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生百谷
红尘不负我:疯批美人的爱与救赎
白天一个字都不愿意跟我说的男人,现在窝在我的沙发上,他把头埋在膝盖间,看上去像只被人遗弃的小狗。
「明明是你先不要我的。」他的声音微哑,话里都是委屈。
我张了张嘴想说不是这样的,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时他抬头朝我看来。
「谷雨,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第一次见到许以愿,是我逃进琴房。
他一身白衬衣搭黑裤坐在钢琴前面,像是我小时候看的童话故事里那些白马王子。
我靠在门背后,气喘吁吁地想要让他不要出声,却没想到他好像是没有注意到我一般,依旧自顾自地弹钢琴。
外面的脚步声在门外徘徊了一会后散开。
等门外的人都走了以后,我才走到钢琴边上。
「谢谢你哦。」我靠在钢琴边上,笑着冲他道谢。
他修长干净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跳跃,没有因为我说话而有任何停顿。
我从来没被人这么忽略过,弯下身来冲他大叫一声:「喂!」
这一次他听到了,像是被吓到了一般,整个人往后退了一下,直接从钢琴凳上摔了下去。
他脸上的慌张无措惹得我在一边笑得直不起腰来。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跟别人是不一样的。
我朝他伸出手,想要拉他起来。
「你好,我叫谷雨。」我大方地介绍自己。
他坐在地上没有搭上我的手,听见我的话后一直盯着地面的眼睛微微眨了一下,随后他好看的眉毛皱到一起。
「你是几年级几班的?」见他不搭理我,我直接走到他面前蹲下。
这么好看的一个男生,我从来没听说过,实在是不太正常。
更不正常的是,我刚一靠近他,就像我是个吃人的妖精,他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
自始至终,他没有跟我说过一个字。
最后我被推门进来的两个彪形大汉拉了出去。
「这里不让进,没看见吗?」彪形大汉指着门口的「闲人勿扰」的指示牌。
我谷雨向来是在二中横着走的,此时在两个彪形大汉中间也不免觉得有些发憷。
「我没看见。」我声音都小了几度,心里想着这两个人要是一人给我一拳我能在医院躺多久。
显然这两个人都是讲道理的人,站在门口挡住了我看向里面的视线:「以后不要过来。」
「好的好的。」我笑着点头离开。
怎么可能呢?
第二天下午趁着大家上课的时候就跑了过去。
琴房空无一人。
放学再来,依旧空无一人。
一连几天,我每次路过那里都没再听到琴声。
「小雨,你最近都去干吗了啊?」一放学,李琳在我起身的时候一把勾住我的脖子,又把我勾回了位置上。
我懒洋洋看她一眼:「有什么事?」
她见我没回答也没再多问,笑嘻嘻趴在我的桌子上:「你忘了今天约好了去打球吗?」
每个月十五号都是我们和一中那群娘们约好了打台球的日子,我每天都去蹲那个弹钢琴的男生,倒是把这事给忘记了。
台球馆在一中和二中直线路上的中间地段,靠每月这场台球比赛来争夺一个月的台球馆主导权。
事关重要。
至少比那个弹钢琴的男生重要。
我把书包往肩膀上一搭,朝李琳抬了抬眼皮:「走。」
路上刚好路过一个兴趣培训班,有不少乐器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我又想到那个干干净净的男生。
「钢琴房弹钢琴的男生?」李琳听了我的描述,她愣了一下。
她想了一会才恍然大悟,凑到我耳边道:「那是许以愿,不属于哪个班,他不上课的。」
「不上课?为什么?」
还有比我更不爱学习的人?
