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算没救。」
「那个……谢谢啊。」
也许这句道谢来得的确有些突然,邹疏鸿听后竟愣了几秒,随即又换上他惯有的那副样子:「还等着拿你捞钱呢,还没出头就糊了算什么事。」
若是往常,听他这样说,兴许我早就恨不得直接给他一拳。可如今不知为什么,我竟觉得这死傲娇的样子有了些许可爱。
魔怔了魔怔了,穆琳你要冷静。
上完表演课后,我打开微信,发现刚刚收到邹疏鸿五百块的转账。
「???」
「挑出台词错误的奖励。」
「谢谢老板」
关掉手机后,我喜滋滋地买了颗茶叶蛋:「阿姨,要两块的那种。」
「平时都一块二,今天有什么好事哦。」
「嗯,老板良心发现了。」
【九】
经过漫长的前期准备、礼仪培训等,《长安风物图》终于开机了。
拍摄是按照倒序进行。因此从一开始,我就要拍安芷在灰心绝望中看破炎凉、遁入空门的部分。
为此,我还特意先去寺庙里借住了多半个月。每天晨钟暮鼓、吃斋念佛,几个星期下来还清减了不少,宋宜欣慰得甚至去捐了五百香火钱。
摄制十几天下来,一切都十分顺利。「卡!」
「再重来一条。安芷不错,表现她心虚这里很到位,但是情绪上还要再外放一些,毕竟你想你是在蓄意勾引这个人来……」
好在前期做够了功课,我的部分拍下来甚至得到导演不少肯定。一次得到他夸奖时,旁边的宋宜甚至眼睛里闪着些泪光,看得我不免内疚——好端端一个一流经纪人,怎么就被摧残得标准降低了这么多。
在拍戏之余,罗知晏也常来找我聊天。由于我们在剧中饰演恋人,增进感情才能使呈现更加自然,所以并不会招致非议。而之前的狗仔消息,却是好在双方的公关做得都还不错,因而也不算掀起什么大的波澜,反倒多少宣传了一下新剧。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我还偶然结识了演女一号的明星姐姐。
这位美女姐姐虽然有着「张小豆」这样多少带有些中二气息的名字,走的路线却是不折不扣的御姐风。
在见第一面时,她便是红唇大波浪,美得靓丽而充满攻击性,令周围一切都仿佛顷刻间黯然失色。
谁料,当周围人都不在,恰巧只剩下我和她在化妆间时,她却主动向一旁不敢说话的我开了口:「这位妹妹,你打王者吗?」
简而言之,第一次作为「正儿八经的演员」在片场的经历,还算有趣。
至于邹疏鸿?近来拍戏太忙,我已经许久没跟他说过话了。而作为制片的他更是多得是事务要处理、程序要过问,时不时还要亲自下场看看服化道。
据我观察,若非是碍着他主要投资人的面子,导演起先都为他多管闲事有些不乐意。好在他会做人,把对方哄得舒舒服服,后来甚至还常夸后生可畏。
剧组的生活从来不平淡,而真正的大瓜,要从邹疏鸿那位发小来找他说起。
「琳琳呀,今晚我过生日你要不要一起来?」这天早晨化妆时,小豆姐问道,「别担心,只有我助理和经纪人。」
由于是多年来第一次受邀参加生日,我兴奋满满地答应下来,同时估量着以自己的财力买怎样的礼物才能不算掉价。
而这天剧组的工作人员也十分贴心地为她准备了特大的生日蛋糕,办了个小型的惊喜派对。张小豆在面对众人的祝福与那个高达三层的奶油蛋糕时激动得热泪盈眶,而回到化妆间后又悄悄问我知不知道那种奶油有多少卡路里。
而巧的是,严韬这天正好来找邹疏鸿谈不知什么事,一眼就看到了被人群簇拥着的张小豆。
就这样,花花公子二世祖,对这位红遍大江南北的人间富贵花,一见倾心。
「他们这样的我见多了。」休息室里,张小豆喝了口不加糖的柠檬水,看了眼手机后丢到一边:「靠着父母的资源和钱,小有些成果就当自己是人上人,一路顺风顺水下来,有点成就就拽得二五八万似的。以为老娘看得上他们?我六岁就在横店开始演戏了,再过几年光荣退休找个小奶狗不比伺候这样的爷香?」
正在这时,她助理小孙捧了一大束玫瑰走进来,张小豆瞟刚刚瞟见就翻了个白眼:「这还是个没创意的。」
接着向小孙吩咐道:「麻烦去帮我退回去,捎带感谢他的一片心意。哦,对了,订个你们俩都喜欢的蛋糕。」
然后又倾身过来拍了拍我手臂:「琳琳,咱还是就吃沙拉吧。」
「可是姐,杰哥说严总是您下部电影的重要投资方,希望今天能多少给面子吃个饭。」
那天晚上,张小豆不情不愿地赴了这个约,而我也带着满脑子的问号回家继续吃着菜叶子。
当然,事后我才知道,严韬带着一身奢侈品的张小豆去吃了东北烧烤。
只不过,张小豆的谆谆教诲却深深印在了我脑海中。加之已经一月有余没有与邹疏鸿联系,先前那个「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怪梦也再也没有出现,我以为,那一瞬间的粉红泡泡只是如流星般闪过一瞬。
可我却忘记了,邹疏鸿这个狗东西,他怎么会让我过安生日子?
