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孩,就是周苏豫。
周苏豫睁开眼的时候,看见面前的那个女子。
他脑子还晕乎乎的,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女子递了一杯水过来:「醒了么?把这个喝了。」
周苏豫茫然地接过水杯,喝一口,微甜,真是渴着了,咕咚咕咚一气就喝干了。
倩茹看着那男孩子,穿着白衬衫,打着的领带已拿下来,普通的深色西裤,典型的求职时的打扮,非常年青,发型让倩茹想起上初中时同班的男生们。
那个时候,染发的还不多,把头发弄得五彩缤纷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大家都热衷于锔得乌黑。这男孩子的头发却有点黄,显见的是营养不良形成的。
周苏豫垂着头,嗫嚅着问:「请问……我好象听您说,招聘结束了?」
倩茹说是。
周苏豫越发地嗑吧起来:「我……我学经济的,其实半年前就……就到处找……找工作了。我……我还是……还是有一定的能力的……也愿意学习。」
「可是已经找到人了,真不好意思。」
男孩再抬起眼时,又把倩茹吓了一跳。
他的眼眶里全是眼泪,打着转不肯落下来,显得眼睛特别地黑。
「我母亲,糖尿病,好多年了,这几年发展得很严重,昨天又发病,我送她去医院……就错过了面试的时间……我找了好几家公司……都不成……」
倩茹想一想,没有作声。
男孩把空杯子递过来,小声地道歉,站了起来。
他的眼睛里的水光已然已经干了,鼻头有点儿红,受了委屈的孩子似的,倒是笑了一下,转身往外走。
「等一下。你把你的简历文凭给我一下。」
男孩颇感意外,还是照做了。
倩茹叫他稍等,进了舅舅的办公室。
过了一会儿,开了门招呼那男孩子进去。
倩茹自己则在门外等着,这种分寸她还是有的,所以舅舅才会格外喜欢她。
过了挺大的功夫,男孩出来了。
倩茹迎上去。
男孩捏着包的一角,对着倩茹笑起来。
他的牙不太齐,有一颗斜侧到一边,让他年直去异常地稚气。
这就是何倩茹与周苏豫的初遇。
有点戏剧性,也可以叫狗血。话说回来,古代话本里,可也不少富贵小姐球落难秀才的桥段。没有什么装束,比长初与儒巾更能衬出一个男人的柔和与脆弱,而脆弱,有时候,也是一种武器。
在以后的日子里,倩如常常这样想。
第 5 章
倩茹遇到周苏豫那年已经二十八岁了,不是女人最好的年纪,但是,倩茹长得美。
倩茹有浓密的黑发,雪白的皮肤,明媚的眼睛和丰润的嘴唇,她的身上混合着少女与成熟女人的气息,是个吸引人的女子。
如果没有后来再一次的偶遇,周苏豫,这个清瘦苍白的年青男孩子也只会如一部电影或是一本小说中让人难忘、怜爱的角色一样,在倩茹的心里留下一点淡淡的痕迹,日处不过随着生活是诸多的小事淹没在记忆里。
可是,老天到底还是给了他们再一次相遇的机会。
倩茹他们教育系统,每年给老师们三百元钱的医疗周转金,等这三百元用完了,再凭各人的工作年限按百分比报销医疗费。
对于许多老师来讲,三百元不够看一次病的,但是,倩茹年轻,身体一向结实,一年也不进一次医院,有点儿头疼脑热,感冒发烧的,吃点儿药睡一觉就好,所以,她总是拿这三百元去医完找当医生的学生家长开一些常用的药在家里备着。
这一天,她正好又去医院开药。
忽然后面有人在叫:「小姐,小姐。」
倩茹回头,看见了那个年青人。
他抱了一堆药,神情有一点拘谨,微微笑着。
倩茹想起来了,说:「哦,你……你是……」
其实她并不知道他的名字。
「我叫周苏豫。」他依然微笑着,倩茹发现自己很喜欢那种很稚气单纯的笑容,心情没来由地好起来。
「你好!你也来看病?身体哪里不舒服?」
