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老板为何总在哭泣

又快快乐乐地哼着歌,顺带摸了摸正被发膜包裹着的头发。

等我浑身都被泡泡包裹的时候,我转身,在浴缸里看到了一个黑黑的脑门。

猝不及防,破我心防。

我居然忘了这崽子不走正门,向来都是从浴缸里出来。

他艰难地从浴缸里冒出头,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又觉得他好像什么都看到了。

绯色爬上他的脸颊,他一双漂亮的眼睛不安地眨了眨,爆发一阵惊呼:

「啊啊啊啊啊啊啊。」

……

你啊什么!

该啊的是我好吗!

我立刻马上火速迅速地喊了出来,声音比舟舟还要嘹亮:

「变态啊!」

惊慌之下,我拎起浴室里的棍子,快准狠地敲到了舟舟的头上。

我发誓,我就是想要把他敲晕的。

奈何手里泡泡太多,我一时有点抓不住棍子,敲在他头上的力度也小了许多。

就跟,挠痒痒一样。

舟舟愣了,我也愣了。

他的脸更红了,甚至还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要哭不哭地问我:「姐姐,你这是干嘛呀。」

呜呜呜呜我真的好想哭。

这死鱼崽子怎么不知道闭眼啊!

我颤抖地说:「你把眼睛给我闭上。」

舟舟很听话地闭上了,眼皮发出弱不禁风的颤抖。

他轻声问我:「姐姐,好了吗?」

……

好什么,我满身的泡泡,难不成你要我带着泡泡直接穿衣服吗?

我原地深呼吸几口,说出了一句让我终生后悔的话:

「你闭着眼,从浴室里出去。」

……

尴尬的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

大约沉默了半个世纪那么久,舟舟才犹疑地问我:「闭着眼吗,姐姐?」

不然呢,你想睁着眼?

不可能的。

「对。」我异常坚定。

于是他摸索着浴缸的边缘,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压着那条大鱼尾巴,从浴缸里出来,在狭小的浴室里艰难地行走。

我真的穷,租的房子也不够大。

原本就狭小的浴室里,多了个浴缸,就更小了。

现在又多了一个我和一尾大尾巴鱼,真的真的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我感觉我快要闷死在这里。

而舟舟的尾巴又是那么大,大到在地上行走的时候,不可避免地会碰到我的脚背。

于是,光滑的地面,泡泡,水汽。

这三样碰到一起,舟舟不可避免地滑倒了。

他一倒,尾巴勾着我的脚踝,我也跟着摔倒了。

一阵天旋地转后,我摔到了什么东西上。

怎么说呢,跟地板比,它是软的。

跟我身上的肉比,它是硬的。

我伸出手摸了摸,一块、两块、三块、四块……

经鉴定,是舟舟的腹肌。

我整个人伏在舟舟怀里,肌肤相触,滑不溜秋,我脸爆红,像充了气的热气球。

而舟舟垫在我身下,一双手在空中徒劳地挣扎了两下,不知道要落在什么地方。

最后虚虚拢在我身侧,没有碰我,但是围着我,让我不至于二次摔下去。

我们俩诡异地保持着这个姿势良久。

舟舟才颤抖着出声:

「姐姐,我疼。」

我往上一看,他紧闭的双眼在颤抖,像是承受了什么巨大的伤痛一样。

坏了,我不会把他尾巴压断了吧。

收拾好后,我和舟舟双双坐在沙发上,像犯了错的小学生。

无比地尴尬。

他垂着头,我瞥着眼。

方才的画面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好像是巫婆的咒语,诅咒他的腿不好使,诅咒我的心不纯净。

就在方才,楼上的邻居还在群里委婉地发了一段话:

「不知道是哪位邻居最近比较热情,声音都传到我们家了,温馨提醒,咱们小区隔音不太好~」

我真是尴尬他妈给尴尬开门,尴尬到家了。

脚趾抠出一套梦幻芭比城堡以后,我悄悄撇过头去看他一眼,正对上他偷偷看我的眼神。

视线相撞,更尴尬了。

我火速撤回视线。

「咳咳」,我轻咳一声,「那个,你是不是……」

「嗯?」

他有些期待地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

我捂着眼,有些羞耻:

「你是不是该穿个衣服啊?」

以前不觉得他露着个鱼尾巴有什么问题,可是现在。

怎么看怎么尴尬,尴尬到我想把自己的眼睛给挖出来。

舟舟懊恼地揉了揉头发:「姐姐,我没衣服。」

……

我连滚带爬地跑到卧室,从衣柜里翻出一件衣服给他。

递到舟舟面前时,他漂亮的眉拧起,似是抗拒。

我也没办法。

这已经是我衣柜里最长的裙子了。

我涩声道:「你坚持坚持吧,我实在没有别的衣服了。」

我举起手发誓:「明天,明天我就把你哭出来的珍珠都给卖了,然后给你买衣服。」

最后,舟舟穿上我的裙子,坐在沙发上坐了一夜。

而我,抱着被子窝在床上,瞪着天花板瞪了一夜。

我们一人一鱼,连饭都没吃。

第二天早上走的时候,简直要比昨天还要无精打采。

我无精打采,严亭舟也无精打采。

甚至,在投屏时,严亭舟不小心打开了自己的网页搜索页面。

搜索历史里,密密麻麻都是他的自尊。

「梦见自己变成人鱼怎么办?」

「梦见自己变成人鱼然后去了女下属家里怎么办?」

「梦见自己看见女下属洗澡怎么办」

老板他梦到什么了啊,这么刺激。

岁岁疯狂发微信给我:「卧槽卧槽,老板玩这么花!」

「哪个女下属啊!这构成骚扰了吧!」

「我正义的拳头硬了!我要重拳出击。」

发了很多,我一句没看。

因为我已经被震惊到了。

我猛地转头看向严亭舟。

出乎意料的是,这崽子居然也在看我,眼里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躲避。

这屋子里这么多人他不看,他偏偏看我。

我已经可以确定了,他梦里那个不幸的女下属,就是我。

更确切地说,不是梦。

他应该是把舟舟的记忆和严亭舟的记忆搞混了,才会产生梦境的感觉。

换句话说,他很有可能会很快察觉到自己晚上变成舟舟,到我家里被我欺负的事情。

再不抓紧机会,我就要被发现了。

下了班以后,我拐到商场,给舟舟挑衣服。

其实按照严亭舟的身材和相貌,他就是披个麻袋都好看。

可是舟舟压着那么大一条尾巴,就连麻袋都没有他的尺寸。

我在男装店里逛了一圈,最后去了床上用品店,买了个巨大的床单回去。

我回去的时候,舟舟已经在客厅坐着了。

我打开门,四目相对,彼此目光里都带着点紧张。

我默默地把包放下,换了鞋子,往里面走。

舟舟站起来,跟在我身边,亦步亦趋。

他从我手里接过袋子,好奇但又克制地问我:「姐姐,这是你给我买的衣服吗?」

望着鼓鼓囊囊的袋子,舟舟诚恳感叹:「好大一个啊。」

我后退一步,迟疑地点了点头。

再后退一步,试探地说:「要不你打开看看?」

他娇羞又欣喜地打开,满怀期待地从袋子里掏出来。

然后伸手抖了两下,借着身高优势抖落开。

下一秒,他原本欣喜的表情僵在脸上。

半晌,一言难尽地问我:「姐姐,你买的这是?」

我视死如归:「床单。」

他抿唇,默默合起来,在身上比划了好几下,最后有些懊恼地看着我:

「姐姐,我不会穿。」

……

我会啊。

我小时候就没少干披床单假扮贵妃娘娘的事。

我拎着床单,让舟舟矮下身子,按照我小时候的穿法披在他身上,在脖子那儿打了个结。

他站直,看起来像披床单的大侠。

嗯,不但不酷,身前还空荡荡的。

没遮住。

我又拆开,围在他腋下,绕着圈儿缠好。

打量了几眼,像木乃伊。

折腾了好久,最后发现还是我的长裙更合适。

舟舟又换回了我的长裙,而那件床单被我丢到了洗衣机,以待来日。

换好衣服后,舟舟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三枝玫瑰。

他略带娇羞地递给我,声音也染上一丝赧然:「姐姐,给你的。」

我看着眼前娇艳欲滴的玫瑰,生平头一次生出了进退两难的感觉。

也不必吧。

怪不好意思的。

也就是个误会,不用当真的。

我利落地接下,插在了花瓶里,指挥着娇羞的舟舟去做饭。

毕竟我的老板好像在觉醒,我再不压榨一下,可能就没机会了。

舟舟穿着我的纯色长裙,压着尾巴晃荡进厨房,对着地上的蔬菜,手足无措。

他回头看我:「姐姐,我不会。」

……

我认命地走过去,拿起刀,开始教他怎么削皮,怎么切菜。

不知道舟舟是不是昨天被摔傻了,今天他一直盯着我看。

目光太灼热,整得我也有点紧张。

一个不留神,切手上了。

我举着手,开始手忙脚乱地找药。

药还没找到,一大片阴影就压了过来。

我下意识抬头,舟舟吧唧一下含住了我的手。

濡湿温热的触感自指尖传来,瞬间攀爬到我的心脏。

我目瞪口呆浑身燥热却又佯装镇定:「你干嘛?」

舟舟一脸无辜:「帮你舔伤口。」

说话间,他顶着一脸坦荡的神情,真的舔了舔。

我头皮发麻,猛地抽回来。

太用力了,发出了一声「啵」的轻响。

我假装无事发生:「不用你舔。」

舟舟认真且固执:「要!要舔!」

滚啊滚呐。

我把手指递了回去。

舟舟含着我的手指,一双眼睛湿漉漉地望着我。

他忽然出声:「姐姐,你脸好红啊。」

我瞪他一眼。

你的胸膛也很红好吗!

那天晚上,在我的夸奖下,舟舟对着某站的视频埋头研究了很久,硬生生把自己从厨房小白熬成了厨房大神。

我一边吃饭,一边继续夸他:「舟舟,你真的太棒了,怎么会有你这么棒的美男鱼,居然能做出这么好吃的饭菜。」

我夹了一片土豆,津津有味地吃。

「你看看你多聪明,随便一学就是大神级别!」

就是可惜了,不能做鱼给我吃。

舟舟手里举着锅铲:「嗯!我就是最棒的!以后我天天给姐姐做饭吃!」

我笑眯眯的,这才对嘛,这才是老板的正确打开方式。

看着舟舟虔诚的神情,我由衷地感叹,他也太容易被 CPU 了。

再上班的时候,我对严亭舟的态度就改观了很多。

谁能拒绝老板在自己家里当牛做马呢。

我直接开启了爽文生活。

白天,严亭舟摆着个面瘫脸坐在上面,冷酷无情地给我们布置工作。

我笑眯眯地望着他,默默记在我的小本子上。

晚上,揪着舟舟的耳朵 CPU 他。

「乖,舟舟你一定要好好完成工作,你这么聪明,我们一定能赚大钱的,赚了钱我就立马给你换个大浴缸。」

舟舟其实工作得有点累,毕竟白天他要出现在公司,晚上还要到我这里做饭加班。

然而我是谁,我可是冲浪小能手,网上那些话术我信手拈来。

每当舟舟脸上出现犹豫的神色时,我都会安抚他:

「都怪我,怪我太笨了,这点工作都做不好,还要连累你,呜呜呜呜呜呜。」

我捂着脸假哭,一边哭一边从指缝里偷偷看舟舟的表现。

舟舟懊恼地揉了揉头发,漂亮的脸上满是歉意:「姐姐,都怪我,要不是我把浴缸弄坏了,你也不用那么辛苦地工作。」

我默默点了个头,对,就怪你。

我眨巴着眼:「现在只有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了,舟舟,你不会不管我吧。」

舟舟举起正义的小拳头:「不会的,我一定会努力养姐姐的!努力给姐姐赚钱,让姐姐买大浴缸,换大房子!」

「对!」

我也举起我的小拳头,「舟舟,你要记住,只有姐姐才是真心对你好的,外面那些都是坏人,会把你拉走做红烧美男鱼。」

舟舟满脸正义:「嗯!」

然而,压榨舟舟的直接后果就是,我在开会的时候,也总是想起他压着尾巴在我家工作的样子。

我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满场寂静。

大家的眼光齐刷刷地看向我。

我忐忑不安且游移不定。

我不就是笑了一下吗?

大家开会的时候难道不开小差吗!

我义愤填膺地抬起头,直视我的老板。

我怕什么,他敢骂我一句,晚上我就让他叫十句姐姐。

而严亭舟只是看着我,轻声说:「许知意,一会儿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甚至没有一丝不悦。

岁岁在一旁给我发消息:「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给老板灌迷魂汤了,他今天怎么脾气这么好,看你的时候眼里居然还带着笑。」

我一愣,有吗?