【十】
「你的猫自己养着,给我干嘛?」
电话对面的邹疏鸿声音懒洋洋的,仿佛是刚刚睡醒一般:「都说了,我出差一趟。正好我姐也不在,总不能饿着吧。」
「你家大业大的还没几个能帮你养猫的阿姨之类了?再不济你找你那些开跑车的朋友,谁地方不比我宽敞?」
「你不喜欢猫?」
「……喜欢。」
原本对于这个脑残的无理要求我可以有一万种理由拒绝,却不想被区区一句反问就说得没了气势。我再想质疑他,却更是被他一句话说得没了意见。
「我家猫长得漂亮,事情少脾气好,让你玩几天你应该觉得三生有幸。」说完,他故意叹了口气:「算了,这么说还是别给你了。」
「送来,现在。」
挂断电话后,我皱了皱眉——怎么有种上当的感觉?
邹疏鸿的速度让我怀疑他是不是闯了红灯。没过多久,他就出现在了我家楼下,提着一个巨大的宠物包,给我打了电话:「你是哪一户?」
「你站那儿别动就行,我下楼去取。」
「林林的包很重,你拿不动。而且还有其他东西,光猫砂就有二十斤。」
……林林?怎么总觉得这个名字透着一股子诡异?
二十分钟后,邹疏鸿站在了我家客厅,面对着满地的狼藉一个个给我指:这个是它的窝,晚上如果它不想睡床就会自己回窝里;这是它梳子,这是它的猫薄荷……
「大哥,怎么你家猫也跟你似的闲事这么多?」
「它已经很省事了……还有谁是你大哥。」
把包放在房间里已经许久,他才将其开了个口,说是为了让它「能适应环境」。
那个小口被拱了拱,探出一只脑袋来,接着,那只简直好看到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的布偶猫就钻了出来,还冲着邹疏鸿软绵绵地「喵」了一声。
看着眼前一只雪白的猫把邹疏鸿蹭了一身毛,后者不仅不介意还耐心地给它梳毛的样子,我感觉仿佛穿越到了什么平行世界。
也不是没可能啊。于是我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帅哥你谁?」
邹疏鸿十分嫌弃地朝我蹙着眉:「你又抽什么风。」
果然,还是那只狗。
「你刚才说给它起的什么名字?」
「木林林。」完全无视掉我诧异神色的邹疏鸿说得十分理直气壮:「它五行缺木。」
到底是有什么病才会给宠物还要算命的。我捏了捏太阳穴,暗想自己能受得了这个脑残真的是上天保佑。
「抱一下。」
「啊?」邹疏鸿一副懒得与我废话的样子:「我说你抱它一下,算培养感情。」
我小心翼翼地从他怀里接过猫。他在往我怀中放时也仿佛是抱着什么珍贵的瓷器,生怕磕了碰了。只是在又一次与他这样靠近时,我还是不由得心悸了一下子,忙集中注意力看着怀里的猫。
他先前说得对,这只……林林性子果然是极好,面对我这个生人也没有抗拒,反而转头用一双仿佛装着一整片大海的蓝眼睛凝视着我。
若非碍着邹疏鸿还在,我恨不得直接照着它的小脸蛋吧唧一口。
「那我走了。」
我头都顾不得回,敷衍地答应着:「嗯。」
「你送都不送?」
「老板再见。」
即使不去看他,我也能想象到他翻白眼的模样。
门关上后,我伸出手指点了点林林的鼻子,突然玩心大发,用哄小孩的语气跟它说:「我们去吓爸爸一跳好不好?」
邹疏鸿还没消失在楼梯口,我清了清嗓子,用先前恶作剧时那样的音调喊道:「这位爷以后常来呀~」
听得邹疏鸿踉跄一下的声音,我满意地准备关门,却在下一秒吓得腿一软,险些没抱住猫:「赵大娘您听我解释……」
谁料对方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小穆男朋友看着不错啊。」
是是是,这个时候您说什么都对。
第二天剧组又有我的通告。在休息的间隙,我跟张小豆又聊起了天。
「让你帮他养猫?这男的谁呀?我跟你讲,套路,绝对是套路。」她一边刷着微博一边对我说着,「这些男的来来回回就那几招,一点新意都没有,别信他们的鬼话。」
