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9如何以“我把皇帝卖进了南风馆”为开头写个故事?

来不及思考,我的身体本能地拦在谢琛面前。

——他身上伤够多了。

娄月见一击不成,立刻后撤,眨眼就在夜色里不见了踪影。

我刚松了口气,就感到一阵猛力击在我的后腰,我踉跄了下,紧接着剧痛传来,有淅淅沥沥的血珠洒落。

一枚匕首,钉在了我身上。

那花灯放得还行。

至少谢琛他人没事……

谢琛搂住我,我听到他的声音竟然有些发颤:「去将军府找花未眠——速去!」

他喘了口气:「带朕令牌,去请林征。」

其实我觉得我的伤情应该不会太重,花未眠送的那块暖玉,让我捡回一条命。

碧玉粉碎,减缓了冲击,让那匕首不至于刺得太深。

就是古代医术不太行,容易发炎,还容易昏迷。

21

作为一个无病无灾的现代人,我高估了古代医术。

伤口疼得厉害。

直到林征到来,我的伤情才有了明显的好转。

林征是在正月十八那日匆匆赶到的,他一袭黑衣,目覆白绫,是个瞎子。

花未眠在一旁说着伤口穴位,好引着林征替我缝针。

伤口重新上药缝合,林征冷不防地问道:「你是左撇子,为什么现在惯用右手?还是少随意改动得好,否则肌理拉伤,得不偿失。」

我冷汗直冒,但他似乎只是问问,又扭头叮嘱花未眠:「三天换次药即可。」便飘然离去了。

或许是卧病在床,这段时间,我想得格外多。其中有一点就是:既然林征这个双眼一抹黑的瞎子,都能靠替我把脉,摸出我换了惯用手,谢琛也通晓些医术,他会不会看出我不是原装货?

无论看没看出,这段时日,谢琛态度都强硬了很多,具体表现在对我的伤情把控上。

我向他抗议:「你以前不也伤过腰腹吗,躺三天就下床走路了……我这都快半个月了!」

「那能一样吗?」谢琛眼皮一掀,淡淡地道,「好好休息。」

我秒怂:「……好的。」

花未眠毕竟是个快要临盆的孕妇,她师父林征离去,她也回了将军府待产。

换药这事,本该落到太医院头上,但谢琛亲自来给我换药。

不知怎的,我总觉得谢琛换药笨手笨脚,比花未眠换得手重多了,每次总是疼得我直抽气,泪花都要出来。

有次,我咬着牙,眼角没忍住泛出几点生理性泪水,也不知道谢琛见没见到,反正他手一顿,沉着声道:「现在知道痛了?」

废话。

痛死了。

他继续问:「那下次还莽不莽?」

我支吾道:「不敢了……」

谢琛叹了口气,重新给我涂起药来。

这次手巧得惊人,沾了药的绸布羽毛般吹过,我半点疼痛也感受不到。

我:「……」

妈的,他之前绝对是故意戳我伤口的!

换完药,宫人收拾完东西,谢琛坐在床榻旁没走,垂首注视着我。

我被他那眼神看得有些发毛,咽了口唾沫,问道:「陛下还有何事?」

猝不及防地,我听到谢琛唤了我声:「羽霁。」

我头皮一麻。

我的真名,就是「羽霁」,虽然我姓氏不是展,而是詹。

当初小说后期我实在写得有点烦,几次撂笔不想写了,有个晋江女写手告诉我:「那你虐一下你人物呗,虐完下线,虐虐就想写了,包灵!」

于是我听她的话,就直接捏了展羽霁这么个坏胚。

名字的确是取自我本身的名字。

否则也不至于老侯爷叫了声「羽霁」,我就立刻知道这个 NPC 十八线小人物,出自我的哪本书。

所以,当谢琛不再叫我「世子」,而直接唤我名字的时候,我心跳漏了一拍,直觉有些不妙。

谢琛的唇色很淡,今日他又是穿着绣金龙玄袍,整个人恍若水墨画里徐徐走出的,只有黑白二色。本该极素雅,极仙渺,就如他平日里一样。

但今天,这副水墨画,却仿佛是深山里的精怪随意泼就的,画中人难免沾染上几分说不上来的邪气。

我移开视线,就听到谢琛说道:「当年在南阳拜师时,我给自己算过一卦。卦象说我,紫微星照,官印太胜,所以刑妻克子,危父累母,亲友尽丧,病楚加身。知此之后,我能避则避,本想着十丈软红,心如止水,当个过路人就可……」

