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溺杀

溺杀

红男绿女:真爱没有结局

在我和新婚丈夫的婚礼现场,我被老公打了。

在全场几十号人的面前,他照着我的后脑勺就是一拳。

起因仅仅是,我在新人游戏中胜过了他。

目睹这一幕的宾客们,无一不向我投来同情的目光,但没人看清低着头的我,勾起的嘴角。

1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姜岁把家暴我当成家常便饭的呢?

那天,我记得清清楚楚,是我们确定恋人关系、正式同居的第十个月第九天。

我们两人都在他爸爸的公司上班,同一时间下班,可回到同居的公寓后,他就像个大爷一样,躺在沙发上,对着手机就是一通刷。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我却要洗衣做饭、打扫卫生。

「情侣夫妻之间吵闹打架不是很正常的事嘛,男方不就是下手稍微重了点儿,用得着报警,还追究刑事责任吗?!」

抱怨完,他便劈手把手机摔在了地上。

彼时我正在沙发前拖地,万把块的苹果手机被摔在地上,边角砸到了我的脚拇指,钻心的痛。

而手机质量挺好,摔碎的屏幕没黑屏,界面仍然停留在他刷到发火的那条新闻推送上:

一对年轻夫妻当街发生争吵,男方一气之下,对女方大打出手,女方稍加反抗,便被武力飞踹,好在路人及时阻止,报警送医,女方只是轻伤;但经医院检查,女方身上有多处淤青伤痕,疑似长期受到「家暴」,男方已被拘留,倘若家暴核实,将被追究刑事责任。

和他多年的相处经验告诉我,这个时候的他正处在气头上,最好不要惹他,否则他一定会无差别地攻击,却还是反驳道:「一个大男人当街打自己的女人,表面上就已经显出他人品低下、道德败坏了,内里更是显示出他已经把打自己的妻子当成家常便饭了,才会当街不顾众人的眼光动起手来,毫不留情。

「这位妻子也是倒霉,碰到这种男人就该趁早离婚,及时脱身,当然,男方也该受到相应的惩罚,才……」

我的话被他的一个巴掌狠狠地打断,我捂着左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右手甚至还握着电动拖把的把手。

他被我的目光注视着,似乎也有点儿怔忪,不过只是几秒,他就握紧拳头朝我吼道:「在公司里被一群老家伙反驳、挑刺了一整天,就已经够让人厌烦得了,回到家还要听你反驳、说教,你告诉我,谁能忍得了!」

他的话刚落音,我的泪水就不争气地掉下来:「姜岁,我也是人啊,在公司里,作为你名不正言不顺的女朋友,我也被视为关系户,被排挤、被孤立,回家不是照样把你当大爷一样伺候,还……」

「晦气!」

他却冷冷地打断我,直接摔门而去。

望着冰冷紧闭的房门和空荡荡的房间,我热烈、丰盈的心,像是被硬生生地撕开了一道口子,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地流逝。

可下一秒,我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面无表情地擦干净了眼泪,红肿的眼眶更像是被自己刻意地擦红的。

2

那晚之后,一连几天,姜岁都夜不归宿,公司里偶尔见到我,也都装作没看见。

我也不想那么早地回到那个空荡冰冷的家,便开始义务加班。

这天我正准备再加班到半夜,姜岁一个电话打过来,说他在楼下,叫我赶紧下去。

我不明所以却还是听话地收拾完东西,一出公司大门,就看到一身正装,身姿挺拔的姜岁靠在他的那辆大 G 上,笑着看向我。

「怎么,下班了还不走,这么热爱工作?」

说着,朝我拉开副驾驶的车门:「饿了吧,走,带你去耍。」

这是第一次他主动地给我递台阶下,以往都是我先服软,低头讨好他,一时,竟有种自己捂了很久的冰块终于开始融化的感动,促使我毫不迟疑地走向他。

坐进了副驾驶,扣好安全带,我才有点儿自己这么好哄的懊恼,口气不禁有点儿冲:「去哪儿?」

他明明在专心地掉头,右手却准确地伸向我的脸,修长的指尖轻叩在我紧皱的眉心:「请我们的大寿星去吃大餐。」

他的生日,我记了十几年,每年都给他准备精心策划的惊喜,都没换回他一句「生日快乐」,这次受他一巴掌,倒是换回了一顿生日大餐,我感动得不行,甚至表现出感恩戴德的样子。

