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老板为何总在哭泣

……

办公室内,落针可闻。

我觉得我应该是个哑巴,或者是个聋子。

这样就不用面对这一切了。

我结结巴巴半天,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严亭舟还眼巴巴地追问:「有吗?」

我一阵惊慌:「啊?」

「有梦到过我吗?」

有,还是没有呢?

说实话的话,我确实梦到过,梦里是严亭舟穿得人模狗样,眼尾溢出一点红,难耐地喊我姐姐。

可是这话不能照实说,容易被开除。

我硬着头皮:「有。」

严亭舟目光灼灼:「梦到什么了?」

我抿唇,思索片刻:「我的梦,比较克制。」

不像你,梦见去女下属家里,还要去度娘搜索。

严亭舟长舒一口气:「我也梦到你了。」

……

你说这些,是打算晚上做梦的时候跟我的梦联动一下吗?

我有点不知所措,试探地问了一句:「那老板,你梦到我什么了?」

严亭舟的耳朵唰的一下就红了,跟变脸一样。

他的口齿伶俐仿佛一瞬间失效,神色也紧张得好像社恐被人闹了洞房一样。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来回变换,窘迫到了极致。

我心里有点发凉。

他该不会是在梦里随便加工了吧,我这几天和舟舟相处可是很正常的,除了让他给我做饭,就是让他替我工作。

半点要打码的事情都没做,他到底在脸红心跳个什么劲儿啊!

我试探地问了问:「老板,你该不会梦到跟我……」

我伸出手比划了一下。

严亭舟激动得好像被人踩了尾巴:「我没有,我不是,你别瞎说。」

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要失控了,赶在失控前我就先跑了。

那一整天,我甚至分不清我和老板谁更难过一点。

我心神恍惚地回了家,到家的时候,舟舟已经在沙发上等我了。

他手里捧了一个大大的鱼缸,里面装着一尾小鱼。

我随意地看了一眼,下意识问:「你怎么买了鱼,今天要吃烤鱼吗?」

话落,舟舟的尾巴动了动,好像有些不满。

他说:「姐姐,这是我外甥。」

……

失敬了,对不起。

我抿唇,从他手里接过他外甥,看着水里肆意游动的小鱼,好奇地问他:「你怎么把你外甥接过来了?」

舟舟一脸真诚:「姐姐说我长大了,要学着照顾孩子了,以后有了孩子,不能只让老婆一个人照顾。」

有孩子?

和谁生?

我吗?

这一天天的怎么这么魔幻呢。

我把鱼缸塞回他手里,头也不回地跑了。

在房间里,我仔细梳理了我最近和舟舟相处的点点滴滴。

我是按照资本家的套路压榨他来着,怎么这孩子往情感路线上走了呢?

连带着我的老板都对我产生了非分之想。

罪过罪过,我果然是没有做资本家的潜力。

我摇摇头,盘腿坐在床上,开始默念清心咒。

念着念着,舟舟在外面狂敲我门:

「姐姐,吃饭了姐姐,我已经把饭做好了。」

我不太想出去面对他,随口敷衍:「啊,那啥,我有点忙,你先吃,吃完你就回浴缸里睡觉吧。」

门外沉默了一会儿,好像是舟舟走了。

我松一口气,准备继续念我的清心咒。

又有人敲门:

「姐姐,你的工作我已经给你做完了,你还有什么要忙的啊,我帮你!」

我打开门,从门缝里露出头:「我不想吃了,要不你自己吃吧,吃完去睡吧好吗?」

「可是……」

舟舟还想说什么,被我一门板拍在外面。

我实在是不敢和舟舟共处了,再共处下去,我们俩的关系就不是单纯的资本家和压迫者的关系了。

我躺在床上,长长地叹气。

怎么办啊。

躺了一会儿,又传来了敲门声。

舟舟在外面问我:「姐姐,我可以进去睡吗?」

他的声音有些扭捏。

我的嗓子有些发紧:

「你进哪里睡?」

「姐姐,我可以睡床吗,人家还没有睡过床。」

……

打开门,靠在门框上,我打了个哈欠:「可是我家只有一张床,一个卧室。」

舟舟发誓般地举起他的手:「我不介意,我发誓。」

谁要管你介不介意,是我介意好吗?

