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月6日
「算了,我来嫁。」我在众公主后面举起手。
父皇有很多公主,但最受宠的是嫡公主长宁,她是父皇第一个女儿。我是最不起眼那个,父皇可能都忘记了还有我这么一个女儿。
我朝弱小,大辽发难点名要嫡公主去和亲。
长宁公主温柔善良端庄大气,与教棋的周先生互相倾慕。二人情深意重,如今却要一生分离。我躲在后花园大树后,看着周先生抱着长宁公主,两个人很是可怜。
长宁公主对我有恩,我无以为报,索性就替她去和亲吧。反正身为公主,早晚都要去和亲的,便是不去,这满朝文武,总也要嫁。
大家给我让开一条道,我紧张地咽口水,攥着裙摆走到父皇面前。
「你是?」父皇果然不认识我。
皇后及时开口:「陛下,这是晚儿,姜氏所生。」
父皇想了一下才记起我母亲,他不熟练地按按我的肩膀,道:「朕的好女儿,蜀国的好公主。」
这几年战火连天,我长在宫里算是幸运,吃喝不愁,只是偶尔溜出去会看见饥不择食的百姓跟饿得大哭的孩童,实在是心里难受。
长宁公主于我有恩,母亲过世后满宫娘娘没有一个肯养我,是长宁公主求皇后娘娘说自己少个玩伴,我这才有了被养在中宫的殊荣。
大辽点名要嫡公主和亲,但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我来,大辽也无可奈何,毕竟我真的就养在皇后名下,也算是个嫡公主。
我并不是嫁给大辽的太子,我朝势微,大辽兵强马盛,他们的和亲书上写着的是大辽的四王爷。
我知道这位四王爷,大辽不败的战神,也是他将我的国家逼得步步后退,落得个要靠嫁公主求和的狼狈下场。
离开皇城那天,父皇,皇后娘娘,后宫的娘娘们,我几乎没怎么见过的公主姐姐们跟皇子哥哥们都来送我。
皇后娘娘泪眼婆娑,拉着我的手哽咽道:「好晚儿,到了那边不必处处委屈自己,父皇母后都在呢。」
娘娘们也跟着附和。
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要不要也学着平日里姐姐们的姿态,扑到皇后娘娘怀里哭着喊着说不想离开家。
皇后娘娘见我没反应,泪珠便停在了眼睛里,她拿起帕子轻轻擦去,道:「时辰快到了,别叫大辽使者等着。」
长宁公主也来了,她眼眶红通通的,仍然是平日里高贵温柔的打扮。
我想了想,还是得跟她说一句,我走到她身边,低声说:「长姐不必愧疚,幼时若不是你开口将我要入中宫,我可能早就饿死在冷宫里了。」
长宁公主握住我的手,抿着嘴唇,强忍着眼泪想给我一个笑容。
我只好又说:「长姐,你跟周先生很般配。我出嫁后,你便有时间好好谋划。」我说着冲长宁公主眨眨眼,「若我为你挣来的这点时间能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那我便知足开心了,届时还请长姐送份喜糖给我啊。」
长宁公主点头,终于笑出来。
她将手上的玉镯褪下来戴到我手上,我认得这玉,冬暖夏凉,是父皇特意为长姐及笄礼寻来的众多宝物之一。
「晚儿,去了大辽一切小心,莫与他人起争执,但也不可委屈自己。长姐虽力薄,但大辽也是有几位认识的朋友,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让他们来转告。」
我点头,心里却知道我永远不会去找长宁公主的朋友。我嫁到大辽只是缓兵之计,几年后,或是五年,或是七年,两国迟早都会再战。
2
那时候我该怎么办呢?
拦着我的夫君求他放过我的国家,还是写信让父皇俯首称臣。
谁知道呢?
我坐上了前往大辽的马车,随行的陪嫁宫女眼泪涟涟,她见我不哭,问我为什么?
我问她心里还挂念什么?