这样子果然令他很满意,他露出宠溺的笑,抬手揉了揉我的发顶,像揉他母亲养的那只金毛般随意,揉乱了我精心拾掇的发型,也揉掉了我被扇的委屈,代表这事儿彻底地翻篇了。

而事实证明姜岁果然是渣碎,我也是到了餐厅才发现,这顿名义上的生日大餐,不过是拿我当个挡箭牌的相亲局。

和他们一家三口,外加一个衣着精致、气质高级的小姐姐坐在华丽客厅的大理石长桌边,乱糟糟发型和社畜打扮的我,像个误入金麟池的癞蛤蟆,格格不入。

餐桌上,姜岁举止优雅地吃着他们家大厨的精心制作,火候恰到好处的惠灵顿牛排,和小姐姐介绍我是他的女性朋友。

而彼时的我正勤勤恳恳地给他切牛排,切成每块大小适中、形状整齐的美味,便于他优雅地入口。

小姐姐看看我,又看看他,表情有些难看地放下了刀叉,说临时有事,可能要先走一步了。

姜岁的爸妈热情地挽留了一番,最后见小姐姐是打定主意要走了,便示意姜岁去送,可他正吃得惬意,送人之后再回来吃,牛排都凉了,无论是再加热还是重新制作,都不会再合他心意。

于是,他抬手指了指我:「让小茹去送吧,她正好吃完了。」

姜父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姜母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在她眼里,我就是个女佣。

3

明明我盘子里的牛排一点没动,可我不得不表现出已经吃饱的样子起身去送。

送小姐姐到金碧辉煌的姜家大门口,见我还想送,小姐姐却停住了脚步,很同情地看着我:「你是姜岁的女朋友吧?」

见我一副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的样子,她的语气却也开始同情了:「本来觉得我自己已经够可怜了,二十一世纪了,还要被父母以门当户对的理由逼着来相亲。

「结果看到你,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新女性,还要像个老妈子一样照顾他,更可笑的是,他当着你的面和我相亲,你还得作陪伺候,怎么,你真愿意做小?」

见我一点儿脾气都没有,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看着她,她有点儿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说你长得这么漂亮,喜欢谁不好,喜欢姜岁那种长得人模人样却不干人事儿的垃圾,你是犯贱,还是欠虐啊!」

说完,见我依然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她翻了个白眼,也懒得多言,按了车钥匙,驾驶自己的玛莎拉蒂,一骑绝尘。

我目送着她彻底地远去,站在原地发呆了许久,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右手掌心已经被自己掐得血肉模糊。

我想说我不是犯贱,也不是欠虐,我是有苦衷的,我是别无选择,可我不能说出口,也无人可倾诉。

回到姜家,客厅里已经收拾干净,空无一人,只有二楼主卧里传出姜母凄厉的哭号声和姜父气急败坏的打骂声,而姜岁正在一楼游戏室里打团战打得热火朝天。

我敲开姜岁的房门,递给他一杯榨好的果汁和一盘切好的水果。

没有腾出手来关门,二楼主卧的哭声和骂声清晰地传进来。

姜岁皱起眉毛,问我:「果汁里干吗加柠檬,酸死了!」

我看着他,心里「咯噔」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稳稳地落了地。

对于自己父亲家暴母亲的这件事,姜岁从最开始的抗拒阻止、绝望难过,到现在的习以为常、无动于衷,也不过花了十年。

所以,又一次对我动手是在三个月后,我一点儿都不意外。

4

那天在公司的部门会议上,他被设计部的部门经理江遂当众指出了负责项目的漏洞之后,脸色就开始不好看。

作为公司唯一的继承人,他本就心高气傲,被自己的父亲硬逼着从部门基层负责人做起,再加上董事会的众多董事本就对他的能力多有微词,准备大展身手的他,从进公司起就处处碰壁,已经够憋屈得了。

