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9火姑娘

2021年12月25日

一天下午,我因为肚子疼,独自缩在宿舍里睡觉。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侧身向下一看,宿管阿姨正跪爬在地上舔地板。

她身材丰腴,宿管制服套在身上有些修身,尤其是裤子,总是紧绷绷地裹着大腿,跪坐在地时,总让人担心布料会随时炸开。

舔了地板之后,她额头触地,口中隐有怪声,像是在祈祷或念什么咒语。

过了好一会儿,她抬起身子,转脸,正好撞上我诧异的目光。

「霍姑姑,你在干吗?」霍姑姑是我们对她的昵称。

「我的心掉、掉了。」

霍姑姑故作淡定地站起来,轻轻吸了一口气,像个整理仪容的士兵,从盘得一丝不苟的空姐发型,到工装小立领的扣子,顺着衣襟一路抹平,最后拍了拍并没有灰尘的裤腿,故作淡定地看着我。

她圆润的鹅蛋脸上扑闪着严肃的大眼睛,口红蹭到了下巴,看神情不像开玩笑,特别正经。

我眯起眼睛,细细看了看宿舍里的地板,夕阳斜照进来,旧木地板一尘不染,连微小的划痕都清晰可见。

心?掉了?

「霍姑姑,你……」

霍姑姑怔怔地站了会儿,眼神迷茫。很快,就像电脑重启了一样,她微微颤抖了一下,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亲切地扬起嘴角,露出亲娘一般温暖的目光。

她从橱柜角落摸出一个电暖水袋,塞进我被窝里,又捏了捏我的手,说:「刚充好电,你放肚子上,别贴身,小心烫。哎,看你这手还是这么凉,你再睡一睡。」

她的声音很轻,有一种虚空感,像是从很远很远的隧道里传过来。

「霍姑姑,你刚才是不是……」我顿了顿,「舔地板」三个字怎么也说不出来,仿佛这三个字问出来,就冒犯了暖水袋带来的温暖。

甚至,我怀疑自己刚才只是做了个奇怪的梦。

「睡吧。睡醒了到我值班室喝口热乎粥,别瞎吃东西啊。」霍姑姑走到门口,轻轻拉开门,夕阳给门口打上柔光,她闪身消失在光里,轻手轻脚关上门。

1.

我叫邢星星,读大三,住在 146 号学生公寓 303 寝室。

146 楼是普通的四人寝,男女混住。

公寓楼以入口的双开门门缝为中分线,男右,女左,每层走廊都用上锁的防火门隔开。

146 楼女寝有两位舍管阿姨。

一位姓耿,五十多岁,瘦高,黑脸粗眉毛,像是皇宫里苛刻的教习嬷嬷,大家背地里都叫她:舍规守护者·综合评定分消杀者·小电器缴收机·耿嬷嬷。

另一位姓霍,不到五十,脸圆,皮肤好,微胖,身材凹凸有致,妆容得体,看起来只有三十七、八的样子,温和亲切,母爱泛滥。

我们都叫她:霍姑姑。

对于在异乡求学的我们来说,霍姑姑像妈妈又像闺蜜,大家都很爱戴她。

但「舔地板」那事之后,仿佛有一层「滤镜」也被舔掉了,她之前所有的「好」都变得别有意味。

比如,她永远都梳着空姐头,一根乱发都没有;她总是穿着熨烫得平平整整的工装,搭配一尘不染黑色方口鞋,用象牙白的粉底、豆沙色唇膏。

两年多来,我从未见过她头发披散下来的样子。

除了穿衣打扮过于刻板之外,她能记住我们每个人的名字、分别住几号寝室几号床,她还能记住众多熟识的学生的生日、喜好,关系再好一些的话,几号来大姨妈她都能记清,一到日子就提前熬上红糖姜水。

这些本来都是霍姑姑人美心善的佐证,但不知怎么的,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一个舍管阿姨而已,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总觉得是刻意拉近与女生们的关系、有所图谋似的。

再加上她那天说「心掉了」什么的,我脑海中突然蹦出一个奇怪的想法——霍姑姑不是人。

如果不是人,那又会是什么呢?