周苏豫心里对这个美丽的女子的好感又增加一分,她可爱的脸庞非常有亲和力,她那么有涵养,帮了自己那么大的一个忙,开口却没有问:「你怎么样?新工作还好吧?」她只是说:「身体哪里不舒服。」没有一点挟恩求报的意思。
「不,我没有不舒服,我替我妈拿药的。」
倩茹说:「哦,对了,你说过你妈妈身体不好的,记得你好象说是糖尿病的,对吧?」
苏豫意外地点点头,她居然记得他说过的话。
周苏豫说:「你呢?你生病了吗?」
「不是,只是来开点药。我很少生病的。简直象铁人一样呢。」倩茹晃晃手中装着药的塑料袋。
苏豫听倩茹用这样轻松的语气来说话,原先的那一点隔膜一下子消失了。
「可不可以,坐一会儿?」
倩茹含笑说:「我们坐到外头花园里去吧,这里的气味不大好。」
两个人在医院附设的小花园水泥长条凳上坐下来。
苏豫说:「还没有问小姐你贵姓呢。」
倩茹说:「我叫何倩茹。」
苏豫又说一遍:「我叫周苏豫。」
两个人象小朋友那样地自我介绍,倩茹觉得很有趣,笑起来:「苏豫?江苏的苏,河南的简称那个豫?」
倩茹眨眨眼睛:「我估且猜一猜,你爸爸是江苏人,妈妈是河南人?」
苏豫说:「实际上,我爸妈都是江苏人,但是爸爸在河南读的书,所以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你父亲身体还好吧?」倩茹问。
「他不在了。」
「啊,真对不起。」
苏豫摇头:「很多年前的事儿了,那时候我十岁,日子久了,我都快记不得他的样子了。对了,」他转了话题:「你在公司的哪个部门,我一直……想找到你,对你说声谢谢,可是,都没有碰见你,又……不太好意思问人。」
倩茹又笑:「我不是裕华的人。实际上我是裕华总经理的外甥女。那天我是去找舅舅的。」
倩茹并不是傻瓜,一个小小公司总经理的外甥女,并不是庞大家族企业董事长的千金,没有必要遮掩造作。
「其实我做教师的。」
苏豫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做老师的?真的?」
倩茹可爱地转转眼睛:「怎么你觉得教师是庞然怪物吗?」
苏豫红了脸,连连摇头:「不是不是。告诉你,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想,她真象一个老师。原来你真是老师。」
倩茹也讶道:「真的哦?」
两个人都突然意识到这么说话十分孩子气,都笑起来。
「你教中学?高中?」
「不,小学。类思,听过没有?」
苏豫说:「我的天!」
倩茹不解地看着他象个小男生似地摇头晃脑。
「我就是那里毕业的啊!」
「真是小世界啊。」倩茹叹道。
「我还记得那个时候的校长是个中年人,男的,早早地秃了顶,大家都偷偷叫他『地中海。』」
「他已经退休了,『地中海』早成『撒哈拉』了。」
苏豫又露出他不太齐整地牙笑了。
「那个……何小姐,我想,改天,可不可以,请你吃饭?我想,好好地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不可能找到这份工作。」
倩茹笑而不答。
苏豫有点儿害羞起来,天知道,他这是第一次主动请女孩子吃饭,以前,上学时,他只顾得打工,在学校与医院之间来回地跑,不是没有他喜欢的和喜欢他的女孩子,但是,他从来没有足够的时间,机会与心情。
苏豫有点儿磕磕巴巴起来:「我……现在,我……得回去给我妈打针了。」
倩茹惊讶:「你会打针?」
苏豫点头:「十五岁我就学会了,给妈妈打了好几年了。现在手法已经很好。」
倩茹的眼光柔软下来:「那快回去吧。下次见。」
苏豫直到上了车才后悔起来,忘记问那女孩子要电话了。
看样子,她比自己要大一点,是温和明理的好女子,并且,她有一种磊落与宽和的气质。但是,不知道电话,难不成跑到人家单位去约人吃饭吗?
