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9火姑娘

在她们家乡,老人们经常大年初一召唤火姑娘卜问吉凶。

人们会问:「火姑娘,来年会丰收吗?」

如果会,火姑娘就会点点头。

那一晚,她们想问能否顺利考研上岸。

不知道是不是女生们的请灵咒没念对,还是请灵的用品不讲究,她们请来的火姑娘,脾气非常暴躁。她们问的每一个好问题,都没有回应,每一个坏问题,火姑娘都点头。

问考研,问了七八次,火姑娘都不点头。

其中一个人生气了,赌气问:「你不是火姑娘吧?」

火姑娘点点头。

「那你是鬼吗?」

火姑娘又点点头。

「是死在学校里的吗?」

火姑娘又一次点头。

「是死在 146 楼的吗?」

火姑娘开始不停地点头,直到盆里的火烧完了,才停下来。

死在 146 楼的,就只有 111 那位自杀的学姐。

耿嬷嬷讲到这里时,我们四个早已手拉着手,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耿嬷嬷说,那年春节过后,霍姑姑就来 146 当舍管了。

她隐隐觉得霍姑姑和那位自杀的学姐有所关联,一直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也在背后做了一些调查,但并没有什么收获。

直到几天前,耿嬷嬷才无意中得知,霍姑姑就是那位自杀学姐的亲生母亲。

学姐出事时,霍姑姑正在国外培训。当时来学校处理事故的是学姐的父亲和继母。继母怕学姐亲妈分赔偿金,直到学姐火化、他们拿到了全部赔偿金,才将这件事情告诉霍姑姑。

我轻轻叹口气。

学姐真可怜,霍姑姑也可怜。

「那学姐的死是不是另有隐情?霍姑姑来 146 当舍管,是不是为了调查这个?」我问。

「并没有隐情,她就是抑郁症,熬不下去了。你想想,亲妈离得远,又跟着那种后妈,能有什么好日子?据我所知,霍老师来 146 楼之前,去了一趟泰国,至于从那里带回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只隐隐听她跟别人打电话的提过一句,说要给女儿招灵,找附身什么的。」

许怡欣吓得脸色煞白。她担心地看着我:「星星,那个附身是不是你啊……你不觉得霍老师对你额外好吗?」

想起霍姑姑亲娘一般的眼神,我不由打了个寒颤。

说不定舔地板、偷我的个人用品,也是某种神秘巫蛊仪式的一部分!

我的天!怎么办!

12.

耿嬷嬷说,她老家也在巴中,懂得召唤火姑娘的正确方法。

她可以请真正的火姑娘,把附身我体内的学姐亡灵带走。

日子就定在明晚。

时间紧迫,我们分头行动。

第二天白天,耿嬷嬷从家里拿了火盆、草纸和一个小竹提篮,又去郊区墓地拔了几根草。

麦晓禾和许怡欣打车去城西老果园,折了几根十年以上的粗桃枝。

王蕾蕾陪着我,替耿嬷嬷值班。

傍晚,耿嬷嬷揪下我几根头发,和毛线拧在一起,一针一针钩进那个姿势奇怪的素体人偶里,还给它织了红色小裙子。

当晚凌晨两点,我们四个悄悄起身,按照约定来到 111 寝室,耿嬷嬷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在等我们了。

111 寝室虽然改做杂物间,但室内格局未变,进门一侧是浴室,排风扇运作良好,灭火器已备好。当然,为了保险起见,我们小心地用胶带封好门窗,火盆的燃料也选了无烟无味的固体酒精。

