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巧那日阴雨连绵,他的银子花了个一干二净,有一个女娃带着比她还小的孩子来他摊钱算命。
她给了一小锭银子,只问了三个问题。
「不知我阿弟的前程如何?」
「大好。」
那姑娘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这样的回答,又问,「不知我的姻缘又在何处?」
他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这丫头年纪不大,想的事倒不少。
他假模假样地看面相,又让她测字,糊弄了句,「大好。」
那姑娘眉一挑,准备把银子收回来,又被他抢先一步。
他嬉皮笑脸道,「给人的银子哪有收回来的道理,你未来的相公啊,定会金榜题名,这可不是大好吗!」
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当真?那他会在哪?」
天下书生这般多,他虽不知道他们从哪来,但定会往京都去,他十分肯定地同她道,「良人在京都。」
这姑娘似乎很满意他的答案,心满意足地离去。
顾荣收了钱,深怕她回过味儿来找他要银子,收了摊就跑。
没跑多远,他发现母亲留给他聘媳妇儿的玉佩丢了,他远路找了一圈没找到,想来怕是刚才那个小孩捡走了。
他想了想,大呼亏了,准备接一趟送镖的生意,把银子还给刚才那姑娘,再把玉佩要回来。免得母亲知道他骗了人,又得说他造孽,多拜一年菩萨。
可是他没等到生意,却等来母亲病逝的消息。
他快马加鞭赶回家,父亲已经有了新欢,丝毫不在乎母亲死活。
他不再心软,顾家一家子人,该杀的杀,该撵走的撵走,他不知何时成了人人害怕的摄政王,没有人再害他,也没有人肯再接近他。
有人想要同他牵红线,他编了个故事骗人,没想到大家都信了。
直到有一日,下属神神秘秘同他说他的未婚妻来京都了。
他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他和谁定过亲,等到贺宜佩戴玉佩的画像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才想起来那么多年前,他曾给一个姑娘算过姻缘。
他开始留意这个姑娘,她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谢眠。
谢眠好似把他的话当成了真,想着法儿嫁了一个读书人,又劝他上进,陪他赶考,直到他成为探花。
他越查下去,越觉得这姑娘有意思。他开始关注谢眠,若是给贺宜升了官,她第二日便会去八宝阁看看新头面,只看不买。只有贺宜发俸禄的日子,她便会去酒楼点一桌所谓的好菜。
顾荣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魔怔了,不过一面之缘,人家又已经嫁为人妇,他管这么多做什么呢。
可几天不看她的消息,他又好奇,她这几日买了什么话本?又和哪家官眷约好了茶会,好像看着她,他的生活也热闹了一些。
看的时间长了,他也会后悔,这个贺宜太穷又太蠢了,她什么都不敢要,只得委屈自己。若是他当初说,她会嫁给富家翁,有良田恒产,她现在会不会过得好一点?
他默不作声地扶持着贺宜,想这样让谢眠过得好些,没想到着了小皇帝的眼。
那小兔崽子把他编的瞎话当成了真,不知怎么和贺宜说的,竟把谢眠送上了他的床。
这傻姑娘被下了药,脸胀得通红,看到他便哭,他逗了逗她,同她欢爱替她解了药,心里却越来越欢喜。
得到她,比远远看着她,更让人满足。
顾荣看着她的脸,想给她全京都的珠宝,可是谢眠只要了一个丫鬟。
他立刻便想到,这是为了给贺宜铺路,这提醒着他,谢眠是别人的,他有些生气却还是按照她的想法做了。
顾荣自己也说不好,给个丫鬟到底方便了谁。他通过这个丫鬟,更轻松地得到了谢眠的消息,他知道谢眠病了,更知道她梦到了前世。
那侍女买通了谢眠院子里的侍女,把谢眠那本册子抄下来给了他。
看完,顾荣觉得荒谬又心凉。
荒谬的是册子上的事,确实是他做得出来的,若是谢眠自戗,在小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他总得把她接过来才行,若她不愿,他也得隔三岔五看看她才行。
心凉却是因为,隔着她梦里前世这一层,不论他做什么,谢眠都不会接受。
顾荣心里装着事,想立刻去看她,可是京郊有山匪作乱,待他除完山匪,连夜去看她,又给她留下了一枝他存着很久的钗子,当时看到,便觉得她戴着好看。
只是,他从没见谢眠戴过。
谢眠对他心存芥蒂,而小皇帝和贺宜又手段频出,顾荣正焦头烂额,却听到侍女传来消息,她在打听他。
顾荣欣喜若狂,迫不及待赶去见谢眠,看着她在他面前说着违心话,心酸极了。
他想要一个真心对他的谢眠,不是这样的。
顾荣琢磨着,若要谢眠放下芥蒂,便只能他也死一会,还得死在谢眠手里才行。
他将计就计,既然谢眠想让他中毒,那他便装作中毒,果然谢眠被贺宜送来了府里。
他看着谢眠眼底的慌乱,说出早就想好的词儿,和苏祈做了一场戏,让她信了,他中毒颇深。
一切都照着他的计划走,除了小皇帝要把谢眠带进宫,他觉得不耻,明明是男人争权,为何要牵扯妇孺。
他知道那是小皇帝给他下的套,可是他还是得进去。
因为谢眠在那。
顾荣的谋士给他出了很多注意,无外乎直接逼宫,碰一个新皇。
可是他不敢赌,这世上,新皇可以有无数个,可是谢眠只有一个,他能做的只是安插一个洒扫的宫女,因着那院外明里暗里藏满了侍卫。
恰好关西王听到风声,说要同他合作,条件是新帝得是他儿子,而顾荣可以继续当他的摄政王。
这主意挺好,虽然那些谋士都劝顾荣直接称王,但是他不想。
他见过太多兄弟相残,何必呢?
