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我拿出了两张姐姐吕小琪医学鉴定书。
一张,是重度双向情感障碍的诊断书,一张,是妄想性障碍的诊断书。
也就是说,吕小琪,有重度的抑郁、躁狂、加妄想症倾向。
「这两张诊断书,是我的同事在调查时,从吕小琪家搜出来的。而根据这两张诊断书,结合口供,他们判定,吕小琪杀张子俊,是出于对你的控制欲、加上狂躁症和妄想症的发作。」
吕俏俏摊开手,「这就是动机啊。」
我摇头,「太巧合了。」
「什么巧合?」
「双向情感障碍的诊断书是一年前的,可是,妄想性障碍的诊断书,竟然是案发前一天的。」
「案发前一天?」
「你们两个口供的案发时间都是 9 月 27,而这个诊断书,是 9 月 26.」
「所以你的意思是……」吕俏俏故作思考了一会,「我姐姐杀人之前,故意去证明自己是精神病,以逃脱罪责?」
我笑起来,「我没这样说。」
吕俏俏耸了耸肩,「说了也没用,这种没根据的推断,不会影响判决的。」
「对啊,但如果我的推论,能影响判决呢?」
「什么意思?」
「如果我的推论是……开具这个医学证明的时间,不是在案发前,而是在案发后呢?」
05——漏洞
「其实,你们都提到了一个有意思的点,就是,你们用冷水浇醒了他,又将空调开到了最低,又用了冰块……
「你们有很明确的解释,空调是为了配合冷水折磨他,而冰块是为了止血……
「可是,冰块、冷水、空调,如果这三个事物,是你们故意混在其他物品里的呢?
「为了混淆视听,遮掩它们真实的、共同目的!是不是也成立呢?
「成立。
「因为这三样,能做一件更厉害的事情……
「冷冻尸体。」
06
吕俏俏:「我冷冻尸体做什么?」
我:「别再掩饰了,你们用了大量的冰,推迟了法医对张子俊死亡时间的判定!实际上,他 26 号就已经死了。而之后的 24 小时,你们准备好了应对一切!」
吕俏俏:「你们警察,还真会编故事。」
我:「你们姐妹,也真的很会骗人。」
吕俏俏:「于警官,我们,没那么聪明的……」
我愣了一下,「你刚说什么?」
吕俏俏:「我刚刚说什么?」
我猛地抓住她的手:「你刚刚说的,再说一遍!」
吕俏俏:「我说……我们……」
我:「你们,你说了『你们』,你反驳我的时候,所站的立场,是『你们』!」
我:「承认吧,吕俏俏。」
吕俏俏:「承认?承认什么啊!」
我:「承认你们两个人合谋,编造了两份口供。」
我:「承认这两个口供,都是谎言!都是为了将警方引到错误的方向上去!」
我:「承认你姐姐,不是凶手。而你才是!!」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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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
「俏俏?你是……你是哭了么?怎么了?」
「姐……姐,我杀人了。」
四.吕俏俏——真相
我和姐姐的供词,都掺杂了谎言。
而这一切,都是我姐姐的设计。
她想要帮我脱罪。
是的。
是我杀了张子俊。
01
张子俊在圈内口碑其实不错,因为,没人知道他俊俏而温柔的外表下,有多丑陋。
也因此,我轻信了他。
和他回家,被他引入地下室。
说是要拍一组「囚禁」风格的写真。
而实际上,他就是要越轨。
他忽然压过来,双手按住我,强吻。
他以为,我就应该是他镜头下那个娇弱的害羞的女孩。
可他想错了。
我母亲痴迷赌博,父亲常年在外地打工。
我从小和姐姐相依为命,什么事都挨过,活得比男孩子更野。
我要破了他的嘴唇。
他捂着嘴,咒骂,发狂一般的咒骂。
他说这个屋子里,从来都是他说了算!