现在更是被一个跟他名字差不多,年龄也相当,却能力优异,赢得公司上下所有敬重支持的江遂,处处压一头,更是气闷至极。

可他必须要展示出继承人该有的气度与教养,不能当众和江遂计较,就只能硬憋着,回到家发泄。

他一进家门就开始到处找茬,先是嫌水烫,直接摔碎了一个杯子,后又嫌我做的饭菜太咸,直接掀了桌子。

我本来念他心情不好,一直在顺着他,可看着满客厅的狼藉,实在忍不住了:「你又耍什么疯!」

「谁让你不痛快,有种你就找谁,每次都在我的面前耍你的大少爷脾气,留下一堆烂摊子,还要我收拾,究竟凭什么?!」

面对我的质问,他直接冲到我面前,把我按在墙角,左手高高地举起,就要往我的脸上扇,也不知从哪儿催生的勇气与力量促使我抬手挡住了:「就凭我更喜欢你吗?」

他怔了怔,却挑眉笑了,眼底却冰冷、刺骨:「凭你靠我爸妈养大,凭你靠我家的资助上完大学,凭你在我的公司上班!

「凭你没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与此同时,他甩开我的手,耳光还是重重地扇在了我的脸上,接着还嫌不够,掐着我的脖子,照着我的肚子就是一拳,疼得我再也站不稳,缩蜷着身子,顺着墙角往下滑。

他却还嫌不够过瘾似的,拎着我的领子往上拽,直到接触到我看向他害怕、恐惧的目光,才猛地回过神来,松开了我。

「你那是什么眼神?」他低喃道,「和我妈妈看我爸爸的眼神一样。」

「我又不是什么怪物,我只是一时失去了理智,找个安静的地方冷静一下就好了。」

像是说服了自己,他自顾自地走进自己的卧室,反锁上了门,剩下我一个坐在地上,捂着肚子,泪流不止。

不是因为太疼了,也不是因为委屈和失望,而是替他流的。

5

「姜岁,」我轻轻地敲开他紧锁的房门,端着一碗他最爱吃的阳春面,「都十二点了,你还没有吃晚饭。」

「今天累了一天了,再不吃饭,明天就没力气上班了。」

他打开门,刘海低垂着遮住了眼睛,高高的个子,在比他矮小多得多的我面前,却显得委屈极了。

闻言,他透过碎刘海的眼眸竟错愕地闪出泪光,要接过阳春面,就被我错手躲开了:「小心烫,要在卧室吃还是客厅,我帮你端过去。」

「客厅。」低沉的嗓音,却像蚊子叫。

我点头,麻利地把碗放在茶几上:「喏,趁热吃。」

他点头,接过筷子就大口地吃起来,吃着吃着,却有水痕顺着鼻侧滑进碗里:「对不起。」

我抬手,轻轻地抚摸他的发顶:「我不要你说对不起,但我相信你只是一时失控,以后不会再有这种情况了,对吗?」

他侧身,一把将我搂进怀里,又是点头又是发誓,保证绝对不会再发生这种事,自己绝对不会成为他爸爸那样的家暴男。

我把头埋进他的颈窝,想温柔地笑,却扯动了被扇后开裂的嘴角钻心的疼,就再也笑不出来,也说不出抚慰他的话了。

第二天,姜岁给我请了假,还让我的好朋友,他的堂妹姜妍专门来开导、安慰我。

我和姜岁青梅竹马十一年,在他二十一岁、我十八岁那年确定恋人关系,相恋五年后决定要结婚,是比校服到婚纱还要长情、浪漫的总角晏晏到灼灼其华,可是,但凡对我俩有一点儿了解的人,都会叹息一声,说一句「孽缘」。

在他们眼里,我一点儿都不像他的女朋友,反而像个奴隶。

明明已经确定了恋人关系,他的好兄弟,在背后说我却像个舔狗一样舔着姜岁,简直是犯贱。

可他们哪里知道呢?

