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松开手,与他分开些距离,抬头看着他眼睛:「别追了。」
「为什么?」
「到手了。」
【十三】
杀青那天,导演特意把我拉到一边,跟我语重心长地说了好一番话。
「小姑娘,你有这方面的天赋,也足够认真。这部戏你的部分质量还是足够的,但我个人觉得你还可以再深入打磨打磨。你还年轻,再用心一些,在这行能出头。」
我懵懵懂懂向导演道了谢,抱着怀里的花,腾出一只手向他挥了挥:「那导演过几天见。」
没错,即使戏份杀青,但是自从当了剧组兼职历史顾问,我还有其他事要忙。
剧组原来请的几位教授主要负责前期的礼仪指导和总体的把控,但几位年纪比较大,也不愿意常留在剧组,遇到一些细枝末节还需要专程请教,的确有时候繁杂了些许。邹疏鸿想起原本我帮他改过台词,便因此提出聘请我。
虽然回归老本行让我大呼过瘾,但我始终怀疑这不过是邹疏鸿使坏故意想出来的招,目的就是把我戳在他附近。
「琳琳呀你过来看一下这条裙子好不好看?」张小豆知道我过几天还会再回来,因此也没说什么舍不舍得之类的话,如平常一样,还是与我聊着八卦。
几个月相处下来,我与她熟络起来,说话也放松了些许。
「豆姐你是又有约会啦?」我拿过她手机看了看,照着她的脸比对了一下。
「姐,你怎么突然要穿这样甜美风的?」她撅了噘嘴:「我们公司天天营销我是什么『人间富贵花』,烦也烦透了。」
可是这样一张千娇百媚的脸配上曲线婀娜的身材,怎么看都适合老上海旗袍,而非图片上这条鹅黄色波点蕾丝裙。
「我……我持保留意见,你不然还是试一试再说吧。看着也不贵。」
「是不贵,大概也就三四万多点。小孙呀,帮我买了吧。」
我顿时感觉一口老血差些没喷出来。
手机铃声响起,她皱了皱眉,接起来连招呼都不打:「我都说了,不吃羊蝎子,那东西吃完身上一股味道。啊呀也不要麻辣兔头,不要就是不要……黄焖鸡可以,今晚有空。」
听她打电话,我和小孙憋着笑交换一个眼神。
没想到这个自称钻石豪车见多了的骄傲大明星,偏偏青睐严韬这种旁门左道。
正在这时,有人来敲了敲门,好像是哪个副导演的助理:「穆琳,邹总找你,好像是某个道具有些问题。」
张小豆同情地看了我一眼:「我还以为你至少能先休几天的假呢,怎么连影视基地还没出就来活儿了?」
「生活所迫嘛……」我有些不好意思,没敢多说什么,与她约好改日有空时陪她打游戏。
那位助理敲了敲邹疏鸿的门,里面传来一声听起来几乎没什么感情的「请进」。
走进门,他正低头看着不知哪一部分的剧本,戴了一副细细的无框眼镜,瞬间与平时的气质都不同了些许。
「穆琳是吧,请坐。是这样,有几副凤钗,先前李教授说形制有些问题,我们专门找老工匠重新打了一副,想请你再检查下这次合不合规。」他煞有介事地给我说明后,向助理点头致意,后者离开时不忘关上了门。
我戴了旁边放着的一副白手套,走过去小心翼翼拾起桌面上那对显然造价不菲的金钗,仔细观察着。
「点翠虽然起源在汉代,但是要说兴盛还是要属清朝。其实也不算什么大问题,只不过要说观众熟知,还是欠缺一些,所以容易引起误会。这个贴金,虽然美观度稍次……邹疏鸿你干吗啊。」他低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没事你继续,听着呢。」
