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州死的那一刻,他在发抖,可他依旧不肯松手,紧紧地抓着我躲在暗处。
他告诉我,萧珩心狠手辣,自他的母妃死后,他就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
我成为皇妃的那天,他便将要赶去皇宫找我的薛州半路劫走,并且灭了金城薛家满门。
当初我去金城找他时,应该推门进去看看的,可我偏偏信了那老妇人的话,信了他们举家搬走了。
薛州一直被他囚禁在靖阳,若非我今晚潜入翎王府寻找谢承轩,此生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可是,如果不是我一意孤行执意要带他走,薛州也不会因我而死。
此生,是我负了薛州。
他从未离开过我。
不是他不告而别,是我将他送上了绝路。
他被萧珩折磨成了疯子,可在见到我的那一刻,他却无比清醒,他谁都不认识,却只记得我。
地牢阴暗,他未看清我的脸,却知来人是我。
那一句“漫儿”让我撕心裂肺地痛。
他激动地告诉我,他不要我成为皇妃,他要带我离开,他走了好久好久,可是却始终到不了皇宫,他笑着说他终于找到我了,他再也不会放手了。
我的薛州,他那么温柔的一个人,是怎么熬过那一个个痛苦的夜晚的。
我的薛州,是怎么忍受得住这铁锁穿过琵琶骨的疼痛的。
薛州啊薛州,我对不起你,我死后愿入地狱受业火之苦,只愿换你来生一世无忧,长命百岁。
穆锦书怕我做出傻事,便将我打晕偷偷送出了靖阳城。
当天边的第一缕曙光升起时,我已离开了靖阳。
我竟是这般无能,害了薛州,连他的尸身都无法带走。
我以为萧珩还有一丝良善之心,即便他做了那么多错事,我也不曾恨过他,只觉得他失去了太多,他恨着别人也是情有可原的。
可是他却伤害了最无辜的薛州。
我怎能不恨。
20.
谢承轩杳无音讯,纸包不住火,萧霆终究是知道了。
可是他却很冷静,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一如既往地处理着政事。
可是他的冷静却让人很担心,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人知道他究竟要如何对付翎王。
一切都很平静。
静到让人心惊。
平静之下却是暗潮涌动,只待一个时机,那暗潮便会冲破桎梏,摧毁一切。
终于,在一声急报声中,那暗潮来了。
翎王反了。
朝堂之上,众人一阵惊呼,有的劝和,有的劝战。
萧霆冷声道:“劝和者,投敌者,蛊惑人心者,杀无赦!”
此话一出,鸦雀无声。
五年之期未至,萧珩却等不住了。
萧霆告诉我,他之所以定下五年之期,只是为了开创一个盛世,到那时,翎王反与不反,他都会把江山送给翎王。
可是现在他不能让了,自己一味的忍让却成了萧珩变本加厉的资本。他妄图劫走谢承轩威胁自己,已触碰了他的逆鳞,这江山他绝不能让,更不敢让。萧珩暴戾残忍,怎能善待百姓。
可是,我总是心神不安,这场战争的背后到底是谁在操控。
萧霆御驾亲征,直逼靖阳。
硝烟四起,百姓哀嚎遍野,终究是我不愿看到的结局。
叔侄交兵于汉关,死伤惨重。
翎王被逼至汉江,至死不肯降。
混乱中,我拔出羽箭,射向翎王。
可我没想到,有一个士兵以身挡箭,倒在了他的怀里。
那个士兵竟是秦织语。
飞蛾扑火,至死不渝。她的爱到底有多深,多重?!
萧珩抱着怀里奄奄一息的人,怔怔地看着,难以置信地摇着头。
“王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我……我跟着你……你不要生气……阿珩,阿珩,我能……叫你吗?”
“你为什么要来,穆锦书他为什么不拦着你。”他低吼道。
秦织语痛苦地咳嗽着,抓住他的手,哭道:“阿珩,我……喜欢你……下辈子……你能不能……先喜欢我,锦书好苦,这辈子……你要好好对他……”
秦织语死了,萧珩为她哭了,可她却再也看不到了。
谁都没有想到,萧珩拔剑向萧霆冲过来的时候,穆锦书突然出现了。
那把剑刺穿了穆锦书的身体。
萧珩震惊地看着眼前人,手中的剑紧紧地握着,可手却在颤抖。
他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像一个孩子一样无助地看着穆锦书。
穆锦书每向他走近一步,那把剑就刺深一分,血肉被割裂的声音令人胆战心惊。
“不要过来,求求你,不要再动了……”萧珩眼眶湿润,祈求地看着穆锦书。
可穆锦书却执拗地不肯停下来,直到剑身彻底穿透他的身体,直到他能触摸到萧珩。
穆锦书一把抱住浑身发抖的萧珩,卸下防备,卸下身份,紧紧地抱着他。
他在萧珩耳边说道:“萧珩,我不怪你,不恨你。虚渺峰上的时光很美好,可是我们都回不去了,这辈子你和我都太累了,太苦了,就这样结束吧,汉江的水很清澈,它会洗涤我们肮脏的身体,洗清罪恶。我会陪你到黄泉,送你去奈何桥,你要去找王妃,她在等你。”
萧珩失了魂一样,双目空洞,一直在说:“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好,我们一起走。”穆锦书温柔地笑了一下。
他抱着萧珩,纵身跳进了汉江。