「他有病。」李琳的声音很轻,在我耳边飘过。
我侧头看她,她一脸神秘兮兮地朝我点点头:「不是骂人,就是有病。」
什么病她没说,因为我们到了台球馆。
这个台球比赛是我来了之前就有的,只是我凭一己之力成了这里的大姐。
不出意外地,这一次我们又拿下了下一个月台球馆的主导权。
跟李琳道别以后,我又返回了学校。
刚到钢琴房的那栋楼下,就听到了悦耳的钢琴声。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钢琴房外站了四个彪形大汉,我想从门口进去当然是不可能的。
几分钟后,我扒在窗户上,费力地把书包从窗口扔到里面。
然后我手臂一用力,整个人撑着窗边跳了进去。
许以愿还是坐在钢琴前面,抬头朝我看了一眼。
「许以愿。」我坐在地上,笑着叫他的名字。
许以愿微微一愣,手指停在琴键上方。
果真是叫这个名字。
我笑着朝他伸出手:「过来拉我一下。」
刚刚跳下来的时候一屁股坐到地上,把屁股摔疼了,有点站不起来。
许以愿看了我几秒,随后又低下头开始弹他的琴。
我的笑和空中的手一起僵住。
难道李琳说的他有病,就是有不能搭理人的病?
我还不信了。
我一手撑着地,一手扶着屁股从地上站起来,一瘸一拐走到钢琴旁边。
「许以愿,你是不是不会说话。」我扶着屁股靠在钢琴上。
不理我。
好。
很好。
我伸出手指,在黑白琴键上瞎按一通。
琴声戛然而止。
「我不认识你。」他的声音澄澈,跟他的人一样干净。
微微皱起的眉可以看出来他此时的心情。
我上半身几乎趴在钢琴上,仰起头看他,贱兮兮道:「那我们现在认识认识。」
他的目光刚接上我的目光就立即别开,薄薄的嘴唇抿在一起。
像个被调戏的良家女子。
这大大激起我的兴趣,一时也不怪他不爱搭理我了。
「上次我不是说我的名字了吗?你不记得了?」我故意偏头去对他的目光。
被我惹得烦了,他索性背过身去。
过了一会,才听到他淡淡的声音。
「谷雨。」
「谷雨。」有人打乱我的思绪,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
悦耳又熟悉的琴声飘入耳中,我抬头看来人。
是我的同事。
「愣着干吗呢?进来啊。」
我刚回国,同事说要请我听音乐会,我因为一些工作没有忙完就迟到了一会。
结果刚一进场就看见了坐在舞台中间的那个人。
那人安安静静坐在那儿,白衬衣搭着黑裤,聚光灯落在他的头顶上,像是小时候看的那些童话故事里出现的白马王子。
我没有想到我还会见到许以愿。
时隔八年,我再次踏上这片土地,见到的第一个故人居然会是许以愿。
他与八年前看上去没有太大的区别。
还是那般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同事说许以愿是这场音乐会的特邀嘉宾,台下坐满了的听众都是为了他而来的。
「虽然没接受过任何采访,但他现在在这个圈子算得上是小有名气。」同事这样跟我介绍他。
他能小有名气是我没有想到的。
依他的性格,现在能出现在大众面前演奏对我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
我盯着台上的他,久久移不开眼:「倒是从来没听说过他。」
他这次的曲子是曾经在我面前弹过无数次的曲子。
那时我靠在钢琴边上,在他弹到快要结束的时候,伸出我蓄谋已久的手指在其中一个键上按了一下:「这样才好听。」
我是瞎按的。
但是他从此真改成了我按下的音。
如曾经很多次一样,许以愿坐在这数千人面前,在曲子快要结束的时候,按下了曾经我调皮按下的那个键。
除了我,没有一个人发现异常。
「你不爱听这些,当然不知道他。」同事笑着替我解释。
我其实很爱听这些。
我最爱听许以愿的曲子。
在国外的那些年,因为害怕自己太难熬,才从此不碰钢琴曲。
一曲毕,许以愿站起来。
他鞠躬感谢后,朝我这边看了过来,我下意识地低头错过他的目光。
不知道他有没有忘记我。
他应该也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他是不可能这样站在聚光灯下的。
「哎,就这一首曲子,有点可惜。」同事语气里都是遗憾。
我再抬头时,台上的人已经换了一个。
「想听他的曲子有些难,你算是运气好的,一来就能听到。」同事笑着打趣我。
我朝她抿嘴笑了笑。
我的确算是运气很好的,一回国就能看到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人。
只不过我和他如今已经物是人非,我连与他相认的勇气都没有。
音乐会结束后,我和同事一起回家。
同事对许以愿多有夸赞。
「听说他是 A 大的,我知道的时候还吃了一惊,我以为像他这样的音乐天才会是什么著名的音乐学院毕业。」同事走在我身边,说起许以愿的身世。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好像是被人狠狠攥住。