虽然这么说着,但他的手却不规矩地揽上我腰间,头低下来埋在我颈间,呼出温热的气息让我没来由得心痒。
「别胡闹,也不看现在在哪儿,有人进来怎么办?」
「说得对。」他侧过头在我脸颊吻一下,然后去锁上了门。
「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这个?」我板起脸朝他挑了挑眉,「再这样我辞职了。」
「不是,这个凤钗确实需要你过目。」他站回到桌旁,眼睛盯着桌上的珠翠首饰,手却还是绕到了我身后,被我不客气地拍开,悻悻地插回西装口袋,「但也想你了。」
「嗯,我也想你。」我敷衍地轻拍拍他脸:「继续说这个。」
「这个贴的金片质感不错,一看就是旧物了,但是我在想如果真用来当拍摄道具,显色如何真的不好说。」
「所以你觉得还是用点翠?」我想了想,点点头:「毕竟也是有依据可考的,李贺有『施红点翠照虞泉』的句子,所以即使到时候网上有争议,反倒有利于提高话题度。」
邹疏鸿若有所思点点头,戴上手套,将凤钗放入一个雕花的木匣内。
我歪头看着他:「这套头饰做工这么好,怎么感觉是真古董呢。」
「聪明,这从我爷爷那儿求来的,正经传家宝。喜欢就以后给你当聘礼。」
「又胡说什么。」我推他一把,「正事说完了?」
「暂时没有别的。」
「那我走了。」我故意瞟他一眼,转过身。果然,他顺势拉过我手腕,我不知怎么转了小半个圈,便被他抵在了后面的书柜上。
「架子上的道具贵着呢。」
「什么都没你贵,闭嘴。」
兴许是因为他的语调里天生那种让人难以质疑的特质,我乖乖噤了声。
可这个自相矛盾的家伙,根本就不是让我闭嘴。
只是他刚刚靠近我的唇瓣,门就被敲响了几声。
「邹总,梦晗姐找您有些事。」
「稍等一下。」
他抬头有些猛,一不小心撞到了柜顶。我赶忙伸手帮他把衣领整理好,却发现自己此时的处境才是尤为尴尬,恰好瞟到宽大的书桌,便想都不想直接钻到了桌子底下。
邹疏鸿蹲下,悄声问:「你藏这儿做什么?」
「难不成还要被人看到?!还不滚去开门!」他也自己理理衣服,过去开了门。
「邹总,上次我说的那个地方,您这几天有空吗?」
这声音我熟悉得很,演女二的吴梦晗。虽然没什么对手戏,但常听张小豆说起。
她们两人的路线和人设有相近之处,因而常常在资源上有竞争。不知是否为此,张小豆特别反感她,连提起她时都向来只说「那个女的」。
虽然是个粗线条,可一听她这句话,我仿佛本能一般自动启动了什么预警机制,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我知道您事情多,那就不说最近了,下周末,可以吗?」
「不是有没有空的问题。吴小姐,你是当红女星,被人拍到和邹明崇儿子独处,会被怎么解读?」
对方或许没想到他会这样不留情面,一时哑口无言。
「吴小姐,自重。」我听到门开的声音,吴梦晗好像走了出去。
门关上后,我才从桌子下出来。
邹疏鸿赶忙过来,用手垫在桌子边防止我头碰到。
站直身子后,我叹了口气,坐在他的扶手椅上。
「怎么了?」我摇了摇头,没有答话。
先前冲动答应他,是因为自己喜欢他不假,他为人正直可靠也是真。
可我如今说白了就是一个刚毕业的学生,与他这样一个家财万贯,衔玉而生的公子哥,在身份上本就不对等。这样的感情,究竟有多少未来可言?