吃心的厉鬼?

精怪?

我知道,这个想法荒唐。

2.

周末,三个室友都在啃书,她们决定考研,只有我一个人躺平等毕业。

「哎,要不要我带你们上分啊?」我发出王者邀约。

「上坟?」

「F-en,一声分!」

「不了,以后都没什么时间玩。」麦晓禾说。

王蕾蕾和许怡欣也扎在书本里,背对着我摇头。

看着她们个个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拼命啃书,我突然觉得被抛弃了。

「哎,我肚子疼那天,你们还记得吗?」我没话找话。

「那天怎么啦?」麦晓禾放下书,扭头看着我。

「霍姑姑来给我送暖水袋,然后,我发现她舔咱们宿舍地板来着。还说她的心掉了,你们觉得她有没有可能……不是人?」

麦晓禾与王蕾蕾对视一眼,俩人又一起看向许怡欣,也不知是谁先夸张地大笑起来,接着所有人都笑了起来,连我自己也觉得刚才的问题很可笑。

王蕾蕾说:「你魔障了?」

许怡欣倒是很认真:「你确定霍姑姑舔了?说不定她有异食癖,专门喜欢吃污秽的东西。」

王蕾蕾作呕道:「快打住吧,恶心死了!」

麦晓禾皱着眉头在本子上划拉了几笔,有些烦躁地说:「星星,你故意的吧?」

「故意什么啊?」

「故意打扰我们学习呗,你不考,也让我们考不成。我们三个大一大二都荒废了,就指望这几个月拼一拼了,你不知道吗?」

「我、我只是……我不是的!」

麦晓禾皱着眉一副「你就是」的神情,王蕾蕾和许怡欣也没帮我说话,大概也有同样的想法。

自从她们决定考研之后,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把我们隔开了。

我突然感到很失落,并且,我能具象地感受到这种失落感像光晕一样一圈一圈地扩大。

她们说的也有道理啊,我刚才确实打扰到人家了。

我被巨大的自责感击中了,一个人离开了寝室。

没有人挽留。

3.

上次不愉快之后,我在寝室里就变得小心翼翼。

为了证明我支持她们考研,我还包揽了寝室里的打热水任务。但不知怎么的,我最近像中邪了一样,总是丢三落四,经常把昨天打水的记忆当成今天的,明明没打却总觉得打过了,害得大家还以为我不情愿,谁也不敢「麻烦」我了。

我真心愿意帮她们的,但她们不信。

总之,我做什么都做不好,心情越来越差。白天总是很困,到了晚上反而睡不着,脑袋里空荡荡的,有一种四大皆空、人间不值得的感觉。

为了对抗这种感觉,我干脆躺在床上默默刷剧。

有一次看到半夜,突然想起手表落在一楼洗衣房没拿。

于是我轻手轻脚下楼,拿了手表正准备回寝室,余光瞥见女寝与男寝连通的防火门那里有个身影,舍管制服、空姐头,是霍姑姑。

我赶紧贴在楼梯转角,屏住呼吸。

只见霍姑姑额头顶着门,左右晃动着脑袋轻轻碾动,像是在举行什么奇怪的仪式。她轻轻叹口气,从裤兜里拿出一把钥匙,悄声打开锁,推门,闪进了男寝部的一楼。

我在转角等了一会儿,壮起胆子走过去,将防火门推开一道缝隙。

146 楼所有的寝室门上方都有一扇长方形的通风窗,大家平时都挂着布帘遮挡。此刻,只有紧挨着防火门的 111 寝室的通风窗没有遮挡,昏黄的灯柱戳在门对面的墙壁上,像是通往异世界的光。

111 室是一个储物间,舍管老师们没收的违规电器都放在里面。

深更半夜,霍姑姑去这里面做什么?