小孙正好开门进来,看到一旁插着亮闪闪彩灯的红玫瑰,抱起来准备再退回去,连续大半个月,每天如此,她也早已经习惯了。
「等等。」张小豆瞟了那花一眼,抿了抿嘴唇:「放着吧。」
就是这样,先前小豆姐的话突然就没了说服力。
休息完后,我又回去接着拍剩余部分。
这一段要演我为吸引罗知晏所饰演的齐文注意力,佯装溺水等待对方来救。
为使效果更为真实,这一段特意选在了一个公园的水池里拍摄。我上前伸手探了探池水,立刻不自觉地一哆嗦,似乎还能闻到有股臭味。
「安芷准备好就开拍了。」面对面前墨绿色的池水,我微微有些头晕。
黄昏的阳光斜照在水面上,以及如人工打光营造出的粼粼波光不住晃动着。
换言之,那安芷得多害怕啊。
我点点头,一听到喊了开始,就朝着水中猛扎下去。
身体立刻被冰凉的水包裹住,水位直没到了我胸口的位置。我感到呼吸有些困难,脚陷入泥中,小腿也似乎刮到了石头上,有些隐隐地刺痛。
在这种条件下,我喊救命似乎并非为了说台词,而已经是本能的行为。
又听得「扑通」一声,有些水花溅到了我脸上,紧接着,我就被人拉过、抱起,终于上了岸。
上岸后立刻有人给我盖了一条毯子,我方才咽了几口脏水,说不出话来,只能向对方点头示意。终于有人拿来了热水,我喝了几口方才感觉好了些,赶忙问:「刚才那条怎么样?过了吗?」
「知晏的表情有些过于紧张,你们现在本来是陌生人,结果他把情绪都写在脸上了,导演说不行,还得再来一次。」
听得他们这么说,若非罗知晏一直都是个贴心暖男小甜甜,倘若换成是邹疏鸿,我一定一脚把他踹下去。
「好。」结果就是,为着这一条,我跳了三趟那浑水池子,喝水干呕到眼前冒出了星星,顿时无比庆幸今天午饭吃得不多。
「穆琳,你还好吧?实在抱歉啊,要是不舒服要不要先送你去医院?」我以为是导演仍然不满意,赶忙回答:「没事没事,那再来吧,我可以。」
「看把这傻孩子吓得,行了行了,过了,赶紧休息去吧。」宋宜赶紧上来扶着我,另外招了招手又不知从哪儿找了个帮手,搀着我慢慢往休息室走。又递过来一杯热水,然后继续絮絮叨叨数落我:「你也是个实诚人,不舒服你不会说呀?你身体要是出什么问题你让我怎么办……」
我心里一暖,头靠着宋宜蹭了蹭。
「哎哟小祖宗我这身是香奈儿……」
回去路上,宋宜坐在副驾,满意地看了眼手机:「剧组发的通稿反响不错,我看了看有不少人夸你敬业的,再接再厉啊。」
「姐你刚才还让我注意身体。」
「废话,敬业也不是让你不要命吧?看你刚才那架势,我就奇怪我怎么签了你这么个一根筋。」
原本想接着反驳,我才想到刚才向我道歉的似乎是罗知晏,赶忙给他发了条微信解释。
恰在这时,那位我备注「邹狗」的先生也发来了亲切的问候。
「穆琳你不动脑子的吗?」
「看到水就往里边扎?」
「你是保险理赔数额有多大?」
「我给你出双倍你别给我找死行吗」
一看到最后一句,我顿时来了骂人的力气,马上回复他。
「怎么的你是这年头见惯了拍戏说数字的,反倒对动真格的不满意了?」
「该做的事做好很难?」
「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怎么就不动脑子了」
这家伙难得一见秒回。
「你不知道这样会让别人担心?」
我看着这句话一愣,他又火速撤回,然后也许是因为尴尬,就再没有说话。
本想笑话一句,可我拿着手机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句合适用来编排的话。
回到家中后,木林林那张天使般的面孔多少显得有些幽怨。我赶快冲了个澡,然后给它打开猫罐头,坐在地上喂它吃。
「林林呐……」
这个名字真是怎么叫怎么诡异。我索性放下勺子,心中默默嘀咕着:邹邹,难听;疏疏,感觉自己比猫辈分都要低;红红,不符合它性别,而且俗气。