加之他又大半个人在娱乐圈,面对这样多的诱惑,如何能保证他始终如一……
「没事吧?」他弯下腰来看我,我低下头,轻轻把他推开。
看着他关切的眼神,我却皱了皱眉。
要不然……我还是跟他分手吧。
【十四】
「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
我坐在邹疏鸿副驾上,看向右侧的风景,不知为什么总有些心烦。
「自从上个星期你从办公室走后,就一直有点心神不定。」
「嗯,在考虑一个问题。」我转过头看着他的侧脸。
清俊疏朗、眉目如画是没错,可是如今我和他都不是什么在校学生,谈恋爱如果只考虑「喜不喜欢」,未免也太不成熟。
「邹疏鸿,你说咱们俩合适吗?」他不在意地笑笑,伸手捏了捏我脸颊:「怎么就不合适了,年龄、性格、爱好、三观,有哪一点你觉得有问题?」
「不是这个——」我正要说下去,他正巧来了电话,他摸摸我头示意我稍候,让我帮他戴上了耳机。
「要吃黄焖鸡就去,反正你毁约又不止一两次,早习惯了。」
「不是我说,你追一个明星,天天就去这些地方?」
「行吧,你随意,挂了。」挂掉电话,他给我一个抱歉的眼神:「严韬这小子,这次像是动真格了。」
「什么意思?」
「从中学就招女生喜欢,出国愈发没人管。只不过这回倒是真用心了。」
「那你呢?」
「怎么,吃醋了?」我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他看我似乎心情不好,也没有立刻跟我说话,过了一阵子,才仿佛想起什么重要问题:「你跟宋宜说过了吧。」
「怎么能说?宜姐不得扒了我的皮。」
他又带我来了先前这家贵得要命的隐兰居。
只不过,先前没什么负担,我尽可以由着性子胡闹,这回却是真正有了情侣关系,反而让我有些无所适从。
「邹先生、邹太太,这边请。」有钱人的餐厅果然服务到位,仅仅来了一次,对方就已经记住了我。
「那个……不是邹太太。」听到这样的称呼,我只觉有些不好意思。
「暂时不是。」也许是因今天拍摄尤为顺利,邹疏鸿心情很好,还抽空去看了后期的一部分效果。听我这样纠正,也只是含笑向领班姑娘解释,令对方似乎略微失神。
在经过一桌二人时,我不小心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人家就喜欢那个限量款嘛,上次的那个才十几万,背都背不出去的呀。」我偏过头看,见是个与我差不多年纪的年轻女孩子,穿着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紧身小礼服,贴在一旁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身上。
「陈总上次给璐璐买的那个,有四五十万的定制款,她跟我炫耀好一阵子……」
走出几步,身后人的交谈声已经听不清。我回过头,见那个男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在女孩臀部一拍,她立刻躺在他肩头「咯咯」笑起来。
「邹疏鸿。」我拉住他衣袖,他站住脚步。
「我突然有些不舒服,能先送我回家吗?」
虽然诧异,但他仍是尊重了我这有些许任性的要求。我们领班小姐致了歉,出门坐上了车。
天色有些暗了。
与先前不同,这回我总觉得好像特别没有安全感,脑海中一遍遍回想着刚才的画面,甚至脑补出些其他的东西,令人难以接受,却又仿佛无比真实。
权色交易、钱色交易,这样的事真切发生在眼前时,自己根本无法做到像看电视一般冷静。
更何况,正在做这样的事的人,可能是自己。
车停在我家楼下,我仍然沉浸在刚才的想法中。邹疏鸿替我打开车门,俯下身,帮我撩开遮挡住眼睛的碎发。
「好些没有?」眼角一滴泪划过,我解开安全带,下了车,轻轻靠在邹疏鸿胸膛上,双手环住他的腰。
「邹疏鸿,不然就……分手吧。」
「至少你先让我冷静冷静。」
「行吗?」
【十五】
距离我和邹疏鸿「分手」已经一月有余。
之所以加引号,是因为我们的所谓『恋情』本就只持续了短短三周,还包括了他因故不在剧组的八九天。
而分手后我们的相处模式,只能说比在一起前变本加厉。
从剧组其他人的角度来看,则是制作人/编剧与某位演员拍戏过程中几个月都是零交集,在对方突然被聘请为历史顾问后,两人就水火不容,见面就掐,还经常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邹先生,这里的设置明显不符合史实。」
「穆小姐,请问史实尊重剧情了吗?你所谓的史实连可靠的史料都拿不出来,就一味指责剧情有误,请问你说的史实有没有考虑下自身的逻辑是否有问题?」
「邹先生,史实之所以称为史实,就是在于其充分综合了多方位的实证资料,尤其是现实因素。既然史实和剧情差距过大,那就说明它们之前强加的关系根本就不合适,只能说,剧情太过于天马行空,史实配不上。」
又一次不欢而散后,我来到一个搁置许久的空房间,拨通了电话:「宜姐,你带过那么多艺人,应该有经验吧……如果我很想火,该怎么办?」
电话另一端的宋宜有些跟不上我的话:「什么意思?你不是一直吊儿郎当无所谓吗,怎么了又?」
面对前辈的盘问,我一时语塞,她却很快发觉了异常:「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在这样的形势下,我只得半真半假地说了整件事,只是把「邹疏鸿」换成了「一个男明星」。
「你这孩子,做事老是这么欠考虑。风风火火莫名其妙就跟大牌谈起了恋爱,难怪事后要后悔呢。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现在几斤几两,真是,还不早点告诉我。」
她恨铁不成钢地数落了我足足有半个小时。可不知怎么,听她这样喋喋不休,我反倒稍稍安了些心。
「哪里是你想火就能火的?要天赋,要能力,要机遇。资源就这么点儿,你拿什么跟人家去抢?」最后,她无可奈何地说:「这几天我有事不在,下周一坐飞机回去,到时候再出具体的方案。至少这件事也让你这孩子长了点志气,也不算亏。没事也多跟别人请教请教。」
放下电话,我走出房间,正好看到在不远处与人交谈的邹疏鸿的背影。
既然严韬和张小豆在一起就可以是顺理成章,那如果有一天我也能到那个高度,是不是就不用怕了?