我扫了一眼他,拍了拍自己的床,勉为其难地说:「上来吧。」

沉默的黑夜里,我们一起躺了一会儿。

我承认,我脑子里全都是白天严亭舟把我叫进办公室,问我有没有梦到他的场面。

真的很乱人心智。

我烦躁地揉了揉。

忽然,舟舟有点委屈地说:「姐姐,你的手能拿开吗?」

……

算了,我认命地爬起来。

「你走吧,回你的浴缸里睡。」

我没好意思说,我怕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舟舟沮丧:「姐姐,为什么要赶我走,你不喜欢我吗?」

他又开始发誓:「姐姐,我会一辈子跟你在一起的。」

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是个上市公司的总裁,你说你会一辈子跟我在一起,你敢说,我不敢信。

我手指抵住了他的唇:「嘘,说谎话的时候记得树个小拇指在头顶,这样不会被雷劈。」

舟舟含情脉脉地看着我:「姐姐,我没骗你,我真心实意想跟你在一起。」

你真心实意,我不真心实意。

白天骂我,晚上缠我,整得跟精神分裂一样。

我受不了。

于是,我又把舟舟赶回了浴缸里。

他躺在裂了大缝的浴缸里,一边指责我,一边哭泣:

「姐姐,你今天一直在躲我,你是不是不准备对我负责?」

「是啊」,我随口敷衍,「我为什么要对你负责?」

「呜呜呜呜呜呜呜你敲了我的脑袋,看了我的尾巴,却不对我负责,你是个坏女人。」

我把做好的方案摔他胸上:「你看了我的方案不也没给钱,你又是个多好的男人?」

舟舟哭得直抽抽:「我哪来的钱,我不是一尾可怜巴巴的贫穷小人鱼吗?」

对对对,你穷,你穷得天天穿高定,腕表就能买我一套房。

你穷得天天蹭女下属家的浴缸睡,给人浴缸甩烂了都不愿意掏钱买新的。

到现在还只能躺在这裂着大缝的浴缸里,稀里哗啦地哭泣。

我一股脑地把怨念都说了出来。

包括前阵子他莫名其妙的搜索记录。

包括他今天下午把我叫进办公室里糊里糊涂的那段话。

「你穷,穷就可以对女下属说一些奇怪的话吗!

「你穷,穷就可以天天蹭我浴缸还非要说自己是在做梦吗!