然后再次扑上来,凶狠地擒住我,撕扯,侵犯。
可是,撞倒工具架的时候,我摸到了一把刻刀。
我想威慑他。
尖叫着让他滚开。
可他更加愤怒,将一场越轨,变成了殴打。
慌乱中,那刀子划破了他的喉咙。
他愣了几秒。
忽然血喷了出来,温热,腥。
那一刻我知道,一切都完了。
02
「没事的。」可是,姐姐在电话里,竟然说了这句话,「我在,你绝不会有事的。」
当天,姐姐就从老家赶到了我所在的城市。
她告诉我,在火车上,她已经想好了一切对策。
「什么对策?」
「让你脱罪的对策呀。」
「可是,姐,我杀了人。」
她笑起来,有梨涡,「不会有人知道的。」
她在尸体上撒了很多很多冰块,并且将空调开到了最低。
她说这样,能让尸体的死亡时间,推后二十个小时。
然后她找来很多工具,剪断了尸体的手指,敲断了尸体的腿骨,刮花了尸体的脸。
她说,俏俏,你看,这像不像一场复仇?
「复仇?」
「是啊,一个疯子的复仇。俏俏,我就是那个疯子。」
她说了两个故事。
每一个故事里,她都变成了一个疯子。
她狂躁、她妄想、她充满了没来由的愤怒。
我问姐姐,这两个故事是做什么用的?
姐姐说,「是口供,一份漏洞百出,另一份却完全符合我制造出来的所有证据。」
「这是我故意留给他们的破绽。」
「他们听到这两份口供,会本能地相信那份更真的。」
「可这两份,都是假的。」
「最终,他们会相信,我才是凶手。」
03
「相信我,这是一个很完整的脱罪计划,一定成功。因为我不仅改了杀人的结果,还改了杀人的动机。」
「那个动机就是……」
「我们不爱彼此。」
04
我说不行!
我说姐,从小到大我都听你的,但是这次不行!
她忽然一巴掌打过来。
紧接着,一脚踹在我的小腹上。
拽着我的头发,撞在墙上,用绳子讯速地捆住我的手。
我挣脱不开,只能不住地哭。
她说对不起,俏俏,口供里,我打过你。
她把我捆在那,一边流泪,一边打我。
最后,她拿出了一条皮带,高高举起。
可是,迟迟没有落下来。
她哽咽着,说话都没法连贯。
「俏俏……姐姐没能耐,自己上大学,却让你跟了那个混蛋老爸……」
「你辍学,你做模特赚钱,你遇见人渣,乃至……乃至杀人……」
「都是因为……」
「都是因为姐姐对不起你。」
「所以这次,让姐姐帮你做点事吧。」
那皮带落了下来。
那是故事里,我姐姐最愿意用的武器,是她虐待我的证据。
可是……
可是快二十年了。
每一次父亲皮带落下来的时候,不都是她挡在我前面么?
05
「姐姐,我去自首,你放开我!我去自首!」
「我不能放开你,你只能被警察救出去。」
她蹲在我面前,含着泪,却仍在用微笑安抚着我,「你放心,姐姐已经弄好了精神问题的证明。姐姐早就有重度抑郁,久病成医,特别知道如何装成妄想狂。」
我知道自己和她说不通。
于是拿出了从小与她吵架时的表情,「姐,你没法得逞的,警察救我出去的第一秒,我就自首,我就……」
她打断我,「姐姐不会坐多久的,最多四五年,可你,一定会死。」
我立刻又哭了出来。
因为我的懦弱,又占据了理智。可是,我姐姐,又凭什么呢?