6

「知道什么?」

姜妍是个很好的倾听者,见我停顿,便很自然地顺着问。

我看她一眼,便接着说下去。

我爸爸从我出生起就是姜家的司机,却在我十四岁那年,酒后驾驶着姜家的林肯车,把路人撞死了。

爸爸进了监狱,家里也把所有的积蓄赔给了受害者,还欠了一大笔钱。

剩下我和身子本来就不好的妈妈无依无靠,吃饱喝足都成了奢侈。

是姜爸爸,不仅没有计较我爸爸把他心爱的林肯车撞坏了,还收留我们孤女寡母,供我读书,给了我妈妈住家保姆的工作。

才十七岁的姜岁,更是一改往日看不起我的态度,对我渐渐地好起来,会分给我他进口的零食,带我去他的圈子玩,最后更是把我当成他的所有物一样,不容许任何人欺负。

所以我会喜欢他,是很正常的事啊。

特别是一年后,我本就体弱的妈妈,听到了我爸爸在狱中去世的消息,跟着进了医院,临走前,还拉着我的手,让我好好地答姜家人,千万不要做对不起姜家的傻事。

我看着病床上不甘闭眼,死后还紧紧地抓着我的手,指尖在我掌心留下血痕的妈妈,号啕大哭。

是姜岁把我抱在怀里,说会照顾我一辈子,让我不要怕,然后和姜爸爸一起帮我妈妈处理好了身后事。

这样的姜岁,简直是我的救世主,别说给他当牛做马,为他去死,好像也没什么不应该。

所以他如果继承了他爸爸的家暴习惯,压力大到需要靠对我家暴来发泄,我可以反抗和拒绝吗?

只能像纵着他把我当奴隶使唤一样,纵着他发泄吧,毕竟他总不至于打死我。

只是好疼啊,我可能做不到继续喜欢他了。

姜妍表面上一副很心疼我的样子安慰我,说我是个傻女孩,说她堂哥真是走了狗屎运,遇到我这么好的女人。

还说会替我好好地教训她哥哥,绝对不会让他再犯这种原则性错误。

可我分明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嘲讽的笑意,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表面上却一副对她感激不尽的讨好笑容。

7

第三天上班,我破天荒地迟到了,因为用了太多时间化妆,去掩盖嘴角裂痕和依然微肿的脸颊。

倒霉碰上部门经理江遂视察部门工作日常,被抓了个现行。

年轻有为的江遂,连长相也是千里挑一,语气却老成得像个古董:「这是第几次迟到?」

我刚要张嘴,他就挑眉:「没问你。」

我们组长总算有眼色了一回,立刻回道:「这是小茹参加公司工作以来第一次迟到,应该是真有什么事耽搁了,不然她每天都是我们部门第一个来的。」

「哦,」他舒展眉头,像是有了零星的兴趣,「她一般都几点几分来?」

组长想了半天,才看着我,不确定地说:「八点十分?」

确切地说,是七点五十,但朝九晚五的上班时间,八点零五算早得了,见他不想听我说话,我自然不会傻到去纠正。

江遂却收回零星的兴趣:「我七点半就到公司了。」

言毕,就领着部门其他负责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我们整个小组的人立刻鞠躬相送,直到连对方一丁点儿的脚步声都听不见,才直起腰,全都松了口气的样子。

组长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忍不住埋怨我,「小茹,你也真是的,平常都那么准时,怎么关键时刻就掉链子?」

「是啊,」平常看我不爽的女同事,当即就刺道,「出风头也要挑好时机,虽然男朋友是太子爷,但江经理是太子爷的死对头,可不会惯着你。」

我刚想反驳,可一张嘴,嘴角就钻心地疼,便也歇了心思去和她们吵。

总之我身为姜岁的女朋友,却不是名牌大学毕业,也不是研究生、博士,学历上明明差他们一截,却和他们一同在公司最好的部门一同工作,就是原罪。

所以即使事实上,我工作能力上比他们强,上班最早、加班最晚,做得最多、干得最好、也没用。

这天照例是最后一个下班的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公司大门,却在门口遇见了意料之外的人。

「干吗一副被吓到的表情看着我,」江遂长得好看,笑起来更是让人惊艳,「怕我打你不成?」

说着,他慢慢地走到我身前,很轻的语气,内容却比打我更让我觉得可怕:「我记得你和姜岁在同居吧?你身边除了他好像没其他人了,所以你故意用化妆掩盖嘴角的青紫和微肿脸颊,是姜岁打的?他家暴你?」

8

我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才抬眸和他对视:「江经理,我们好像不熟吧?他家不家暴我,跟你没有关系吧?」

江遂似是没想到我会反唇相讥,笑容有一瞬间的凝泄,下一秒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手帕,递给我:「你的嘴角流血了,擦擦吧。」