「你穷,穷就可以问我有没有梦到你吗!」

每骂一句,我就啪地打他一下。

打一下,他就瞪我一眼。

眼神逐渐从一开始的委屈,到幽怨,到呆滞,到震惊,到愤怒。

他躺在我的浴缸里,冷冷地看着我。

对上他的眼神,我啪的一下打在他身上:「看什么看!」

他瞪我一眼。

我啪的一下又打在他身上:「傲什么傲!」

他还是瞪着我。

别说,那个眼神跟我老板真的像。

于是我又拍拍他的脸,凑近看了看:「你现在这样子,跟我那面瘫老板还真挺像的。

「一样地不近人情,一样地冷若冰霜,一样地没人要像个老光棍。」

我慢悠悠地感慨。

舟舟甩了个很冷的眼神给我:「许知意。」

我感慨:「声音也像,语气也像。」

舟舟又叫我,一字一顿:「许、知、意,你、死、定、了。」

不对,舟舟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我僵硬地看着他。

重新对上他视线的那一刻,我明白了什么。

严亭舟和舟舟的记忆,互通了。

没有比拒绝老板后又被老板发现更尴尬的事情了,我转身要跑。

没来得及。

严亭舟拽了我一把,我直接跌坐在浴缸里,紧紧挨着他。

他咬我耳朵:「让我给你打工?」

……

「让我给你唱歌?」

……

「让我用尾巴给你扇扇子?」

……

「还让我跟着你一起骂我自己无良黑心?」

……

「许知意,你到底还有多少惊喜?」

我逃了。

一直到早上八点,都没有再靠近浴室。

严亭舟离开前,敲了敲我卧室的门,好心提醒:「许知意,该上班了。」

我谢谢你,不要脸的大尾巴鱼。

我没理他。

他走后,我请了个假,直接没去上班。

然后,不管他同没同意,我都爬起来火速化妆,火速出门。

昨天晚上我已经约了几个公司的猎头,我要跳槽。

我要远离严亭舟。

凭借着我的三寸不烂之舌,我和猎头相谈甚欢。

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直到送猎头离开后,我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声音。

他喊我:「许知意。」

带着一点私人恩怨,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

我僵硬地转头,对上了严亭舟的视线。

他手里,端着他外甥,就站在我身后的位置。

要不说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我特意约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和猎头见面,这都能碰到他。

我有些难以接受:「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来之前我就到了。」

「你为什么会来?」

「因为某个没良心的人,撩完就跑。」

我沉默了,沉默以后开始为自己辩解:

「老板,我没有撩你。」

是你自己一天到晚压着个大尾巴跑我家里面,又是蹭浴缸睡,又是哭哭啼啼喊我姐姐。

严亭舟一直看着我,看得我有点紧张。

他不说话,我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解释:

「这一切都是意外,是你先打扰到我睡觉,我才会敲你头。是你总潜入我家,我才会跟你友好共度了这几天。」

我举起手,发誓:「我也不想的。」

他看着我,慢悠悠地发问:「是友好共度吗?」

我回忆了一下。

我曾经按头让他给我唱歌,据说美男鱼的歌声比较好听。

我还按头让他跟我一起吐槽变态的严亭舟,睡不着的时候,我还让他用尾巴学变魔术。

我坚定地点了点头:「嗯,友好共度。」

严亭舟笑了:「既然是友好共度,那你跑什么?」

我不跑,等着被你秋后算账吗?

「我没有跑,我就是来这里打探一下对手公司的情况,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这样啊」,严亭舟摩挲了一下他外甥的小鱼缸,「既然你是打探对手公司情况,今天下午就销假回公司上班吧,顺便把你打探出来的情况写个报告出来,我要看。」

他微微一笑:「该不会这么多天没工作,已经忘了怎么写吧。」

我忍。

我窝在老板办公室的椅子上,面前是老板可亲可敬的外甥。

他贴心地把自己的位置让给我,说是坐在老板的位置上,能更好地以老板的心态分析对手公司。

我对着空空如也的文档,很怀念舟舟给我写方案的日子。

我点开,退出,再点开,再退出。

一个字也没写。

严亭舟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悠闲地喝着咖啡。

他问我:「写完了吗?」

我愤恨地回答:「没有。」

他敲敲桌子,心情很好:「有个捷径,你要走吗?」

我狐疑地看着他:「什么捷径?」

他指指我坐着的椅子:「那个位置,缺个老板娘,当吗?」

我沉默了。

我承认,我肖想过这个位置。

在家里对着舟舟上下其手的时候,我也带了那么一点这方面的意思。

但是,我毕竟欺压了他这么久,我很害怕他现在给我下套。

我有些犹豫。

鱼缸里突然传来一声:

「姐姐,上啊,拿捏他啊!

「别怕,拿捏我舅舅很容易的,他喜欢你,这是你最大的武器。」

……

谁在说话?

我缓缓地、缓缓地转头,对上了鱼缸里欢快摇尾巴的小鱼。

声音颤抖:「你会说话?」

小鱼好像很无语,他说:「姐姐,我是小,不是傻。」

我还想保留自己的颜面,嘴硬道:「我为什么要拿捏他?」

小鱼:「姐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晚上经常偷偷给我舅舅盖被子,盖被子的时候你在干什么,就不用我点出来了吧。」

好烦,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要拆穿我!