这段剧情我记得。

说白了,谢琛就是个天煞孤星的命,除了松篱清这种杀星转世的人尚能相处一二,其余的,碰到他就要倒霉。

因此,谢琛尘世摸爬滚打十余年,都疏离克制,很少和他人深交。

「……但你是个意外。」谢琛淡淡地说道,像是在说与他无关的事,「思来想去,我留你在身边,是我不对。」

他俯下身,捏住我的下颚,迫使我看他。谢琛眼眸色泽极深,我一贯是不敢多看,更何况这般近距离对视。

许久之后,他才放开我说道:「娄池影及他师门,暂在牢狱,宣平之叛逃至北疆,不日也能捉捕,此事很快就能全盘结束。羽霁,是去是留,随你意愿。去,你回江城,你的事我绝不再越俎代庖,留……我们来日方长。」

22

谢琛让我取舍。

虽然我觉得这事没什么好取舍的。

在这个世界,他整个人的分量,比其他所有人分量加起来都重。

二月中旬,花未眠生了个大胖小子。

据说松篱清一看是个带把的,当场就丧了脸说:「咋不是闺女啊!我还想以后揍敢追她的小子呢。」

三月中旬,松篱清摆了儿子的满月酒。这小肉团子抓周时,什么都不要,唯独拿着佛珠就往嘴里啃。

松篱清更丧了:「娘的这小子以后不会要出家吧……」

我在一旁偷着乐,把随的礼送给了花未眠,就是一串菩提珠。

松篱清:「……」

花未眠倒是笑眯眯收下,道:「这个送的好,说不定以后真能用。」

忙完满月酒,松篱清就要披挂上阵了。

因为漠北的大军,快要打到望都了。

这两个月,北方塞漠的异族,卯足了劲要打仗,屡战屡胜,甚至俘虏了一位名将。一时间朝堂哗乱,塞漠的蛮人也嘲笑说,这个新皇帝还没以前的老头子敢打。

谢琛置若罔闻,只命着早点疏散百姓,实在打不过就弃城。于是蛮人打得上了头,长驱直入,打了鸡血似的捅向望都,想要来个南北一统。

谢琛一直等到蛮人驻扎在离望都两百里不到的荣华城,才对松篱清下了令:「打吧,不用留手。」

松篱清直接来了个断尾环围,整整两个月的败绩,在一晚得以扭转。

蛮人一根筋往里打,打了个直线型,他们的粮草供应道路很少,被松篱清这么一截,粮草很快就会消耗殆尽。更何况,松篱清本来打仗就猛,别说四十万人都在他手上,随他调配,就算只有一万人,他也能打出不要命的气势。

我本以为以松篱清的本事,最迟半个月就能搞定,没想到,都快一个月了,他还在打。

谢琛听了我的疑惑,淡淡地道:「他憋闷太久,撒会欢也好。」

我:「……」

明白了。

松大帅一年多没打仗,再加上妻子怀孕,心里憋闷得慌,急需发泄。

终于,仲夏之时,这场战役结束。

大齐大获全胜。

23

蛮族的大王子,被捉到庭前。

与他一同被抓到谢琛面前的,还有宣平之。

我也在场,静默地看着宣平之。Tony 老师憔悴了不少,都没心思敷粉打扮了,白净的一张脸,灰败瘦削,被铁链锁着,瘫在庭前。

「当年燕王说我谢家与漠北勾结,图谋不轨。」谢琛居高临下地俯视宣平之,半晌,缓缓笑了,「如今,他儿子倒是真的替漠北蛮夷通风报信,朕是不是该说,轮回终有报呢?」

宣平之没看谢琛,只是哀戚地看我,说道:「世子爷……平之从未对不起您啊!」

平心而论,宣平之的确对我还不错。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可你这是……在卖国啊。」