抬头去看,严亭舟正看着我。

倒没有笑,只不过眼神有点意味深长。

岁岁:「有啊,你不知道你刚刚多大胆!」

我:「我刚刚笑的时候,你们怎么都看我啊。」

以往不是给我打掩护吗?

岁岁:「因为你笑的时候,老板刚好说,意向项目被对手公司抢走了。」

……

「大家真的没有反应过来。」

……

「不得不说,你是真的勇士。」

……

那我思索一下,明天哪只脚先迈进公司更合适吧。

我破罐破摔地走到严亭舟办公室,视死如归地坐下。

然后,我和严亭舟大眼瞪小眼。

他是真的稳得一批,和我对视这么久,脸不红心不跳,一点异样都没有。

最后,还是我先败下阵来。

我苦着脸:「老板,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要开除还是要给我穿小鞋一句话的事,干嘛盯着我看这么久,看得我心里发毛。

严亭舟战术性清了清嗓子:「你最近开会的时候,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我脑中警铃大作。

糟了,最近行事太嚣张,被发现了。

上次也是在这间办公室里被严亭舟警告,让我不要想一些跟工作无关的事,让我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这次又被抓包了,我点儿也太背了。

我试探地问:「有吗?」

严亭舟迟疑地点了点头:「有的,而且……」

而且什么?

我眼巴巴地看着他,他却忽然闭紧了嘴巴,一脸难为情的样子。

也不看我,也不管我是不是抓心挠腮地在等他的下一句。

等了半天没有下文,我只好接着问:「而且什么?」

严亭舟犹豫地看了我一眼,吞吞吐吐:「而且:」

你说啊你说啊你说啊,不上不下地吊人胃口像什么话!

我焦急地看着他。

严亭舟纠结地皱着眉。

最后我实在忍不了了,哗啦一下站起来,自暴自弃地说:「老板,有什么事你就说吧,我能承受得住。

「你要是想开了我你就直说,但是补偿一定要到位,我除了多看你几眼,也没有犯下别的过错,毕竟劳动法没有规定员工不能在开会的时候看老板。」

说完,我紧紧闭上了眼,准备承受接下来的暴风雨。

毕竟严亭舟这个人虽然不近人情,但是这份工作我还是喜欢的,这里的同事我也都相处成了朋友,突然要让我离开,我还挺不舍的。

「哎呀」,严亭舟有些气急败坏,又有些着急,「谁让你走了,我就是想问问你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比如总做梦,梦里还都是我。」

……

办公室内,落针可闻。

我觉得我应该是个哑巴,或者是个聋子。

这样就不用面对这一切了。

我结结巴巴半天,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严亭舟还眼巴巴地追问:「有吗?」

我一阵惊慌:「啊?」

「有梦到过我吗?」

有,还是没有呢?

说实话的话,我确实梦到过,梦里是严亭舟穿得人模狗样,眼尾溢出一点红,难耐地喊我姐姐。

可是这话不能照实说,容易被开除。

我硬着头皮:「有。」

严亭舟目光灼灼:「梦到什么了?」

我抿唇,思索片刻:「我的梦,比较克制。」

不像你,梦见去女下属家里,还要去度娘搜索。

严亭舟长舒一口气:「我也梦到你了。」

……

你说这些,是打算晚上做梦的时候跟我的梦联动一下吗?

我有点不知所措,试探地问了一句:「那老板,你梦到我什么了?」

严亭舟的耳朵唰的一下就红了,跟变脸一样。

他的口齿伶俐仿佛一瞬间失效,神色也紧张得好像社恐被人闹了洞房一样。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来回变换,窘迫到了极致。

我心里有点发凉。

他该不会是在梦里随便加工了吧,我这几天和舟舟相处可是很正常的,除了让他给我做饭,就是让他替我工作。

半点要打码的事情都没做,他到底在脸红心跳个什么劲儿啊!

我试探地问了问:「老板,你该不会梦到跟我……」

我伸出手比划了一下。

严亭舟激动得好像被人踩了尾巴:「我没有,我不是,你别瞎说。」

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要失控了,赶在失控前我就先跑了。

那一整天,我甚至分不清我和老板谁更难过一点。

我心神恍惚地回了家,到家的时候,舟舟已经在沙发上等我了。

他手里捧了一个大大的鱼缸,里面装着一尾小鱼。

我随意地看了一眼,下意识问:「你怎么买了鱼,今天要吃烤鱼吗?」

话落,舟舟的尾巴动了动,好像有些不满。

他说:「姐姐,这是我外甥。」

……

失敬了,对不起。

我抿唇,从他手里接过他外甥,看着水里肆意游动的小鱼,好奇地问他:「你怎么把你外甥接过来了?」

舟舟一脸真诚:「姐姐说我长大了,要学着照顾孩子了,以后有了孩子,不能只让老婆一个人照顾。」

有孩子?