小宫女哭哭啼啼,说舍不得家中父母幼弟,舍不得心上的情郎,更舍不得一众姐妹。
我就笑了,说道:「我母妃早早离世,父皇也不记得我,宫中姐姐们连我长多高多大年纪都不清楚,更没有说哪家公子与我倾心,要八抬大轿将我娶进门了。与其在宫里等到年纪随便被指给哪家当儿媳妇,还不如嫁去大辽,做人家正儿巴经的四王妃。」
路上走了很久,熟悉的风景慢慢消失,当到达大辽皇城时,我掀开马车帘子,外面嘈杂的街道人声一下子涌入马车内狭小的空间。
不熟悉的百姓,不熟悉的口音,不熟悉的街道,就在这一瞬间,我忽然意识到我真的离开了家乡,来到了这片陌生的土地。
一片没有归期的土地。
我没见过大辽四王爷,只听说他生得人高马大,一只手就能拧断人的脖子,可于乱战之中取将领首级,且精通兵法,战无不胜。
我看着自己细细弱弱的胳膊,不由心生胆怯,想着嫁过去后一定要降低存在感,便是受点委屈也不算什么。
大辽的婚服与蜀国不同,玉石珠串叮叮当当挂了一层又一层,耳坠子扯得我耳朵疼出血,我委屈巴巴地坐在轿子里,双手托着耳坠子,眼泪就要忍不住。
下轿时我扶着婢女的手,另一只手小心提着裙摆,心都悬到了喉咙口。我被领着走向大堂,期间有年轻少年郎们的起哄声,喊新娘子到了,四王爷快快掀盖头。
好生放肆,我只有这一个想法。
若是在蜀国,女子在黄昏时分出嫁,家中父母皆是难过神色,女儿流泪。到夫家前会有鞭炮迎接,行拜堂礼后,新郎携新妇敬酒,一套流程后方算完成。
大辽果然都是一帮粗人。
我跟着走到大堂中央,盖头摇晃下我看见身边的一双暗红色男人靴子,我又悄悄看了眼自己的喜鞋,确定我们二人鞋面上的花纹是一样的后抿嘴笑了笑。
大辽皇帝并没有来,代皇帝来的是大辽太子,大辽太子妃也跟着一起来了。
我倒是知道这位太子妃,她是位真正令女子羡慕的女将军,长姐曾跟我提起好多次这位太子妃。
论容貌才情,太子妃不输任何一位大家闺秀,但论领兵打仗,太子妃是当世女子第一人。
长姐拿着这位太子妃的诗念给我听,说若她们二人没有生在敌对面,她一定要去叫这个朋友。
这样的奇女子最后嫁给了太子,我并不觉得这个结局如何如何,只是多少有点惋惜,连太子妃这样的女子最后也要嫁人。
3
我的皇子哥哥们倒是对这件事很开心,亏了太子妃嫁人,他们终于打了几次胜仗。
太子听着倒是个满分的兄长,他带了好多珍贵宝物,还夸了我几句。反倒是四王爷,不冷不淡地回了几句,声音虽说比太子的好听,但这礼数可比不上太子。
他说:「谢太子太子妃赏赐。」
拜堂没什么可值得回忆记住的,我以为自己会很紧张,紧张到可能连司仪的话都听不见。出乎意料的是,我很平静,若是蜀国教我礼仪的女官来了都要惊掉下巴,夸我跟长姐做的一样好。
拜完堂后,我被簇拥着回婚房,大堂里热闹非凡,还夹杂着几声清亮的少年声音,喊我小嫂子。
我等四王爷到深夜,沉重的头饰压得我脖子快断掉,耳垂热热的,一摸果然肿了。我唤来陪嫁小宫女彩云,叫她给寻些消肿的清凉药膏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饿得肚子咕咕叫,正想偷着去桌上拿几块糕点吃,外面响起杂乱的脚步声。一帮公子哥吵闹着说要见新娘子,他们哈哈大笑,喊着四王爷四哥。