这是人鱼的通病吗!

我生气:「你知不知道有些事,未成年鱼要非礼勿视!」

他不以为意:「我没有视,是我舅舅以为自己做梦,还巴巴地写了个梦境分析报告,不巧被我看见了。

「你点开,在『我的文档』里有个学习文档,学习文档里有个国内外知名高校资料,里面以你学校命名的那个就是他的梦境分析报告。」

他说得飞快,快到严亭舟一个健步赶过来想要阻止我,但我还是赶在他之前点开了那个文档。

严亭舟拦在我面前,手忙脚乱地想要抢回鼠标的控制权。

然而晚了,滑动鼠标拉到底部,我快速地看了一眼最终的结论。

「他喜欢你。」

小鱼替我念了出来,「像我舅舅这种满脑子都是恋爱的老光棍,很容易拿捏,反正你也喜欢他,拿捏一下,你不吃亏。」

我还在考虑。

「不行你就退货,我们人鱼家族,被退货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顶多被人笑话个一辈子而已。」

……

忍不了了,严亭舟怒骂。

「你这个臭鱼,没大没小的,叫什么姐姐!差辈分了!」

「哦」,小鱼甩尾,「反正姐姐也没答应你。」

严亭舟从旁边拿了一块儿黑布,唰的一下丢在鱼缸上,遮了个严严实实。

「接下来的事,未成年鱼非礼勿视!」

我们两个双双掉马,彼此都很尴尬。

我撇过头去,不好意思地看严亭舟。

严亭舟耳朵红红,不自然地轻咳一声:

「许知意。」

他轻声喊我。

「嗯。」

我娇羞回应。

「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跟我在一起。」

我没说话,他继续罗列:

「以后我给你做饭,帮你写方案,你睡不着的时候我就唱歌给你听,你想要珍珠我就哭给你看。

「你要是不想生孩子,我们就不生,反正这臭鱼崽子也不怎么讨喜。」

鱼缸里传来抗议:「不许鱼身攻击!」

「你闭嘴!」

严亭舟继续说,「我给你买了大别墅,带花园带泳池,公司的股份我也分给你了,以后你可以直接拿分红。

「我这个人,身体素质不错,你不会吃亏。工作能力还行,这个公司不会破产,分红你可以一直拿。最大的缺点就是我外甥话太多。

「和我在一起的那段时间里,我能感受得出来,你也很快乐。所以,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啊,该死,是心动。

我的心怦怦怦地跳,跳得好大声。

第一次被人打直球,我有点不好意思,羞羞答答地说:「那我先考虑一下。」

然后,五秒钟后。

「考虑好了吗?」

哪有那么快。

我转头对上严亭舟的视线,瞪他:

「才五秒钟哎。」

他忽然开始控诉我:「五秒钟不够吗?你看了我的尾巴,敲了我的头,还指使我做这样那样的事情,你不应该早早地就思考怎么对我负责吗!」

我瞠目结舌:「我哪有指使你做这样那样的事情,你瞎说!」

我伸出手,对着他的胸脯一顿乱点,好控诉我的愤怒。

才点没几下,手就被人抓住了。

严亭舟顺势收拢,把我禁锢在怀里。

鼻尖一下一下地挨蹭,热气喷洒在我脸上。

「姐姐,成吗?

「我已经梦见你很多次了。

「能成真吗?」

我忽然就说不出话了。

窝在他怀里,感受他强健有力的心跳。

好一会儿,我才小声说:「那好吧。」

我想往他怀里更深处的地方埋,被他拦住了。

他单手抱住我的腰,另一只手握住我的下巴,微抬,轻轻吻了上去。

我含糊不清地问:「严亭舟,你想干嘛。」

「嘘」,他轻声说,「想给你当牛做马,好让你快乐。」

嗯,有觉悟。

我许知意的翻身仗,胜利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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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几个 100 天,也像刚热恋

岸归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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