眼下暂时没什么工作。我忽想到了前不久张小豆在微博互动要发照片时让我帮她选图,以及她直播时给观众介绍我。
然后我点开了手机应用商店,下载了微博。
注册时,显示「穆琳」已经被占用,建议加后缀。
我想了想,尝试着输入「穆琳&sh」。出乎意料的是,通过了。
穆琳 and 疏鸿。
注册好后,我还是没忍住,在搜索栏里输入「穆琳」。
没想到,除了先前的论文,又有了几条说我敬业的通稿。
点开视频,其中之一是我往池塘里跳和上岸后面色苍白,却连连问「刚才那条怎么样」的花絮。
看到自己那副狼狈样子,我皱着眉挡住屏幕,赶忙关掉了视频,往下翻了翻评论。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竟然有人在夸我。
「小姐姐好美」
「难得有能好好演戏的年轻演员了」
「竟然和知晏 gg 莫名有 cp 感」
「爱了爱了」
虽然仍然有其他声音,但至少这次还是有人在为我说话了。
我收起手机,准备去洗把脸。
「穆琳!」应声转过身,见是吴梦晗,我有些纳闷,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找我能有什么事。
「穆琳,就是在叫你呢。你今晚没什么事吧?」
我摇摇头。
「太好了。你在剧组这么长时间,咱们都没怎么好好聊过天,今天晚上一起吃个饭怎么样?晚一些我把地址发给你,记得穿得漂亮点儿啊。」
即使听起来只是个提议,她却根本没给我留下反对的空当,连珠炮一般扫射了一通,便扭着腰肢离开了。
怪不得张小豆不喜欢她,我也不喜欢。
尤其她先前还跟邹疏鸿那样说话……
察觉到自己的醋意,我一阵不爽,狠狠瞪了邹疏鸿背影一眼。
他仿佛感觉到什么一般,转过身来。我赶忙飞也似的逃跑了。
「去啊,怎么不去?认识她这么多年,还真没听她什么时候单独跟女人吃过饭呢。琳琳,专挑着贵的点,使劲宰她一顿。至于她说的话,别听,影响食欲。」张小豆一边补妆一边说道,然后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哦,除非你想减肥。」
她对着小镜子抿了抿口红,噘嘴看了看效果,然后把镜子「啪」一收,丢进包里。
「对了,琳琳,我怎么总感觉邹疏鸿对你有意思呢。」
「没有吧。」我一阵心虚,眼神不住乱飘,好在张小豆低头看手机,因而并未发觉。
「反正不管怎么样吧,还是小心点为上。你别怪姐姐说话直,你现在名气地位影响力啥啥都不够,别一不小心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说得对。」我起身准备出门,经过她时在她脸上「吧唧」一口,「你怎么这么好」。
「这死孩子我刚化好妆。」她虽然这么说着,却笑得灿烂,「去吧去吧,有事直接给我打电话。」
到了吴梦晗说的地点,我才松了口气。幸亏这回穿得体面,不然真被拦在门口得有多尴尬。
「那个……你好,我到了。」
微信刚发出去,门口就传来一阵笑声,我不由一哆嗦。
好一个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熙凤都没你会造势。
一看见我,她就上来亲切地挽着我胳膊:「穆琳呀,你这妆化得可是欠些火候呀,一看就是新手,有空多上网看看那些视频……」
被她这样拉着,七拐八绕竟然绕到什么包间门口。
「什么意思?不是只有你和我吗?」这时我才意识到,我和张小豆都会错了意。本以为不过是俩女的唠唠嗑,没想到却唠到了酒局上。
「我刚毕业,不太会这种商业应酬,你还是找别人吧。」我抽回手,转身就走。
「这儿可不少难得的好机会的,你确定哦?」
听到这句话,我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她很快跟上来,又挽住我胳膊,「你可以就喝果汁嘛,嘴甜一些而已,大家都是熟人,不用担心什么啦。」