许以愿为什么会去 A 大,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许以愿,你想去哪个大学?」那时我喜欢坐在他的钢琴旁边刷题,刷着刷着就想到这个问题。
许以愿不是很爱说话,就算是我们熟了以后也不太爱说话。
不过那时候我不是很在乎,都是我在说他在听。
「不如我们一起去 A 大吧?」我眼睛亮亮地看着他,「你这样的性格,如果没有我罩着,怕是大学不会好过,不如你就跟我一起去 A 大,我继续罩着你。」
……
同事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她朝我眨眨眼睛:「你不是说你家住在熙和小区吗?」
我回过神来,才发现我们已经到了小区门口。
「你们这些刚回国的人啊,就是连自己家都记不住。」同事笑着朝我挥挥手,「下周见。」
等到同事的背影消失后,我才打算抬脚往小区里面走。
这时一辆黑车缓缓停在我面前。
车子一看就价值不菲,后座的车窗漆黑一片,看不见里面坐着什么样的人物。
副驾驶的车窗缓缓摇了下来,露出一个年轻男人的脸。
「小姐。」年轻男人礼貌地叫我。
我眉头一跳。
深更半夜,小区门口外,头顶的路灯忽明忽暗,一辆黑色的小轿车里出现一个男人,对另一个年轻靓丽的女人叫了一声:「小姐。」
这样的场景,怎么想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只能礼貌笑笑,对他道:「你认错了,我不是小姐。」
这时候还能保持基本的风度,也只有我这样谦和有礼的人了。
说完这句话我转身就要走。
「谷小姐。」年轻男人叫住我。
我惊住,回头看他。
年轻男人朝我扔出来一个文件袋,他笑着对我说:「有人让我把这个东西还给你。」
没等我反应过来,车子缓缓离开了。
我抱着文件袋在原地懵了一会,捏了捏文件袋里的东西,好像是些文件。
难道是我刚刚在公司里没有处理完的东西,老板让人给我送来了?
想到这里,我一边骂着老板一边往家里走。
一到家我就冲进浴室洗了个澡,换了身舒服的居家服才在书桌前坐下。
文件袋封得很好,好像是尘封了很久。
像是被人珍藏了很久的东西,让我不免也小心翼翼起来。
打开文件袋,从里面把文件抽出来。
最上面放着的就是一本录取通知书。
A 大的录取通知书。
我心脏好像是被人捶了一下,颤着手打开那本录取通知书。
谷雨同学:兹录取你入我校经济、金融与管理类专业类学习。
落款日期是八年前的那个夏天。
「许以愿!」我扒在窗户上朝坐在钢琴前的许以愿招手。
我和许以愿认识有两个月了,他依旧不爱跟我讲话,但是他的琴声终于会因为我的出现而停下。
听李琳说,许以愿是孤独症患者。
这个病以前我听都没有听说过。
为了查清楚这是个什么病,我趴在网吧的电脑前查了一个晚上,最后是奶奶找过来拎着我耳朵回的家。
这些事许以愿都不会知道。
就像我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有一群人被称为星星的孩子。
许以愿看着迟迟不翻进去的我,微微皱了皱眉。
他很喜欢皱眉。
只要是有负面情绪的时候,他都会皱眉。有时候是生气,有时候是难过,有时候是担心……但他只会皱眉。
我咧开嘴冲他笑:「我衣服被挂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握住我的手。
他一手拉着我的手,一手探出来替我提起被铁丝钩住的衣服。
修长干净的手一片冰凉,坚定有力地想要将我拉上去。
我顺着他的力气轻而易举地翻过窗户,跳下来的时候直接压在了他的身上。
这时候正是傍晚,窗外的夕阳染红了半边天。
余晖从我头顶擦过落在许以愿的脸上,把他的脸也染红了。
真是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我低下身想要凑近去看他的脸,到底是夕阳红,还是脸红,没想到还没凑近就被他一把推开。
「下次别翻窗了。」他的声音有些急促。
我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他坐回钢琴前。
网上说孤独症患者的表现行为之一就是社交障碍,所以我对许以愿从来不主动对我说话没有了半分怨言。
但是就在刚刚,就在我一句话没说的时候,他主动对我说了话。
我从地上蹦起来,十分激动地也走到钢琴旁边。
现在他脸上那抹淡淡的粉也已经吸引不了我的注意,我捉住他刚放在琴键上的手:「许以愿,以后要多说话。
「你的声音和你的琴声一样好听。」
许以愿原本还白皙的耳尖也染了一层淡淡的粉。
他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他怎么会是星星的孩子呢?
