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我的,只有满屋的兰花香。
6
那天之后我没见过姜祉偃,柳期期最近好像也挺忙,没来给我添堵,倒是李颐昇最近有点发疯,居然来叫我去用膳。
我可不敢去,谁知道那饭菜里又有点什么东西。
失去控制的感觉,可不好受。
这天晚上我才刚刚去小花园散完步回来,还顺便薅了两朵牡丹花。
才跨过殿门,就见那颗郁郁葱葱的树下,背对着殿门,坐着一个着白色披风的人。
背影有些熟悉,看起来有点清瘦。
踩碎一片枯叶,惊动一时寂静。
那人转过头来。
玉制面具,清竹发簪。
「去哪儿了?穿这么点。」
他语气有些不虞,快步走过来,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拢在我身上。
一瞬间,清冽的兰花味涌入鼻息。
「去花园散步了。」
他低头耐心的系着披风的带子。
今天的他很高,清瘦清瘦的,不似平日里假扮李天暨一般,今天的他,是真正的他,是我在大殿上见过的那个人,姜齐国的大皇子,姜祉偃。
「今天不假扮李天暨了」
可能是他眼神太认真了,像个一丝不苟的乖学生,我藏在心里已久的叛逆因子又出来了,忍不住逗他。
姜祉偃终于系好了带子,轻敲了一下我的额头。
「是啊,拖某人的福,今天终于不用麻烦了。」
他轻笑一声,像是山涧吹过的风,一股子少年意气。
我摸了摸被敲的额头,有点苏有点麻,心跳有点快。
脑子却骤然清醒了一下。
那些在脑子里挤压已久的问题一股脑儿的冒出来。
姜祉偃为什么会来大雍为什么要假扮李天暨还有那个跟柳期期密谋的人又是谁
姜祉偃,也对大雍别有所图吗?
这样想着,我心里一阵烦躁,私心里不希望眼前这个带着一身兰花味儿的人,哥哥口中那个白马红缨的人,对我的国家虎视眈眈。
这样就意味着,我跟他,只能,是敌人。
我跟着他走到石桌边坐下。
「姜祉偃。」
「嗯」
「你,到底为什么来大雍。」
姜祉偃一愣,好像没想到我会问出这个问题。
「相信我,我不会做出让你不喜欢的事。」
我眉头下意识皱起。
「你知道我不喜欢什么」
他闻言又笑起来,眼里带着些得意。
「当然知道。」
「你跟我哥说的,一点也不一样。」
「那你哥口中的我,是什么样儿」
「沉着冷静,不露声色。」
他又笑起来,他好像格外爱笑。
「我在别人面前的确是这样。」
话落,他别有深意的看着我。
许是今晚月色撩人,让一池春水泛起涟漪。
我好像感觉到什么,又觉得自己自作多情。
「蠢。」
他伸出食指,戳了戳我的右腮。
就那一个字,却仿佛在喉间滚了几转,带着缱绻的意味。
我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瞧见那双眼尾泛红的眼睛,还有他身后的月亮。
7
我实在想不通为何姜祉偃对我表现的那么熟稔,就好像我们已经相识许久。
他经常半夜翻窗而来,有时逗逗我,就像逗弄一只猫儿,惹的人满脸通红。
我也不客气,经常跟他斗嘴,没有太子妃的礼仪,不是那个必须贤良淑德的人,只是作为我自己。
有时因为我无意间说了句想吃城南的桃花糕,他冒雨也会给我买来。
有时还会拉着我去屋顶看月亮,跟我说姜齐的传说或是他征战四方遇着的奇闻。
说来也是奇怪,我渐渐也习惯了他的出现。
习惯了那股兰花味儿常伴鼻尖。
时间就这样慢慢向前进,从冬到春,带着隐晦的期待。
这天,我正百般无聊的在屋里看秋秋绣花,李颐昇来了。
屏退众人,屋里只剩我们两个,我有些戒备的看着李颐昇。
他微微握拳的右手放在左上。
整个人看起来瘦了一大圈,眉间全是疲惫,黑眼圈都出来了。
但看起来却很清爽,干干净净的,像是特意打理过。
许久的沉默,他终于开口说话。
「太子妃,现在还喜欢我吗?」
他说话时也不见抬头,看起来有些落寞。
声音沙哑又低沉。
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子,像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挫折,显出一丝败意。
「太子什么意思?」
我冷冷的看着他,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跟姜齐大皇子,是什么关系?」
李颐昇忽然抬起头,一双发红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我,像个被抛弃的良家妇男一样。
他上前一步,一把握住我的手腕。
力气奇大,拉的我生疼,我用力想甩开,也是徒劳。
心里一股子气,有毛病吧?