「资源就会这样被你送人的哦。」
她让我坐在一个陌生人身边。刚一落座,对方注意到我,便轻抚了抚吴梦晗的背,两人不知低声说了些什么。
他给我倒了杯酒,冲我和善地笑笑:「小姑娘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吧?」
「那个,我酒精过敏,不能喝酒。」
我撒了个小谎。因为早在大学时和室友谈起,如果以后遇到这样的商业酒场该如何应对,我们聊了许久后就得出这样的结论。
谁知对方听后笑出了声:「要不然怎么说你一看就没经验呢。这样的借口,早就被用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放心,不强迫你,等会儿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叔叔给你担着。」
我只得应付着笑笑,想去掏手机,却才想起刚才吴梦晗根本就没有还给我。
本想趁没人注意时偷偷溜走,没想到餐桌对面一个似乎有些眼熟的人手执酒杯站起身来,指着我说:「这小女孩是不新来的啊?迟到了不得表演个节目啊?」
在场人的目光瞬间聚集到了我身上,还有人说道:「这女孩儿我认识,王导新戏,那个宏娱投资的什么剧里边有她。还是个才女,发表过论文的。」
「哟这么厉害?那要不是科班出身的,唱个歌总还是会的吧?」
「哎真是,她是宏娱的,你们越腾前段时间不还准备跟他们合作筹拍什么电影,女主还没定吧?」
正在众人七嘴八舌之时,吴梦晗走前来拉着我的手:「妹妹,亮个相呗?难得的机会,你要什么伴奏?」
好在小时候,爸妈离婚前,我那酷爱艺术的爹的确让我上过一段时间的声乐课,因而这次「表演」算不得丢人。
只不过,即使歌唱得不拉垮,我也已经觉得再无颜面。
终于,趁着他们的注意力被什么别的东西吸引过去,我赶快找了身边一个人借来了手机,拨通了宋宜的电话。
宋宜也许正在忙,一时没有接通,我着急得出了汗,赶忙又打过去。
「邹董可算来了,疏鸿可是难得露个面呐。正好今天有个你们公司的新人小姑娘——」
什么?
我猛地转过身,恰好与刚刚走进门的邹疏鸿对视。
正在这时,宋宜的手机也接通了:「喂?李导吗?」
周围的喧嚣仿佛一下子远了许多,我耳旁只能听到电话里宋宜的声音,眼前的人仿佛也在瞬间消失,只有邹疏鸿的神色晦暗不明。
「喂?听得到吗?」
【十六】
一向长于打交道的他一反常态,直接无视掉周围人的招呼,径直朝我走来,拉起我手腕便往门外走。
经过他父亲时,他一只手搭在对方肩上,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他父亲点了点头,继而深深看了我一眼。
虽然手腕被握得生疼,可说实话,终于从那里出来,让我只觉解脱。
邹疏鸿显然生了气。一言不发把我拽到了个空房间,从内锁上了门。
「解释。」我羞愧到了顶点,抬起眼睛看着他,紧张地咬了咬嘴唇。
他眼眶有些微微发红,眉峰紧蹙,额头的青筋跳了跳,似乎在极力忍耐,但又仿佛随时都可能发作。
「疏鸿……我不是故意的,你能相信我吗?」
真的,我原本没想这样。可不知怎的,一开口就流了泪。
「我信。」
他伸出手,好像试探一般轻轻拢着我。
我却犹如找到救命稻草一般,扑进他怀里再不肯撒手,眼泪全抹到了他的高级西装上。
邹疏鸿好像无奈地轻叹一口,一面抱着我,一面缓缓摸着我的头发,然后在我额头落下一吻。
我抬起头,揽着他脖子,踮起脚尖同时按着他后脑勺,迫使他俯身来吻我,谁料他却反而侧脸躲过。
「我不能这样乘人之危。」他低声说。
「我真的怕。」看着他的眼睛,我鼻子又一酸。
「我知道。」
他拉过一旁的椅子,让我坐下,然后蹲在一旁,一只手环在我身后的椅背上。