他就是星星啊。
上帝有时候是残忍的,但也忍不住会偏心。
就比如说许以愿。
他比那些孤独症患者幸运得多,他智商与常人无异,长得好看,还有着异于常人的音乐天赋。
最主要的是,他遇到了我。
我双手撑在钢琴上,想到这里自己先忍不住笑起来。
许以愿看了我一眼,熟悉的琴声随着他手指的动作悠悠传出。
李琳说我转性了。
除了一月一度的台球比赛我从不缺席以外,其余时候我再也不跟她们鬼混。
我不是在上课听讲,就是偷偷溜到琴房去刷题。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想站在许以愿这颗星星旁边。
陪他一起发光。
我放下手中的文件夹,从身侧的窗户看出去。
刚好能看到那颗孤零零挂在天上的星星,就算满城灯火也盖不住它的光辉。
「其实没有我,你也能很好地发光。」
我如今在一个规模还算可以的律师事务所任职,刚入职两天,除了领导给我开的一些空头支票外,还没接过任何案子。
领导说我刚从国外回来,对国内的案子应该多了解了解,希望我这一个月能把他给我的一沓案子都看一遍。
我以为我看不完就不会再有其他工作。
直到这天,我刚看完一个案子,抬起头来想要揉一揉眼睛就看到了领导办公室玻璃门内出现的人。
就算他戴了能遮住半张脸的口罩和墨镜,我还是能一眼就能认出来。
我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许以愿坐在皮质沙发上,抬手朝我指了指,应该是一句话没说。
旁边的年轻男人点点头,就开始对他面前的我的领导交涉。
那个年轻男人……
不就是前两天扔给我文件袋的那个男人吗?
也就是说,那天那辆黑色轿车后面坐的……
我看向许以愿。
他低着头看手机,没再看我一眼。
我坐在工作位上,脑子里一片空白,看着年轻男人站起身走在许以愿前面,替他开了门,和他一起走出公司。
自始至终,许以愿没有再看过我一眼。
同事挤到我身边来,看得出来她已经处于一个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状态了。
她抱住我的手臂,问我:「谷雨,你知道那是谁吗?」
我当然知道。
「那是许以愿啊!」她把声音压得很低,却压不住她话里的激动。
没等我答,领导推了门看进来。
他朝我招招手:「谷雨,你来一下。」
我坐在刚刚许以愿坐的位置上,等着领导发话。
「小雨啊,我就知道你能到国外深造,一定是很有过人之处。」领导笑着对我说。
没什么过人之处,我原本是要学金融的。
没学成,才阴差阳错学了法律。
我笑笑:「您过奖了。」
「原本呢,我是希望你能多了解了解如今国内的情况,但你之前也说过了,你在国外的时候也经常会关注国内的案件,我对你也是很放心。」领导说起谎来真是眼都不眨,「现在是这样的,有个客户,需要一个私人律师。」
我的笑僵在脸上,心跳都漏了一拍。
领导继续道:「人家说对你有些了解,想指定你来做这个私人律师,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怎么样?