我悄悄靠近,将耳朵贴在门上。

一开始,里面还有轻微的脚步声,再后来,只剩死一般的寂静。

我想象她跪爬在地上,一点点舔掉地板上灰尘,舔掉小电器上的污痕,舌头干了就坐在地上休息会儿,湿润了再继续舔。

因为紧张和好奇,我不可控地颤抖起来。

我极力控制住自己的身体,悄声回到寝室,拿出自拍杆卡好手机,又将手机调成静音,亮度调到最低。

可等我再次来到 111 寝室外时,通风窗已经被报纸挡住了。

隐约有轻微的低语,霍姑姑还在里面。

我试着将自拍杆伸到窗口,但什么也没有拍到。

4.

第二天一早,霍姑姑像往常一样坐在接待台后面,制服平整,妆容精致,并没有因为半夜的行动而露出一丝疲态。

她见我下楼,起身迎上来,拉住我的手,皱出了额纹,「脸色太差了,手还是这么凉,肚子还是没好吗?」

「没事。」

这种嘘寒问暖分明是一种超出了舍管阿姨职责范围的「过度关心」,更像一种心虚的、或另有所谋的热情。

「我这儿有粥和鸡蛋。」她露出亲娘一样的关切的眼神。

「霍姑姑,我没胃口。」我轻轻推开她的手,「早晨还有课,我先走了。」

我走出公寓楼,没有回头,但我知道霍姑姑一直在目送我。

5.

傍晚,高功率热水壶和针孔摄像头到货了。

我把摄像头安装在热水壶手柄侧面的隔热区,左右各一个,像一个小小的装饰物,毫无违和感。

次日早上,耿嬷嬷查寝,稍微翻找了两下就搜到了我的热水壶,当场没收,放进了 111 寝室,正合我意。

但我没想到,耿嬷嬷还扣综评分!

不止扣了我的,还扣了整个寝室的,连累了室友。

唉!我最近想事情总是顾前忘后。

王蕾蕾和许怡欣还好,但麦晓禾恼了。

她还打算拼一拼保研呢,综合评定分也占保研绩点的一小部分。

我低声下气去求耿嬷嬷,但她铁面无私是出了名了的,怎么也不肯通融。

我只好拜托霍姑姑,可耿嬷嬷脾气倔,霍姑姑也没办法,。

这件事之后,我在寝室里更像一个另类了。

有时我巴巴地跟在她们后面去自习,她们却说,我又不考研,坐在她们身边影响氛围,拖后腿。

不过,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也并非完全没有收获。

放在 111 寝室的热水壶,终于拍到了不可思议的剧情。

6.

111 寝室没有床,只有几排置物架和储物柜。

从画面的角度来看,热水壶被放在了右侧靠墙的置物架上,镜头里只有一排排柜子,柜子上堆叠着各种各样的寝室违禁品。

半夜睡不着时,我就望着电脑屏幕上的监控画面发呆,偶尔一只不知名的虫子爬过水壶,掠过镜头,像一道黑色鬼影,吓得我一阵惊颤,瞬间冒出一身的冷汗来。

一天半夜,111 寝室的灯亮了。

霍姑姑走进画面。

即便是在夜深人静无人处,她仍保持着一丝不苟的盘发,制服平整,微微抬着下巴,步姿优雅。

她穿过一排排置物架,走到阳台门前,仰头望着某处,像是在和什么人说话,说着说着,她坐到了地上,消失在镜头之外。

我无法调整摄像头的角度,只能透过一排排违禁品的间隙去寻找她的踪迹。

有时,她的发髻出现在镜头的下方,一瞬间,又了低了下去。

该不会是在舔地板吧?

或者把心吐出来再吞回去,就像电影里的妖怪吞吐金丹,以这种方式完成某种奇怪的修炼。但这也不科学啊,心和肠胃又没连着,怎么吐出来?

转念一想,如果霍姑姑不是人,那就可以做到了。

我试图将镜头拉近,但针孔摄像头没这个操作。

这时候,霍姑姑站起来,就像那天下午时一样,从头到脚整理了仪容,慢慢走到针孔摄像头的镜头前。

一张花了妆的脸铺满整个屏幕,眼白浑浊,布满血丝,眼妆晕染了下眼睑,口红蹭得到处都是。

画面忽地一黑,像是镜头被捂住了。

我心想不妙,被发现了!

