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天帝白月光觉醒后

天帝白月光觉醒后

凤舞天下,我为凰

上神剔我仙骨时,血溅了他一身。

我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骂道:「你到底行不行啊,不行就换个神来。」

他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刀面,往下一压,从我颈部取出了一块莹白如玉的骨头。

「你可以怀疑我的神格,但不能怀疑我剔骨的技术。」

随着仙骨的消失,浩瀚神力终于回到了我体力。

我高兴地变回原形在空中长吟,随后叼起那块骨头,飞往天宫的方向。

「去找傻叉天帝算账。」

若不是他取了女主仙骨安在我体内,此时我应当还在美滋滋睡大觉。

凤凰乃神族一脉,孕育子嗣困难,每一颗蛋蛋都会被族人视若珍宝。

所以几千年来,也只多了我一个。

据说我降生那日,天降神音,百鸟齐拜。

——只有返祖的金凰才有这等待遇。

于是这四海八荒内,便再也没了我不敢惹的人。

如今的天帝当年不过是跟在我身后跑的小少年。

我做事随性,救他也不过是随手而为,过后便忘了。

哪里知道这样都能成为传说中的白月光。

沉睡太久,也不知这沧海桑田有何变化,族人还未醒来,于是我决定待会下手轻些。

揍个休养百年差不多就行了。

我落至地面时,天宫内的仙婢们正围在一块窃窃私语。

「裘姑娘真跳下诛仙台啦?不是说她是咱未来的天后吗?」

「谁知道呢,不过是只仙力低下的雀妖,天帝大人怎会让她当天后。」

真烦。

还是来迟了一步。

「诸位姐姐们,可知道诛仙台在哪个方向?」

仙婢们并不识得我,以为我是新来的小仙,便笑着指了路。

诛仙台上有诛仙铡,中间有一口堕仙池,连接了下界的通道。

只要从那跳下去,多年修为便立即化为乌有,幸运的话能撑着一口气活下去。

素来威严的男子此时却跪在堕仙池口,双眼赤红地抓着一片衣角呐喊:

「裘棤,棤儿,你快回来好不好?」

「你为何不告诉吾,你腹中已有孩儿……」

我过去猛地踹了他一脚,呸呸两声:

「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你在这哭有屁用,下去追啊,追妻都不会吗?」

百里洮呆愣地望过来,不敢确定地道:「……凤芪姐姐?」

「是你姑奶奶我。」

我冷笑着捏了捏拳头,对准百里洮的俊脸揍了过去,一边骂骂咧咧。

「你说你修行这么多年,怎么脑子没点长进呢?」

「我睡得好好的,你没事唤醒我做什么。」

「老娘是神,你给我安块仙骨,有没有考虑过适配的问题啊?」

一联想到差点失去的神力,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百里洮根本不敢还手,半晌后才捂着自己断掉的手骨,顶着一张猪头脸支支吾吾道:

「凤芪姐姐,吾就是……想救你。」

哪里还有丝毫身为天帝的模样。

他眼神落在我手中莹白如玉的骨头上,弥漫出痛意,仙池里的莲花受到影响,纷纷垂着莲蓬。

「棤儿,你怎能这般狠心……」

我才不吃这套。

「有这时间装深情,跳下去救她早就救到了。」

想到那只可怜的小雀妖,遭此一劫多少与我有些关系。

我催动起神力,勾连仙骨内残留的气息,化为金凰原形,跟着气息的指引飞下了诛仙台。

诛仙台内最可怕的是那些罡风,可诛仙人神魂。

但我是神族。

穿过通道,我一眼便瞧见了枯地上奄奄一息的绝色女子。

正是我沉睡时神魂游历到异界看过的仙侠狗血虐文女主,裘棤。

她面色苍白,娇嫩唇瓣毫无血色,单薄纱衣遍布着星星点点的血渍。

双手不自觉地护着腹部,身躯上皆是伤口。

男主自然就是傻叉天帝,两人在凡间相识,裘棤以为自己遇到了真心爱她的人,却不知道百里洮只是为了她体内那块万仙骨。

万仙骨是个好东西,谁都想要。

但失去了仙骨,裘棤就活不长了。

后来裘棤得知天帝是为了救另一个女子而剥她仙骨,便毅然带着腹中孩儿跳下了诛仙台。

身为女主当然不可能这么短命,根据剧情她会被魔君救回去,然后又开启相爱相杀模式。

我叼着那块骨头放入女子体内,轻抓起她飞回上界。

可救人这种活,本神不擅长。

「上神,上神!快出来。」

作为历史最悠久的神明,上神居住在最隐蔽的三重天内。

这里常年寂静,我嚎的那两嗓子格外明显。

身着墨色玄衣的青年显露出一张充满困惑的俊美脸庞,那双深邃的星眸好似要把人吸进去。

「小芪芪,做什么?」

「救人。」

我把裘棤丢至他面前:「是时候展现你精湛的技术了!」

上神慢吞吞地哦了一声,颇为记仇地弹了一下我的脑门。

「你方才还说本神剔骨剔得不好。」

他说着撩起衣袖,从里头掏出一把骨刀,对准昏迷不醒的女子的脖颈就要切下去。

我顿时大惊失色:「住手,是救人不是让你下杀手。」

夭寿啦,到底能不能来个靠谱的神。

就在此时,裘棤也幽幽睁开了美眸。

她盯着悬在自己眼前的骨刀:「?」

女子眼里含了泪光,纤细玉指推开骨刀,颤颤巍巍地出声:「雀无二两肉,不好吃的。」

「神不能,至少不应当。」

我失望地别过脸:「上神,你变了,你当年可是只食肥遗横公鱼等异兽,如今怎地……」

上神缓慢地打了个哈欠,脸上写满了问号。

「不是你让我救她的吗?」

他手中动作不停,手中骨刀落下时化为一道玄光,变成了一具青铜鼎的形状,把重伤的裘棤囊括在内。

随后又见他从袖口里抖落出一些仙草灵植,伸手一抓不知从哪里取来了微绿色的汤水,连同仙草一齐倒入鼎中。

「小芪芪,喷个火。」

敢使唤凤凰当烧火童子这种事,也只有上神能干得出来。

小雀妖挣扎着想逃,却逃不掉。

我面无表情地喷出一道三昧真火,控制着其中的温度,免得把女主煮熟了。

夜幕褪去,裘棤从鼎内爬出,冰肌玉骨上已无一丝伤痕。

她缓缓一拜,娇嫩嗓子十分动听。

「谨谢两位神君救命之恩。」

话语未落,便听到她接着问了一句:「敢问此地是何处?我刚刚好像不小心饮了鼎内许多药汤,肚子鼓得不行。」

我与她懵懂稚嫩的眼神对视上,顿时心中咯噔一下,想到了一个十分可怕的可能性。

「这里是仙界。」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你……是腹中有孕。」

刺耳的雀啼声响遍了三重天。

上神收拾鼎内药渣的时候也有了新发现。

他无辜地眨了眨眼,纤长浓密的睫毛垂下一个微弯的弧度。

「咳……抖药的时候没注意,好像混进去了一棵忘情草和一点点孟婆汤。」

所以有关天帝的记忆,全都从裘棤脑海中抹除了。

「真的只有一点点。」

上神强调,手脚并用比划了下:「过不了百年效果应该就过去了。」

我:「……」

本该因仙骨而怨恨我的女主,此时却像雏鸟一般,目光依赖地紧跟着我。

我飞回凤谷,她便扑腾扑腾地在凤谷结界外头打转。

一声声凤芪姐姐,唤得悠长清脆。

呵,吾乃金凰神君,会被她这么轻易讨好?