耿嬷嬷将针织娃娃放进提篮里,用粗桃枝横穿提篮,并与娃娃、提篮绑在一起。

开排风扇。

点燃火盆。

麦晓禾和王蕾蕾各握桃枝一端,将竹篮抬在火盆之上。

耿嬷嬷说:「你们都不许提问,只能我来。」

只见她一边把草纸扔进火盆里,一边念念有词:「不请爹,不请娘,专门请你火姑娘。火姑娘,要来你就早些来,莫要等到半夜五更来,半夜五更桥难过,鸡叫那会儿路难行……」

听这口诀,不像是请神,更像是请魂。

耿嬷嬷垂着眼,粗壮的眉毛一高一低耷拉成八字,念念叨叨了几分钟,问:「火姑娘,你来了吗?」

火盆上的火姑娘一动不动。

她又念几遍,再问一次,仍是不动。

反复几次之后,麦晓禾和王蕾蕾突然低呼一声:「变重了!」

她们抬着桃枝的手臂颤抖着,像是抬着很重的东西一般。

耿嬷嬷问:「火姑娘,你来了吗?」

麦晓禾和王蕾蕾的手臂并没有动,但篮子里的素体娃娃神奇地前后摇摆了一下身体,像是点头一般。

耿嬷嬷:「火姑娘,你是七仙姑吗?」

素体娃娃没动。

耿嬷嬷:「火姑娘,你是物精灵怪吗?」

素体娃娃没动。

「火姑娘,你是亡灵吗?」

素体娃娃前后摇摆,点点头。

「耿老师,不是请神吗?」我小声问。

「只有大年初一才能请到神。现在只能请到肯帮我们的灵。」耿嬷嬷说。

在火光的映照下,钩织得并不规整的娃娃忽明忽暗,四肢身体奇怪地拧巴着,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狰狞。

「耿老师,我怕。」

耿嬷嬷瞪了我一眼,示意我不要说话,她继续问道:「火姑娘,你是死在 146 楼的亡灵吗?」

火姑娘没动。

「火姑娘,现在 111 寝室里是五个人吗?」

火姑娘点点头。

「火姑娘,111 寝室里的五个人都是女性吗?」

火姑娘点点头。

「火姑娘,现在 111 寝室里的亡灵只有你一个吗?」

火姑娘没动。

「火姑娘,现在 111 寝室里有两个亡灵吗?」

火姑娘点点头。

「火姑娘,现在 111 寝室里除你之外的亡灵,是曾经住在这的女生吗?」

火姑娘点点头。

「火姑娘,现在 111 寝室里除你之外的亡灵,是附身在活人身上的吗?」

火姑娘点点头。

「火姑娘,现在 111 寝室里除你之外的亡灵,是附身在我身上吗?」

火姑娘没动。

「火姑娘,现在 111 寝室里除你之外的亡灵,是附身在王蕾蕾身上吗?」

火姑娘没动。

耿嬷嬷又以同样的句式,分别问了是否附身在麦晓禾、许怡欣身上,火姑娘都没动,那么,就只有我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我的心堵在嗓子眼儿,全身无法自控地剧烈抖动着,就像突然身处冰天雪地,连牙齿都处于本能地打颤,发出「咯噔咯噔」的撞击声。

耿嬷嬷长了张嘴,但什么都没说,也没有问我最害怕的那个问题。

她沉默了一会儿,问:「火姑娘,你可以请除你之外的亡灵离开吗?」

火姑娘没动。

「火姑娘,我每年清明节、中元节、寒衣节去你墓地烧纸,连烧三年,你可以请除你之外的亡灵离开吗?」

火姑娘没动。

「火姑娘,我每年清明节、中元节、寒衣节去你墓地烧纸,连烧九年,你可以请除你之外的亡灵离开吗?」

火姑娘没动。

耿嬷嬷叹口气,像是下了一个巨大的决心一般,低声问:「火姑娘,我邀你入梦,完成你未了的三个心愿,你可以请你之外的亡灵离开吗?」

火姑娘点点头。

突然,火盆里的火突然窜得老高,点燃了竹篮里的素体娃娃。

麦晓禾和王蕾蕾急忙躲开,慌乱之中,燃烧的素体娃娃飞落到我身上,我想逃,但逼仄的浴室里挤着五个人,无处可躲,眼见着火烧到了衣服,我吓得昏死过去。

13.

