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腰
福运娇妻:古代青云之路
瑞王这人,生得好看又权势滔天。
他有些嫌弃地说:「王府都给你撑腰了,可别再给人欺负了。」
他又认真而虔诚地说:「所以,沈姑娘,不如将就一下,做我的瑞王妃。」
【1】退婚
我及笄那天,雪下得很大,他说要退婚。
「知夏,我们的亲事本就是父母之言,我爱的是言悦,你若懂事,便同意退婚吧。」
说话的是范府小世子,也是我的娃娃亲对象——范建。
而话里提到的另一位当事人沈言悦,正坐在他的旁边哭得楚楚可怜:「姐姐……我……」
「想退婚是吧。」
看着眼前的人轮番表演了将近两个时辰,我是真有些乏,直接起身打断了对方浮夸的表演,伸手理理裙摆,将脊背挺得笔直,环顾了一圈,徐徐开口:「那便退。」
「你,你,你就这么答应了?」范建不可置信。
同样震惊的还有坐在上首的沈大人、容氏和范家两位长辈,而最不可思议的大概是我那个便宜妹妹,毕竟她的绿茶表演刚发挥到一半。
「范世子,我认为你说得在理,这婚事本就是父母之约,早点取消对谁都好,所以我答应退婚,有问题吗?」我好脾气地解释了一番。
「那自然最好。」范建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将目光投向上座的四位。
范夫人转了转手腕上的玉镯,毫不掩饰语气里的傲慢:「这事也算范家对不住沈小姐,沈小姐可有什么要求,可以提一提,只要不算过分,该补偿的我们范家自会补偿。」
不愧是京中著名的表面功夫一流大师。
我状似思考了一会儿:「范世子本也不是我的良配,这番退婚正中我意,但若是你们心生有愧。」
然后故意停住话头,看到上座的容氏紧张得帕子都快捏成一团了,不禁有些好笑,最后淡淡然地开了口:「那流程走快些吧,最好明早全京城都知道这门亲事没了。」
「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就先退下了。」
出门时看到丫鬟端着的珍盘里还躺着双方订下婚约时交换的信物,我干净利落地伸手推了一把,盘子哐当一声摔到地上。
顷刻间,上好的玉佩通身破裂,磕出残角。
「抱歉,手滑。」
沈范两家是世交,从先皇在位时便是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两大家族沾亲带故不止一星半点。当年我的母亲和范府夫人前后脚怀孕,两家便商量说若是一儿一女,便喜结连理,还特意定制了一对翡翠花鸟佩作为信物。
只是母亲在生我的时候落下严重病根,在我幼时便去世了。
沈大人,也就是我的父亲,在我母亲的丧期没过便迫不及待娶了新的妻子容氏。容氏进门之后,待我极其疏远,顶多是做足了人前功夫,以免留下苛刻嫡女的名声,所以我自小是母亲留下的林嬷嬷带大的。
沈言悦和我从小便是敌人,只要是我喜欢的,她一定会抢。
从小时候的一颗糖,到我院子里的珍贵摆件、我养的宠物,再到上学时期的功课成绩,以至于这个嫡女身份所能拥有的一切。
她都想要。
嬷嬷从小教育我,要想在沈家这个深宅大院活下去,要学会忍,学会让,学会藏。我向来听话,大多时候也懒得计较,便扮演着不争不抢任人欺负的好脾气。
所以,她要的我都让了,连带着父亲的喜爱。
只是我从来没想过,某一日,未婚夫也会被抢。
虽然这个未婚夫一文不值,我也不想要很久了,但我不要是一回事,被人抢走是另外一回事。
思来想去,思来想去,罢了罢了。
反正沈言悦想要的东西最后都会抢到手。
范建这种长得也就勉强还唯母亲马首是瞻的负心汉,谁爱要谁要吧。
我一边往外走一边觉得恶寒,还没等内心的十八场大战结束,又听到远处令人烦躁的一声:「姐姐!」
我回头,沈言悦不顾后面侍女的搀扶,直直地向我跑来。
她挥退我的贴身丫鬟,花园的小径上只剩下我和她面对面站着。
「姐姐,不知今日妹妹为你准备的及笄礼,可还满意?」
沈言悦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像一个偷到糖吃的小孩。
她向来是这样,抢了我的东西,自是要来炫耀一番的。
让我想想,如若是平日,我该怎么回应她?该低头表示难过,还是再带着点怯意,最好是掉几滴眼泪。
抱歉,忍了那么多年,不想奉陪了!