我听过大辽有闹婚的习俗,但也只是在书上看过,如今真要发生在自己身上,我不禁攥紧婚服,内心忐忑不已。
「我的王妃也是你们这帮兔崽子能看的。」四王爷带着酒气的声音将他们拦在门外。
「四哥四哥,都说蜀国的女子娇小白嫩,你就让我们瞧瞧嫂子模样吧。」
「是啊四皇兄,我还没见过蜀国的公主呢。」
我攥紧婚服,屈辱感油然而生。
还是四王爷,他应该还站在门外,说道:「你们几个连新郎官都喝不倒,还想见新娘子,传出去还要不要面子。」
四王爷道:「要是想见王妃也行,继续跟我喝。来人,拿酒来!」
话一出,那几个人顿时认怂,打着哈哈往后退,「四哥,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就不打扰了。」
门外归于安静,四王爷的脚步声走近。
我微微偏头,不想四王爷竟然直接扑到我身上。我惊呼一声,重重砸到床上,盖头也掉落一旁。
我终于看见了自己夫君的模样。
他眼睛生的好漂亮,与书上说的桃花眼一模一样,他离我这么近,我可以清楚看见他又长又密的睫毛。
四王爷真的喝的有点多,他撑着胳膊,几乎是脸贴脸跟我对视,眼睛却是没办法对焦的。他眼珠转了几下,似乎是打量我的模样。
我后知后觉自己耳朵传来的疼痛,一摸,湿漉漉的,再看,流血了。
「错了。」四王爷无缘无故丢下这两个字,借力起身翻坐在我身边。
什么错了?我想不通,和亲书上已经说了不是长姐嫁过来。
大辽男子婚服比起蜀国的宽袍大袖要更加简洁利落,他坐在我身边,大红色衬得他面若冠玉,利落的裁剪更加显示他的宽肩窄腰。
彩云寻了药膏回来,她跟我一样是个没出息的,看见四王爷在紧张地连话都说不利索,匆匆放了药膏就跑了。
我跟她不一样,我不能跑。
四王爷看见桌上的药膏,视线挪到我冒血珠的耳垂上,说了句:「过来。」
我小心翼翼坐过去,心想难道他要给我涂药膏吗?
幻想的桥段没有发生,他伸手摸上我的耳垂,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我吃痛低呼。他收回手,指腹上沾了新鲜血液。
只见他长臂一捞在我身后拿出来一张雪白帕子,我看见帕子脸顿时红起来。
四王爷用帕子将手指擦干净,而后随手丢在地上,这一系列动作完成后才终于分出时间跟我说道:「你对我无意,我不碰你。药膏记得涂,桌上糕点挑自己喜欢的吃。」
说完后他便脱了靴子外衣,散了头发,准备入睡。
4
我懵懵地看着四王爷,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个男人他不宠爱我,也不敌对我,他对我根本没有兴趣。
我站起身去拿药膏,刚涂到耳垂上,身后床上传来四王爷的声音,他似乎快睡着了,又忽然记起还有话问我,声音含糊低沉,听得人耳朵发痒。
他问我:「你喜欢睡哪边?」
我忙道:「都行。」
他轻微地嗯了声,答道:「睡里面吧。」
夜已经深了,床头的喜烛噼里啪啦爆着灯花。我自己拆了发饰,紧绷了一天的头发终于得到放松,厚重的喜服也被我学四王爷丢到了一旁。
四王爷身高腿长,平躺着几乎要占满整张床。我小心翼翼爬过去,在他身边躺下。
这便是我的新婚夜吗?
我抓着被子,呼吸里是大辽辛辣的酒香,耳畔传来四王爷均匀的呼吸声。
这就是嫁人的感觉吗?
