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月11日
我和钟弋在一起 5 年,从我 25 岁到 30 岁。
我给他想要的一切,花在他身上的钱足以在一线城市买下一套两室一厅。
在 30 岁生日那天,我准备了一场盛大的求婚。
他很诧异,「结婚?我是来分手的。」
我答应了,像之前一样,我总是无条件地答应他的任何无理要求。
不仅如此,我还给他送去了一个年轻女孩,和 20 岁的我有七分相似。
1.
水逆的第一天,也是分手后的第七天。
我去给钟弋送药。
路上我想得很清楚,分手可以,但不想他死。
按门铃没人开门,我站在门外等。
门锁密码是 0913,我的生日,钟弋不是会勤快到在一周内去改密码的人。
但我没有去开门,连试都没试。
已经分手了,应该礼貌克制一点。
等了一个多小时,钟弋回来了,不是一个人。
「你怎么来了?」
我弯弯嘴角,递上氯雷他定,「来给你送药。」
女孩想抽回挽着他的手,反被他牢牢握住,「过敏而已,叫个叮当快药就好,何必亲自跑一趟?」
我脸上笑意未减,「习惯了。」
我说的是真话。不知道是玄学还是运气不好,钟弋总会在水逆的第一天过敏。有时候是灰尘,有时候是小动物,有时候我甚至怀疑是水和空气。
他皮肤很白,一过敏就从耳后根到脖颈都长满红色的疹子,严重的时候可能会喘不过气来。
钟弋过来开门。
我注意到了他脖子上的红痕。
红痕和之前的有所不同,并不是疹子,而是新鲜的草莓。
我脸上的笑容绷不住了,心脏像被紧紧攥住,喘不过气来。
他身边的女孩,比照片上还要漂亮,小麦色的皮肤,头发微卷,穿着小黑裙,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丰满的上围和纤细的腰肢。
我发自内心地觉得她好看,因为她和 20 岁的我有七分相似。
他俩站在一起,好一对璧人。
钟弋抿着淡色的薄唇,低头回避我的目光。
女孩顺势环住了钟弋的手臂,换了个十指相扣的姿势,「谢谢姐姐啊,刚阿弋还念叨忘买药了,还是姐姐周到。」
深怕我听不见似的,她把「姐姐」两个字咬得格外重。
钟弋瞥了她一眼,带着惯常的漫不经心和些许责怪。
女孩闭嘴了。
钟弋凑到我耳边,呼吸又长又烫,「进来坐坐吗?」
女孩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我露出心领神会的微笑,「不了,我尺度没那么大。」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
我走得很急,因为下一秒冷静面具就要碎掉了。
身后传来女孩扑哧的笑声。
他进去的房子是我租的。
陪他进去的女孩是我雇的。
都是我安排好的,但在楼下望着他亮起灯的卧室,哭到发不出声音的也是我。
送药只是一个再拙劣不过的借口,过敏药随处可买,可我还是开了 40 公里的车送来。
嘴硬地说怕他死,其实是水逆强大的副作用——怀旧。
那真切爱着的 5 年,怎么可能说过去就过去。
2.
一个月前,刚陪他进屋的女孩——冯茵茵,来我的火锅店面试服务生。
她刚满 20 岁,上大二,成绩好样貌好,就是家境不太好,家里还有两个兄弟,她出来勤工俭学。
「姐姐,如果我有姐姐,应该跟你很像吧!」一见面她就亲热地招呼我,眼睛弯成了月牙,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我很勤快,会好好干活的!」
店里是不招兼职的,我破例留下了她。
不仅是因为她跟我有七分相似的面容,更因为她眼神里的世故和野心。
我轻轻抚摸着腹部,不急不缓地说:「我每月给你两万块,不过不是做服务生。」
她抬头看我,三分疑惑,七分期待。
我的要求很简单,要她扮成富二代,去和我 25 岁的「弟弟」钟弋谈恋爱,务必打得火热,在两个月内让钟弋公开示爱,向她求婚。
「婚不必真结,只要他求婚,你的任务就完成了,我另外给你十万。是去是留,你自己决定。」
冯茵茵没急着答应,「多大仇,您这是坑弟吗?就不怕您弟弟留下心里阴影?还是说他长得拿不出手,需要雇个女朋友?」
我在手机里翻了张钟弋的照片递过去。
冯茵茵夸张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啊这……您确实不是需要我倒贴十万去追?」
我笑了,「干不干?」
「成交!」
3.
老实说,我并没有期望事情往某个特定方向发展。
钟弋很快爱上年轻漂亮的富二代女孩?或者,钟弋对我忠贞不贰?