想抱本神大腿的小仙多了去了。

——半个时辰后,巴掌大小的小雀妖在梧桐树枝上搭好了小窝,黑珍珠似的眼睛里满是新奇。

我警告她:「你不要趁我睡觉的时候在我的尾羽上荡秋千,听到没有。」

小雀妖:「唧~」

我苏醒一事不知被谁传了出去。

当年的追随者纷纷找上门,美其名曰瞻仰神君风貌,实则寻求庇护。

我全都拒了,好不容易退休,才不要给自己找麻烦。

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人也混了进来。

青丘狐族自诩流淌着神的血脉,他们派了族中长得最出众的八尾仙狐出面。

那八尾仙狐长相魅惑,一身红袍摇着羽扇,步步生莲,走至我面前行了个半礼。

「拜见神君。」

「有什么事就说,不要磨叽。」

他眼中精光闪烁,勾唇笑着道:「在下狐八,是来求娶神君的。」

一块被掰碎的果壳沿着抛物线从半空中砸到了他的脑门上。

羽毛嫩绿的雀妖瞪着小珍珠眼,站在我肩上骂骂咧咧。

鸟语翻译过来大概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巴拉巴拉……

狐八愣了一下,他好像识得裘棤,惊讶地问道:「裘姑娘不是跳下诛仙台了吗?怎么会在神君这。」

「路边捡的。」我敷衍答了一句,喷出一道真火,在手中凝聚成一柄焰剑,挥斥而出。

「求娶可以,打得过本神再说!」

天帝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过来时,正巧看到被烧秃的狐狸悲愤掩面离去。

「金凰神女,真乃粗人也。」

众仙:「……」

百里洮庆幸地摸了摸自己仍有些红肿的脸颊,「看来凤芪姐姐当初对吾还是舍不得下狠手。」

裘棤好似感应到了什么,钻进我的浮云袖口里边躲了起来。

我看着这群络绎不绝的不速之客,烦躁地想喷火。

赶走一个又来一个,有完没完。

鹤发童颜的月老拿出一团红线球,一根似梦似幻的红线虚影飞出,一头飞入我袖口,另一头系在了百里洮的手上。

他满脸喜色地恭贺道:「这姻缘线只会绑定命定之人,神女与天帝真乃天地良缘呐!如今众神沉睡,还请神女担起天后一职,引领众仙!」

百里洮犹豫了一下,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我冷哼了声,手背向身后,安抚着被红线绑上躁动不安的小雀妖,眼神锐利地扫向这个曾经在身后追逐的小少年。

「百里洮,你可还记得你的棤儿?」

男子低垂下眼,转动着手中的玉扳指,语气淡然说道:

「斯人已逝,我会永远记得她,但,本帝要以仙界为重。」

就在这时,一柄巨大的骨刀忽然从天而降,砍断了那根红线。

空中仙乐鸣奏,彩光散落。

懒散的上神躺在九天玄鸟拉的鸾驾中,摇手唤回了骨刀。

「小洮洮呀,以我看,这孽缘不要也罢。」

「不过是只血脉不纯的蛟龙,修得了帝位又如何,门不当户不对的,还敢求娶我们家小凤凰……」

百里洮的表情变得十分精彩。

出身一直是他当上天帝后被诟病的地方,若是旁人提起,定没有什么好下场。

可——偏偏戳他伤疤的人是上神。

我忍住笑意,用神力在凤谷谷口的石碑上刻下几个大字,欢快地爬上了鸾驾。

下边传来气愤的哀嚎声:

「神女怎可将我等与狗并论!」

上神看到石碑字迹后扑哧笑出声,抬手点了点我的额头。

「顽皮,不过这『三界众仙与狗不得入内』倒是起得贴切。」

神与妖之间的悲喜并不相通。

裘棤忧郁了好几日,时不时逮着三重天的那棵新栽的梧桐树揪叶子。

树灵看着自己快被薅秃的头顶表示很不满,哭着来找我投诉。

我本来在凡间的南风馆里喝着小酒好不快哉,无奈只能回来看看这只小雀妖意欲何为。

女子一见到我便开始扯我身上的凤羽,手里还留着当时被砍断的另一半姻缘线。

「凤芪姐姐,那人是谁?为何我看到他心口便开始泛疼呢?」

我用术法幻化出百里洮的模样:「你说的可是天帝?」

她轻轻颔首,不自觉地抚摸了一下腹部。

「是个渣男,更是你的仇人。」

我义正词严地肯定道:「他瞧上了你的美色把你骗上仙界!还觊觎你的宝物,误你道途,再过不久,他还要杀你全族!」

天可怜见,我可没说半句假话,女主的父亲是妖皇,百里洮想一统三界成为至尊,自然要铲除妖皇一脉令妖族臣服。

裘棤的表情从茫然到恍然大悟,「这人真坏。」

她在三重天待得无聊,我便拉着她一起去凡间。

与仙界的冰冷不同,凡间更多的是烟火气息,哪怕身为神灵不需要进食,我依然多吃了几串冰糖葫芦。

南风馆的老鸹已经眼熟我了,一见面便喜笑颜开地挥着香帕凑近。

「哎呀,凤小姐可是稀客呀,您可终于来看奴家了,旁边这位是?」

裘棤害怕得往我身后躲了躲。

我熟捻的丢给他一大块银两:「我妹妹,这次不要酒,上两壶茶。」

小雀妖肚子里还揣了崽,还是不饮酒为好。

「走,姐姐带你去见见世面。」

馆里十分吵闹,一楼挤满了人,达官贵人则都在二楼的雅间。

台上的男子们身姿妖娆,光着脚踝跳飞天舞,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一身白衣的瞎眼琴师。

他长得极为好看,唇不点而朱,鼻峰挺立,让人难以想象睁开眼后又是何等风采。

被誉为南风馆的头牌。

裘棤看着看着也呆了:「凡间居然还有这等美貌。」

我目不转睛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老鸹突然走上台,风情万种地朝众人抛了个媚眼,才缓缓说道:

「奴家可不骗人,今儿个来了好货,那小脸和风弦不相上下呢,老规矩,价高者得。」

他拍了拍手,一群打手便抬了个盖着黑布的铁笼子上来。

黑布被掀开,我瞧见铁笼子里的人时,嘴里的茶水差点没喷出来。

——堂堂魔君大人,居然沦落到这种下场??

传说中的魔君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只对心爱之人,也就是女主,展现出一丢丢柔情。

我万万没想到,还能瞧见他被涂了胭脂穿得花枝招展的一面。

男子手脚皆上了铁锁,俊脸冷若冰霜,一双血瞳充满了嗜杀之意。

「这眼睛,妖怪啊!」

台下有人被吓得后退了一步。

屋内的裘棤目不转睛地盯着男子,随后拉着我的袖子哀求:

「凤芪姐姐,我们能不能把他救下来。」

我疑惑:「为何要救他?」

魔君跟本神又打不着半毛钱关系。

女子咬了咬娇嫩唇瓣,极美的杏眼里又涌现出泪光。「他好像我幼时的一位好友。」

我:「……」

算了,谁让本神就吃软的这一套呢。

这难道就是命运的推动吗,一定要让女主救下男二。

凤族虽然对钱不太感冒,但龙族喜欢呀。

我每次揍龙族那群小崽子的时候,都会顺手把他们窝里的金银财宝一起搜刮了。

这样才能听到那悦耳的哀嚎龙吟声。

久而久之还攒下了不少。

裘棤无所顾忌地喊着价,二楼有几个雅间明显也想买下魔君,将其身价越推越高。

隔壁的权贵恼怒了,放声威胁道:「在下乃当朝太子,还请诸君给个面子行个方便。」

我冷哼一声:「不给又怎样?」

此话一出,就只剩裘棤一个人的加价声。

面子?不存在的。

这败家的小雀妖,将我多年积蓄耗费了个精光。

老鸹将铁笼子送上来时,后边还跟了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是抱着木琴的瞎眼琴师。

他赤着脚踝,眼眸紧闭,低垂下的浓密羽睫微微颤动,眉间贴了个火焰状的花钿。

老鸹讪讪笑介绍道:「风弦是此次拍卖的赠礼,请贵人笑纳。」

我:哈?