「我……」我张张嘴,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个客户不用说我也知道是谁。
我成了许以愿的私人律师。
一个联系不到当事人的私人律师。
「谷小姐,是这样的,许先生不太喜欢和陌生人接触,如果没有特别需要的话,以后的事项都由我来跟您这边对接。」年轻男人把手机递到我面前。
上面是他的微信二维码。
陌生人……
我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礼貌的笑来,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笑不出来。
最后只能仓促拿出手机来扫一下那个二维码,加上年轻男人的微信。
「我叫林城,是许先生的助理,您以后叫我小林就可以。」林城字字恭敬。
我点点头:「叫我小雨就可以了。」
「听说谷小姐从国外回来,没有英文名字吗?」林城走之前,突然问我。
我脱口而出:「Setlla。」
这是我回国后,第一次有人问我的英文名字。
这个名字是我到国外一年后,自己给自己取的名字,寓意是星星。
「Setlla。」林城笑着叫了一遍,「很好听的名字。」
是的。
关于许以愿的一切,都是好听的。
再次见到许以愿是他的一段视频被传到网上,我看着手机里在聚光灯的他,依旧是令人忽视不了的心动。
许以愿的演奏只会出现在一些有些门槛的音乐会上,一般去这种音乐会的人不是有点身份的人,就是有点风雅的人。
加上音乐会一般都会禁止录像录音。
所以尽管同事说许以愿在这个圈子里小有名气,我也从来没有过他的消息。
这次许以愿演奏的视频能流出来,令大家都没有想到。
悦耳的琴声,加上许以愿犹如天使的一张脸,视频很快在互联网上大爆。
在一群花痴的声音中,我还是看到了那些刺眼的评论。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看上去有些不自然,表情也有些僵硬……」
「这个人不是许以愿吗?我认识,人很怪的。」
「许以愿?我知道,以前我们学校的,性格很孤僻,还打过架。」
滑动屏幕的手指停下来。
打过架?
我连忙点进那个人的主页,在主页里翻了很久,才翻到了关于学校的信息。
不出意外,就是 A 大。
「谷小姐,网上的视频您看到了吗?」没过多久,林城就给我打了个电话来。
我以为是那个演奏的视频:「看过了,这个还是需要音乐会主办方那边去主导。」
「是另一个视频。」
我挂了电话后连忙又打开之前的软件,果然已经挂上了新的视频。
视频有些模糊,但一眼就能看出那个举起拳头的人是许以愿。
一个打架的视频。
许以愿压在另一个男生身上,用的招数全是我教给他的。
那时候我怕他哪天会被欺负,就教了两招。
「这个我知道,当时被学校压下来了,被打的男同学也被退学了。」这是这条视频被顶在最上面的热评。
不用看后面的内容,我也知道那些评论会是怎样的恶毒。
我找到许以愿的时候,他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坐在窗前。
好像外面的那些喧嚣都与他无关。
「谷小姐。」林城请我在一边坐下来。
我看向窗边的许以愿:「我想知道整件事的经过。」
不管是于公于私,我都想知道。
透过光,我看到许以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他侧头看向窗外,一个字也没有说。
林城在我对面坐下来,笑着解释:「这都是过去的事了,许先生不是会无缘无故打人的人,谷小姐能不能先考虑眼下的事?」
字里行间都在告诉我,不要多管闲事。
我怎么会不知道许以愿不是个会无缘无故打人的人呢?
他连跟人说话交流的能力都没多好,又怎么会主动跟别人发生冲突呢?
我垂下眼,敛下眼中快要溢出来的心疼。
「这件事要先找到散布者,我这边会出具一封律师函。」伤害许以愿的人,我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时隔这么多,我还是那么想要保护他。
我拿起手机翻开手机通讯录:「我有朋友在找人方面很在行,我现在就联系一下。」
这话我说得好听了些,我说的这个朋友主要是在互联网上找人很在行,只有你在网上留下过痕迹,他连你家住在哪儿都能给你扒得清清楚楚。
这时许以愿朝我们看了过来。
他一句话没说,林城却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林城打断我的动作,咳了一声:「不用了谷小姐,许先生的意思是您这边直接写一个律师函就行了,只要工作室发出去应该就能平息。」
这是现在那些艺人的惯用做法。
那怎么行呢?