再次醒来,已是次日中午。

麦晓禾、王蕾蕾和许怡欣也请了假,在宿舍里补觉。

据说昨天她们把我送回寝室安顿好之后,又悄悄回到 111,打扫了很久才恢复原样。

「星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许怡欣关切地问。

「脑袋里还是像装了浆糊一样,身上没什么力气。」

王蕾蕾在一旁安慰道:「耿嬷嬷说不会立竿见影,会有戒断反应,过几天就好了。」

许怡欣接过话茬:「大概附身的鬼魂离开后,身体不会马上回复,得有个过程。」

「嗯嗯!」我脑袋中磨砂玻璃罩似乎正在消失,但心情还是很烦躁。

即便昨夜以亡灵驱散亡灵的仪式只是一种心理暗示,我还是很感激舍友们为我付出的努力。

和大家重新在一起的感觉,真好。

14.

一个多星期后,我的身体逐渐康复,脑海中的玻璃罩彻底消失了。

快乐、烦恼、感动或生气,所有的情绪我都能切身感受。哪怕暗恋的男生对我视而不见,那种心痛感也是可以清清楚楚地体会到,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自那晚以后,我就刻意疏远了霍姑姑。

她也感觉到了我态度的变化。

有时见我下楼,她就假装无意地回到值班室,尽量避免与我打招呼时莫名其妙地尴尬感。

有一次我很晚才回寝室,她轻轻叫住我,小声问:「星星,如果舍友还是排挤你,我可以帮你调宿舍。」

「不需要啊,我们关系很好。」

「那你一个人多注意啊。」

「我不是一个人啊。」

15.

又过了一个星期,我已经完全恢复,又像以前一样活蹦乱跳的了。

耿嬷嬷把我叫到值班室,关好门,低声说:「火姑娘托梦了。」

我这才想起,当晚「火姑娘」答应帮我驱赶恶灵,是有条件的。

「她的三个心愿是什么?」

「她只说了第一个。手机打开,给我。」耿嬷嬷打开我手机记事本,在里面写下一串数字,「一会儿你用自己 QQ 号加入这个群,和第一个与你搭讪的人加好友,并且见面。」

「然后呢?」

「对那个人说谢谢你。」

「再然后呢?」

「没了。」

说实话,被亡灵附身的状态解除后,我脑子就变得比较清醒,耿嬷嬷的话我并不全信,起码,我不信她能梦里记住清晰地记住一串数字。

但转念一想,我能够重新清醒地思考,全是因为耿嬷嬷的帮忙,按她的话做一下,感觉到不对就跑呗。

于是下午没课时,我进了那个 QQ 群。

那是一个同城交友群,第一个与我搭讪的叫「异次缘」。

我加了他好友,正发愁怎么开口约人家见面,谁知对方主动提出了见面,开门见山,在一个酒店的大堂,合眼缘就上楼,不合就散。

我硬着头皮赴约,见到了一个略微发福的中年男人。

「你多大?」他问。

我没答,站起身,冲他深鞠一躬,说:「谢谢你。」

他诧异道:「谢什么?」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要走了。」

我顺利离开酒店,无惊无险。

那个男人虽然恶心,倒也不是穷凶极恶,或许曾经对「火姑娘」有恩吧。

过了三天,「火姑娘」又给耿嬷嬷托梦了,让我顺着校外北侧的小路一直走,捡起遇到的第一根树枝,然后往回走,送给我遇到的第一个人。

校外靠北的小路通往一个农家乐牧场,比较偏僻,路两侧种着杨树。

火姑娘托梦时没说时间,我就挑了一个阳光很好的午后。

我顺着小路没走多远,很顺利就捡到一根掉落的树枝。往回走的时候,正好遇到几个男生骑着自行车去往农家乐,他们穿着附近中学的校服,最前面那个男生高高壮壮的,我把手里的树枝送给了他。

男生有些莫名其妙,见其他男生吹着口哨一阵哄笑,他自己也挠着头不好意思地说了「谢谢」。

所以……

「火姑娘」是一个女孩子的亡灵吗?而那个男生是她暗恋的人?