和谁生?

我吗?

这一天天的怎么这么魔幻呢。

我把鱼缸塞回他手里,头也不回地跑了。

在房间里,我仔细梳理了我最近和舟舟相处的点点滴滴。

我是按照资本家的套路压榨他来着,怎么这孩子往情感路线上走了呢?

连带着我的老板都对我产生了非分之想。

罪过罪过,我果然是没有做资本家的潜力。

我摇摇头,盘腿坐在床上,开始默念清心咒。

念着念着,舟舟在外面狂敲我门:

「姐姐,吃饭了姐姐,我已经把饭做好了。」

我不太想出去面对他,随口敷衍:「啊,那啥,我有点忙,你先吃,吃完你就回浴缸里睡觉吧。」

门外沉默了一会儿,好像是舟舟走了。

我松一口气,准备继续念我的清心咒。

又有人敲门:

「姐姐,你的工作我已经给你做完了,你还有什么要忙的啊,我帮你!」

我打开门,从门缝里露出头:「我不想吃了,要不你自己吃吧,吃完去睡吧好吗?」

「可是……」

舟舟还想说什么,被我一门板拍在外面。

我实在是不敢和舟舟共处了,再共处下去,我们俩的关系就不是单纯的资本家和压迫者的关系了。

我躺在床上,长长地叹气。

怎么办啊。

躺了一会儿,又传来了敲门声。

舟舟在外面问我:「姐姐,我可以进去睡吗?」

他的声音有些扭捏。

我的嗓子有些发紧:

「你进哪里睡?」

「姐姐,我可以睡床吗,人家还没有睡过床。」

……

打开门,靠在门框上,我打了个哈欠:「可是我家只有一张床,一个卧室。」

舟舟发誓般地举起他的手:「我不介意,我发誓。」

谁要管你介不介意,是我介意好吗?

我扫了一眼他,拍了拍自己的床,勉为其难地说:「上来吧。」

沉默的黑夜里,我们一起躺了一会儿。

我承认,我脑子里全都是白天严亭舟把我叫进办公室,问我有没有梦到他的场面。

真的很乱人心智。

我烦躁地揉了揉。

忽然,舟舟有点委屈地说:「姐姐,你的手能拿开吗?」

……

算了,我认命地爬起来。

「你走吧,回你的浴缸里睡。」

我没好意思说,我怕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舟舟沮丧:「姐姐,为什么要赶我走,你不喜欢我吗?」

他又开始发誓:「姐姐,我会一辈子跟你在一起的。」

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是个上市公司的总裁,你说你会一辈子跟我在一起,你敢说,我不敢信。

我手指抵住了他的唇:「嘘,说谎话的时候记得树个小拇指在头顶,这样不会被雷劈。」

舟舟含情脉脉地看着我:「姐姐,我没骗你,我真心实意想跟你在一起。」

你真心实意,我不真心实意。

白天骂我,晚上缠我,整得跟精神分裂一样。

我受不了。

于是,我又把舟舟赶回了浴缸里。

他躺在裂了大缝的浴缸里,一边指责我,一边哭泣:

「姐姐,你今天一直在躲我,你是不是不准备对我负责?」

「是啊」,我随口敷衍,「我为什么要对你负责?」

「呜呜呜呜呜呜呜你敲了我的脑袋,看了我的尾巴,却不对我负责,你是个坏女人。」

我把做好的方案摔他胸上:「你看了我的方案不也没给钱,你又是个多好的男人?」

舟舟哭得直抽抽:「我哪来的钱,我不是一尾可怜巴巴的贫穷小人鱼吗?」

对对对,你穷,你穷得天天穿高定,腕表就能买我一套房。

你穷得天天蹭女下属家的浴缸睡,给人浴缸甩烂了都不愿意掏钱买新的。

到现在还只能躺在这裂着大缝的浴缸里,稀里哗啦地哭泣。

我一股脑地把怨念都说了出来。

包括前阵子他莫名其妙的搜索记录。

包括他今天下午把我叫进办公室里糊里糊涂的那段话。

「你穷,穷就可以对女下属说一些奇怪的话吗!