听我讲完整件事情的经过,他找了找身上,没有发现什么纸巾,就用衣袖给我擦了擦泪。
「疏鸿,我真的不适合做这些。就不能只做好本职工作吗?我就只是个看书搞研究的,要让我演戏就好好演戏也行,其他真的……」
「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
「找你做什么?如果因为我们俩的关系,你才特意给我别人没有的资源,那我们这样,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我们终究不是对等的。可能现在行得通,可未来,如果我们吵架,你会不会说我的一切都是你给的?」好在邹疏鸿的反应让我放心了不少。
他没有马上给出否定回答,而是的确认真思索了一阵子。
作为一个年纪轻轻就入了商场的精英子弟,他与常常脑子一热就下决定的我自然不同。做事永远会经过深思熟虑,我有时甚至觉得,用老谋深算形容他都不为过。
思考良久后,他温声说道:「今晚我想你也累了,要不然我先送你回去,你的问题我明早给你一个合适的答复。」
此时的我对这位不久前还耳鬓厮磨的前男友自然是感激涕零。
因此,当发觉他开车的方向显然是他家时,我也对他「捎带取个东西」的说法并未起疑。
只有在等他磨磨蹭蹭许久,仍然「没找到那个文件」时,我才意识到不对劲。
此刻的我已经回复了精神,坐在他家沙发上,端着那杯无咖啡因茶足等了有一个小时。
「邹疏鸿你找什么东西找这么老半天?」他面带歉意地说:「还是没找到。这儿离市区远,要不然你先住一晚上,明天我再送你回去?」
可记忆里的他总共有几次用这样委曲求全般的语气说过话?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我抓起沙发上一个靠垫朝他扔过去:「亏我刚才还感觉你真够男人!」
他轻松接住那个靠垫,微笑了笑:「你怎么用了这么久才反应过来?劳累我一直装着。」
「混蛋!」
「你说得都对。」他放下靠垫,坐到我身边。
不等我再说什么,他便一翻身,把我压在了沙发上。
「我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你这么个智障玩意儿?」
邹疏鸿看着我的眼睛,伸手松了松衬衫领口,然后伸手抬起我下巴。
我心跳得很快,不由自主想起那个暴雨的晚上。
我挑衅道:「大哥,你要正经想当我先生,就麻烦说些人话。」
他凝视着我,低下头,嗓音带着些别样的诱惑力:「说你想我了」。
「你想我了。」
「说对了。」
紧接着,便是触碰与缠绵。
「穆琳,我喜欢你。」他在我耳边一遍遍低语着。
古人云:「小别胜新婚」,我如今似是懂得一二了。
【十七】
「琳琳,演戏和科研,你更喜欢哪个?」这天晚上,我躺在熟悉的邹疏鸿房间,他将自己的一部分东西拿到客房,然后坐在床边陪我说话。
「科研。」我回答速度之快,令自己也有些意外,想了想,又补充道:「演戏倒是也挺有意思的。」
「但你不想搅入娱乐圈的这些关系,是吗?」
我摇摇头,坐起身来,把枕头靠在身后和他面对面聊天。
「疏鸿,我还没跟你说过我爸妈吧。」
他替我整了整有些翻进去的睡衣领口:「你要是不想说,不必勉强。」
看着他这样悉心照顾我时柔和的眉眼,我一阵动容,咬了咬下嘴唇,鼓起了勇气。
「他们俩不是托人介绍的,是自由恋爱。
年轻时,我妈特别崇拜我爸的那种诗人一样的艺术气质。据她说,他是个特别浪漫的人,细心,也会照顾人。再加上长相标致,特别吸引女生喜欢。
我妈一直特别崇拜他,而且一直持续到婚后前几年,刚开始也过得特别幸福。虽然生活比较清贫,但是她总觉得看着我爸拍的那些花朵、风景、人物,那些柴米油盐就根本不值一提了。
原本,我妈是家庭比较好的那个,所以即使收入不多,也常有家里接济,但我爸不愿意这样。