困意袭来,我眼皮愈发沉重,翻个身后我看着身边的四王爷,他留给我一个英俊的侧脸。
跟蜀国的皇子不同,四王爷身上有很重的战场气息,他便是睡着,也看着是警惕的模样,仿佛下一瞬间他就会拔出利刃将敌人割喉。
我小声地开口,尽量让自己是气音。
「我已经嫁过来了,可以不打仗了吗?」
回答我的是四王爷熟睡的侧颜。
「我知道,迟早还是要打的。」我自言自语道,「我只是你们的暂缓之计 。」
第二天早上醒来后身侧已经空了,负责梳洗的婢女等候在门外。宫里的嬷嬷喜笑颜开地拿走了沾了血的帕子回宫复命,我打个哈欠,招手让婢女进来梳妆。
婢女给我戴了一种花形发簪,我没见过这种花,白色的,小小的,像灯笼一样。这工艺看着极好,尤其是绿叶上的露珠做的惟妙惟肖,仿佛下一秒就能随着步伐滚落下来一样。
我问道:「这是什么花?」
婢女回答说:「回王妃,这是铃兰。」
去宫里的路上我总忍不住去摸簪子,又怕弄乱了发型,甚至因为动作太明显还被四王爷出声提醒了一回。
到了中宫,没想到太子太子妃也在。我规规矩矩行了礼,皇后慈爱,拉着我直夸水灵漂亮。太子则去跟四王爷说话,太子妃陪在皇后身边。
皇后拉着我跟太子妃的手笑盈盈地跟皇帝道:「陛下你瞧,这两个孩子多好啊。」
我跟着太子妃一起低头腼腆地笑,头上的铃兰发簪随着低头晃动。
太子不知怎么忽然开口道:「我瞧四弟妹这簪十分眼熟,月儿,我记着你似乎也有几支铃兰发簪。」
太子妃道:「前几年京中流行,不光是我,后宫娘娘们都有几支的。」说罢她看向我,一双眼好似弯月,又说道:「今天看见四弟妹的簪子,才觉得我们那些不过是俗气之物。」
大家的目光又都聚向我,我手心直冒汗,书里,嬷嬷都没教过我怎么应付这种场面。
又是四王爷站了出来,他拉起我的手,笑着跟皇帝皇后道:「父皇母后,这铃兰发簪是儿子亲手做的,世上仅有这一支。」
皇后听了跟皇帝打趣说:「陛下还说远儿只懂打仗,我看会疼人的很。」
太子也跟着帮腔:「四弟这样疼弟妹,月儿回宫后可要跟我闹了。」
太子妃看向太子,太子继续道:「不知月儿喜欢什么花,本宫也给月儿亲手做支簪子如何?」
太子妃笑道:「殿下平日为父皇分忧已经很劳累,月儿有殿下这份心意便心满意足了。」
一顿早饭下来,我呆头呆脑,问到才回话。反观太子妃温柔得体,说话滴水不漏,比我强了一百倍一千倍。
离宫时,四王爷忽然问我以后还想来宫里吗?
我小心措辞,回答道:「如果宫里来旨,肯定要去的。」
5
其实我一次也不想再来了,我看见那样完美的太子妃就不想再来了。
我长在宫里,便觉得女子都该是长宁公主这样温柔大方,尊贵高雅的。
可我偏偏知道了有太子妃这样的女子存在,她是风,是边关高悬的月,她可以是任何自由的化身,她唯独不该是完美的太子妃。
如此我倒是有些庆幸自己出生就不受宠,自由自在地长大,长大了嫁到遥远的大辽,但夫君对我没兴趣,我还是自由的。
马车上,我摘下四王爷亲手打造的那支发簪还给他。
「这是你亲手做的,世上仅有一支,不该给我。」
我在王府过得还算可以,甚至比之前在蜀国时还要奢侈几分,只是饮食上还有诸多不习惯。
四王爷没时间搭理我,他每天忙得不行,我曾经还想着跟他献殷勤,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端着鸡汤去找他。
不过被侍卫拦在了门外,「王妃,王爷正在处理要务,不便见人。」
初次讨好夫君就碰了一鼻子灰,这让我很是受挫,并且觉得自己被羞辱。我气得一个月没去找四王爷,结果人家还是照常初一十五来我这里吃饭留宿,浑然不知他的王妃正在冷战。
其实这倒也没什么,我本也没盼着他与我琴瑟和鸣夫妻恩爱。眼下最令我头疼的是皇后对我不知道起了哪门子兴趣,隔几天就要我入宫陪她。我心惊胆战地入宫,以为皇后给我摆了一道鸿门宴。
结果她真的只是拉着我话家常。
陪着的还有太子妃。
说来我跟太子妃真是同病相怜,大辽最近兴起修建佛寺的风潮,太子被任命总负责修建佛塔寺院,四王爷监工。太子还算体贴,知道偷懒跑回东宫与太子妃恩爱几天,再看看我的夫君,活脱脱一根木头。
太子妃也很喜欢我,认真算下来我入宫后竟然与她说话最多。
我告诉她:「在蜀国时我就听过太子妃的名字,我长姐还说如果……」我警觉自己多说话,笑笑圆场说:「你们一定是很好的朋友。」