我迟疑一瞬,终是抬手接过手帕,擦嘴角时,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嘶」,还没反应过来,江遂已经抬手夺过了我的手帕,几乎没犹豫就向我开裂流血的嘴角擦去。

柔软的手帕在他的手里,小心翼翼地碰触我看不到的血迹,他的眼神认真、手触温柔,像是对待易碎的玻璃娃娃,开裂的伤口在这样的对待下,好像一点儿都不疼了。

自从母亲去世,就再也没人这样温柔、珍惜地对待过我了。

「你当自己是铁人啊,这样的伤口直接用化妆品遮盖,本来就容易感染,上班话还那么密,没问你问题,却抢着回答,」他边擦,还不忘数落我,「都流血了,还拿手帕那么粗鲁地擦,不疼死你都是………」

他这个样子,一点儿都没有公司里杀伐果断的魔鬼经理的影子,倒像个心疼不省心妈妈的早熟孩子。

被自己心里的比喻逗笑的我,牵动受伤过的嘴角,疼得忍不住再次轻「嘶」一声。

而江遂终于脱离了被夺舍的早熟倒霉孩子模样,把手帕扔给我,表情淡漠起来:「看来伤得还是轻了。」

「虽然这么晚了,建议还是让你男朋友带你去医院看看,不然小心肿到明天,化妆都遮不住伤口,别说准时上班了,到时连上班都做不到了。

「当然如果是姜岁家暴你,弄出来的伤口,我建议你还是直接报警,比去医院和上班都有用得多。」

看我一副想反驳却因为嘴角伤口开口几次都没成功出言的样子,他的眼底隐隐地有笑意浮现:「最后一条建议,这个时候,别人说话,你只要听着就行,实在觉得听不下去,直接走人会比出言反驳更有效。」

几乎是他话一落音,我便抬腿就走,速度快到让他咂舌。

只隐隐地听到他的抱怨:「希望前两个建议,你也能接纳得这么迅速。」

而我回到家之后,意料之中没有看到姜岁的身影,意料之外是拿着家用医药箱对着镜子处理伤口时,看到了自己带笑的眼睛。

我摸摸眼角,被人关心原来是这样开心的事啊,白小茹。

可下一秒手机里传来了收到信息的提示音,是姜岁告诉我晚上应酬了很久,喝了很多的酒,让我帮他煮点儿醒酒汤,他差不多一个小时就到家了。

我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眼底已经再无丁点儿笑意,尽是冷漠,趁着这股冷漠,我拿出了压箱底的备用手机,拨通了一串电话号码:「帮我查一个人,江氏集团的设计部门经理江遂。」

「江水的江,顺遂的遂。事成之后,三万,会按时地打到你的账户上。」

9

姜岁即使醉酒,对时间的把控也照样完美,准时地在一个小时后到家了。

一进门就醉醺醺地问我要醒酒汤,他不在乎我今天也加班到很晚,也很累想早点儿休息,也不在乎我被他打的伤口还没痊愈,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只在乎我作为他的女朋友,有没有把他的要求做到,醒酒汤烫不烫。

我给他盛好,端着碗小心翼翼地吹了又吹递给他,他只碰了碰碗口就说烫,然后反手摔了碗,一巴掌扇在我的脸上,碎裂的碗片迸溅到我穿着人字拖的脚背,划出数道细碎的伤痕,有丝丝血迹沁出来。

一时竟说不清是被反复打伤的嘴角更疼,还是脚背更疼。

下一秒,我才知道是肚子更疼。

因为他一脚踹到了我的腹部,直接把我踹到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疼得我蜷缩在地上,发出嘶哑的闷哼,他却犹嫌不够过瘾似的,对着地上看上去痛苦不堪也更柔弱可欺的我反复地暴踢起来,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一群老东西有什么资格说我不够格,说我能力不够强,说我不够努力,真当我是孙子啊,又是陪吃陪喝、赔笑脸,还特么江遂好!、

「等我接管了公司,别说江遂了,老子先把你们这群老不死的一锅端了!」

在他不间断的暴力踢打中,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护好自己的重点部位,头和肚子。

等到他终于停下暴踢,我全身几乎没一处不疼,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而姜岁抬手将打我的过程中散乱的碎发撸到脑后,脸上有一闪而过,被压抑许久终于发泄出来的扭曲的畅快,和他爸爸家暴他妈妈时的样子,如出一辙。

