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道:「是真的。他很厉害的。我年幼不仅高傲,还十分聒噪,上了扶陵宗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他比剑,剑冢都没进去就被里头的剑气划伤了脸。他第一次见面,就说我不该练剑。」
晚尔尔睁大眼,像是不敢相信谢如寂还有这般面孔。
我把话头重新绕回去,轻声道:「你该得的补偿,鲤鱼洲都会给你,但唯有一条。」
我话还没说完,晚尔尔就笑眯眯地接了上来,她道:「我知晓的,我不会和外头讲我遭遇了什么的。你们也有你们的难处,我都能谅解,就当是我害大师兄差点成了傀儡的报应吧。」
她十分坦荡,因着不在扶陵宗的缘故,仍然是一身黄裙,徒增明媚。这年的晚尔尔,也不过十六七,如我一般爱慕剑道而欢喜上谢如寂,我又怎么能把前世的纠葛缘故都堆到她身上呢?
我心头一桩恨意,突然就放下了,我道:「好。」
晚尔尔笑道:「毕竟你也是我的师姐,不然换作别人,我才没这么大方呢。」
兜兜转转,再来一次没有我的执拗追逐,我与谢如寂、我与晚尔尔,原来能成这样平乐的关系。瞧我都干了什么事情。我看见外头的听风铃,轻轻敲响,我微笑道:「这是他给你系上的吗?」
晚尔尔愣了愣,道:「是。」
我说好,我向来都说好的。我想,这回谢如寂再也不会入魔了。
8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的母亲朝胧,她在鲤鱼洲的渡口回过头,身后的海上金光粼粼,而长风吹荡起她的大袖。我提着玉龙剑一步一步向她走近,梦里的我不再是稚童模样,正是我现在初初长成的样子。
我问:「母亲,我做得够了吗?」
她用那双温柔的眼睛看着我,道:「你做得很好。」她静静地看着我,再没有下文,我忍不住上前一步:「我还要做什么呢?」
她别开眼去,一瞬间大风四起,火从海上蔓延开,我仓皇地转过头,周围都是火海,我听见哭号声从大火的阴影里传出来,母亲的身体在火中被吞灭,她道:「天下邪魔未除,祸患犹在。」
火光熄灭,我惶然间跌倒在地,一手的鲜血,旁边的二师兄宋莱死寂地倒在地上,我看着谢如寂慢慢一步一步地走过来,长剑上滴落猩红。
我不觉害怕,只有悲伤,我仰起头,轻声问:「谢如寂。你为什么会入魔呢?」
作为修真界最好的一把剑,你为什么会入魔呢?
他没听见一般,魔纹在眼角蔓延。如我所记得那样,抬手将长剑插入了我的心口。神识上的痛感让我清醒过来。周围漆黑一片,房间只有月光露进来。我捂住脸静坐了一会,披上外衣推开门往外走去。
仙盟夜间也是有巡查的,我站在楼上,外头的巨大齿轮转动扬起清气,楼下有人经过,像是在讨论什么事情。为首的那人突然抬起头,隔着轻薄的夜色和我目光相接,我静静地看着他。
他低头说了几句,边上的人就散开了,谢如寂拾级而上,黑色的身影离我渐近,最终在我三尺之外停步住,一身的寒气。
晚风吹过我的腰间,我弯下腰去躲一阵寒风,认真道:「谢如寂,你教我练剑吧。」
他转动剑上的剑穗,不声不响地看着我。剑穗有点眼熟,但我没多想,把我的要求坦然地说出来:「这是我的第三个要求。练完剑,那么一切都扯平了。」
谢如寂的面色不知为何冷淡下来,银月悬于他身后,斩人间无数风流。
他曾经和我说过很多次,我不该练剑,也从未愿意教过我的剑术。可是凭什么我不能练剑。谢如寂果真这样问了:「你练剑做什么?」
我想都没想,干脆果断地回答:「斩尽天下邪魔。」
他没有退让的意思,下颌在月色下流淌着冷光,他道:「我会斩尽天下邪魔。」
梦中余惊犹在,我嘴比脑子快,道:「我不信你。」
空气像是安静了一瞬间,他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在喉间辗转了许多次,才得到这样一个平常的吐露机会。谢如寂垂下眼,像是问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问题:「朝珠,我做错什么了吗?」
我笑得弯下腰去,才回答:「没有,暂时没有。」旁边的花朵已经凝结出了夜露,我生出一些不耐烦,便再重复了一遍,「教我练剑吧,谢如寂。」
谢如寂不声不响,许久才出声,像是在呓语,他道:「好。」
我得到了满意的回答,沿着阶梯往下走,转角时鬼使神差地往回看了一眼,谢如寂已经往前了一些,凭着栏杆不知道在看些什么,高束的马尾轻轻摆动。
我收回眼,沿着阶梯往下走了。
天下邪魔不除尽,那么总有一日鲤鱼洲会遭池鱼之殃。
若我再厉害一些,假使是谢如寂入魔,那么我也是有方法阻拦的。只有自己够强,才不会落到祈求的地步。
母亲,我做这些,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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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门大比
重回剑仙少年时
朝露何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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