摇钱树是赠品,怎么可能!

南风馆会如此火爆,有一半是因为这从不卖身的琴师,怎么想都有猫腻。

就在我揣测时,瞎眼琴师忽然跪伏在我脚下,头椅靠着我的腰侧,轻声说道:

「请您收下我。」

声音犹如清泉击石般悦耳。

我顿时了然,又是一个想抱本神大腿的。

魔君被从铁笼里放出来时,喉咙滚动嘶吼着想要放大招。

我反手就是一个禁锢术。

他好像不太清醒,丹府破碎神识蒙昧,经脉寸断,还被下了哑药,看起来被折磨得不轻。

一界魔君走到这种地步,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他昂起头,看到满脸惊恐的裘棤后,血红瞳孔忽然淡去,变回了清澈的黑瞳。

然后倒头昏迷。

我:啊这。

于是我们又上了三重天。

「上神,上神,快出来。」

被吵醒的上神显然有起床气,他睁着蒙眬睡眼,一句话也没吭。

麻木地把魔君丢入青铜鼎中,一系列操作眼熟得不行。

等等,我想阻止他取水时已经来不及了。

恢复好伤势的男子从鼎内爬出来,眼神懵懂,宛如稚儿。

「你们是谁?我这是在哪?」

「糟了。」上神懊恼地拍了拍头,「这回加的孟婆汤好像有点多。」

我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魔君那。

上神却似有所感,视线落向了一旁安静没出声的瞎眼琴师。

他偷偷传音:「回来了怎么也不打个招呼。」

「没必要。」

瞎眼琴师侧了侧身子,朝着我的方向露出丝丝笑意。

在三重天上待了些日子,裘棤和魔君两人常常凑在一块,感情急速升温。

我则躺在一边听着风弦弹琴。

有时百思不得其解,这凡人是怎么长得处处合我心意的。

人一多上神便嫌吵闹睡不好,于是他袖子一甩,将我们都丢了出去。

「无事莫来三重天。」

三重天之下便是仙界的议事大殿。

好在我反应快,变回凤凰原形后迅速地将风弦放至背上。

毕竟就他是个凡人。

抚琴的葱指不经意间划过金色尾羽,轻易地激起了我的一阵阵颤栗。

嘶,怎么会这样。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俯头往下看。

众仙正在议论着,如何趁魔界大乱搞点事情。

原来魔界大乱是因为魔君被他的二把手兼好兄弟给暗算了,死没死大家不知道,魔界现在各方势力斗得飞起是真的。

仙界也不能坐以待毙。

就在这时,两道光影落在了殿中央,正好和大殿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大胆魔君,竟敢擅闯仙界。」