他主动进了小皇帝的套,在谢眠面前演了个戏,让谢眠亲手杀了他。
不过这个戏法太拙劣,以防被谢眠看透,他给她下了药,好叫这戏顺顺当当演下去。
解决了谢眠,剩下的一切便容易许多,小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受过关西王的恩惠,很快,皇位便换了一个人坐。
顾荣想到了这个计划的开始,却没想到要如何收尾。
他想让谢眠愧疚,从而放下芥蒂,却又怕她真的以为他死了,从此不再回来,更怕她知道被骗,离他更远。
他给下人们安排了一套说辞,务必要让谢眠在府里等他。又熬了一整晚,写了几封留给她的信。
中毒是假的,濒死也是假的,可是信里的情是真的。
他留下百般破绽,诸多忍耐,终于让谢眠发现了这个局。
好在,她留下了。
那么多人陪着他做了个局,他站在局里,而谢眠朝他走来。
15 番外:一点点日常
很长时间里,顾荣都有一个特殊的癖好,就是拉着谢眠去各种首饰铺,每次都很大手笔地买下一堆。
谢眠屡次制止他,告诉他现在的首饰够她天天戴不同的,一年都不重样,只是顾荣从来不听。
「家里有钱!」「一年哪行,一辈子不重样才好呢!」
他想把那些过往缺失的岁月补上,又觉得还是不够,想把天下的珍宝都献给她才好呢。
谢眠总是笑话他,「还好你只是个摄政王,你要是皇帝,那天下人可就惨了。」
他毫不在意地挥手,「天下人和我有什么关系,不过阿眠要是想当皇后,我当个皇帝倒也不错。」
谢眠呸了他一口,又拧了他一把,一脸认真同他道,「我不想当什么皇后,也不想要珠宝首饰,现在这样就很好了,你不要为我涉险。」
她拉住他的手,感受着他手上的茧,「你好好的,阿弟也好好的,我就满足了。」
她年幼失怙,养出了一副谨小慎微的性子,总是觉得只要她求的不多,那应该都能满足吧。
谢眠失神地想着,冷不丁被顾荣敲了一下额头,「口不对心,你哪有这么容易满足,昨儿夜里嚷着不能轻不能重的可不就是你吗?」
谢眠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他在说啥,脸涨得通红,明明说正事呢,这人又拐到其他地方,她羞得拔腿就要离开房间,又被顾荣拦腰抱住。
「阿眠,你想要的都会实现的。」他在心里补了一句,所以你可以多求一点。
关于前世今生这样的话本,顾荣从来不敢买给谢眠看。
哪怕是借尸还魂的精怪话本,他都很避讳。
无他,唯心虚尔。
他不想让谢眠看到这些,不希望她想起那么不好的前世,但耐不住谢晋这个小崽子,什么都往外说。
这些年,这孩子在大儒门下读书,偶尔回来,喜欢讲些有趣的见闻,逗谢眠开心。
好巧不巧,他当着众人的面,说了一个农女借尸还魂来寻丈夫的事,当即谢眠脸色就变了。
顾荣借口有事,拉走谢晋,回来时才发现谢眠还坐在院里。
「顾荣呀,你说人真的转世轮回,前世今生吗?」
他从屋里拿出披风给她披着,又把她的手放进怀里捂着,「信则有,不信则无。」
谢眠轻轻笑了笑,他总是喜欢故弄玄虚,「那你信吗?」
在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后,谢眠听到顾荣说,「信。」
「你看我娘捐了这么多香油钱,吃了这么多年斋,下辈子总能投个好胎。」
「那你呢,你希望下辈子做什么?」谢眠顿了顿,「还当摄政王吗?」
她其实想问下辈子还想和她在一起吗?但她没好意思问。
顾荣自嘲道,「那肯定不当了,这辈子做了这么多恶,下辈子当个和尚好了。」
「阿眠呢,就来当一个勾引我的妖女。」
「呸,我才不勾引你呢。」
顾荣把下巴磕在谢眠的脖颈,轻声道:「那也没关系。」
「你不来的话,我就远远看着你。为你祈福,盼你平安,盼你喜乐,盼你得觅良人,盼你子孙满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