想到能帮她把心意传递给暗恋的人,我心里也一阵轻松。

又过了三天,耿嬷嬷传达了「火姑娘」最后一个心愿:明天下午,喝六两白酒,脱光衣服躺在宿舍的床上,不许有遮盖。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可以发出声音。

交待完毕,耿嬷嬷递给我一瓶五粮液,「酒我买好了,这个不上头。」

呦呵,真够下本的。

这个心愿太诡异了,不过是在自己宿舍里,应该没什么危险。

17.

第二天是星期一,下午都是重要的专业课,整个 146 楼都没什么人。

我请了假回宿舍时,正好遇到霍姑姑在盘点钥匙。

我怕她问三问四,赶紧猫下腰,躲过她的视线,偷偷上了楼。

回到宿舍后,我锁好门,对着量杯倒出 300 毫升酒,捏着鼻子快速灌下去,然后脱光衣服躺到床上。

在酒精的作用下,我觉得自己体内有什么东西燃烧了起来,想呕吐,想喝水,但身体软绵绵的,四肢麻木,连手臂都抬不起来。

第一次醉酒,感觉很怪异。

我正胡思乱想着,只听「咣当咣当」的钥匙声越来越近,霍姑姑的声音在走廊里响起:「王师傅,钥匙给你。三层这些寝室都没人,孩子们上课去了。你看看这张表,301 的门把手丢了螺丝,303 门上通风窗的内插销掉了,还有 304 寝室 2 号床的靠墙的支撑柱有些摇晃。都在这张表里,所有寝室的维修内容列得很清楚,你按这个修就行。」

一个男人的声音说:「行,你放心。」

霍姑姑叮嘱道:「宿舍里的个人物品不要动,这个不用我说吧。」

那人说:「我都在学校干了多少年了,这还不知道?我们现在单独进宿舍维修都配了工作记录仪的……哎?哎呦!我的在办公室充着电忘带了!」

「您回去拿一趟吧。」

「我这本就是代老耿的班,下午活儿赶着活儿,来不及了。不戴也没事。」

霍姑姑有些不耐烦了:「行吧,耿老师还拜托我替她参加下午的视频会议,三楼要修的不多,你干完了到值班室还了三楼的钥匙,再取四楼的钥匙。」

「行嘞。」

大事不妙,我大声喊霍姑姑,但声音却低得连我自己都听不到。

王师傅很快修好了 301 的门把手,打开了 303 寝室的门,背对着我,踩着简易梯,三下五除二就安装好了通风窗上的插销。

很好,就这样修完直接走吧!

我默默祈祷,不要回头,不要看见我!

王师傅修好了插销,转身从梯子上跳下来,惊呼了一声「我靠!小丫头片子真会享受!」

由于床头板正好卡住他的视线,他没有看到我,径直走到桌前,拿起五粮液看了看,自语道:「宿舍不可以喝酒,这算是违禁品,该没收……既然要没收,那我喝一口也没关系。」

他喝了一口。

又一口。

再一口。

「算球了!干脆喝完连瓶子带走,小丫头片子就算知道丢了酒,也不敢明着找。」

他仰着脖子,对瓶吹了几大口,一抬眼,看见了我!

「我靠!」他低呼一声,一口闷掉瓶子里剩下的酒,爬上床来。

这也是「火姑娘」的心愿吗?

她欠了他什么情?

18.