我看着她四平八稳地笑了笑,然后往前迈一小步,微微俯身停在她的耳边,只用我和她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沈言悦,只要我在沈家一天,我便是名正言顺的侯府嫡女。而你,永远只是沈家继室生的二小姐。」
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保证让她听得清清楚楚:「永永远远都只能排在我的后面。」
她气急,扬起手就想动手,被我一把握住手腕,我再稍一用力,她的脸色便逐渐开始发白。
僵持半晌,估摸着她真的吃疼了,我才轻轻甩开她的手腕,自己借力也往后退了一步,倒像是两人冲突了一番。
然后我用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圈,好心地帮她将步摇重新插稳。
「伪君子配你,我觉得甚好。妹妹的这份礼,姐姐笑纳了。」
【2】寺庙
待回到落星院,林嬷嬷倒是先抹了泪:「要是夫人还在,哪里轮得上这些人欺负小姐,明明是正经的沈家嫡女,可是连这夫人生前定下的婚事都被抢了。」
孟秋也愤愤不平:「小姐您就是太任人拿捏了,这退婚说出去,对您的名声不好啊。」
「退便退了,本来我也对范家没什么感情。沈言悦想嫁就嫁。就这样吧,我先休息会。」
和沈府的人打交道实在是累得紧,我懒得动弹,干脆窝在美人榻上眯了过去,我睡觉的时候畏光,所以房间里基本不留烛火,再醒过来时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
「桂月。」孟秋和桂月是林嬷嬷从老家带来的双生姐妹,听说是家族蒙了大难,独留两个双生子。林嬷嬷看着两人手脚麻溜,又跟我年纪相仿,便带在身边,培养成了我的贴身丫鬟。
「小姐,您醒了。」桂月走了进来,动作很轻地点燃了烛火。
我半眯着眼睛醒神,又打了个哈欠:「什么时辰了?」
「回小姐,亥时一刻了。」
我刚安排让小厨房做些金糕卷,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高声尖叫,紧接着又是阵忙前忙后的丫鬟奴才的声音。
桂月在一旁轻声问我:「小姐,要出去看看吗?」
我摇头:「不去。」
结果糕点才吃到一半,院门被敲响,是父亲的小厮:「大小姐,老爷请您过去。」
虽是低着头毕恭毕敬的站姿,但语气里倒是全然不见恭敬之意。
我这才放下糕点,起身挑了套素色襦裙,将头上的钗环全都卸下,只别了一根白玉簪,带着桂月出了门。
本以为还要等几日才会有动静,没想到那母女俩的动作这么快。
我伸手扶了扶发间的白玉簪,这才挺直脊背踏进堂屋。
刚进门便感受到屋里所有人的视线立刻聚齐到了我的身上。屋子里灯火通明,沈言悦倒在容氏怀里低声啜泣,沈大人坐在上首。
我定了定神,先行了礼:「给父亲请安,给夫人请安。」
话音刚落,沈言悦那头突然大声尖叫,嚷嚷着头好痛,哭得梨花带雨。
容氏连忙抱紧了她:「大师,你快帮忙看看啊。」
我这才注意到花瓶旁还站着个生面孔。
一身白色道士长袍,头挽道髻,手里握着把拂尘。
正当我打量他的时候,他突然抬头盯住了我,一边叽里咕噜地念着些让人听不懂的语言,一边一步一步地向着我走过来,直走到我的跟前,停下脚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后,随即转过身,语气中隐有严厉。
「回禀沈大人、沈夫人,二小姐今夜是被不干净的东西附了身才会突然失控,老道刚刚已经在附近设下结界,此刻已经找到了症结。」
「究竟为何?」容氏忙问出声。
道士不答反问:「站着的这位可是沈府大小姐?」
我觉得好笑,随意地点了点头。
「这便是了。两位小姐命格之象极其不合,今日正值是月满之夜,这股不合之气便达到了顶峰,二小姐命格弱一些,所以遭了罪。反观另一位小姐,面色红润,气色极好,未受干扰。若是长此以往,怕是二小姐……」
