你看看你,注意点形象,别整天像个疯婆子。」

沈言悦学了小半年的规矩全忘了,她指着范建,大声地怒骂。

「我管你什么表妹什么月!都是勾搭别人未婚夫的贱人!我以为这段日子你会想我,所以我刚被放出来就迫不及待来找你!结果呢!范建!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大概是刚刚偷吃到,在自己女人面前,心里作用尤其作祟,范建不想失了面子,说话完全没有经过思考,脱口而出。

「说她是勾搭别人未婚夫的贱人!你不是吗?当初你不也是这样从你姐姐手里抢到我的吗!」

房间里的动静早就闹得其他院子来了人,门口的人群听到这话,彼此对视又整齐地看向了地上的沈言悦。

沈言悦从没觉得自己如此羞耻过,她被自己的未婚夫说是勾搭的贱人!

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已经完全毁掉了!

她擦了擦眼泪,愤恨道:「你等着,范建!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本是个桃色事件,想来不过是两家退婚便算是结束,但沈言悦的疯癫程度还是打破了大家的想象。

翌日一早,沈言悦敲响了衙门门口的大鼓。

她跪在衙门前,大声诉讼着范家世子范建草芥人命的案件。

京城上下,一片哗然,

这一下,便是彻底撕破了沈范两家的表面和谐。

不到半月,范家反手就告了沈家夫人容氏收受贿赂,让沈大人在朝堂上安插自己的娘家人。

而后一个月内,沈家礼尚往来,又投桃报李地送上了范家贪污的证据。

最后,有官员在朝堂堂送上铁证,直指沈范两家皆与盐商勾结哄抬物价,从而赚取大量银钱,天子大怒,当场下了严查彻查的旨意。

这场惊天闹剧,终是以双方一起携手走进牢狱画上了终点。

时隔两年,总算是落下尾声。

夏行深今日要去的便是最后的审判,待亲耳听到主要犯人秋后问斩、其他族人流放之后,甩了甩袖子转身离去,回家前还买了珍品阁的糕点。

沈知夏躺在美人塌上看书:「回来的这么早?」

夏行深将糕点放在桌上,先低头亲了亲她,声音有些低。

「主要犯人秋后问斩,其他族人全部流放。」

沈知夏正欲翻页的手指停住,过了半响,她问:「是你做的吗?」

「我不干凭白陷害人的事。」

「但欺负过你的人,我总不能就那么放过,寻些关键证据总是可以的。」

比如沈言悦那日出门刚好撞上偷吃的范建,比如她怒气冲天回府时便看见桌上有范建杀害百姓的证据,比如两家都与盐商勾结的铁证。

夏行深从来没有自诩过自己是个好人,本想早点动手,但他顾及着沈知夏的名声,说到底还是沈家出来的人,总不能刚断绝关系对方就出了事。

所以他难得花了点耐心等了又等,甚至还让几个官员审判慢一些。

夏行深知道她心里多少有些难受,搂住她的肩膀。

「他们是自己犯了错,盐商勾结本身就是死罪,贪得无厌,身为朝廷命官却弃百姓于不顾,只能说他们罪有应得。」

沈知夏闷闷地嗯了一声。

下一秒,突然被打横抱起,她的双手勾住夏行深的脖子。

夏行深迫切地想让她转移注意力。

「沈知夏,说件事。」

沈知夏被动作轻柔地放到床上,她被迫抬着头:「嗯?怎么?」

「你五岁那年是不是去过江南?」

沈知夏一惊:「你怎么知道?」

「你还记不记得总是去找隔壁院里的一个哥哥?」

沈知夏愣了一瞬:「你,你怎么知道?」

夏行深没了往日的耐心,他一想到他来晚了这么多年,他就自责不已,好像现在对她再好也不够。

沈知夏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丝回忆,她不确定地开口道。

「阿,阿深哥哥。」

「嗯,是我。」

这世间,最浪漫不过,慕然回首,那人在灯火阑珊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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