太子妃看出我的困窘,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像往常一样顺着皇后的话调侃我,道:「母后常说四弟不懂疼人,我看是没遇到晚儿。这样娇娇小小又水灵的姑娘,任是我见也巴不得捧在手心里呢。」
我拿帕子捂着嘴不好意思低头笑,心道那个油盐不进的木头才不会疼人,他睡着后会不自觉将我抱进怀里,这可不是什么温情话本里的桥段,他抱我抱得很紧,仿佛我不是个活生生的人,只是个他宣泄不出的情绪的发泄口罢了。
皇后笑吟吟地搭话:「瞧晚儿一脸不信的样子,月儿,来,再将你跟远儿出征那次的事迹跟晚儿讲讲。」
太子妃无奈道:「母后,再讲四弟心里一定会指责我这嫂嫂的。」
皇后道:「你是他皇嫂,担心什么,何况你们幼时便一起领兵打仗,彼此都救过对方的命,这些事只有你能说,别人说远儿该打门去了。」
太子妃似乎还是犹豫,皇后手一挥道:「远儿真生气了就叫太子去收拾他。」
太子妃这才领命,将我不曾见过的四王爷娓娓道来。
「那还是我们刚领兵没几年,陛下有意历练四王爷,通州流寇作乱,抢劫官银杀害当地百姓。」
「四王爷自请旨前往灭寇,我那时候也年少,头脑发热也跟陛下请旨要一起去。」说着太子妃笑了笑,脸上终于有了点少女活泼的神采,「当时父亲担心我,硬要我留在家中,还是祖父出面将父亲训斥一顿,说边家从不出胆小怕事之辈。」
皇后催促说:「月儿,快些讲那段。」
太子妃遵旨,简略几句带过他们冬日行军的艰难,又道:「我们大获全胜,尤其是我与乱战中一箭射中贼寇首级后,四王爷对我的态度可谓是来了个天翻地覆的转变。」
我好奇地问说:「他也给你烤羊腿了吗?」
太子妃摇头,「他跟我拜了兄弟,还连干三碗烈酒,拍着我肩膀说以前是他小看了女子,从此以后我便是他过命的兄弟。」
这不太像四王爷会干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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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到的他,严肃,有礼,理智公正,甚至有些冷漠,跟太子妃口中的他半分相似都找不到。
「回京后四王爷就像见了老鼠的猫一样,不管我怎么躲,他都能把我逮住带到军营里比划两下,将我边家箭法学了个大半。」太子妃回忆起那段时光,有些我说不清的怀念。
她叹口气,继续说道:「原这些也没什么,我从小就更爱舞刀弄剑。只是我到底也是个姑娘,京中小姐们举办的赏花赏月我还是要去的。」
「那段时间母后有意为太子跟四王爷选妃,便组织了一场赏花宴。」
皇后听到重点要来,止不住地笑出声,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
我不明所以地看向太子妃,太子妃也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我更是一头雾水。
「杜家小姐与我交好,托我替她牵线。我便拉着她走到四王面前,仔仔细细地夸奖了杜小姐一番,重点强调了杜小姐的妆容。」
那时京中流行落泪妆,珍珠磨成细粉点于眼下,眼波流转间盈盈秋水,好不惹人怜惜。
「不想那日杜小姐紧张羞涩,一只眼的妆容竟然脱去大半。四王爷盯着人家看半天,直看得杜小姐脸颊绯红。」
我追问道:「然后呢?」
太子妃道:「结果他扭头一脸认真问我,为何杜小姐能一只眼流泪,一只眼不流泪。」
杜小姐自然气冲冲地走了,我捂着肚子大声嘲笑四王爷,笑声引来了太子,听完事情经过后太子也忍不住大笑。
我好奇四王爷的反应,赶紧问太子妃。
太子妃笑出眼泪,道:「他恐怕到现在也没有明白为何那日杜小姐气愤离开。」
我那天听了很多四王爷的事情,才发现我最开始听说的他的样子,不是他最开始的样子。
他仍然是理智严肃的,但也会做出冬日追野兔结果栽到雪里的蠢事,也会当着姑娘面问为何你能只哭一只眼睛。
这些都是我不知道的。
回府后,我难得在初一十五外的日子见到他。饭桌上我们安静吃着饭,我咬着筷子,眼睛一下一下偷瞄他。
他又瘦了一些,肤色也黑了,轮廓更加明显,吞咽食物时喉结上下滑动。
我脸一热,继续埋头吃饭。