7.

我合上笔记本电脑塞到枕头底下,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竖起耳朵细细听着门外的动静。

咔哒。防火门上锁的声音。

接着是很轻、很慢、很小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脚步声在寝室门外停了下来。

金属与走廊地板砖接触的声音——她把水壶放在了地上。

再接下来,就没有任何动静了。

此刻,她站在门外做什么?偷听?还是微微躬着身子,贪婪的舔舐着门把手?或者把心吐出来,捧在手里,等着我开门去看?

我极力克制着,用力咬着被角,不让自己发抖,生怕发出一点儿响动,引起她更深的怀疑。

黑暗的寝室中,隐隐有一缕微光从走廊漏进来。我顺着光,将目光移向门上方的通风窗,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霍姑姑在做什么!

通风窗的窗户是向内推开的,我们寝室的窗户插销坏了,报给了舍管,但一直没人修。

此刻,霍姑姑一定正垫着脚尖,踩在热水壶上,扒着门框,将通风窗推开一条缝隙,用手指拨开窗帘的一角,向寝室内窥视!

她看见我了!

我吓坏了,身体不可遏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估计是床板颤动的声音吵醒了对面床的王蕾蕾,她侧过身,低声问:「星星,你怎么了?」

我颤声道:「门外有人在偷窥,通风窗。」

王蕾蕾坐起来,冲门口看了看,又问:「那人还在外面吗?」

「在。她把我们通风窗帘掀开了一点。」

「你别怕。」王蕾蕾轻轻吸了一口气,一个激灵猛地跳下床、三步并两步冲到门口拉开门——门外只有空荡荡的走廊。

通风窗上的窗帘确实有一条缝隙,应该是睡前没拉好,布帘位置偏了。

8.

第二天早晨,舍友们早早收拾妥当结伴去早读。

我一觉睡到九点多,听到敲门声,才迷迷瞪瞪地醒过来,脑子里像罩了一层磨砂玻璃一样,什么事都想不清楚。

「谁啊?」我问。

「是我。」霍姑姑的声音。

窗外阳光明媚,走廊里也有其她同学的说话声,昨夜的恐惧感一扫耳光,回想起来甚至还有些荒谬。

我爬下床,落地的时候有些头重脚轻,摇摇晃晃地去开门。

霍姑姑手里提着被没收的热水壶,壶的盖子上贴着舍管专用的小封条。

霍姑姑说:「我跟学校解释过了,这热水壶连标签和壶里的合格证都没拿出来,肯定是一次也没用过的。这次就口头警告一下,你们的分也都不扣了。这个壶呢,能退你就退掉,不能退,你就贴着封条放在明处,放假的时候再拿回家去。其她人查寝看到封条,也不会再没收了。」

「谢谢霍姑姑,你对我真好。」明明是我自己的声音,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

「我看你最近情绪不好,怕水壶的事让你被排挤,其实学校在管理上没那么刻板,还是以关心学生为主的嘛。星星,你的脸色真的很糟糕……你到底怎么了?是遇到什么难事儿了?跟姑姑说说好吗?」

「没事的姑姑,我就是……闲的。以后不熬夜刷剧了,补一觉就好了。」

送走霍姑姑,我随手将壶放在储物架上,爬回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太困了。

不可抗拒的困。

9.

我一觉睡到傍晚,浑身无力,但也不饿。

我给自己冲了一碗五谷芝麻糊,勉强吃了点,没吃出味道,像在吃草纸泡成的糊糊。

吃完草纸,哦不,黑芝麻糊,我精神了些,打开电脑调取了昨晚的录像。

昨晚镜头变黑,是因为霍姑姑握住水壶手柄,完全遮挡了镜头。

后来她将它放在一楼接待台后面,一夜未动。

8 点多,镜头拍到霍姑姑的裤腿和鞋子,她出去了一趟。

9 点多,她回来了,提起水壶走到 303,还给了我。

我放在储物架上,接下来,画面就对着储物架对面的浴室镜子,一动不动。

看来,昨晚霍姑姑根本没有偷窥 303,一定是我精神恍惚出现幻觉了。

我望着静止的画面,脑中戳着个磨砂玻璃罩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我喜怒哀乐都被那个罩子罩住了。