我将内裤装进密封袋里,塞进 EMS 大信封中,收件人写了自己,交给许怡欣去邮寄,将来到了法庭上,拆开信封,这就是我被侵犯的证据。

麦晓禾和王蕾蕾一左一右坐在我旁边,安慰说:「我们支持你,告他!让他把牢底坐穿!」

耿嬷嬷细细地扫好了酒瓶的玻璃碎片,将它们装在一个厚实的袋子里,放到宿舍门口。然后便靠着王蕾蕾的床站着,不停地叹气。

「怎么会这样!火姑娘的心愿怎么会是这个?!不过,这事儿发生在学校寝室里,侵犯者还是学校自己的维修工,不仅那烂人要判刑,学校、还有霍老师,都得担责的!」

麦晓禾说:「说不定这是火姑娘在帮你报仇呢。这一次霍姑姑肯定不是被辞退那么简单,连带她那有身份的老公,都得拖下水,一起身败名裂!」

王蕾蕾推了麦晓禾一把,说:「哪有这么报仇的?这是杀敌一千,自损一万!你闹出去,连星星都被你毁了。」

耿嬷嬷沉默了很久,有些犹豫地说:「这件事如果报了警,声张出去,咱们学校那个评定肯定搞砸。」

王蕾蕾说:「那也不能为了学校,就牺牲我们星星啊!」

她们三个一句搭一句,讨论方向逐渐走偏。

最后,耿嬷嬷蹲下来,握着我的手,一脸诚恳:「我有一个主意,对大家都好,你要不要听听?」

我点头。

「咱们去跟学校谈,给你们全宿舍保研,你们封口,就当一切没发生。这样星星名誉保住了,这个亏咱也没白吃,学校评定还不受影响,一举三得。」

麦晓禾和王蕾蕾,低着头,谁也不说话,也不敢看我,算是同意了。

「许怡欣呢?万一许怡欣说出去了呢?」我问。

麦晓禾说:「星星,你放心,咱们四姐妹一条心,她不会说的。」

我还是很担心:「学校能答应吗?」

耿嬷嬷说:「这事儿说起来,也是我好心帮你驱赶恶灵,才闹出了意外……放心,我会尽力替你们从中间谈判协调。」

王蕾蕾点头道:「我们相信耿嬷嬷。」

正说着,许怡欣拿着信封回来了,说学校附近的邮政点关门了,证据没寄出去。

耿嬷嬷从她手中接过信封,收进随身的包里,说:「这个证据就先由保管着,免得你们马虎弄丢了。」

我心里很难受,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可是我还是想报警。」

许怡欣着急道:「那样的话,你除了身败名裂,什么也得不到。」

哎?!

明明是刚刚商量出来的「计策」,许怡欣不在场,却什么都知道。

果然,霍姑姑是对的。

19.

王师傅并没有侵犯我。

当时,他爬上床,拽过被子帮我盖上,嘴里不能地叫着:「我靠,你干什么不穿衣服!我靠我靠我靠!这酒劲儿真大!」

他隔着被子栽在我身上,一直骂着脏话,想下床,但身体却动不了。

幸好霍姑姑不放心王师傅一个人在楼上,跑上来给他送工作记录仪,一进门就见他压在我身上。

她怒吼一声冲过来,硬生生把那他从上铺拽到地上。

「霍老师,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动不了啊!」王师傅摔得龇牙咧嘴,但腿脚仍不灵便。