苏豫叹气再叹气,他是真的想谢谢她,也是真的想再见到她。
苏豫也没有想到,机会那么快地就又光临到他身上。
那天是端午,公司分了一人发了两百元的苏果购物票,苏豫想着妈妈反正也不能吃粽子,决定买些米与油。付款的时候,他看见了倩茹。
他叫:「何小姐!是你!」
声音里的惊喜实在明显。
倩茹也挺高兴:「苏豫。」喊完了才略觉不妥,平时跟宁颜之芸她们喊惯了,也不管合不合适就冲口而出了。
倩茹抿嘴笑而不言。
苏豫手上拎了好多沉东西,整个左肩都被坠得微微倾斜。
可是苏豫还是说:「那天,说了想请你吃饭谢你的。」
「现在吗?」倩茹问。
苏豫低头看看手上的东西,又开始有点儿不好意思。倩茹说:「咦,我想起来一个办法。」
他们走到储物柜前,足足占了六个箱位,把两个人买的东西全装了进去。
倩茹理一理手中的存储小票,仔细地收在皮夹里:「看,一下子轻松了,只要在晚上十点半以前来取走就行。」
苏豫皱皱鼻子:「真是聪明的法子,就是……我们一下子占了六个位子,不要紧吗?」
「那只能说明我们买的多,对超市的繁荣做出了贡献。哎呀,走啦走啦。」
真是有趣的女孩子,苏豫想。
「你想吃什么?」
倩茹说:「不知道你的口味是怎么样的,我很喜欢前面不远那家的兰州牛肉面,很多小冷盘,我每次去都点好多种,翻着花样吃。」倩茹笑嘻嘻地说。
也许,周苏豫对徐倩茹的动心,就在那一瞬间,她是这样体贴地维护着他的自尊,不动声色,但是,有足够的关怀。
苏豫也不矫情了,点点头说:「那么请何小姐带路。」
倩茹忽然笑了:「何小姐。」她重复,调皮起来:「你不如叫我何姐姐。」
这下子,连苏豫也淘起来,一本正经地叫:「何姐姐。」
这一顿饭,吃得很愉快,苏豫爱细银丝面,倩茹却偏爱韭叶宽的面,厚厚的浇头,浓香的汤汁,小菜也很好,两个人几乎是抢着吃光了那冒尖的一盘凉拌山珍。
倩茹从不节食,她胃口健康,身材很匀称,脸庞红润光洁。
去取东西时,不过八点,倩茹说:「这么多的东西,我们不如合伙打车。」
是苏豫先到的家,临分手前,倩茹从车窗里探出头来,递一包东西给苏豫:「这个送你!」
是一包五芳斋的袖珍小粽,一个个只一口大小。
倩茹与苏豫在回去的路上都在想一个问题:原来世上,真有一见钟情这回事。
6
男女之间的状态,不捅破那层窗户纸时最美妙。
周苏豫与何倩茹都是水晶心肝玻璃人,很是明白这一番道理。
同时,他们也各自有各自的卑怯。
周苏豫的卑怯来自于何倩茹的美与好,这样一个漂亮的,家庭条件好,工作也不错的女孩子,而他周苏豫只是一个刚刚毕业,一名不文的穷小子,没有存款与房子,只有一个重病的老妈。
而倩茹的卑怯,来自于周苏豫的小。他那样年青,文雅清秀,没有什么名牌服饰,就只普通的棉衬衫与仔裤已经够青春够吸引,而自己,整整比他大了六岁。
六岁是什么概念?是一个齐腰高的小孩子!是一段几可称为代沟的距离。
那是一九九八年,王菲约会谢霆峰,正被狗仔队大肆炒作,他们的年龄差距是关注的焦点,议论的中心。普通人不太会去考虑姐弟恋。
那一年,在之芸家中,三个人一起看《泰塔尼克》号时,宁颜说:「男女主角真是美,好般配。」
之芸说:「美是肯定的,般配却不见得。露丝看上去可比杰克大着好几岁,如长姐弱弟。」
那时候的倩茹尚能自如地调笑说,这种搭配在十年之内会流行开来。
轮到自己头上,却不能不犹豫。
但是,这并不妨碍两个人用一种和缓舒服的方式接触着。
苏豫偶尔会打电话过来,只说几句话,比如,天热,办公室里的空调响得象拖拉机。老板人很好,说是马上要换新机子。可是大家说,换掉以后会响念那种声音的,就象小孩子想念去世老祖父的咳嗽声。
比如:今天立夏,今年夏天说是会很热。