想了许久,仍然没有合适的名字,我只得作罢。
「林林吃完了吗?我们去看电视好不好呀?」我抱起它,回到客厅窝回沙发上,打开电视,结果恰巧是邹疏鸿的采访,赶忙换了频道:「我们不看爸爸哈~」
怎么还是觉得有些诡异。
【十一】
「可是教授,不管怎样这个说到底都是二手史料,您什么时候再带我去看一次嘛。」
浴室里,我裹着浴巾,一手拿着牙刷,一手举着电话。
「有空啊,我的戏份还有半个月就杀青了,到时候抽一个星期的空当然还是有的啊。」
「好嘞那说定了啊?您别反悔啊?」
前一个电话刚刚挂掉,手机马上又响了起来。
见是邹疏鸿,我故意先拖了二十多秒才接起来。
「我回来了,半分钟后到你楼下接林林。」
「要不要这么快?都不说一声直接就来?万一我现在不在家呢?」
「首先我知道今天没你的戏,其次你备用钥匙就放在门口电闸箱底。」
「你怎么知道。」
「别管这个。好了我到了,开门。」
刚走出浴室我才想起自己此时极度不适合见客人的装束,急匆匆去开了楼门后赶忙回到卧室换衣服。
门被敲响了三声,我忙喊了一声:「换衣服呢!等着!」
一旁原本正睡着的林林被我吵醒,听到了门外的动静,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往客厅踱去。
我随便抓了件超大码 T 恤和短裤穿上,跑过去开门。
但即使是这样已经处理过的打扮,还是让他略微尴尬地别过些头:「你怎么说都不说一声你刚才在洗澡。」
我错开身让他进门:「您给我这个机会了吗?」
说完,我回浴室去取毛巾来擦我仍滴着水的头发,却听得客厅一声绵绵的「喵」,接着是邹疏鸿的一声「我去」。
等我擦着头发回到客厅时,见到的是邹疏鸿抱着猫坐在沙发上,表情仿佛恨不得吃了我一般:「穆琳,你养猫还是养猪?短短半个月它是怎么胖成这样的?」
「有吗?看不出来啊?」
「你看文物朝代拾起一看一个准,看不出一只猫至少胖了两斤?」
我坐在他旁边,伸过手去,林林就主动上来蹭我。
我又仔细看了看,仍是没觉察出来:「真这么明显?」然后又用一贯的语气对林林说道:「爸爸就是大惊小怪,对不对呀林林?」
邹疏鸿侧过头看我一眼:「你一直把我给它当爸爸?」
「不然呢?现在人不都喜欢这样吗?」
「那你呢?」
「我一直给它当大姨,但有时候觉得当爷爷也不是不行,取决于你有没有惹我。」
我趴在靠垫上伸手逗着林林,似乎能感觉到邹疏鸿正看着我,就头也不抬地说了句:「瞅啥。」
「好看。」我抬起头撞上他的眼神,他别开头清了清嗓子:「我猫好看。」
哦,还以为说我呢。
过了一阵子,他又开了口:「你先前呛了水,怎么样了?」
「挺好的啊,我现在觉得自己特别棒。还有半个月杀青,我导师答应带我去挖坟。」
「为什么一定要把考古说得这么血腥?」
「显得我熟。」
看邹疏鸿吃瘪的神情,想必是体会到了被他炫富的感受。我心情大悦,盘腿歪坐在沙发上看书,一边伸手摸着猫。
不知林林这个小天使是不是体谅我伸胳膊太累,干脆从邹疏鸿怀里拱出来卧在我手边。
「哎哟宝贝儿这么贴心呢?」我们一人一猫正一派和睦,全然忘记了邹疏鸿还在一边。
「你要是喜欢,就多给你留几天。」
「成。哎你怎么还在呢?」大概是受人尊称惯了,突然被这样直白地嫌弃,显然伤害不轻。
虽说是多年的对手,我也此时感到这样说话不大礼貌,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那个……那你要不要留下吃个饭。」
半个小时后,邹疏鸿坐在客厅茶几边对我端上来的东西微微蹙眉:「你就这点水平?」
「我本科刚毕业独居没几天还忙得要死,能指望我多会做饭?而且小米粥和馒头咸菜怎么你了?」
本着不浪费原则,我坚决拒绝邹疏鸿再下厨房,死死挡在厨房门口不准他进去。
他低头看我的眼神中似乎有些许怜悯:「凭你这小身板你还想拦我?」