「那依大师所言,如何破解?」容氏往前倾了倾身,丝毫不掩面上的焦急,确实是关心自己的女儿。
「只须将两人分开即可。大小姐命格强,最好是到寺庙里诚心礼佛,只需要吃斋祈福三个月时间,佛祖庇佑下,与二小姐之间的不合之气便可化解。」
拐来拐去这么半天,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我抬起眼眸向沈言悦看过去,她嘴角勾起的笑意甚至都没有掩饰,还冲着我眨了眨眼,嚣张至极。
「难怪最近悦儿吃也吃不下,一下瘦了好几斤,还总是头疼发热,原来是遭受了这罪。」
容氏演技向来在线,说着说着便流了泪。
「可是大师,知夏是沈家嫡女,送去寺庙太清苦了,沈家做出这种事情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言语间又用手帕抹了抹泪,多好一个当家主母。
「夫人,我当然知道沈大小姐金枝玉叶,可如果有其他法子,那我定会告知的。」道士说得正气凛然。
沈大人一直没出声,闭着眼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沈言悦又适时地呜咽了几声。
容氏连忙拍了拍她的背,再度开口,言语温和,说得倒是情真意切:「知夏啊,要不委屈你一段时间,等你妹妹好了,我们就立刻把你接回来可好?」
整个过程,我都没有出声,就那么站在原地静静地听完他们之间的你一言我一语。
这种把戏,打小不知道上演了多少次,只是这次是想把我送出家门罢了。
我还在思考着,沈大人最是在乎侯府脸面,这事想来该不会一口答应。
结果他很快便做出了决定,略微睁眼,金尊玉贵地开口道:「对外就说沈家大小姐身体不适,自愿到灵岩寺祈福。」
说罢又瞧了我一眼,继续说道:「灵岩寺一般都是皇亲国戚才能去,我会向陛下请示,你且安心在那边住着,三个月之后会接你回来。」
那一刻,我其实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仔细想来,却也意料之中。
沈家嫡女和范家世子的婚约可是京城里尽人皆知,这下不仅突然之间退了婚,还要换成了沈家二小姐嫁过去。
面子、里子,总都是要做一做的。
唯一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牺牲的,便是我这个任人揉搓的沈家嫡女了。
没想到刚和范家取消婚事,我便真成了沈府的弃子。
是我的错,错在高估我的地位,也错在对我的父亲仍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佯装被吓到往后倒退好几步,然后闭着眼重重深呼吸好几口气,脑子里迅速做了决定,面上却是悲痛万分,又委屈无奈。
「好,我可以去。但我有一个要求。」
容氏看着我:「什么要求?」
「我母亲留下的嫁妆,说好及笄便交给我的。」
「知夏,你还小……」
容氏母女觊觎母亲留下的丰厚遗产也不是一两日了,只是话语权自始至终还在沈大人的手里。
我没应,只是抬头看向了坐在上首的沈大人,我的亲生父亲。
【3】嫁妆
屋子里陷入了片刻安静。
「父亲,女儿想单独和您说几句。」
我抬眼看着他,发间的白玉簪刚好在他垂眸看下来的视线中间,我又用手帕拭了拭眼角,蒜汁直冲眼睛,我仰着脸倔强地不肯哭,眼泪要落不落。
容氏还想说什么,被沈大人打断:「我在书房等你。」
说完他便起身往书房走去,我没再管后面的母女俩,低眉顺眼地跟在他的后面。
那根白玉簪是母亲当年专门请江南的手艺大师给我打造的及笄礼。
今晚这场戏,我赌的便是沈大人的元妻之情。
「你想说什么?」
「父亲。」
我叫了他一声,声音里还带着点若有似无的委屈,不过是跟沈言悦浅学了几手,他果然向我看了过来。
我盈盈一跪,行了大礼。
他有些惊讶:「你这是做什么?」
「我知道,父亲这么多年对我有怨。」
我跪在地上,话语间尽是虔诚。