他给我夹了一块肉,问道:「有话要跟我说?」
我鼓起勇气,对视上他的眼睛,开口道:「今天太子妃跟我讲了你很多以前的事情,原来你以前……不是这样子啊。」
四王爷夹菜的筷子顿住,他放下筷子,一动不动地看向我。
我心咯噔一下,想坏了,说错话了。我又不是跟他出生入死的太子妃,提起他以前的窘事,他肯定不高兴了。
但没想到四王爷没跟我发脾气,他问我,「太子妃还跟你说什么了?」
我选了几件不那么过分的说给他听,四王爷认真地听完了,还对我笑了一下,那一下笑,好像让我窥见了太子妃口中那个四王爷的模样。
「原来她还记着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我敏感地察觉到这句话的不一般。
我看向四王爷,他也看着我,往日里冷淡没有人情味的眼眸此刻酝酿了令我胆怯的浓重感情,我想开口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发不出声音。
我猛然想起那支铃兰发簪。
「你,你喜欢……」我捂住嘴,震惊程度丝毫不亚于我发现长姐跟周先生私会。
他喜欢太子妃。
他喜欢自己的皇嫂。
7
四王爷丝毫没打算跟我再解释什么,他只是看着我惊恐的眼神,眼底蔓延起不甘,他咬牙道:「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什么?
四王爷忽然看我。
「我本来可以娶她的。」
夜里四王爷没有留宿我这里,我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喜欢太子妃,那太子妃呢?
我烦躁地打滚,最后索性坐起来,心口闷闷的,窗外月光铺满地面,我下了地,一个人坐在廊下看着满庭月光。
今天是十六,十六的月亮要比十五圆。
我看着月亮,喃喃道:「明明你叫人团圆,可为什么哪里的人都不能团圆呢?」
我大概有些毛病,在不知道四王爷喜欢太子妃前我对他没什么感情,只当他是个长得好身材也很不错,顶着我夫君之名的大辽男人。
知道了他喜欢太子妃后,我竟然有点同情他,继而又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的长姐。
也不知道她跟周先生怎么样了。
长姐尚且有我为她出嫁和亲换得周旋机会,四王爷就惨了,他根本没有机会,也没有人为他换一个机会。
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他是大辽赫赫有名的战神,太子妃又是将门之女,若是这两个人情投意合成了亲,叫皇帝跟太子如何睡得着。
四王爷经常不回家,我也就有大把闲暇时间来思考这些其实跟我没关系的事情。想着想着我便把自己绕进了弯子,分不出到底是太子妃不喜欢他更惨一点还是喜欢更惨一点。
尤其是得知四王爷同我一样也是被养在中宫名下后,我越发心疼可怜他。
四王爷好像终于找到个人倾诉他内心隐忍的感情,回家次数变多了,夜里我们睡在一张床上,他问我最近太子妃怎么样?
我没有胆子问他你跟太子妃是不是两情相悦,如果不是,那我岂不是摸了老虎尾巴,坐等被扭断脖子。
我说:「太子妃很好,上次进宫还送了我她亲自绣的手帕。」
四王爷便翻身看我,目光灼灼,我结巴地问他:「你,你不会是想要吧?」
这可不行。
虽然四王爷跟我一样从小寄人篱下,喜欢的人还变成了自己皇嫂,任哪个小姑娘听了都要抹泪心疼。但这是太子妃的手帕,她亲自绣的,这张帕子在我手里不奇怪,可要是出现在了四王爷手里,那真是有口说不清了。
「我困了。」
这个借口找的我都觉得生硬,好在四王爷没得寸进尺提什么把帕子给我一睹解相思这种疯话,只是静静地看了我一会,转身睡去了。
我本以为这件事就此掀过,从此风平浪静。结果第二天一早,四王爷身上带着露水在外面回来的,手里还拿着一个花环。
女子往往有比男人更警惕精准的直觉。
我见到那个花环第一眼就心生不妙拔腿就跑,无奈腿短人又怂,四王爷一声站住就让我乖乖站好。
果然,他支开下人对我说:「你只当帮我一回。」
我连连摆手:「不行,你疯了,如果被太子知道你跟太子妃都得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