拜良好的视力所赐,我清楚地看到,高台上的百里洮每一根发丝都写满了震惊。

他身影一闪,扶起地面上的女子,将其拥入怀中,好似寻回了难得的珍宝。

「棤儿,棤儿,是你吗?」

百里洮深情款款的眼神,在看到后边扶着脑袋缓缓站起的魔君猛地一变——

「原来你跳下诛仙台,是为了和墨渊在一起。」

我刚想下去救他们,神力便开始消退,涅槃苏醒后遗留的火焰在体内四处乱窜。

我难受的嘤咛了一声,转头朝凤谷方向飞去。

风弦听到关切地询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当然不好。

这世间本就不容神族存在,傻叉天帝强行将我唤醒,根本没考虑过后果。

若非上神出手替我蒙蔽了天机,我在苏醒的那一刻就会陨落,哪怕有万仙骨也无济于事。

百里洮和裘棤皆是命定之人,只要他俩凑一块,天道都会格外关注。

于是我也被注意到了。

蕾姆了,原来倒霉蛋竟是我自己。

凤谷内入目皆是青葱嫩绿的梧桐树,却无其他生灵存在。

我把背上的瞎眼琴师叼了下来,嘱咐道:「你在此地等着不要走动,我去去就回。」

「好。」他抱着木琴,赤脚站在梧桐树下,无声呓语随风飘去。

「阿芪,这一次,可别再丢下我了……」

可惜后面那句我没听到。

响亮的凤吟打破了谷中屏障,我进到凤凰一族的禁地,只身在地脉山火中游寻。

火海中放置着一枚又一枚布满奇异纹路的巨蛋,皆是我沉睡的族人。

直到沧海桑田,天地间重唤生机,神力复苏,他们才会再度醒来。

我亲昵地蹭了蹭中间最显眼的两颗金蛋蛋:「父后,母皇,芪儿回来了。」

随后才躺入旁边碎成两半的蛋壳内,意识也跟着回归混沌。

琴师抚奏着悦耳的曲调,满山的流焰却不敢近于他身,避开一条通行的道路。

青年来到我充满裂痕的蛋身前,低身在我额前落下眷恋的吻。

遮挡住双眼的布带滑落,本该空洞的眼眶内居然镶嵌了一双冰蓝剔透的瞳珠。

体内的火焰好似遇上了天敌,迅速消散得一干二净。

我的神魂虽不清醒,身体却下意识地攀上了令自己舒服的存在。

木琴褪去破旧的外表,显露出栩栩如生的凤头,冰凤虚影从中飞出,盘旋在火海上空。

「唳——」

我刚出生那会,天地刚被划分为六界。

据母皇说,以前只有九重天,神族各司其职,还没有仙这一说法。

后来才慢慢演变成了六界,也多出了仙族。

凤凰一族子嗣稀少,族人们对我十分疼爱,母皇是唯一会对我严厉的人。

她可以容许我把其他神族揍个遍,哪怕捣破天也会给我兜底,却不允许我在修炼上懈怠。

百岁那年,母皇牵着小小的我,去三重天给不知活了多少年的上神贺寿。

这是我这一次见到上神。

上神的眼神里蕴含了许多我看不懂的东西,他从袖子里掏了一块几近腐烂的木头塞到我手中,说:「小凤凰,见面礼。」

后来我便成了三重天的常客。

千岁那年,我要在成年礼上打造出本命神器。

上神那把百变骨刀我可是馋了很久。

我取了万年梧桐神木的树心为基,加入冰凤一脉遗留下来的凤瞳,锻造好了凤头琴的琴身。

可琴弦又该取何物呢?