「你穷,穷就可以天天蹭我浴缸还非要说自己是在做梦吗!

「你穷,穷就可以问我有没有梦到你吗!」

每骂一句,我就啪地打他一下。

打一下,他就瞪我一眼。

眼神逐渐从一开始的委屈,到幽怨,到呆滞,到震惊,到愤怒。

他躺在我的浴缸里,冷冷地看着我。

对上他的眼神,我啪的一下打在他身上:「看什么看!」

他瞪我一眼。

我啪的一下又打在他身上:「傲什么傲!」

他还是瞪着我。

别说,那个眼神跟我老板真的像。

于是我又拍拍他的脸,凑近看了看:「你现在这样子,跟我那面瘫老板还真挺像的。

「一样地不近人情,一样地冷若冰霜,一样地没人要像个老光棍。」

我慢悠悠地感慨。

舟舟甩了个很冷的眼神给我:「许知意。」

我感慨:「声音也像,语气也像。」

舟舟又叫我,一字一顿:「许、知、意,你、死、定、了。」

不对,舟舟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我僵硬地看着他。

重新对上他视线的那一刻,我明白了什么。

严亭舟和舟舟的记忆,互通了。

没有比拒绝老板后又被老板发现更尴尬的事情了,我转身要跑。

没来得及。

严亭舟拽了我一把,我直接跌坐在浴缸里,紧紧挨着他。

他咬我耳朵:「让我给你打工?」

……

「让我给你唱歌?」

……

「让我用尾巴给你扇扇子?」

……

「还让我跟着你一起骂我自己无良黑心?」

……

「许知意,你到底还有多少惊喜?」

我逃了。

一直到早上八点,都没有再靠近浴室。

严亭舟离开前,敲了敲我卧室的门,好心提醒:「许知意,该上班了。」

我谢谢你,不要脸的大尾巴鱼。

我没理他。

他走后,我请了个假,直接没去上班。

然后,不管他同没同意,我都爬起来火速化妆,火速出门。

昨天晚上我已经约了几个公司的猎头,我要跳槽。

我要远离严亭舟。

凭借着我的三寸不烂之舌,我和猎头相谈甚欢。

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直到送猎头离开后,我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声音。

他喊我:「许知意。」

带着一点私人恩怨,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

我僵硬地转头,对上了严亭舟的视线。

他手里,端着他外甥,就站在我身后的位置。

要不说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我特意约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和猎头见面,这都能碰到他。

我有些难以接受:「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来之前我就到了。」

「你为什么会来?」

「因为某个没良心的人,撩完就跑。」

我沉默了,沉默以后开始为自己辩解:

「老板,我没有撩你。」

是你自己一天到晚压着个大尾巴跑我家里面,又是蹭浴缸睡,又是哭哭啼啼喊我姐姐。

严亭舟一直看着我,看得我有点紧张。

他不说话,我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解释:

「这一切都是意外,是你先打扰到我睡觉,我才会敲你头。是你总潜入我家,我才会跟你友好共度了这几天。」

我举起手,发誓:「我也不想的。」

他看着我,慢悠悠地发问:「是友好共度吗?」

我回忆了一下。

我曾经按头让他给我唱歌,据说美男鱼的歌声比较好听。

我还按头让他跟我一起吐槽变态的严亭舟,睡不着的时候,我还让他用尾巴学变魔术。

我坚定地点了点头:「嗯,友好共度。」

严亭舟笑了:「既然是友好共度,那你跑什么?」

我不跑,等着被你秋后算账吗?

「我没有跑,我就是来这里打探一下对手公司的情况,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这样啊」,严亭舟摩挲了一下他外甥的小鱼缸,「既然你是打探对手公司情况,今天下午就销假回公司上班吧,顺便把你打探出来的情况写个报告出来,我要看。」

他微微一笑:「该不会这么多天没工作,已经忘了怎么写吧。」

我忍。

我窝在老板办公室的椅子上,面前是老板可亲可敬的外甥。

他贴心地把自己的位置让给我,说是坐在老板的位置上,能更好地以老板的心态分析对手公司。

我对着空空如也的文档,很怀念舟舟给我写方案的日子。

我点开,退出,再点开,再退出。

一个字也没写。

严亭舟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悠闲地喝着咖啡。

他问我:「写完了吗?」

我愤恨地回答:「没有。」

他敲敲桌子,心情很好:「有个捷径,你要走吗?」

我狐疑地看着他:「什么捷径?」

他指指我坐着的椅子:「那个位置,缺个老板娘,当吗?」

我沉默了。

我承认,我肖想过这个位置。

在家里对着舟舟上下其手的时候,我也带了那么一点这方面的意思。

但是,我毕竟欺压了他这么久,我很害怕他现在给我下套。

我有些犹豫。

鱼缸里突然传来一声:

「姐姐,上啊,拿捏他啊!