沈大人大概是没想到我会开口这样说,他坐在椅子上,带着审视的目光,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梗着脖子继续开口:「父亲当年与母亲感情深厚,结果母亲因为生了我才落下严重病根,遭了两三年罪便撒手人寰。我从记事起便知道,是我害了母亲。所以打小您不愿意亲近我,幼年还把我送到了祖母家,我都是知道的,我也明白您的苦衷。也正是因为知道您对母亲的怀念,所以我自小也不会主动凑在您的跟前,更是不敢像言悦那样在您面前撒娇嬉戏玩闹,甚至跟您玩笑般地讨讨赏。」
他转过了头,不再望向我,似在出神。
「可是父亲,这么多年,您只觉得自己失去了爱妻,但我也从小失去了母亲啊。」
我的眼泪汹涌而出,打湿了衣裳,落到了地板上。
「如果能重来一次,我也宁愿自己没有来到过这个世上,您可以继续和妻子长相厮守,我也不用日复一日地看着您和她们一家三口亲密无间。
「父亲,我也是您的女儿,我的心也很疼啊。」
我抽泣般地继续说着:「这么多年,您锦衣玉食地抚育我长大,我是感激您的,所以剩下那些女儿对父亲的需要以及陪伴,我都可以压在心里。我是沈家大小姐,自然要有长姐的气度和样子。言悦跟我打打闹闹,偶尔顽皮过了些,我能让的也都让了。」
我又磕了个头,手腕就那么暴露在空气中,纤细的手腕上全是道道红痕,远远一看就是被人狠狠地折磨了一番。
我和沈言悦在花园里单独相遇事情自然逃不过他们的眼线,沈大人不是不知道沈言悦的小动作,只是他刚好偏爱小女儿,不喜欢大女儿,所以在他看来都是些无伤大雅的事情。
而沈言悦向来不会吃亏,我说只要我在沈家她就永远在我后面,她便一定会想办法将我赶出沈家。
容氏更是从小便纵容着沈言悦的娇蛮,再加上也一直视我为眼中钉,只会为她的乖乖女儿铺好道路。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这么多年,我就哭这一次。
「父亲,今日是我一生一次的及笄之礼。婚事要我退,我便退了。寺庙让我去,我也妥协了。
「可是这笔嫁妆,真的是我娘留给我的最后念想了。」
他一直没说话,但眼睛里早已有了些些湿意。
也许是想起了我的母亲,也许是对我心生了愧疚,总之他看向我的眼神里,复杂晦涩又难懂。
我几经抽噎,手帕抹上眼角,又是通红一片,哭得梨花带雨,偏生还倔强地跪着,让人止不住心生怜意。
过了好半晌,我终于听见他沉声开口道:「起来吧,去找李总管,他自会交代你。」
他叹了口气,「本来也是你的东西。」
我哭着感恩道谢,不忘最后走得跌跌撞撞。
关上门的那一刻,我看见沈大人转开了博古架上的暗桩。
我知道,那里有一条密道,密道里全是我母亲生前的画像。
沈大人年轻时也是名动京城的少年将军,不然也不会得到陛下的厚爱,一路顺利做到武侯爷的高位,只是耳根子软,禁不起耳边风,好色还管不住下半身。
容氏以为自己能用手段抓紧他的心,可他不照样在怡红院里还有几个老相好。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若真和我的母亲感情甚笃,便不会在母亲丧期便抬了容氏进门,闻着新人笑,哪里还想得起旧人哭。
晚来的深情比狗都贱,不过是自以为自己有多深情罢了。
不过没关系,嫁妆总算还给我了,也不枉我忍了这么多年。
我轻轻地搓着手腕上的胭脂,又不觉有些好笑,哭这一招还真是好用,难怪沈言悦屡战屡胜。
也罢,父女一场,到此也情分散尽。
只是不知道那母女俩什么心情,料她们自己也未曾想到,这场戏,倒是为我做了嫁衣。
【4】偶遇
灵岩寺在距离京城三四十里的城郊,先皇时期有位被贬的贵妃曾被罚在这里礼佛,便有了不祥之说,又加上位置隐蔽难寻,不宜大规模前往,于是逐渐就没人去了。
林嬷嬷年纪大了,我便把她留在了府内,帮忙打理母亲留下的几家铺子。
这一行,我只带了孟秋和桂月。
容氏特意派了三辆马车同行,表面是护送,实际什么意思,彼此心里门儿清。
接待的住持叫做惠易,对我的态度可谓是算得上糟糕。
孟秋本还想说点什么,被我给拦住。
容氏那点手段,闭着眼睛都能猜到,将我想方设法地送过来,自然没想让我好好过,这寺庙里的人,多半是提前打过招呼的了。