「母皇,天地间何种弦最好?」

母皇摸了摸我的头,一脸神秘地吐出两个字:「龙筋。」

隔天我就跑到了沧海,去看看有没有不长眼的龙撞上来。

不长眼的龙没有,挨欺负的蛟龙倒是有一条。

那条小蛟龙额前只有一个小小的凸起,其他纯血龙族把他打结成了球状,在海中玩起了龙尾甩球游戏。

「快放开我呜呜呜……」

「百里洮,谁让你来沧海的,一只血脉不纯的小蛟龙还想来跃龙门不成。」

我:巧了,这不是送上门的打架借口吗。

我以一敌四,从每条龙身上都抽了一点龙筋,小蛟龙也因此得救。

他可怜巴巴地跟在我身后说着:「凤芪姐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

「不想挨揍,就离本神远一点。」

龙筋取回来了,但我万万没想到因为龙凤不和睦,所以琴身里的冰凤瞳强烈排斥龙筋制成的琴弦。

无奈只能去请教上神。

上神笑眯了眼,「琴弦?世间最适合你的琴弦,只有你的三千情丝呀。」

「抽出情丝有何影响吗?」

「往后不懂情爱而已。」

男人只会影响我修炼的速度。

于是我毫不犹豫地抽了情丝制成琴弦,凤头琴即将出世的那一刻,怀中的腐烂朽木突然融进了琴内。

宝光中浮现器灵的虚影,传来清澈悦耳的声音——

「吾名,凤弦。」

辗转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俊美男子身上是什么体验。

说实话,我有点慌。

我只是想回蛋壳里沉睡一会,应该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吧。

「风弦,你怎么在这?不是让你在上边等我吗。」

我颤着手给他穿上衣裳。

他抿紧了唇,可怜巴巴地垂着眼帘,黑鸦羽一般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

「担心你。」

「对不起。」

鲨了我,就现在。

我刚想说些什么,凤谷外的守护大阵忽然被惊动。

「走,先出去看看。」

凤谷谷口——

一身黑衣的魔君跪在地上,双手猛敲阵碑,「求神女救救裘姑娘。」

后边还跟着密密麻麻的天兵。

「魔族庶贼,还不快束手就擒,休要叨扰神女。」

我捞起魔君,皱眉问道:「小雀妖怎么了?」

他动作间又咳了几口血,身上伤势不轻。

「天帝要迎娶裘姑娘为天妃,裘姑娘不愿,便被他软禁了起来。」

天兵头头上前敷衍地行了个礼,「还请神女勿要多管,让我等将这贼人带回去。」

我甩袖将他们击飞成,冷哼道:「你们还没资格和我对话,让百里洮亲自来跟本神说。」

「算了,我亲自去找他,看看又犯了什么蠢病。」

仙界此时已开始张灯结彩,到处都是喜庆之意。

天宫更甚,月老甚至把他的宝贝姻缘树都给搬了过来。

当初不看好小雀妖和天帝的仙婢们,如今却在大肆地宣扬着他们的爱情。

「谁能想到那裘姑娘竟然有这等心计手段,跳下诛仙台后反而让天帝对她念念不忘了,连金凰神女都不愿迎娶。」

我:「嗯?」这什么颠倒黑白的版本。

我急忙打断她们这喋喋不休的讨论,「诸位姐姐,请问天妃的住处该往哪走?」

嗑瓜子的仙婢随手一指:「走过回廊,最富丽堂皇的宫殿便是。」

过了半晌她才反应过来,「等等……这人我怎么好像在哪见过。」

我想象中的小雀妖,应该是眼睛通红哭着喊着反抗恶势力。

所以当我看到桃花树下相抱在一块堪称蜜里调油的两人时,差点以为自己来错地了。

「裘棤。」我怒喊,抬手一道神力掀飞了屋顶。

「那么小的脑袋,你是怎么装得下恋爱脑的?」

明知道他要虐你,你仍然要和他在一起吗?

「凤芪姐姐。」女子眼睛一亮,毫不犹豫地推开眼前人,冲过来紧紧抱住我。

「太好了,我终于不用装了。」

我:「嗯?」

被推开的百里洮:「嗯?」

他满脸受伤不敢置信地问道:「棤儿,你方才与我说的话,许下的终生,难道都是假的……」

「对。」裘棤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拉着我的手站到一边:「我知道凤芪姐姐会来救我的。」