「你还想动?!」霍姑姑说着又踢了他好几脚。

我勉力撑起身子,说:「霍姑姑,是他替我盖的被子。」

「你啊!单纯!太单纯!盖被子用爬到床上去盖吗?站在床边也能盖啊!再说了,正常人见到这种情况不是应该关门出去吗?」

维修工见抵赖不过,抹了一把脸,懊恼地说:「我喝了酒,糊涂了,但、但我确实是悬崖勒马了呀霍老师,您绕我这一次吧。哎呦,悔死我,早知道不答应换班了。」

原来,周一本来是另一位耿姓维修工值班,但耿师傅临时被耿嬷嬷请去家里修水管了,这才拜托了这位王师傅换班。

酒也是耿嬷嬷买的。

用视频会议拖住霍姑姑的也是耿嬷嬷。

但耿嬷嬷疏忽了一点,她不该用这么好的酒,她只知道王师傅好色,却没算到他会嘴馋偷喝被她下了药的酒。

王师傅见霍姑姑不通融,就转身跪下来求我。

我脸皮薄,心软,正要说不追究,却被霍姑姑拦住了。

她说:「等孩子酒醒了再说吧。你先回去,管好嘴。」

王师傅酒量大,喝得又少,身体已经恢复了些,连滚带爬地走了。

待他离开后,霍姑姑将工作记录仪戴在肩上,又拿了垃圾袋套在手上,抓起五粮液的瓶子摔到地上。

她隔着垃圾袋挑了几片碎片装好,离开了寝室。

过了大约十分钟,霍姑姑带了一大瓶食盐水,扶着我到了洗手间,一边喝一边催吐。

她一边帮我擦拭嘴角的残渍,一边流眼泪,脸上又露出了那熟悉的、亲娘一般的眼神。

「刚才他欺负你时,我正好拿着工作记录仪,都录下来了。学校正进行一项重要的评定,肯定不希望有丑闻报出来。我可以拿着工作记录仪的内容去帮你和校领导谈,说不定你可以直接保研。要不要试试?姑姑就算丢了这份工作,也会全力帮你。」

我有点内疚地说:「霍姑姑,我读书读够了,不想再读研了。还是算了。」

霍姑姑似是松了一口气,她用力抱了抱我,眼妆糊成一片暗灰色。

「那接下来,姑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要有心理准备。」

「什么事?」

「你不想利用丑闻向学校索取保研名额,但你的舍友们却正在利用你做这件事。」

「什、什么?!」

「之前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有个女儿,叫小桃,原本挺活泼的,后来不知怎么突然抑郁了,短短几个月就到了自杀的地步,后来她……真的做了傻事,还在宿舍里留了遗书。遗书中,她向每一个人道歉,觉得自己死一定会给大家带来麻烦。她死后,她的舍友们全部保研了。」

我不禁黯然,我在耿嬷嬷口中已经听过了这个故事,但却不知保研的事。

小桃死后,悲痛欲绝的霍姑姑,用了一些关系,得到了 146 楼舍管的工作。

她全身心地投入到这份工作中,关心和爱护每一个女孩子,一旦发现谁的情绪或状况不对,就想办法找她们谈心。

她希望以此来弥补对小桃的愧疚。

有时夜深人静,她会独自一人到 111 寝室,站在阳台的窗帘杆下,跪坐在地上哭泣。

小桃就是在窗帘杆下自尽的。

但是某一天,当她又深夜躲在 111 思念小桃时,楼上的男生突然吵闹起来。

一个说:「我靠!排位呢!你断网干吗?」

另一个说:「排你妈啊排,大半夜你不睡我们还要睡呢!」

楼上传来打斗的声音,一个亮着屏幕的手机被扔到楼下的梧桐树下。

男寝的舍管很快制止了纠纷,

霍姑姑心好,去帮打架的男生捡手机。

梧桐树下有一个大腿深的排水口,盖着竖纹网,手机正好掉进里面。霍姑姑用工具拧开了拦网的螺丝,趴在地上,在淤泥里拨拉了半天才拿到手机。

也许是命运吧,也许是小桃的冤魂显灵了,手机壳的指环勾出一个挂着塑料红绳的许愿袋——外面包着密封袋,里面是写着心愿的红纸,就是景区里许愿树一类地方常见的那种。

火姑姑打开密封袋,拆开红纸字条,里面是小桃的另一封遗书。

那一刻,霍姑姑才知道,小桃并不是在宿舍自杀的,而是在这棵梧桐树上。

自那之后,霍姑姑开始暗中调查小桃的真正死因。

小桃出事后,她的三个舍友都被保研,耿嬷嬷家换了新房。

霍姑姑怀疑小桃的死与她们有关,可惜没有证据。

直到这一学期,霍姑姑发现原本开朗活泼的我,突然开始变得阴沉暴躁精神萎靡,她担心会我像小桃一样做傻事,就对我额外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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