我们三人跟在她的后面逛了大半圈,最后停在一座院落前。
她的态度从傲慢变成了毕恭毕敬:「记住,这座院子不能进。」
我无所谓地点点头。
第一天尚且没被为难。
傍晚吃完饭,孟秋和桂月在收拾屋子,我搬了个躺椅,坐在许愿池旁边吹风看云,闭着眼靠在椅子上一前一后慢悠悠地晃着,好不惬意。
突然想到来之前翻过的相关书籍,听说灵岩寺的许愿池特别灵,往前伸头一看,只见池底堆积着一层又一层的铜币。
这么多人跟佛祖祈愿,大家许下的愿望一个被一个压住,若是佛祖眼神没那么不好,这不就看不见啦。灵岩寺既然这么灵,看来这里的佛祖倒是好眼力,还很耐心,肯定是一个一个地问那些排着队的铜币:「你的愿望是什么呀?」
想到这我控制不住嗤笑一声,越想越觉得好笑,直接咯咯地笑出声,自顾自地乐了好一会儿。
风轻轻地从脸庞拂过,像是羽毛轻轻地挠了挠,酥酥麻麻的。这里虽然条件简陋,但不用看到那些虚假的人,心下反倒是畅快了不少。
于是太过舒服以至于睡着了。
再醒过来时已近日暮时分,我打着哈欠,起身时不知怎的差点被裙摆绊倒,嘴里小声地惊呼,好不容易扶住椅子,这才堪堪稳住脚步。
结果刚侧过身余光就看见鱼塘旁边有个黑乎乎的一团,吓得我彻底尖叫出声。
对方身形都没晃动一下,倒是惊到了旁边树上的鸟儿,扑棱扑棱翅膀走了,还拍掉了片树叶掉到了我的脸上。
我扯开叶子,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原来是个人。
严格来说,是个好看的人。
对视了大概三五秒,对方收回了视线,我先开了口:「公子万安。」
「你是?」对方懒洋洋地丢着鱼食,声音倒是低低沉沉的,有点好听。
「沈知夏。」
「哦。」对方随意地点了点头。
「您是?」我向来有理有节,礼尚往来。
「夏行深。」
「哦哦。」我也点点头。
「沈小姐这是来寺庙礼佛?」
我摇头:「受了罚,被赶出家门啦。」
「京城沈家?沈侯爷?」对方问得直接。
我估摸着是京中退婚的事正闹得沸沸扬扬,毫不在意地「嗯」了一声。
对方像是笑了一声:「沈小姐如此坦诚,不担心我是坏人?」
看他喂鱼喂得一派风光霁月,我好奇地探过脑袋去看鱼塘,漫不经心地回道:「那你是吗?」
他又笑了起来。
不得不说,声音低沉好听,笑得也好看。
剑眉星目、高鼻薄唇的长相,本是有些让人不可接近的高冷,却在一笑之间,那双眼睛带上璀璨之意,像是冰雪融化,带着些顽劣。
我休息够了,便搬起椅子,跟人礼貌道别。
「您继续喂鱼,我先回了。」
回到房间,孟秋和桂月刚好领了晚膳回来。
「怎么了?」孟秋的表情看着简直都快要气炸。
孟秋愤愤不平地盯着桌上的残羹剩饭:「小姐,我们去的时候,那个住持说就只有这些剩菜剩饭,口口声声还怪我们去晚了。可我们明明是按照她说的时间去的,然后我们跟其他小师父打听才知道她故意跟我们说晚了一个小时。她真是太过分了。」
桂月把食盒放在桌上:「小姐,不然别吃了,我那还存了些干粮。」
逛这一天我早就饿了:「没事,一起坐着吃吧。」
桂月连忙拒绝:「小姐不可,我们伺候您就行。」
「现在哪还有什么小姐,没听见今天那个住持说,到了这里就都是来修为的。修为什么意思,一起吃苦啊。你们要是不和我吃,那我可就当你们是怪我没照顾好你们,连带你们来这受苦了。」
俩人总算坐下,孟秋嘴里还在说道:「小姐可不兴这么说,我们乐意一直伺候您。而且您永远都是侯府嫡女,沈家大小姐。」
「快吃吧,明早就要开始度劫了。」
【5】上工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排队领了两个馒头和一碟咸菜。
惠易那个老巫婆,分配完活还没不放人,找了个由头继续训话。
我本想闭眼眯会偷个懒,结果刚好被她抓住,狠狠地挑了会刺,教训我不准带妆出门,不准佩戴首饰,不准这不准那,最后还说了句,真以为自己还是沈家大小姐,不过是逐出家门的落魄千金罢了。