我下意识轻捶了一下桌子,沉闷闷的一声,捶得我的手好疼。
「欺负许以愿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我龇牙咧嘴,说出这句尘封好多年的话。
林城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
他可能不知道,我在读书的时候,一个人能单挑四个女生。
许以愿好看的眉皱到一起。
和以往不同,这一次我不知道他皱眉想要表达的是什么。
「许……」我张了张嘴,想叫他的名字,可又怕唐突了他,「许先生,你放心,我一定帮你处理这件事。」
许以愿目光落在我面前的桌子上,最后又望向窗外。
一个字也没说。
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如果不是对他特别的人,他一句话也不会说。
只是曾经,我也当过对他来说特别的人。
跟林城交涉完后,我起身离开。
没过一会,林城就追了上来。
「谷小姐,想必您也看得出来许先生与别人不一样,有些事情许先生并不想闹得太大。」
我点点头:「我知道。」
随后林城将一个冰袋塞到我的手上,他礼貌地冲我笑了一下。
「不敷会疼。」
和这句话一起落下来的,是天上惊耳的雷。
「不敷会疼。」许以愿不知道从哪儿给我搞来了一个冰棍。
我原本是不爱打架的,这次要不是听到有人说许以愿是个怪胎,我也不会动手。
「你什么时候去买的?」我笑着从他手上接过冰棍,直接敷在胳膊上红肿的地方。
许以愿抿了抿唇,侧头看向依旧守在门外的彪形大汉。
我就知道,他怎么会亲自去买这些东西。
他在我身边坐下,看着我手上的伤皱了皱眉。
这次皱得狠,应该是很担心。
我随意敷了几下,就把冰棍拆开,一分为二。
「哎呀,这不算什么,你是不知道我以前……」说到这里我停了下来,我以前的事许以愿不知道也罢。
我把半根冰棍塞到许以愿嘴里,剩下半根含在嘴里。
「吃完这个快弹琴,不是说艺考快开始了吗?你多练练,我们都得去 A 大才行。」我咬了一口冰棍,弯了眼角。
我敷着冰袋,走在大街上,突然觉得有些鼻酸。
如果那时候我留了下来,我们一起去了 A 大,那我们会是什么样?
「你是不是疯了,这么大的雨也不打个伞。」还没到小区,李琳就举着伞朝我冲了过来。
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八年。
她比八年前看上去成熟了许多。
积攒了好久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在大雨中,我抱着李琳哭得好伤心。
「我好想你。」我哭着对她说。
我也好想许以愿,想到明明知道他可能已经忘记我了也要回国。
可是这些话我应该都没机会跟他说了。
李琳拖着我回了家,她哄着我:「我也想你。」
等我平复好心情已经很晚了。
「你怎么来了?」看到许以愿以后,我就联系了八年没有联系过的李琳。
接到我信息的那天,她骂了我一个晚上。
就在我以为她也不会原谅我以后,她找我要了家里的地址。
她跟我躺在一起,伸手拉了拉我的被子,故作生气道:「手机上骂你不过瘾,我得当着你的面把你骂个狗血淋头。
「但是看着刚刚老天已经帮我淋过你了,就算了。」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她还跟八年前一样。
一样八卦。
她缠着我讲我回来后跟许以愿的事。
「谷雨。」听到最后,她满脸的不赞成,「以前你可不是这种缩头乌龟的性子。他又不是第一天变成这样的,你以前怎么缠着他的,现在也怎么缠着他不就行了?」
不一样了。
我何尝不想缠着他呢,可是我只要一看见他就会害怕。
害怕看到他厌恶的表情。
害怕他把我当作陌生人一个字都不愿意跟我讲。
李琳说她专门请了假过来陪我几天,但我不能陪她,我还得处理关于许以愿的舆论。
第二天我就把写好的律师函发给了林城。
但事情并没有因此平息。
我找到许以愿的时候,他已经被人群围在中间。
那一刻,我感觉浑身的血都冻住了。
他那么害怕陌生人的一个人,被这么多人围在中间,能有多恐慌无助。
我暴力地拨开人群,果然看到了站在中间脸色煞白的许以愿。
「我是律师,你们有一个算一个,等着被告吧!」我站在许以愿身前,说出的话冷得像是带出了刀子。
恨不得给在场的人一人一刀。
「黑心律师!祝你以后的孩子也经历校园暴力!」人群骂骂咧咧散开时,有人高声朝我喊了一句。