我跟姜祉偃有什么关系?跟你有什么关系?
真是无语他爹给无语开门,无语到家了!
「我跟他什么关系,关你什么事啊?」
我也不怕他,凭着一股气,硬怼上去。
这一声似乎把李颐昇吼懵了。
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你,你真是,三心二意!是我看错你了!」
可能是气急了,他自称都用我了。
我有些差异,李颐昇一向都是很在意自己的形象了,像今天一样失态的样子,还是我第一次见。
有些好奇,姜祉偃到底做了什么,让李颐昇如此失态。
「好啊,赵宵你真是好的很,当初说的那么喜欢我,也不过如此,呵,如你们所愿,希望你们答应我的东西,也不要忘记。」
说完,他一甩袖子就往外面走去。
走之前还复杂的看我一眼。
???
有病就去找太医好吗。
我正在屋里迷茫,窗框一响,姜祉偃就出现在眼前。
他衣衫微微凌乱,还轻轻喘着气。
一来就拉着我转圈,上下打量。
「他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没有。」
我坐到椅子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姜祉偃。
「说吧,你做了什么,让李颐昇那么生气。」
姜祉偃眼神有些飘忽,轻咳了几声,不敢看我。
看他局促的样子,我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板着脸,谁叫我因为他还在李颐昇哪里受了一顿气。
「我让他对外宣称你暴毙了……」
我一口老茶喷出来。
暴毙?亏你也是想得出来。
不过,暴毙好像也很不错诶,这样的话,我岂不是就可以脱离东宫自由飞翔了?
「喝口茶也能被呛到,傻不傻。」
见我呛到他连忙过来拍了拍我的背,轻轻给我顺气。
「然后呢?」
「然后我说柳期期跟襄希的人有所勾结,只要他按我说的做,我就把所有的证据都给他。」
「你怎么知道柳期期跟襄希有勾结?」
我脑子里忽然想起那天撞见的柳期期和那个黑衣人,还有她往我身上下的药。
姜祉偃怎么知道的呢?
还是说他这次到大雍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姜祉偃摸了摸我的头,在我对面坐下。
「襄希这几年,小动作一直没停过,和平太久了,他们已经按耐不住了,姜锡彦的手已经伸到大雍了。」
姜祉偃谈论起这些事的时候,我仿佛终于看见了哥哥口中那个足智多谋的大将军。
沉稳冷静,带着狠意和果断。
我心里一惊,果然,十年之约一到,想开战的人,心思又活泛了。
「那,你呢?」
我看着烛光那头的他,轻轻的问道,手不受控的握紧了衣摆。
心里一团乱麻。
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紧张。
「我说过,不会做你不喜欢的事,我见过战争带来的苦难,我和你一样,希望两国和平。」
他把我脸颊边的碎发拂到耳后。
周围好像忽然静声了,我只听见我的呼吸声,还有心跳声。
不自觉红了脸,他不小心碰到的肌肤泛起阵阵酥麻。
「小傻子。」
他见我像个呆头鹅一样,红着脸,愣住不动,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笑声,浅浅的,轻轻的。
8
这天东宫很安静,安静的有些不对劲。
我吃了饭,照常出来散步,却一个人都没瞧见。
心下有些奇怪。
最近哥哥也忙的神龙见首不见尾,我给他写信有时也不会。
姜祉偃也好久没来了。。
可我每天早上醒了都能闻到屋里的兰花味。
啪,赵宵,想什么呢你
他来不来管你什么事?
我揪着手帕,一只手没意识的扯着一边的牡丹花。
他今天晚上会来吗?