我从来没起那么早,实在太困了,她的话只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甚至没反驳一句,全都垂着头应了。
两个丫鬟却在旁边气红了眼,孟秋气不过回了句嘴,却被当场罚了晚饭。
「咱们现在的境地你们应该也清楚,以后不需要为我出这种头,说几句也少不了几两肉。沈家人没想让我在这里舒舒服服地过,所以我希望你们不要冲动也不要鲁莽,可以在最大的范围内可以保全好自己,不然就算跟她争赢了一时,吃亏的还是咱们。」
「小姐,对不起。」
自老巫婆走了之后,孟秋就一直在哭,我用手帕轻轻地给她擦了擦眼泪,然后把我的那份早餐递给她:「留着晚饭吃。」
「这我不能要,小姐。」
「拿着,我不想再重复。起太早了,我这会直犯恶心。你们多吃点,有力气还能帮我多分担点活。」
「小姐,我会看好孟秋,我俩先去砍柴烧火,再来帮您挑水。」桂月一直都是沉稳的性子,我放心不少。
刚把她俩送走,我就遇到了第一个难题——不会用挑水的扁担。
还好负责发放工具的小师父是个好心人,大概是看我实在可怜,手把手地教了我些技巧。
只是等我从山脚的小溪好不容易挑回来的时候,两桶水还是被我晃晃悠悠浪费得所剩无几了。
我看着院子里的五个水缸,想想这来回一趟大半时辰的路程,有一瞬间真的想冲过去问问惠易,到底收了那娘儿俩多少好处!?我出双倍行不行!?
转念又想到以前容氏收买我院里人的龌龊手段,除了简单的钱财还会拿捏别人的命脉和家人,大概率是光靠钱不太行得通。
我捏紧的拳头松了又松,暂且打不过,还是认命。
从清晨蒙蒙亮到夜色将将黑,我辛勤劳作,却只挑满了三缸水。桂月和孟秋没做过这种粗活,砍柴差点砍到手指,烧火也整得满脸黑漆漆。
于是老巫婆理所当然地扣了我们的晚饭,还罚我们晚上去把佛堂打扫干净。
孟秋和桂月不让我一起去,说她俩手脚麻溜很快弄完回来,想着我的手确实也抬不起来了,去了也是帮倒忙,便没再谦让。
我独自回房洗了澡,想了想还是搬着躺椅去了大树下晾干头发,不过这次我换了个方向,正对着鱼塘。
夜色将深未深,旁边的林子里偶尔传来阵阵树叶哗哗作响,楼角挂着的几个灯笼透着光,路面铺上了一层朦胧。
我顺着那层朦胧无意识地看过去,然后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他从那座神秘院落里走出来,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步伐。
还没等我收回目光,他便已经朝着我的方向走过来了。
本还想见个礼,但我实在是太累,我已经和我的躺椅融合一体,美男和大长腿也不能让我起身。
就在我以为他要过来和我说话时,他又堪堪停住了脚步,坐在鱼塘边,动作自然地开始丢鱼食。
错过了打招呼的最好时机,剩下要做的就是保持沉默。
于是坐着的他懒懒地喂鱼,躺着的我闲适地看他。
举手投足之间,贵气又优雅,宛如翩翩贵公子,喂个鱼都像是欣赏一场风花雪月。
「沈小姐。」他突然叫我的名字。
「嗯?」
「为何一直看我?」
我玩心四起,语气不正经道:「自然是公子好看。」
话音刚落,我便只觉眼前人影晃动,一个闪身他的脸便到了我的跟前。
我躺着,他站着,半弯着腰,离我极近,像是认真地观察物件般,将我的脸打量了一圈。
然后他说:「沈小姐也不遑多让。」
他的睫毛长长的,垂下眼看我的时候,落下一片小小的阴影,我在他的瞳孔里看到了耳朵发红的自己。
正在我想如何回复才能输人不输阵的时候,他起身往后撤了一步,离开时嘴角还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容。
「早点休息。」
说完他便起身往回走,步履坚定,才走到一半不知哪里冒出个人就跟在他的身后,看样子是在低声汇报着些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他进门时遥远地看了我一眼,等我再细看过去时,早已没有了人影。