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我这么做,只是想留条退路。
以前我可以在舔狗的路上义无反顾、头破血流,但现在不行了。
晚上,钟弋洗完澡,半倚在床上,一会儿看书,一会儿拿着手机回信息。暖色的灯光照在他身上,有种毛茸茸的的温柔质感,更衬得他面色如玉。
我在洗手间,看着验孕棒上的两条红杠,做了十次深呼吸,才走进卧室。
我穿着单薄的丝绸睡衣爬上床,环住钟弋的腰,把头埋在他胸前。
他又翻了一页书,用下颌蹭了蹭我头顶,「怎么身上这么凉?」
我没有回答,凑过去亲他。
他的嘴唇很薄,不笑的时候自带严厉,但亲上去很软。
他的眼角有点下垂,像狗狗一样,无论做多么混蛋的事儿,都显得无辜。
他放下了手里的书,抚摸着我的腰。
我被他的手掌烫到,呜咽一声。
他压着性子,细碎的亲吻落在我额头上,眼睑上……
我的眼泪随着他的亲吻簌簌落下。
「怎么了?」他捧着我的脸。
「钟弋,我怀孕了。」
他的手一顿,「……不是算好的安全期吗?难道是那一晚?」
「钟弋,我们结婚吧。」我笑着在哭,直视他的眼睛。
他看着我,皱起眉头,眼底的欲色已褪去,眼神清澈且凛冽。
我感觉冷。
他温柔地撩开我被眼泪打湿的头发,把我拥入怀里,「辰语,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比起组建家庭,我更享受我们独处的时间,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未来……」
他用诗一样的语言,说着最残酷的谎。
我们不会有未来的,从他 20 岁到 25 岁,我都是他身边的隐形人。
4.
我从未出现在钟弋的任何朋友圈。
他保持着优秀高贵的单身人设。
毕竟,我不配。
钟弋是全国 Top 2 大学毕业的高才生,而我高中毕业就出来打工了。
饶是养了他 5 年,我也不配拥有「钟弋女朋友」的 title,更遑论居然想跟他结婚。
他继续催眠似的勾画着美好未来,我一句都听不进去。
「……下周约个时间,去打掉吧。乖,别哭了。」
这句我听进去了,眼泪一下就止住了。
我没反驳,也没争执。
甚至没告诉他,我珍视肚子里这还不太有存在感的生命,最重要的理由是,那是他的孩子。
那是我和爱人的孩子。
但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别想太多,小语,都会好起来的,现在技术很好,不会疼的……」
「嗯。」这是我唯一的一句回应。
钟弋如释重负,拥着我沉沉睡去。
我一直醒着,看手机亮了。
是冯茵茵发来的信息——
「弟弟很热情,聊了半宿,刚突然不回信息了,但已经约好明天吃饭。」
我回——
「挑米其林餐厅,你买单,照着最贵的点。」
我给冯茵茵转过去 2 万块钱,心里的巨石轰然落下。
钟弋已经在选择了。
他说得对,我们都会有美好的未来。
5.
这一晚睡得很不踏实,我梦到了和钟弋的婚礼。
婚礼在海边,周围是高大的棕榈树,沙滩上铺满了奥斯汀玫瑰。
钟弋单膝跪在我面前,递上戒指,牧师按流程问了一句,「现场如果有人反对这场婚礼,请站出来说出你的理由,否则,就请你永远保持沉默。」
一个人站出来,两个人站出来了,三个人站出来了……
「想带球上位,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钟家就算没落了,也轮不到暴发户女人高攀!」
「高中毕业的女人?以后生出来的娃儿怕不是个智障?」
最后,冯茵茵也站出来了,她亮出了手上的大钻戒,「我反对,钟弋已经向我求婚了,他们这是重婚罪!」
「放你妈的屁!」我扯下头纱,「他能有今天,是我真心实意、真金实银砸出来的!你们是什么东西!」
不等撕个痛快,风和日丽的海滩突然涌起海啸,把所有人淹没。
我一下惊醒,冷汗浸透了背脊,一时间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我赤脚走到洗手间,蹲在冰冷的地砖上。
他们凭什么说我不配?!
钟弋是天之骄子没错,但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连家都没有了。
这 5 年来,他物质上所有的光鲜和荣耀都是我给的。
小到一双 Burberry 的袜子,新款 iPhone、Macbook,LV、Balenciaga 的包,大到他住的房、开的车、申请留学的软背景材料……
我有 10 块钱,就肯在他身上花 11 块。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骨节粗大,手掌有薄茧,胳膊有深深浅浅的烫伤。
这不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从 18 岁开始,我就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从学徒到掌厨,从合伙人到创业者。
我有的一切都是自己拼出来的。
这世界上如果有人能在这段关系上指责我,那只能是我自己。
只能是我自己觉得不值。
任何人都不能说我不配,包括钟弋。
6.