他原本其实更喜欢拍的都是风景,但后来为了有更多收入,逐渐开始频繁地接人像摄影,甚至是拍一些大尺度的大片,我妈接受不了,他们两个人就越来越多争吵。
事实证明,我爸特别有商业头脑。早在那个时候,他就会了包装、炒作,名声越来越大,家里也富裕了不少。可是商业应酬很多,让我妈越来越反感。她后来说,觉得我爸爸变成了一个商人,而不是当初的那个艺术家。
再后来,他们就离婚了。我妈带着我,虽然不是什么净身出户,但也没要我爸主动提出的那些所谓的补偿。」
说到这里,我已经轻微哽咽,看了邹疏鸿一眼,索性往床里侧挪了挪,拍拍身边的位置。他坐上来拢着我,我枕在他肩上。
「疏鸿,的确有很多人会在现实面前妥协,放弃了理想这种听起来似乎虚无缥缈的东西。但也有人,就像我妈这样,对他们来说,精神层面的变质远比生活的拮据更让人难以忍受。」
他轻叹一口,慢慢地、轻轻地拍着我,也许不知该说什么话,便只好用这种方式安慰我。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是随了他们哪一方,就只好跟着直觉走。」
「所以你不愿意有那样仿佛成为我附庸一样的感觉?」我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但是我以为自己能接受走捷径,以求跟你有相同的高度,却发现我也做不到。」
沉默了片刻后,我向他怀里缩了缩:「疏鸿,我是不是特别任性?」
他闭上眼,吻了吻我额头:「不是。」
虽然得到了否认的回答,我却还是觉得有些不踏实,直到他说——
「我原先一直觉得你情商不高,用了五年时间才发觉我喜欢你。现在才知道,原来我自己也不是什么高明的人。」
「啊你喜欢我那么久啊?」
「也没有,也就大概两三年。」
说完,他轻笑着捏了捏我脸:「别打岔。」
「哦那你继续。」
「我也用了这么久,才知道你吸引我的是什么,也直到现在,才发觉我对你,已经不只是喜欢。」若说前半句只是让脸红心跳,而听到后半句,我直接睁大双眼望着他:「啊你说说说什么?」
他双手搭着我肩膀,使我正面对着他,目光闪烁,又坚定如炬:「穆琳,我爱你。」
话音刚落,我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用力推了他一把:「邹疏鸿你想干嘛啊这么突然!」
方才这样深情地告白,他自然不敢恼我,摸了摸下巴,眼神向别处瞟去。
我扳过他的脸,朝他凶道:「几个意思你?刚刚在一起不到一个月,现在分手了还没正经复合呢你给我整这么一出?什么居心啊你?!」
「看把你急的。」他握着我手让我先放开他,「我又没说让你这就说回来。」
「就是!你给我逼急了我跟你说我——」
实在口不择言的我连带着看他那张俊脸都不爽得很,羞红了脸推他出去,然后迅速关了门。
「那个……」
「睡你的觉去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我剃须刀没拿。」
「那就不剃了你有胡子也一样帅!」
安静了片刻后,他问:「真的?」
「还不快滚!」
待终于没了声音后,我靠着门,捂上眼睛。
这家伙,怎么处处都要先我一步?第一次谈恋爱,也就接了个吻,怎么就,怎么就这种话都说得出来了?
心「砰砰砰」一直跳,久久不能平静。我便干脆靠着门坐下,希望冰凉的地面能让我平静些许。
但是我忘记了邹疏鸿他丫的偏偏还铺着地毯,坐上去竟然莫名舒服。
回想起相处的点滴细节,他的确是个值得信任的家伙。正如他先前所说,性格、爱好、三观,以及除此之外的追求理想等等,我们确实,是契合得很。
当初是因为什么讨厌他来着?好像有些想不起来了。
关灯上床后,我才忽然记起,明天是和导师说好去实地考察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