是的,许以愿这件事已经被网友们升级为校园暴力了。
尽管我不知道许以愿到底为什么会打架,但是我知道一定不是他的错。
「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就不要乱说!」我对着散去人大喊。
没有一个人理我,只有李琳跟人流逆行,朝我跑过来。
她在我面前停下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身后的许以愿。
「你是不是不要命了,还发着烧呢!」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拉着我就要走。
昨天淋了雨,又连夜赶好了律师函,今天很顺理成章地发烧了。
我挣开她的手,想去抓许以愿的手,但还是在要碰到他的手时停了下来。
他最讨厌跟别人有肢体接触。
「林城呢?他怎么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许以愿垂眼看我停在空中又收回去的手,抿了抿唇。
我管不得这些,心里依旧很气:「以前不是总有几个彪形大汉跟着你吗?怎么现在一个也没有了?」
这次回来,他身边就一个林城。
那些跟我打好关系的保镖,竟然是一个都不在。
许以愿抬眼看我,他的眼睛不像是以前那般干净纯粹,眸子黑得惊人。
像是能把人吸进去的黑洞。
「与你无关。」这是我与许以愿重逢以来,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原本就有点昏沉的脑袋,像是被人从后面猛砸一下。
我踏上回国飞机的那一刻,就想到会有现在的场景。
只是没想到真出现了会让我这么难受。
可能是原本就高烧不退,加上心里难受,我不受控制地两眼一闭倒了下去。
「为什么不吃药?」许以愿坐在我身边,手上拿着医生开好的药。
我缩在病床上,朝他眨了眨眼睛。
「太苦了,奶奶说发烧只要出了汗就能好。」
奶奶最近身体大不如前,我每天放了学就要赶回去干活照顾她。
只有中午有时间来琴房待一会。
没想到会因为发烧晕在琴房。
许以愿似乎早就料到我会说这个,他从一个兜里摸出一颗糖来:「先吃药,再吃糖。」
见我不接糖,他皱了皱眉,又很别扭地哄我:「乖。」
我鼻尖突然一酸。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人会哄着我吃药。
「你让我走吧,奶奶还在等我回去做饭。」我眼眶发热,说出来的话都有些小孩子的委屈。
许以愿应该是从来没有见过我这个样子,面上有些慌乱,把手里的糖果递到我的面前,无奈道:「等你吃了药,我送你回去。」
他说话从来算话。
我吃了药,又吃了糖,他就用他家那辆看起来就不怎么便宜的小汽车送我回了家。
在我下车的时候,他伸手压住了我的衣角。
冰冷的手指从我小拇指擦过,压在我的衣角上,让我下车的动作一顿。
「谷雨。」他抿了抿唇,轻声叫我。
我回头看他。
「有我在。」他没看我,说出的话比他的眼神要坚定。
像是有什么在我心头轻轻咬了一口。
我眨了眨眼,有些从来没有过的无措,最后只能局促地抬手在他头上一拍,故作随意地说:「知道啦知道啦。」
接下来我不敢再看他,连忙拿起书包逃走。
很多年以后,突然想起这次来,我才意识到那是我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心动。
很难不心动。
对那时的我来说。
我挣扎着从梦里醒来,一睁眼就看到了坐在床边的许以愿。
就跟梦里的场景一样。
只不过许以愿早就褪去了曾经的青涩,那双不敢看人的眼睛里也不再如当年纯粹干净。
「这是哪儿?」我环顾四周。
如果没猜错,应该是医院里。
许以愿看向我,皱了皱眉,仿佛想要将我看穿。
过了很久,就在我以为他不会跟我说话的时候,他从一边的柜子上拿来几颗药。
「吃药。」他的话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看了看他手中的药,也皱了皱眉。
「出出汗就好了。」看着就很苦。
许以愿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就在他准备要说什么的时候,李琳从门外跑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