有时候,他会跟她说一则听来的笑话,甚至有的时候,就只说一说午饭的菜谱。他象个小孩子,跟喜欢的大人絮絮地说许多许多无关要紧的事情。
倩茹听得多说得少,往往隔开好久也会打一个电话给苏豫,但是每一回苏豫的来电都会让倩茹心情好上好几天。苏豫有时也有信来,也是这般的琐事,倩茹一封一封收好,锁起来,自觉少女般幼稚,却甘之若贻。
一日降了暴雨,室外三米之内已不辩景物,苏豫打来电话:「倩茹,有没有带伞?」
倩茹道:「带了,我妈妈每天早上会听天气预报。」
苏豫在那一端笑:「那就好。」
倩茹问:「你呢?」
苏豫道:「一样,我妈不爱看电视,却爱听广播,尤其喜欢听天气预报。」
两下里无话,只余窗外霹淋淋的雨声。
倩茹忽然觉得心软得很,说:「苏豫,我最喜欢雨夜读书到很晚,你呢?」
苏豫嗯了一声,答:「我不行,有时候……累得很。」声音里突然多了一点委屈,也只是片刻之间。
倩茹想,是啊,他不过二十出头,许多同龄人衣食尚要父母安排操持,可是他却从十来岁就负起照顾母亲的重任。
倩茹说:「饿了就吃累了就睡,小小年纪不要搞坏了自己的身体,妈妈也会不安的。」
那边苏豫的声音却又活泼起来:「是啦,何姐姐。」
倩茹暗想:哟,这可坏了。
男女之间,若是调起情来,离情也不远了。
什么时候想起苏豫的话什么时候就笑起来。倩茹的弟弟说:「妈,我姐有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何妈妈问自己儿子。
「红鸾星动。」
「顾好你自己!脚踏几只船小心掉河里。」倩茹笑骂弟弟。
何弟弟说:「掉进水里我再爬上另一艘船,河里船多的是。湿淋淋的一付倒霉相,也增两分无助的魅力。」
倩茹边呸他边大笑。
何弟弟面容英俊阳光,十分得女人缘。
第一次倩茹与苏豫约出去玩儿,是打着参观新开的一家书吧的幌子。
苏豫骑了辆旧旧的自行车来,一脚踩在地上对着倩茹笑。
他穿着简单的 T 恤与布裤,休闲鞋,都甚为陈旧,不过,跟他清风一般舒缓的气息十分贴服,许多女孩子经过他身边时都会回头再看一眼。
苏豫说:「徐姐姐徐姐姐,上来我带你。」
倩茹说:「警察会抓的。」
「不会不会,我们从小街里穿。」
倩茹说:「你带不动我的,我是一个胖子。」
「徐姐姐,你非常匀称。」说完了苏豫脸倒红起来:「我……我带踩三轮车带我妈去看病,我其实,很有劲的。」
倩茹笑着上了车,苏豫说:「这个很环保。出发啦!」
倩茹简直止不住自己的笑,她有多少年没有这样被人用自行车带着出去了,父亲一向身体不好,她十一二岁时,他就再也带不动她了,弟弟是疯头疯脑的,他的车,倩茹从不敢坐,舅舅在她小时候常带她出去玩,自从开了公司后,他也再没有时间了。而倩茹这个时候已经长成人了。
倩茹的心情很好,在后座上轻快地晃着腿,这个年青的男孩子,总让她有重回少女时代的幻觉。
苏豫骑得轻快稳当,果然只拣小巷走,拐弯的时候,他反手扶住倩茹的手臂,手热纯熟自然,看来是习惯了。
他的手隔了衣服滚烫地熨在倩茹的皮肤上。
那一天,他们过得很愉快,并没有太多的交谈,各自拿了喜欢的书读,倩茹请苏豫喝咖啡,苏豫请倩茹吃简餐,如果不是那一通突来的电话,这一天原本该很圆满。
只看了手机上的号码,倩茹就发现苏豫的脸色变了,他急急地问:「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好,我马上就顺来,多谢你!」
苏豫告诉倩茹:「我妈在家摔了一跤,现在腿动不了了。邻居在看着,对不起,我得回去。」
倩茹看他的手在发抖,果断地说:「我跟你一块儿去,别骑车子了,车子回头再来拿,我们打车去,快,也安全些。」
两个人打车到苏豫家楼下时,倩茹略微犹豫了一下,她这么上去,算什么?