宣平之是青楼女子所生,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原来他也是个流落民间的贵族血脉——他的父亲是当时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燕王。

他想回府认亲,但燕王让他证明自己的价值,于是宣平之就设法来到长平侯府,成了个替燕王通风报信的内应。等燕王死了,宣平之仍旧和燕王的一些残余部下有所来往,在谢琛登基之后,也是如此,暗中筹谋,希望有朝一日东山再起。

但谢琛传召我进京,他就慌了。

瞧着谢琛一个个将那些残余部下剿灭,宣平之干脆一咬牙,从京中搞来各城池的防御图,寄送到千里之外的漠北——这些人,曾经和燕王也有往来。

否则怎么能轻易就给谢家泼脏水呢?

当真是天道好轮回。

我看着宣平之被拖走的身影,回头对谢琛道:「娄月……不,娄池影在哪?我去见见他。」

「天牢。」谢琛说道,「想放他走也随你,他这次只是被人利用,罪不至死。」

和娄池影一道关着的,还有个女侠客,据说是善用飞刺。

我去天牢时,她正在吃饭,我走到她面前,打了个招呼,她就一个激灵,条件反射般将筷子甩向我。

要不是一旁娄池影反应快,我得被捅穿。

「你是娄月师妹吧?听他说过几次。」我问。

小师妹后怕得拍拍胸:「是的,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是……?」

「在下展羽霁,来带你们出天牢。」

「展羽霁……?」小师妹瞪大了眼,「你家不是满门抄斩了吗???」

我:「……」

这个世界怕不是被人穿成了筛子。

很显然,这位小师妹也不是什么原装货色。

但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机,我只能同她说:「这个容后再谈,先出来吧。」

小师妹笑嘻嘻的,一摸娄池影脑袋:「走吧,傻白甜大师兄~就说会没事的啦!谢琛不是那种滥杀无辜的人。」

我:「……」

还挺了解的。

娄池影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望着小师妹,然后对我抱拳:「给世子添麻烦了。」

我也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觉得这「傻白甜」三个字,真特么的精准。

宣平之几句话,他就以为我被谢琛掳进了宫,元宵灯会上,是想救我。

24

我同小师妹私下又聊了一顿饭的时间。

异国他乡,同是穿书者,她先是不可置信,然后惊喜地一撩衣服:「心机大大!我是您的铁粉啊啊啊啊!求个亲签!来,签我背上就行!不对没笔,您等下,我这就去给您找个笔!」

我:「……你先把衣服穿上。」

于是老乡聚餐变成粉丝见面会,这顿饭从中午吃到晚上,小师妹意犹未尽,我赶紧打住:「今儿不早了,早点收拾,带娄池影离开吧。」

「嘿嘿好的,那大大再见!」小师妹心满意足地带着我的 To 签走了。

我见天色也不早了,便没打算再回宫打扰,去敲了秦臻远的门。

春闱高中后,秦臻远就搬出了谢宅,他见到我时倒不意外,只说:「没想到世子爷会来。」

「碰巧路过。」

秦臻远如今是九品知事郎,也十分忙碌,我见过就走,不耽误他做正事。

没想到临走前,秦臻远道:「世子,您性情大变,但也是好事。多谢您这一年多的照顾了。」

却没提这一年多以前。

我背过身离开,摆了摆手:「以你才学,自会有所成就,谢我作甚。」

秦臻远接着犹豫道:「陛下瞧着是可托付的人,您不用担心的。」

我差点没一个趔趄摔了,然后摸摸鼻子心想:「估摸着秦同学,觉得我这冒牌货性格大变,是和谢琛有关,然后才这么提了一嘴。」

离开秦府,我去驿站睡了晚,给长平侯府去了书信,寄完信,我才慢吞吞回了宫。