唯一不同的是,他看向我的眼神更疯狂。

我知道他已经彻底地没救了。

可不过片刻,他像是反应过来,看着地上蜷缩着疼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的我,慌乱地蹲在我的身边:「对不起,小茹,对不起……」

说着说着,便痛哭流涕地把我抱进怀里,不顾在这个过程中拉扯到了我的伤口,疼得钻心,他反倒哭得更惨了,好像他才是被施暴的一方,我才是加害者。

「哪里疼?是不是伤到哪儿了?要不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话是这样说,可他却没有半点儿想起身抱我去医院的意思。

他当然不会送我去医院。

去医院,他家暴我的这件事可就闹大了,作为公司前程似锦的接班人,他的人生不容许出现这种污点,至少明面上不允许。

「不用,」我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是强撑着挥开他的手,勉强地坐直了,直视他,「在公司里是不是又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你可以直接和我说,不一定非要靠这种偏激的方式发泄出来啊。」

「我是你的爱人,不是你的仇人啊。」

10

姜岁怔了怔,眼里突然涌现出被无限纵容和溺爱的狂热与有恃无恐。

「小茹,」他说,「这世上除了妈妈,只有你最爱我。可是我妈有了我爸,你只有我。」

「我们结婚吧,好吗?」

我看着他,从他眼里看到自己矜持又欢喜地点了点头。

那晚之后,因为实在被打得不能看,又不能去医院,只能请长假居家养伤,对外,姜岁宣称我是在筹备婚礼。

可是在姜岁出去上班之后,我第一时间去了医院,做好相关检查和医治之后,我拒绝了医生住院观察的建议,拿了药就回了家。

只不过相关病例书和诊断证明,都被我收好了。

而姜岁的父母在被自家儿子通知要娶一个一直被他们视为附庸和佣人的女孩结婚之后,大发雷霆,坚决不同意。

直到姜岁以放弃公司继承权为要挟,二老才有了一丝松动,而当他们以兴师问罪的态度找上我之后,看到我不忍直视的惨状,才开始想着和我这个「狐狸精」好好地沟通。

而等到姜父姜母明白了前因后果,姜母哭着向姜父抱怨:「都怪你总是给小岁这么大的压力,搞得他也学了你的坏脾气,这可怎么办才好?有了这种坏脾气,还有什么好女孩愿意嫁给他啊!」

在姜母眼里,好女孩特指和他们家门当户对的「千金贵女」。

姜父皱着眉挥开她的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嫁给了我,不照样过得很好?」

姜母拿手帕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痕,反而碰到了前两天被姜父打出来的伤口,而真疼得流出了泪。

她终于忍不住委屈,哭出了声:「你以为那些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也和我对你一样,对小岁死心塌地,任打任骂吗?

「哪怕是不小心碰疼了她们一根指头,就够她们回娘家哭诉半天了,长此以往,小岁的坏脾气发泄不出来,你指望他能在事业上做出什么建树?更别提比得上江遂那个臭小子了。」

他们从不避讳在我面前,暴露出这些阴私龌龊。

听得我忍不住垂下了头,遮住自己嘴角露出的讽刺笑容。

后来姜妍来了,她充当和事佬,倒是知道避讳我这个当事人了,三人也不知道在客厅商量了什么,最终的结果是姜父、姜母和姜岁各退一步,先结婚但不领证。

婚礼当天,地点定在市中心的五星级酒店,当真是高朋满座、宾客盈门,可惜没一个我这个新娘的娘家人。

11

最终,江遂作为我的顶头上司,勉强算作长辈,任我挎着臂弯,把我送到了姜岁的身边。

我想我的新娘装扮该是足够漂亮的,不然也不会收获那么多惊艳的目光,至少没有丢姜岁的脸,可他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江遂低声地告诉我,多半是因为前几天,他又从姜岁手中截胡了一个大项目,让他在董事会上颜面无存,才不高兴。

还说要是早知道我俩这么快就要结婚,就不那么快从姜岁的手中抢项目了,至少要等我们结完婚之后再抢。

所以不是因为和我结婚,姜岁才不高兴,让我不要难过。

我有什么好难过呢?