我晃晃脑袋,可能是太累以至于出现幻觉,又甩甩脑袋,试图将把刚才他近在咫尺的脸甩出脑海中,然后扛着受累的老腰边收椅子边自言自语。
确实要早点休息,明日还得继续上工。
【6】晕倒
第二日,桂月本想与我换任务,她去挑水,我和孟秋去劈柴。
结果被老巫婆厉声拒绝,她指明让我去挑水,并且放下狠话,如果今天再挑不满五缸水,晚上便要去佛堂跪上一夜。
而后扬长而去。
看着俩人又是要哭的样子,我连忙安慰道:「无碍,我只是皮肤白了些,所以看着严重,而且贴着药膏,休息一晚上真的好很多啦。」
昨晚回到房间后,桂月非要检查我身上的伤,结果刚看到我肩膀上的两团瘀青,就心疼得直落泪,不知道去哪倒腾出两片药膏给我贴上了。
「你俩快去劈柴烧火,注意别伤到自己。早点干完来帮我。」
我拿起扁担开始下山挑水。走在路上的时候,我粗略地算了一下,五缸水根本不可能完成,所以晚上跪佛堂是必然的。
得出结论,我深深地叹了口气,命途多舛啊。
结果上天说这还不是最舛。
刚挑着水到半路,顷刻之间,狂风大作,突降暴雨,周围甚至没有遮挡物,一瞬间我便被淋成了落汤鸡。
我迅速倒掉桶里的水,顶着暴雨往寺庙的方向走。
石板路淋过雨之后又湿又滑。一不小心,右脚一个打滑,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地上了。
好像摔到的是骨头,又可能是磕到了膝盖,我也不清楚,只感觉哪哪都是钻心的疼。
缓了又缓,我发现还是无法让自己坐起来。雨越下越大,我只感觉眼前视线越来越模糊。
最后失去意识之前我还想,这天生大小姐的身体果真娇弱。
脑子做好了吃苦的意识,身体却傲娇地说了不。
然后,我便晕了过去。
耳边有尖叫声、换水声还有阵阵啜泣声,此起彼伏,最后安静下来,变成一缕缕沉木香。
这一觉,我感觉自己睡了好久好久,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孟秋和桂月一下扑上来把我围住,哭得一个比一个大声:「小姐,小姐,您总算是醒了。」
我被压得差点喘不过来气:「咳咳,你们俩先放开我。」
然后我在她们俩长达半小时的哭诉中才知道这两天的经历。
她们从山上淋雨回来,找了一圈发现我没在寺庙,便想出来寻我,谁知惠易直接让人关了寺庙大门,不允许她们俩走动,还严令禁止任何人帮忙。
孟秋说起来又被气哭了一遍,惠易当时站在门口掐着腰,轻飘飘地说道,淋点小雨又死不了。
桂月和孟秋四处求人,全都被拒绝,直至看到有人进了那个神秘的院子,于是狠狠心便冲了上去。
「是他救了我?」
桂月点头,泪眼汪汪地说道,「是的小姐,我跟那位贵人说寺庙的人不给出去,但您还在外面,雨又那么大,我和孟秋实在是没办法了。」
「所以是他找到我的吗?」我的心轻轻地一震。
没等到桂月和孟秋的答案,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下一刻,人已经到了跟前。
夏行深站在我的床前,意味深长地打量了我一圈,什么也没说,然后挪了两步,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身后走出个大夫上前来给我把脉。
「小姐高烧已退,身上的伤也都用了药。但是喝的药每日三次不能断,近期内不要劳累,要保持静养。」
「给您添麻烦了。」
「让您的婢女跟着我再去拿些药。」
房间里很快就只剩下两个人,夏行深干脆拖了把椅子坐在我的床边。
「感谢公子。」
他挑眉看过来:「哪家公子?」
「夏……」我抿唇想了会,慢吞吞地说,「谢谢瑞王殿下。」
夏行深一下就笑了,眉目间的那股阴郁散开,眼角微微上扬,睫毛带着点好看的卷翘:「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的。」
醒来这会说了好多话,我的喉咙间觉得有些干涩,只好清了清嗓子,还没等开口却看见他起身,然后给我倒了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