此刻的我只是一个与灵魂隔离的躯壳。

能看见,能听到,知道在发生什么,周围的一切明明与我有关,但在感知上却像隔着塑料膜亲吻,很近却触摸不到。

我甚至觉得这个世界是不真实的,我的人生也没有意义,或许,我死后就能发现宇宙的真相。想到宇宙,我又开始想外星生命,以及外星人抓地球人做实验的传闻,或许我只是个外星人的试验品……

我越想越觉得人生没劲。

天黑透了。

寝室里只有我的电脑屏幕还亮着光。

这时,屏幕上原本静止的画面发生了变化——寝室的门被打开了,时间显示是上午 11:04 分。

霍姑姑走进来,垫着脚向内看了看,确定我完全睡死了,这才走到浴室镜子前,拉开镜门,从镜后暗柜里取出我们的牙膏,每个都挤出一点,装进了一个小袋子里。

接着,她转身来到储物柜。

储物柜不在摄像头的拍摄范围,但从浴室的镜子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一举一动。

她逐一打开了储物柜上的瓶瓶罐罐。速溶咖啡粉、五谷芝麻糊、辣酱、腌黄瓜罐……所有已经开了口的食物,她都拿出来一点,有的闻一闻,有的舔一舔,还掏出小瓶子装走一点。最后,她还抠了点我的润肤膏、顺走一张面膜。

真没想到,霍姑姑竟然是这样的人!

10.

好不容易熬到室友们回来,我给她们看了霍姑姑偷东西的视频。

她们面面相觑,神情有些捉摸不透。

「这些东西你别再碰了,好恶心啊!」麦晓禾看起来很生气,拿起那些被动过的牙膏、咖啡和芝麻粉,统统扔进了垃圾桶。

许怡欣问:「接下来怎么办啊?」

我说:「把视频交给辅导员?或者交给校领导?」

麦晓禾摇摇头,拉着我坐到椅子上,双手轻轻按着我肩膀,一脸凝重:「如果辅导员问你,你为什么会买针孔摄像头,你怎么说?」

「为了偷拍霍姑姑。」

「为什么要偷拍霍姑姑?」

「我想知道霍姑姑为什么舔地板。」

王蕾蕾和许怡欣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

麦晓禾:「谁信呢!邢星星,你说吧,你有没有用针孔摄像头偷拍我们?」

「啊?!没有,绝对没有!不信你们检查我电脑!」

「检查你电脑有什么用?现在网上有些人专门买女生寝室的偷拍视频,谁知道你在过去的两年里,有没有卖掉我们?」

「我、我、我没有!」

「针孔摄像头就摆在这里,你怎么证明你没有?」麦晓禾反问。

我没办法证明我没做过的事。

我觉得很生气,烦躁,像是有野兽在啃咬我的心,而我也想把眼前的一切撕裂,包括麦晓禾的嘴。

我想象她的嘴想橘子皮一样被撕开,露出发炎的牙龈,我可以挖出她横长的智齿……我紧紧攥起拳头,身体忍不住剧烈颤抖起来。

许怡欣见状,急忙把麦晓禾推到一边,说:「星星,我相信你没有,你不可能做这种事。你们两个真是的,霍姑姑确实不对劲嘛,她跟大家非亲非故的,对每个人都那么好,是很奇怪的!星星怀疑她、偷拍她,也能理解。」

王蕾蕾点点头,说:「星星你别急,晓禾说话不过脑子,是她不对。但仔细想想,她的话也有道理,你把视频交给校领导,霍姑姑最多也就因为偷东西被开除,她大不了换个工作。你呢,如果学校问你,你为什么买针孔摄像头,你怎么说?别说舔地板这种荒唐理由,没人会信的。」