我作为这场婚礼的主角之一,只要保持最完美的笑容,接受来宾们的祝福,跟在姜岁后面敬所有该敬的酒,听姜母、姜父「要对姜岁好」的嘱咐、叮咛,像个没有自我情绪、任人摆布的玻璃娃娃,乖乖地听话,不丢他们的脸就够了。

可婚庆司仪却嫌婚礼不够热闹,把新娘、新郎邀请上了台,说要我们这对郎才女貌的新人表演一个小游戏,为大家助助兴。

游戏是真的很小,可姜岁的脾气实在是大。

仅仅因为我在游戏中胜过了他,他就大发雷霆,劈手就朝我的后脑勺打来一拳。

是的,一拳,轻易地把我精心装扮的新娘发型打散,头纱上的钻石王冠也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碎得四分五裂,疼得我再也维持不了完美的笑容。

而要不是江遂离得近,拦得快,暴怒的他可能会婚礼当场表演一场家暴新娘的戏码。

姜母和姜父的脸色当场就变了,姜父劈手拉过姜岁,进了休息室,紧锁了门,姜母则不停地向亲朋好友解释、圆场,什么孩子醉了、结婚太高兴了,、下手没个轻重、只是开玩笑……

而只有我哭红了眼,却不得不掩饰性地垂下了头,暗自流泪,周围围了一群以姜妍为首的女客安慰我,姜妍更是暗地里掐了掐我的手臂,示意我振作起来,不要一副受了欺负的委屈媳妇模样,搞得大家都下不了台。

于是,我只好在周围女客夹杂着异样同情的目光下,重拾完美笑容。

渐渐地,在所有人息事宁人的态度下,刚刚的那场家暴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在司仪的有意带动下,大家又开始推杯换盏,气氛也变得温馨、浪漫。

只有江遂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看看我又看看姜岁,最终把仇恨、愤怒的目光投向了姜父,并且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情况下,攥紧了拳头,一步步地走向了姜父。

在他离姜父还有三步之遥的距离,我端着酒杯拦住了他,「江经理,这杯酒,我敬你,感谢你愿意当我的证婚人。」

江遂瞬间定住了脚步,然后用恨铁不成钢又夹杂着一丝心疼的眼神瞪着我:「感谢我?」

12

「你直接说恨我,会比说感谢我,让我好受很多。」

江遂这样说着,垂在西装裤侧的拳头却渐渐地松开了。

我知道他已经冷静下来,便重新从服务生手中拿了一杯红酒递给他,并且在杯底压了一张纸条:「相信我,喝下这杯酒之后,你会好受许多。」

他怔忪片刻,将酒一饮而尽,继而将纸条不动声色地藏进了口袋。

婚礼之后,没几天,我就又一次遭到了姜岁的毒打。

起因照旧是因为他在公司遇到了不顺心的事,再加上江遂和江遂所带领的团队无论是在做项目,还是拉投资上,都远远地胜过他,和他竞争作对的意图也越来越明显,使得姜父对他的态度也越来越怒其不争。

更何况我已经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他下手就越发有恃无恐,直接拽着我的头发往灌满热水的浴缸里按,一边咆哮着:「还狡辩说不烫,那你自己试试!」

我已经极近窒息,挣扎着去拽他的手臂,渐渐地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在接近死亡的最后一刻,姜岁终于松开了手,然后一脚将我从浴缸边踹开,脸上是无法自控的狰狞笑意。

这次,姜岁是真的没救了,在家暴这件事上,他终于青出于蓝,胜过了他的父亲,要更残暴,更没有底线。

直接留着满浴室的狼藉和不停咳嗽、狼狈不堪的我,他满脸挂着发泄之后的亢奋,施施然地出了浴室,不仅道歉,连一句安慰的话都吝啬于我,彻底地把我当成了供他发泄的家暴工具。

而自他走之后,我的咳嗽声就消失了,将散乱的湿发扭干之后,我抬眸对上浴室天花板左上角的微型针孔摄像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婚假加上病假,时隔两个月之后,我终于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给同事们分发好迟来的喜糖之后,收到了相应的祝福,客套完之后,便重新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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