或许是风太大,我的眼泪流个不停,看着那一处红色的江水,我的心好痛。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萧珩的死,并没有换来战争的平息,北部十五城趁乱发起叛乱,想坐收渔翁之利。
可谁知那渔翁却是落雪城。
司雍出面,北部十五城被镇压,可萧霆却失去了威信。
这场战争背后的操控者是落雪城,赢家也是落雪城。
可萧霆却不怒,也不想争。
他只想要天下安宁,只想要谢承轩活着。
带走谢承轩的确是翎王的人,可半路却被落雪城劫走了。
司雍一直囚禁着他,就是为了今日的局面。
“就这样把天下让给司雍,你甘心吗?”我问。
萧霆释怀道:“有何不甘心的,他会是一个好君王,胜过我,更胜过萧珩。我创不了的盛世,落雪城可以创,何乐而不为呢。”
可是,我又该何去何从。
21.尾声
萧霆离开了陵安,城外的小道上,谢承轩在等他。
“师兄。”他远远地朝谢承轩挥着手。
谢承轩急忙将咯血的手帕藏起来,笑着朝他挥手。
俩人骑着马,向夕阳的方向慢慢走去。
消失在黄昏中。
虚渺峰又来了许多弟子,他们意气风发,充满活力,和当年的我们一样,带着憧憬和梦想来学习。
可他们却不是我们,也不能是我们。
“师姐,你教我练剑好不好,他们总嘲笑我是书呆子,我要证明给他们看,我不是书呆子。”
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一脸委屈地来找我,倔强地看着我,他的身上和薛州一样充满了书生气,可他不是薛州,而我也不再给任何人教剑法。
他失落地转身离开,一个女弟子笑嘻嘻地从一边的花丛里跳出来,揽着他的肩膀,笑道:“呆子,我就说师姐不会教你吧,不要担心,以后姐姐教你,包你打遍天下无敌手。”
岁月静好,他们还是少年,一切都还来得及。
八年后。
萧霆来信了。
吾妹曼尧:
承轩不堪病痛,已离我而去,他去时甚安,唯一牵挂是你,嘱我寻你,照顾左右。然,吾心甚悲,无力再顾其他,书信一封,望妹珍重。
谢承轩终究是去了,还好,他们相互陪伴了八年,没有任何人打扰的八年。
22.番外
奈何桥边,一人始终不肯喝孟婆汤。
孟婆苦苦相劝,那人却一直望着远处,不肯忘却前尘。
鬼差来寻孟婆聊天,却看见了那人,心中一惊。
他敛了敛心神,道:“孟婆,他是怎么回事?”
那人看了一眼鬼差,点头示意。
鬼差也回了一下。
孟婆道:“又是个痴儿,说他在等他的师弟,等不到就不投胎,时辰若是过了,他就成了孤魂野鬼了。”
鬼差摇摇头,轻叹一声,道:“何必如此执着呢,人生一世,遇到的人终究是过客,体验一次便够了,为何再挂念呢。”
那人摇摇头,“忘不了,也不敢忘。”
“你若等不到呢?”孟婆问。
“那不如做个孤魂野鬼,也没什么不好的。”
鬼差和孟婆都摇摇头,却都没有再劝。
做孤魂野鬼也会忘记前尘往事,失去人性,无法往生,最终被灭魂。
他不知道,鬼差也不敢多说。
只盼他等的那人能来。
可是,人生百年,除非那人遭遇横祸或者自己放弃生命,否则他是等不到的。
孟婆对鬼差说:“这么些年了,你送走那个人应该是个孩童了。”
鬼差笑道:“他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与我再无干系。”
孟婆调笑道:“你当初放弃往生,换他和他的妻子来世的生在邻家,可你就不怕他爱上的不是那个姓秦的姑娘,而是别家女子?”
鬼差道:“我相信他,一定不会辜负秦姑娘。”
这鬼差便是穆锦书。
他已经改头换面,成了地府的差使。
穆锦书不愿投胎,不想忘记前尘往事,也不愿再有来世,他成全了萧珩,成全了秦织语。
阎王答应了他的请求,让萧珩和秦织语生在邻家,青梅竹马。条件便是他沦为地府的鬼差,永远听地府差遣,不得轮回,回不了人间,看不了太阳。
谢承轩依旧在等待,他等得到吗?
穆锦书在等,等一份人间真情。
孟婆也在等,等一对痴情人的忠贞。
孟婆端着汤,问:“时辰将近,你还要等吗?”
谢承轩点点头,“若是等得到,我陪他一起走,等不到,说明他还活着,我也会安心。”
最终,他没等到。
谢承轩笑了:“还好,他还活着。”
不待灭魂,他自己跳入了忘川。
原来谢承轩不是在等萧霆来,而是在等他不来。
四十年后,孟婆见到了另外一个人。
依旧不肯喝孟婆汤。
鬼差不再去劝,他知道自己劝不了。
孟婆哀怨道:“这人间的情爱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你们这般执着。”
萧霆白发苍苍,道:“他让我要好好活着,我听他的话,将人间的风光赏尽,走遍五岳山川,带着他的愿望活了四十年,我怕再也遇不到他,所以我必须得等。”
孟婆骗他道:“你喝了汤去投胎,我去求求阎王,让你们相遇,好不好?”
萧霆激动道:“当真?”
孟婆忍着心酸点点头,道:“千真万确,我求不动,还有那位鬼差呢。”她看了看穆锦书。
穆锦书点点头。
“忘了吧,都忘了,好好地过下一世。”孟婆送走了萧霆,可是却莫名其妙地伤心起来。
她摸了摸脸颊上的水滴,道:“我几百年都没有流过眼泪了。”
穆锦书叹道:“大梦一场,终是空。”
————完
如何以「我封妃那天,他在宫外跪了一夜」为开头写一篇古言小说? - 阿晔的回答 - 知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