未等我嘲讽回去,他直接将我打横抱起。
我大惊,一句「我靠」脱口而出,一时间爆粗口的羞愧和被他抱的不知什么情绪交织,竟手足无措起来。只是下意识死死扳着他肩膀,生怕他打击报复,直接把我丢地上毁我职业生涯。
「穆琳你……」我面红耳赤抬起头,对上邹疏鸿疑惑的神情。
这样近距离与他四目相对,愈发让我一阵紧张。
「你干嘛突然这么主动?」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仍如何树懒般抱着他脖子不撒手,可他此刻仍然抱着我也是真,我们又尴尬了几秒,实在不知双方该谁先如何退一步海阔天空。
恰在这时,身后传来悠悠一声「喵」。我倒吸一口凉气,连回头看的勇气都没有。
「你觉不觉得像是被孩子抓包了。」邹疏鸿甚至压低声音,仿佛生怕林林听到。
「给我闭嘴,放我下去。」想必我的脸此刻已经是红透了。刚被邹疏鸿放下,我就赶忙去向林林「解释」。
「林林你听妈妈说事情不是你看到的这样……」话一出口,我马上意识到不对。
果然,一回头,邹疏鸿抱臂倚在门边,带着了然的表情摇着头:「我早就应该意识到你心怀不轨。」
为了自证清白,我果断将邹疏鸿丢出门外。
谁知恰巧在关门那一刻,天边传来一声惊雷,随即便是瓢泼大雨。
我站在窗边一看,邹疏鸿恰巧开了楼门,对着大雨犹豫片刻,脱下西装外套,试图将其撑在头顶挡雨。
这得是蠢成什么样!
我赶忙抓起伞冲下楼,打开门时他已经浑身都湿透了,显然就在这半分钟间还尝试走出去过。
「你不会先回来躲个雨吗?!」
因雨声太大,我只能冲他吼着。
即使方才站在屋檐下,我也已经被斜着落下的雨水打了个半湿。得,就因为这个笨蛋,还得再洗一次澡。
回到家中,我方才能看清如今邹疏鸿这样落汤鸡一般的狼狈之态。
他头发湿漉漉地耷下来,仍然滴着水,皮肤也因受了凉冻得发白。虽然他长相原本自带些上位者的威严,此时也已经大打折扣,反而多了些病娇似的美感。
毕竟是自己把他撵出去的,看他这番模样,我也只得憋着笑去给他取毛巾。
应邹疏鸿的要求,作为罪魁祸首的我亲自给他擦着头发。而林林坐在一边,安静地看着我们。
「说好了只许你躲雨啊,雨小了就走人啊。」
他转过头,张了张口准备说话,又扭了回去:「你要不然先换一件衣服?」我这才发现,浅色的 T 恤浸了雨水,已经变得半透明。于是将毛巾丢进他怀里,自己赶忙跑去冲澡换衣服。
站在蓬蓬头下,不由得想到隔着一扇门外就是我那个帅惨了的死对头,我心中突感一丝丝异样。
从小到大都基本与女孩子相处、一路当文科生下来,直到如今大学毕业,我才发现自己称得上熟悉的,貌似只有邹疏鸿这一个雄性。
在挤沐浴露的时候,我本是下意识地去探那个 19.8 的家庭装,这一回,却鬼使神差地打开了二百多的香草蛋糕香氛沐浴慕斯。
而洗完后,满意地闻着自己胳膊上甜香十足的气息,我才意识到些许不对劲,赶忙又冲了一遍,才使得那味道淡了许多。
可即便如此,我刚擦着头发走出客厅,站在沙发边的邹疏鸿就问道:「你洗澡的时候偷吃了?」直到我们慢悠悠吃完了晚饭,窗外的雨还是没有丝毫要变小的迹象。
邹疏鸿端着碗,仍然湿漉漉地蹲在茶几一边,生怕挨着沙发。
林林爱干净,因而此时也躲得远远的。
见此情景,我哑然失笑,只好提议道:「不然你在我这儿将就先冲个澡?」他犹豫片刻,有些嫌弃地看了看自己身上湿透了的衣服,点了点头。
待他脱下外套,我才清楚意识到方才在他视角下我是怎样一番模样。
白色的西装衬衫全然浸湿,紧紧贴着他的身体,曲线与肤色都一览无遗。
我下意识吞了吞口水。
「看够没有?」
他的语气我有些听不太清,似有无奈,却仿佛还带了些许戏谑。
「够了够了够了你快进去!」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我手机突然响起。
这才隔了几米,还要打电话?