夏日炎炎,树枝繁茂,特别望都一带,景色曼妙。

刚走进偏殿,我就发现殿里立了个人,是刚下早朝的谢琛,冠冕未取,一袭龙袍,衬得身姿如玉。

他背对着我坐在太师椅上,像是在出神。

我有些疑惑他这个点在这干什么,便走上前去问道:「陛下?您怎么在这?」

他愣了一下,才失笑道:「听宫人说你一宿未回,还以为你准备离去了。」

「我是那种不告而别的人吗?」我走到他身边,微微前倾,按着太师椅,圈他在我手臂之间,「更何况,我还要向陛下讨个说法。」

谢琛一挑眉:「什么?」

「娄池影同师妹出京,秦臻远入仕,宣平之问斩,陛下让我院子里一下少了三个人啊。」

谢琛凑到我耳边低声道:「那朕……把自己抵给你?」

他体温仍比我低些,这么要贴不贴地虚靠着我,像是块清凉的玉。

「臣却之不恭。」

我懒得和这种狐狸过招,正准备直起腰,却被谢琛拉住了手。他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支月桂来,说道:「昨夜行经踏月阁,见花开正好,就折了一支,敢问月宫里的神仙下凡,可愿与琛携手同行?」

我:「……」

这臭小子到底哪里学来的这些花言巧语!

25

我不好一直住在皇宫里,话说开后没几天,就出了宫,还是住在谢宅。

松篱清有次抱着儿子来找我,说要去南疆巡察几日。

我就想不如跟着松篱清出京几天,也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于是,我隔空给谢琛打了声招呼,留了封信,然后就跟着松篱清出京了。

可没想到,松篱清这个命里带杀伐的将军,一到边境,就刚好捉了三四个南疆来的细作。不问不要紧,一问就出了问题,他带兵直接南下,足足杀了一百公里,取了个南疆王爷的首级。

这战乱里,我也不好要求一个人先回去,就帮松篱清一道处理下事务,等他一块儿回望都。

这一等,就等到又一年的寒冬。

回京那日,谢琛打着犒劳将士,迎军凯旋的旗号,足足铺了十里红毯,百官皆来,端的是浩浩荡荡。

松篱清遥遥看见前面的明黄身影,就摸着下巴调侃:「要不是敏之从来就不穿红衣,我估摸着今儿他还真会着个红。」

我心头一动,在这庄重而缠绵的十里红妆前,失了神。

直到松篱清下马跪拜:「幸不辱使!」

我才跟着在他后面,偷偷抬了眼去瞧谢琛。

不告而走快半年,就算中途也有书信往来,但书信里,看不出对方人的情绪,何况谢琛从来都不情绪外露。

谢琛照例安抚士兵,读了告词,目光才最终落在我身上,然后微微一笑。

如晴光映雪,柳荡春风。

很快,又是一年元宵节。

我照例来放花灯,用小指勾了勾谢琛的小指,笑道:「你去年花灯上写的是什么?」

「你的名字。」谢琛倒也没有不好意思,直接说道。

「那你知道,我写的是什么吗?」

谢琛像有几分期待,问我道:「什么?」

我握住他的手:「齐敏。」

谢琛素来波涛不起的眼中,流露出几分讶然,但很快恢复平静。

那花灯纸条上,写的不是谢琛。

而是齐敏。

当年谢琛家族被灭,他孤身一人前去南阳,用的化名。

松篱清还疑惑过为何用这个名字,谢琛当初淡淡地回他:「顺手取的。」

其实是因为,他过于奢望那个「齐」字,一生再无法得到。

这个名字,他只用过不到半年的时间,之后未再用过,但却是他最喜欢的一个化名,甚至之后直接用了「齐」作为国号。

我知晓你所有的过往和曾经,我窥见过你的阴暗铁血,也目睹过你的光明磊落,我心疼过你的无错彷徨,也见证过你的无双风华。 

上元佳节日,灯火如白昼。

远处烟花全都升起。

我想,我们还会再有下个元宵节,下下个元宵节……

直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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