就像之前一样。

我忍不住勾起嘴角,把她推远到一旁。

「闪开些,别误伤到你。」

神力凝成的巨剑抵在天帝膝盖,狠狠敲了下去——

他化为蛟龙原型想躲开,却躲不掉,硬捱了这一下。

曾经头上的小凸起已经长成了龙角,伴随着其愤怒的龙吟。

「凤芪,吾敬你,不代表你可以随意欺辱吾。」

一个时辰后,我将蛟龙头踩在脚下,手放在耳边,「风太大了,你刚刚说什么来着,本神没听清。」

他沉默了半晌,才带着哭音说道:「凤芪姑奶奶,我错了,求你别打脸。」

「你到底是怎么当上天帝的,靠裹小脑吗?还想一统三界。」

百里洮也很委屈,「当年神族沉睡,就剩下我实力最强,上神基本不出三重天,这三界还不是吾说了算……」

「所以你当初千不该万不该,取了小雀妖的万仙骨,多此一举把我唤醒。」

没了老婆还挨打。

我把裘棤接回了凤谷。

她如今的肚子已经很大了,毕竟我在蛋壳内也沉睡了快一年。

魔君墨渊已经恢复了记忆,他来向我们辞别,打算回到魔界夺回自己的东西。

「裘姑娘,你等我。」

小雀妖扭过头没理他,开心地在梧桐树上搭着窝。

他眼神黯然了一瞬,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什么便离开了。

风弦悄悄地勾起了我的小指,树上的枯叶掉落在他额前。

他说:「我忽然有点想看看你的世界。」

我尝试过用神力恢复他的眼睛,却失败而终。

想到前边干的事,愧疚之意蔓延。

「再等等。」我安慰他:「妖界有一种识明果,再过两年就能成熟,多瞎都能治。」

风弦哑然失笑,将木琴放至膝上缓缓落座于石头,「无以为报,为你奏曲如何?」

我捧场的鼓了鼓掌,「甚好。」

小雀妖知道瞎眼琴师需要识明果后,挺着大肚子主动请缨去妖界。

「妖界我熟呀,我阿爹就是妖皇。」

「那你阿娘呢?」

我还蛮好奇她体内那块万仙骨是如何生出来的。

「阿娘……」裘棤挠了挠脑袋,「不知道,她生下我就去世了,阿爹不让我问。」

比起仙界的繁华,魔界的动荡,妖界显然有些荒凉。

丛林外围大多是一群未生灵智的小妖,再往内就能看到一些村落,生活着有灵智但没化形的妖怪。

这里似乎血脉等级秩序很明显,只有化形的大妖,才能进入妖都。

妖皇的原型也是个谜,我也想知道什么样的鸟族能生下小雀妖。

妖都城池内和凡间相似,都极为热闹,有些大妖不喜人形,便摇曳着尾巴游走。

怀孕后本就多愁善感的裘棤一看到故乡,眼眶又红了起来,「我想阿爹了。」

「哼。」

半空中传来一声冷哼。

「那你也不回来看一眼老父亲。」

身穿金色长袍的中年男子落在我们面前,周围的大妖们惶恐地跪下喊妖皇。

他急切地想过来抱住裘棤,步伐却在经过我的时候忽而停下。

妖皇震惊地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折返回来。

我也望着他,总觉得有些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

「凤芪老祖。」

扑通一声,他跪下激动地抱住我大腿,痛哭流涕道:「您归来了,是不是族人们都苏醒啦?我祖母她老人家如何了?」

哦豁。

我想起来了,这不是我堂阿姊的某个小孙孙吗,一只金翅大鹏鸟,沾了一丢丢浅薄的金凰血脉。

因为凤凰一族子嗣稀少不像龙族,不管是不是纯血,我们也喜欢那些小崽子。

裘棤一脸茫然地站在旁边,「凤芪姐姐,阿爹,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胡闹。」妖皇呵斥她:「你应该叫老祖。」

我:「嗯……」倒也不必。

妖皇听到只有我一人醒来后,面露遗憾。

得知我们是来找识明果,立刻让属下妖取摘了许多送过来,还附赠了许多妖界特产。

「一点点孝敬,还请老祖笑纳。」

老父亲更大的反应在于女儿怀孕,听完裘棤的狗血虐恋故事,他恨不得冲上仙界找天帝来个生死决斗。

「简直欺妖太盛,这孩子不能留。」

他满脸怒容,红丝布满眼眶,拉上裘棤就要去找妖医。

但裘棤不愿。

这孩子虽说来得很突然,但夜以继日的期盼,她早已接受了这个小生命。

父女俩不欢而散。

我却觉得蹊跷,揣个崽而已,妖族对这个并不是很看重,妖皇为何反应这么大?

他甚至偷偷找到我,让我劝说小雀妖。

「帮忙可以,但总要有个理由。」

妖皇叹了口气,又接着跪下抱住我大腿猛哭了起来:

「老祖啊,你是不知晓,棤儿她娘就是因为生她走得哇。她们这一族受到天道诅咒,同族血脉只能活下一人。」

添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