「你有没有男式的衣服。」
我这才想起他没得换洗,赶忙去衣柜里翻找。可搜寻了大半天,只有我常穿的超大 T 恤算得上是男女同款,可裤子实在没有大码。
「急中生智」一词,实在不知是否合适当下场景。
索性厚着脸皮敲响了邻居的门后,我还是瞬间脸红了,支支吾吾地问道:「那、那个,赵阿姨……请问您这儿有没有、有没有大概一米八五的男式的……裤子。」
又敲了几家门后,裤子成功借到了,但想必用不了几天,「穆琳有男朋友了」的传言也会传遍我们一整个单元。
甚至还有位大妈神秘兮兮地拍了拍我肩:「小琳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噢。」
邹疏鸿穿着我的白 T 和借来的牛仔裤出浴室时,看到的是趴在沙发上丧失活下去勇气的我。
「邹狗,你知道你这裤子是我拿什么换来的吗?」
「我的脸。」哪承想对方毫无愧色,利落地一迈长腿坐到我身边:「那我就这么把你的脸穿上是不是有点对不住你?」
「不然你干脆以身相许得了,一家人就不计较这么多了。」
我翻身起来,皱着眉歪头看他:「你喝假酒了吗?」
这时我才闻到了他身上那股奶油香气,一把抓过他胳膊:「你是不是用我慕斯了?」
「另外一个似乎太便宜。」
未等我谴责,他就先发制人,抬起手臂示意:「这个,刚拆的吧?」
我瞬间仿佛被捏住了七寸的蛇一般动弹不得。
「原来那个,还有一大半才能用完的吧?」
听着他这般输出,我一句反驳的话都想不起,僵僵地扭过脖子,企图反驳,却实在徒劳。
他又在自己手腕上轻轻一嗅:「还是个带香味的。」
接着,这狗子往一旁沙发上一靠,微微勾唇,仿佛侦破什么案件一般些许得意。
「说吧,歪心思动了有多久了。」
「油不油啊你!」
我把靠垫照着他脸一丢,转头逃回了自己房间,甩上门。
趴在床上,我揉了揉脸,试图理清自己的思路。
我喜欢他?