我正要反驳,就听许怡欣抢先抱不平道:「那也不能这么放任不管吧?」

王蕾蕾想了一会儿,说:「我晚上把霍姑姑偷东西这一段剪一剪,交给耿嬷嬷,就说是用手机不小心拍到的。耿嬷嬷和霍姑姑不对付,剩下的就交给她处理好了。」

许怡欣和麦晓禾都觉得这个办法好,我脑子里乱糟糟的,也说不出不好来。

第二天晚上,耿嬷嬷当值。

她坐在接待台,戴着老花镜,两手握着钩针,正对照着网上的视频,笨拙地钩织一个红色的素体钩针娃娃。

她手笨,看几秒就暂停一下,不时举起手里的娃娃对比一下,粗粗的眉毛扭成奇怪的形状,那红色毛线钩织的娃娃也奇形怪状,像是长歪了的人参。

我们四个把剪好的视频给她看,她只扫了两眼,就黑着脸把我们叫到值班室,反锁好门,问:「就这些?」

我们四个一起点头。

耿嬷嬷打开霍姑姑的储物柜,里面放着一堆瓶瓶罐罐,我只认得娇兰的黑金瓷罐和海蓝之谜的渐变色瓶子。

王蕾蕾惊呼道:「都是她偷的?!」

耿嬷嬷递给她一个鄙夷的眼神,「霍老师家境很好,以前是空乘老师,老公是德高望重的学者,那些十几块的面膜,白给她,她都不会用!」

果然啊,大学里舍管阿姨都是卧虎藏龙的。

我们几个被耿嬷嬷的气势压住,谁也不敢说话。

麦晓禾鼓起勇气,小声说:「万一她有偷窃癖呢?有些人就是喜欢偷东西找刺激,小说里经常这么写。」

许怡欣附和说:「对啊。还有,我以前和家人去东南亚度假,有个地方巫蛊术很盛行,下蛊下诅咒也需要用到个人物品。谁知道霍姑姑会不会给星星下周了啊,她前几天还到我们寝室舔地板来着!」

「对对对!」我急急点头。

「巫蛊?!你们呀,还大学生呢!」耿嬷嬷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许怡欣说:「不信也要敬畏的嘛。」

耿嬷嬷坐在转椅上,左右晃动着身子,沉默了七八分钟,才犹犹豫豫地说:「霍老师曾经历过一些不好的事,她确实是信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脖子里还总贴身带着一个红色的珠子,像火焰一样。有一次我看她拿出来把玩,那珠子有像火焰一样纹理,火苗还会跳,挺慎人的。」

说罢,耿嬷嬷抬起粗壮的眉毛,目光一一扫过我们的脸,最后落在我身上,凑近了,看了好一会儿,才问:「你最近有没有觉得精神萎靡,作息紊乱,脑子总是很不清醒,还出现幻觉?」

我急忙点头。

「那你们听说过火姑娘吗?」耿嬷嬷问。

四人齐摇头。

「火姑娘是一种召灵仪式,如果方法不对,招来的可能是恶灵。」耿嬷嬷的手轻轻放在我的额头,说:「或许,你被她招来的东西附身了。」

「不会吧!」

接下来,耿嬷嬷说了一件关于 146 楼的秘闻。

11.

146 楼原本左侧是男寝,右侧是女寝,男左女右。

五年前,111 寝室一个女生得了抑郁症,自杀了。

那个时候,学校正在进行一项重要的评定,就想办法把这个事情压了下来了,除了出事那天的舍管和自杀者舍友、家属,基本没什么人知道。

自那之后,111 寝室就开始闹鬼。

楼外梧桐树上经常掉一地死虫子,楼道里总是阴气森森的,住在一楼的女同学,有梦游的,有集体做噩梦的,怪事频发。

后来,有人说男生阳气旺,压得住亡灵,学校就把男寝和女寝位置对调,这件事才平息了。

那女生死后的第二年,几个家在巴中地区的女生寒假没回家,大年初一凑在一个宿舍里,玩起了火姑娘召唤仪式。

她们拆了一个笤帚,又从公寓楼的树下拔了几根枯草,搓在一起扎了一个迷你小草人,给它披上红布条,放进浴篮改装的小筐里,找了金属脸盆,在浴室里点起火,开始召唤火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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