不过何倩茹向来也不是扭捏的人,略一想,也就跟了上去。
邻居告诉周苏豫,他母亲是在卫生间里滑了一下摔倒的,怕是伤了骨头,倩茹帮着苏豫把老太太背上背。
那是一位面白有些虚胖的老妇人,浮肿的面孔,依稀可见与苏豫相似的眉眼轮廊。
在这种情形下,苏豫也没有忘了介绍:「妈,这是我的朋友何小姐。」
老太太没有任何反应,倩茹想,她一定很痛。她不断地在呻吟。
也许是错觉,倩茹觉得,老太太看向她的那一瞬间,目光非常尖刺,也就是那么一恍,那一线犀利就过去了,老太太别转了脸,趴在儿子的肩头继续呻吟。
老太太的肩背尚比苏豫的宽厚,因为脚伤,她完全使不上劲,所有的重量完全落在苏豫的背上,倩茹很怕苏豫被压得倒下去。
出乎意料地,苏豫走得很稳,而且挺快。每走到楼梯拐角处,他总伸出手去在墙上扶一下。他们家住在五楼,等到下到平地,倩茹看到,苏豫的额头上全是汗。
院子里,早就邻居把小三轮推了出来。
到医院一检查,是骨裂,不过看老太太的光景,脸上全是痛苦之极的表情,似乎要比实际情况严重得多。
直到住苏豫把妈妈在病房里安顿好,倩茹才向苏豫道别。
苏豫直把她送到医院门口。
过了两天,倩茹不放心,打电话问苏豫情况。苏豫说没什么大事。
他的声音里全是疲惫,倩茹还是不能放心,去医院里找他。
她发现苏豫的神色很萎顿。
老太太睡着了,倩茹把苏豫拉到走廊上,坐着说话。
倩茹安慰道:「别担心,医生不是说了不要紧吗,慢慢养着就好。」
苏豫久久不语,倩茹看见他的手不停地在抖,忍不住拍一拍他的手背:「不怕的,苏豫。」
苏豫转过脸来对她笑了一下,把额头贴在交握起支在膝盖的双手上。
倩茹觉得不对劲,伸手一摸,才发现苏豫的头上一片火烫。
「你在发烧。」
苏豫说:「一点点,前两天陪床着凉了。」
倩茹拉他起来:「趁着你妈妈在睡,你得去看医生苏豫。」
苏豫的手心也烫得吓人,顺从地跟着倩茹走。
医生说:「这样的热度,是一定要挂水的。」
倩茹租了一张躺椅,让苏豫躺得舒服些。
苏豫说:「我妈觉浅,一会儿就要醒。」
倩茹说:「放心,我去守着她。」
苏豫突然伸手拉住她:「别告诉她。」
「好。」倩茹答应了要走。
然而苏豫并没有放手,反而磨索着倩茹的手指,好一会儿手松开,说:「多谢。」
老太太醒来的时候发现病房里的倩茹,非常地诧异,开口便问苏豫呢。
倩茹告诉她苏豫公司有点儿急事,老太太哦了一声,又闭上眼,微微跳动的眼皮说明她并没有再睡,但是这是一个太明显的拒绝的姿态,倩茹只好坐在一旁不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老太太又睁眼:「何小姐,麻烦你打电话,看苏豫什么时候能回来。」
倩茹只得掏出手机,正要打,苏豫推门进来了。
老太太精神立刻好起来,要茶要水,面色活泛起来。
老太太对苏豫说:「太麻烦人家何小姐了,苏豫,送何小姐走,不能总辛苦人家。」
苏豫与倩茹刚走出病房,未及说话,老太太又在房中叫他。
等到苏豫再走出来时,天都黑了,医院走廊里的灯已亮起来。
他发现倩茹还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没有走。
苏豫在她身边坐下来,望了她好一会儿。
倩茹道:「我问了医生,你的水还没有吊完,等你妈妈睡了,去把吊针打完吧。发高烧不是闹着玩儿的。」
苏豫突然伸手圈住她的肩,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亲热的姿势对她。
他的头贴着他的,一连声地低低地叫:「倩茹,倩茹。」
倩茹慢慢地回手抱住他的腰。
第 7 章
在何倩茹与周苏豫感情尚未完全明朗化的时候,方宁颜也认识了后来成为她丈夫的李立平。
这一年宁颜二十六了,李立平大她四岁,正好三十。
比起倩茹来,他们俩认识的过程全无浪漫,倒有点特异。
那个时候的宁颜,清秀细巧,看起来就象是少女,外校来访的老师或是学生的家长初见她时,莫不奇怪,学校里怎么会收未成年人做教师。
宁颜是一个有点奇怪的女孩子,在二十岁以前,她没有跟任何一个男孩子深交过,甚至连话都没怎么说过。
宁颜中学的时候,男女生是不讲话的,心里再蠢蠢欲动,表面上也跟仇人似的,开班干部会议时,几个班级精英商议起班级计划时也是纸条来纸条去的。那个年代,男生与女生的交往还十分隐蔽,是一件有点羞耻的事情,只有那些完全不想学习的被老师认定注定很快要成为社会人的女生才会与男生搭腔,而且,成绩好的男生也是不屑答理她们的。
宁颜是晓庄师范最后一界的中师生,此后晓师就升为大专院校,后来又升格为晓庄学院,培养师范类本科生。当年中考,是母亲帮宁颜填的志愿,因为她虽文科十分出色,数学却不太强,母亲断言她是不可能考到好的大学的。
更重要的是,她不愿意宁颜离开家到外地去读书,她并不希望女儿有太大的出息。
上了师范,一个班上,二十五名学生,二十四个是女生,唯一的那个男孩子宁颜在参加口试的时候还看过一眼,肤白微胖的普通模样,可是报到的时候却不见踪影。原来,那孩子父亲早逝,母亲带着他改嫁,继父待他不是太好,在报到前夕,因为与母亲与继父口角了两句,一个想不开,跳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