【十二】
我在房间里足足冷静了有二十分钟,才打开门走出去。
邹疏鸿抱着猫,跷着二郎腿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门响,一人一猫齐齐转过头来。
此前我一直不大信人有所谓「气场」之说,如今看到邹疏鸿仅仅这样闲坐着,就让我这小公寓仿佛瞬间成了什么大片摄影棚一般,我才终于妥协。
「想明白了?」我点点头,坐回沙发上:「多半不喜欢。」
不知是否为我的错觉,他仿佛愣了一瞬间。可当我回过神时,他又是那一副惯常的骄矜神色。
窗外的雨还是一直下,时不时还带着雷声和闪电。
他不知是打开了什么电影,好像是部爱情片。我看着男主角长得不错,就也跟着看了起来。
「别吃爆米花。」他一伸手,我怀中顿时空了。
「拍戏期间,注意些身材管理。」我不满地瞪他一眼,却也作罢。
他笑了笑,随口说:「杀青请你吃好的。」
在倾盆大雨中窝在沙发上,抱着猫看电视。这一直是我理想中最惬意的晚上,尤其是进来因拍戏累得好久都没法休息,愈发显得这个晚上宝贵。
只不过没想到多了只狗。
原以为不过是个什么浪漫轻喜剧,没想到我竟然看得入了神。
其中有个情节,女主角为了确定心意,趁着酒意吻了男主。听起来多少烂俗的情节,却因有了合适的背景音乐和灯光,竟然效果奇佳。
我抱着靠枕,见此埋下脸兴奋地乱扭。
「你喜欢这一套?」邹疏鸿瞥我一眼。
「你懂什么。」
「不然你试试?」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呆呆转过头:「啊?」
「不然你当演员,以后吻戏说不定也避免不了。总不能跟不认识的人,还吻一次心动一次吧?」
「啊?」
「权当牺牲一下,替你做个验证。以后有没有其他想法,自己就知道了。」
我大脑突然反应有些迟钝。就这样一动不动盯着他看了几秒钟,视线却不由得瞟到了他嘴唇上。
莫名觉得嗓子有些干是怎么回事?我下意识抿了抿唇。
气氛不知从何时起竟然有些奇怪起来。电视的声音似乎变得远了许多,我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还那样快、犹如什么鼓点一般,在催促着我快做决定。
回过神,对上邹疏鸿一双有如带了星点火光的眸子,我忙垂下眼:「好像有些热,你要不要喝水,我去买、不对倒杯牛奶。」
「废话真多。」邹疏鸿一把拉过我手臂,那奶油的香气混合着他天然的气息瞬间将我包裹,在我清醒过来时,就已经被压在了沙发一边。
「可以吗?」他的声音这一次出奇地温柔,仿佛带了什么魔咒般,让我失了神,闭上了眼睛。
他俯下身,手撑在一边,随即轻轻覆上了我的唇。
我也看过电影中不少的这样场景,却从没想象过亲身体会是这般奇妙。
雷声又响了起来,却盖不住耳边我和他的心跳声。
邹疏鸿揽着我的腰扶我起身,我坐直后却脸一红,偷偷瞟他一眼,又很快偏过头将他推开。
「还敢理直气壮地说你不喜欢吗?」
他坐回到了一边,虽然面对着电视,却瞟了我一眼。
我却仍沉浸在方才的缠绵中久不能回过神,抱膝坐在一边。
「你这是欺负人。」
想了半天,我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那你加倍欺负回来。」
他往沙发靠背上一躺,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看他这副尝到甜头后自带些许得意的模样,我心里颇有些不平衡,故意用他刚好能听到的声音说:「吻技这么差,出了趟国都学了些什么呀。」
果然,一听这话,他立刻上了当:「我也是第一次,哪来的出国学?」说完,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听到他这句话,我心中竟然也些许窃喜。
这时我才发现,方才看得入了迷的电影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结束。低头看了一眼表,才发现早已经九点多了。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听着那雨声,看了眼手机。
「台风橙色预警,你个倒霉蛋这是赶了个什么天气。」
「现在撵我走?」
「我总得做个人吧,现在出去不安全。」我叹了口气,回房间去找被子,「今天晚上自己睡沙发,不许抗议。」
他难得乖觉,帮我一同张罗着铺床单拿枕头。
「那你怎么还不承认你喜欢我?」他低头把抱枕拿到一边,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你都留我在你家过夜了。」
懒得和这个智障再纠缠,我一翻白眼:「喜欢,我喜欢死你了。我恨不得天天都能见到你,每次看到你都情难自抑,晚上都想你想得夜不能寐。你知道我之前到寺庙里住了一段时间吧?就是因为害怕每天想你会让我连台词都背不下去。」
这般阴阳怪气,他怎会听不出?
「那我追你总可以了吧?」与他认识快要五年了,我从没想过这话会从他嘴里说出。
先前蓝澜的话适时在耳边响起:「这人绝对喜欢你。」
此刻他的神情看起来并不似玩笑,因此迟钝似我也终于明白:他认真的。
「你等等。」
我想了想,然后闭上眼睛,伸手揽着他脖子,使他低下头,踮脚吻了上去。
心脏有力的砰砰跳动声让我终于下了决定。
那就什么都别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