「别怕,拿捏我舅舅很容易的,他喜欢你,这是你最大的武器。」

……

谁在说话?

我缓缓地、缓缓地转头,对上了鱼缸里欢快摇尾巴的小鱼。

声音颤抖:「你会说话?」

小鱼好像很无语,他说:「姐姐,我是小,不是傻。」

我还想保留自己的颜面,嘴硬道:「我为什么要拿捏他?」

小鱼:「姐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晚上经常偷偷给我舅舅盖被子,盖被子的时候你在干什么,就不用我点出来了吧。」

好烦,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要拆穿我!

这是人鱼的通病吗!

我生气:「你知不知道有些事,未成年鱼要非礼勿视!」

他不以为意:「我没有视,是我舅舅以为自己做梦,还巴巴地写了个梦境分析报告,不巧被我看见了。

「你点开,在『我的文档』里有个学习文档,学习文档里有个国内外知名高校资料,里面以你学校命名的那个就是他的梦境分析报告。」

他说得飞快,快到严亭舟一个健步赶过来想要阻止我,但我还是赶在他之前点开了那个文档。

严亭舟拦在我面前,手忙脚乱地想要抢回鼠标的控制权。

然而晚了,滑动鼠标拉到底部,我快速地看了一眼最终的结论。

「他喜欢你。」

小鱼替我念了出来,「像我舅舅这种满脑子都是恋爱的老光棍,很容易拿捏,反正你也喜欢他,拿捏一下,你不吃亏。」

我还在考虑。

「不行你就退货,我们人鱼家族,被退货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顶多被人笑话个一辈子而已。」

……

忍不了了,严亭舟怒骂。

「你这个臭鱼,没大没小的,叫什么姐姐!差辈分了!」

「哦」,小鱼甩尾,「反正姐姐也没答应你。」

严亭舟从旁边拿了一块儿黑布,唰的一下丢在鱼缸上,遮了个严严实实。

「接下来的事,未成年鱼非礼勿视!」

我们两个双双掉马,彼此都很尴尬。

我撇过头去,不好意思地看严亭舟。

严亭舟耳朵红红,不自然地轻咳一声:

「许知意。」

他轻声喊我。

「嗯。」

我娇羞回应。

「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跟我在一起。」

我没说话,他继续罗列:

「以后我给你做饭,帮你写方案,你睡不着的时候我就唱歌给你听,你想要珍珠我就哭给你看。

「你要是不想生孩子,我们就不生,反正这臭鱼崽子也不怎么讨喜。」

鱼缸里传来抗议:「不许鱼身攻击!」

「你闭嘴!」

严亭舟继续说,「我给你买了大别墅,带花园带泳池,公司的股份我也分给你了,以后你可以直接拿分红。

「我这个人,身体素质不错,你不会吃亏。工作能力还行,这个公司不会破产,分红你可以一直拿。最大的缺点就是我外甥话太多。

「和我在一起的那段时间里,我能感受得出来,你也很快乐。所以,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啊,该死,是心动。

我的心怦怦怦地跳,跳得好大声。

第一次被人打直球,我有点不好意思,羞羞答答地说:「那我先考虑一下。」

然后,五秒钟后。

「考虑好了吗?」

哪有那么快。

我转头对上严亭舟的视线,瞪他:

「才五秒钟哎。」

他忽然开始控诉我:「五秒钟不够吗?你看了我的尾巴,敲了我的头,还指使我做这样那样的事情,你不应该早早地就思考怎么对我负责吗!」

我瞠目结舌:「我哪有指使你做这样那样的事情,你瞎说!」

我伸出手,对着他的胸脯一顿乱点,好控诉我的愤怒。

才点没几下,手就被人抓住了。

严亭舟顺势收拢,把我禁锢在怀里。

鼻尖一下一下地挨蹭,热气喷洒在我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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