第二天,没等钟弋起床,我就去火锅店了。
刚进店门,就听见一阵爽朗的笑声。冯茵茵举着抹布跟我打招呼:「早啊,姐姐。」
「你怎么在这儿?」我有点蒙。
「今天过节,怕店里忙不过来,我早点来打扫!」
领班周姐笑着拍了下冯茵茵的头,「茵茵这女娃子巴适啊,又勤快又机灵,店里要多点这样子的妹儿,我也就省心了。」
我还是不理解。
冯茵茵凑到我面前,低声说:「姐姐,拿你那么高的工资,过意不去啊。弟弟的事就当兼职了,我班照上。」
我扶着额头,「被钟弋发现了怎么办?你现在的身份是地产公司冯总的独女,跑火锅店里当服务员?」
冯茵茵眨巴着眼,「这你就不懂了吧,姐姐 ~ 有钱人也不是每天在家喝金丝血燕的,娇娇小姐做兼职体验生活,多反差萌啊!」
「你又知道有钱人是怎么生活的了?」
「放心吧,姐姐!我已经把某乎关于有钱人的前 50 个问题都看了,现在已经基本能达到年收入 100 万的水平。下午再补几本霸总小说,保证完成任务!」
我没忍住被逗笑了,饶有兴趣地瞅着她的破洞牛仔裤和 oooversize T 恤,怀疑她是做特工的,到时候可以往衣服里再塞一个人。
冯茵茵举手做投降状,「一会儿就化妆换衣服,欸,就陪个男人吃顿饭,这么多事儿!」她小声嘟囔,见我没有责怪的意思,立马挽着我的手,「给你熬了皮蛋瘦肉粥,趁热喝。」
我抽回手,「冯茵茵,你要对付的是男人,在我身上花心思,并不会给你加钱。」
「所以,我没有在对付你!」她把盛好的粥放我面前,一甩马尾,继续干活去了。
被她这么一闹,昨晚的阴霾散去不少。
尝了一口粥,味道真不错。
7.
下午,钟弋给我发信息说今晚要见客户,不回来吃饭了。
同一时间,冯茵茵换了身小黑裙,戴着全套克罗心的首饰,冲我挤眉弄眼,兴致勃勃地上阵赴约。
我开车回到出租房,煲了一锅冬瓜排骨汤。
钟弋喜欢不吃排骨,但喜欢汤里的冬瓜和去油的汤汁。
这道菜做过很多次,不知道怎么的,今天一做就犯恶心,先是把肉煎煳了,接着把食指烫了个亮锃锃的水泡。
我丧气地把汤倒进了下水道,坐在沙发上等钟弋回来。
晚上 11 点过的时候,冯茵茵发来几张图,刚看完,钟弋就进屋了。
我接过他的手提包,凑近抽动鼻翼,「晚上吃海鲜了?」
「嗯,怀石料理,东西冷冰冰的,还难剥壳,不如你做的饭好吃。」
想着冯茵茵刚发的图,我恶心得鸡皮疙瘩直窜上天灵盖,用尽全身力气才维持住嘴角的弧度,岔开话题,「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钟弋一愣。
我撒娇似的摇摇他手臂,「今天是七夕,你怎么还出去和别人吃饭 ~」
钟弋果然不惯着我,「你乖一点,我这是应酬。下次给你买个新款包,当作补偿。」
我差点笑出声。
他的意思是,刷我的卡,买新包给我当补偿?
钟弋亲亲我的脸颊,「我有点累了,先去洗澡。」
「好。」我一口答应,刚好也快演不下去了。
钟弋去洗澡,我坐在客厅,重新打开了冯茵茵发来的图片。
她发了条朋友圈,传了 6 张图,前 5 张是精致的日式料理,最后一张是钟弋的侧面。钟弋专心致志地剥着甜虾壳,而她面前堆着鲜嫩的甜虾肉。
配文: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钟弋在下面点了个赞。
我回复她:就这?
冯茵茵噼里啪啦打了一堆字过来:「姐姐,今晚我就没动过手!让他剥了两盘甜虾,烤了三份和牛!我嘴角沾的酱油也是他拿纸巾擦的!此时无声胜有声,欲速则不达,问世间情为何物,又岂在朝朝暮暮啊!」
隔着屏幕,她胡乱遣词用句的打字手都快伸出来了。
我吹了吹手指上被烫出的水泡,惹着痛回她:「好的,继续努力。」
她发了一个哈士奇猛点头的表情包过来,「姐姐,节日快乐,晚安。」
「节日快乐。」
今天是七夕,我的爱人忘记了这个节日,我雇来的情敌在祝我节日快乐。
她乱用了这么多诗词,唯独朋友圈发的那句,精准地刺痛了我。
我高中语文总考第一,对那首词的释义记得格外清楚——
在秋风白露的七夕相会,胜过尘世间那些长相厮守却貌合神离的夫妻。
8.
早上起晚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钟弋已经系好皮带,衬衣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盖住了锁骨上暧昧的红痕。
其实他特别适合穿正装,工作几年,一点没发福变油,清瘦俊朗,长得像美貌的甜茶弟弟,有种介于成年男性和少年之间的易碎感。
我一直跪舔他,大概是色令智昏。
「今天没做早餐?」他皱起眉头。
「对不……」我习惯性地先道歉,刚开口觉得不对,直接改为,「对,不好意思,你去楼下买份肯德基吧。」
他愣住,转头看我。
我笑得眯起了眼睛,挥挥手,「早点去上班吧,拜拜 ~」接着就钻进了温暖的被窝。
他走了,轻轻地关上了门。
就很好笑,之前惯着他的时候,他给我甩脸子,现在给他冷脸了,他关门都得轻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