她伸手,抚摸我的头发,一如十几年来的每个晚上,「没事的,以后下半辈子,你养姐姐,还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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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结局
于警官
「该说的我都说了,其实,这一切,也仅仅是我的猜测。」
那天吕俏俏很坚硬,整个谈话进行了四十分钟,可她只有微表情上有些疑点。
我知道,我没法再提审她。
而不能提审的情况下,我已没法问出更多的内容了。
「其实案子已经结了,我改不了什么的。我只是觉得,犯了法的,要伏法,无辜的,该好好活着。」
说这些话的时候,吕俏俏回身,又去煮热水。
我说,「别沏茶了,我这就走。」
说完我起身。
「吕俏俏,你放心吧,在我之后,不会再有警察来你家了。所有人都已经很明确了,你的疯子姐姐,是杀人犯。」
我知道这话很难听。
但我没办法。
出门的这几步路,是我击溃她,最好,也是最后的机会。
她倒水的声音停了。
我知道,她已经愤怒了。
我缓步走向门口,开门。
又回身。
「对了,一星期之后,那疯子的死刑,记得来看。」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死盯着她。
而她,也不出我所料,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接着,浑身都开始微微抖了起来。
「她……」吕俏俏颤抖着,「她是精神病患。」
我早知道她会问这个。
于是从怀里掏出那张吕小琪的病例通知单。
「妄想性障碍?这张纸是假的,她进警局的第二个小时我们就都知道了。」
说完,我撕碎了那通知单。
忽然,我听见了吕俏俏的一声尖叫。
她猛地扑向我,想要阻止我。
可雪片一样的碎纸已经散落了。
她愣了一下,又开始疯一样地打我。
而我也立刻用警员规范动作将她按倒,锁住了她所有能挣扎的关节。
我凑近她的眼睛,在她的哭嚎里,朝她大吼,「吕俏俏!」
「吕俏俏你忍心么!?那是你姐姐,你忍心么!?」
——
——
吕俏俏
于警官骗了我。
他当时撕毁的,只是一张彩色复印纸。
可我还是选择,招认了一切。
去警局做完笔录之后,我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
于警官跟我说,放心吧,他已经找了做律师的大学同学。
他说那律师很厉害,会把我的案子判成防卫过当,死不了的。
我说如果死了,也没事的。
他似乎想说什么,最终没再开口,只是又点了一根烟。
「于警官。」
「嗯?」
「我想见我姐姐了。」
——
——
吕小琪
两星期之后,官司打完了。
我妹妹,判了七年。
而我只有民事责任,拘役三个月,缓期半年执行,不用做一天牢。
所有事情都过去之后,我带着自己做的点心去警局,要送给于警官。
我很愧疚,因为妹妹招供的那天,我打了于警官好几个巴掌。
他见我来,很客气,弯着腰,双手轻轻推搡,说什么都不肯收那盒点心。
不知道我怎么就哭了。
我说于警官,你收下吧,我们姐妹欠你的情。
他愣在那,沉默了半天,终于开口。
「中午了,我们去食堂,一起吃吧。」
食堂里,他坐在我对面,开始大口大口地吃那盒点心。
我说你慢点,喝口水。
他说没事,很好吃。
他说,「我认识那个监狱的老大,俏俏在里面,没有任何人敢欺负。」
他说,「我知道你们姐妹不容易,我真的知道。」
他说,「但我是警察,我只能这么做。」
说完他眼睛红了,抬手迅速地擦了下眼泪。
又大口吃了几口点心。
他说,「别恨我。」
其实我已经不恨他了。
我妹妹,让我不许恨他。
——
——
那天的探视
俏俏:「姐,你好像瘦了。」
小琪:「你为什么来这儿?你……」
俏俏:「是啊,姐,我还是招了。」
小琪:「为什么?为什么!?」
俏俏:「因为我得让他们知道了,我姐姐不是疯子。」
小琪:「俏俏你怎么,这么傻啊!」
俏俏哽咽着:「我得让他们知道,我姐姐,是全天下最疼我的人。」
小琪:「你笨蛋!」
俏俏昂起头,笑容混着眼泪:「是啊!但我现在敢说实话了,我爱我姐姐,特别爱,多大的事,都没法把我们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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