「娘娘,花都要被您薅秃了…」
秋秋在一旁弱弱的发言。
我凝神一看,好看的花儿只剩下光秃秃的花蕊了,花瓣全掉了。
「娘娘在想什么呀,最近总是心不在焉的。」
秋秋帮我擦了擦手。
我脑海里划过那张戴着面具的脸,羞恼一瞬间满心头。
只涨红了脸,一个劲往暖凤殿冲,也不理身后秋秋的呼喊。
晚上,有人来传,说是皇上突然设宴。
我收拾好后,在东宫门口,碰上了柳期期和李颐昇。
许久未见,柳期期一见我就宣示主权一般的往李颐昇身上靠。
不过这次,李颐昇冷着脸移开了。
柳期期面上有些挂不住,却还是强颜欢笑。
「最近,阿昇有些累。」
也不知道是在解释给我听还是李颐昇听。
想来李颐昇的改变,应该是收到了姜祉偃的证据吧。
我想不通柳期期为何要与襄希私通,她虽然现在是太子侧妃,可依李颐昇对她的宠爱,以后继位了,她不是皇后也是贵妃。
一生荣华富贵,恩宠不衰,实在让人猜不透她脑子在想什么。
至于她和襄希的目的,我猜不到,不过想也知道定是于我朝有害。
外祖父以前就说,姜齐国要是只有祁夏一支就好了,襄希一脉,生性狠辣好战,最是难缠。
宴会上,只有寥寥几人,我,太子,柳期期,皇上皇后,还有张贵妃和李天暨。
这是家宴。
皇上子嗣单薄,只有两个公主两个皇子,公主早年都远嫁了,身边只剩下李天暨和李颐昇。
我才走进殿门,就觉得有一道炽热的目光跟随者我。
朝源头看去,就瞧见端着酒杯,似笑非笑的李天暨。
或者说是,姜祉偃。
他的易容术果真天下无双,不止在于容貌,更在身材和言行举止,知子莫若母,他与一旁的张贵妃频频交流,也没露出马脚。
看向其他人的时候,那目光与真正的李天暨一般无二,只有看向我的时候,才是干净又明亮。
耳边又响起他那句话。
「我想让你知道。」
一时红了耳朵,躲开他犹如实体的目光。
「朕今日设宴,是有一件大事宣布,太子侧妃,有了身孕。」
皇上坐在龙椅上,笑容带起许多皱纹。
最近许是生病了,脸色苍白,看起来很是虚弱。
闻言我看向柳期期,她满脸红霞的低着头,慈爱的看着还没有起伏的肚子。
她的目光不似作假,我骤然想起那个用腹中的孩子来陷害我的人。
判若两人。
可能,这次,所有人都有了改变,所有的故事都有了转折。
我睁开眼的那一瞬间,说不定,已经在另一个全新的故事里了。
李颐昇却没什么表情,甚至有些不耐烦。
吃到一半,就借口出去了,见他出去,姜祉偃也说想出去醒醒酒,跟着一块儿走了。
许久不见人回来。
我有点好奇,也溜了出来。
四下寂静无人,我随意走着,路过假山的时候,看见那二人隐在假山间的暗洞里。
我还没怎么靠近。
姜祉偃就敏锐的回头,眼里寒光乍现。
看见来人是我,又收敛了一身寒意。
「怎么出来了,冷不冷」
我下意识看了眼李颐昇,现在姜祉偃可是顶着李天暨的脸。
李颐昇一直看着我,见我看他,又冷冷的撇开视线。
姜祉偃看见我的目光,心有了然。
「他知道我是姜祉偃。」
他揉了揉我的头,带我站在他旁边。
我更震惊了,知道他也无动于衷
「皇家人,哪怕兄弟之间,也没有那么和平,更何况还是手握重兵窥视侧妃的兄弟。」
姜祉偃好像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一个眼神他就能明白我的疑问。
他在我耳边轻轻解释道。
现在姜祉偃身上没有他的兰花味儿,是李天暨惯用的熏香。
李颐昇冷冷的站在对面,夜色朦胧,也看不清他的脸色。
然后我全程旁听了他们的对话。
柳期期跟襄希大皇子姜别言很早之前就有谋划,柳期期嫁给一直喜欢他的李颐昇,再用襄希特质的药炼成的熏香送给皇帝,这药能神不知鬼不觉得杀掉皇帝,皇帝一死,李颐昇继位,再搞死我,她就是皇后,再神不知鬼不觉的搞死李颐昇,到时候群龙无首,他们再举兵来犯,打个措手不及。
怪不得,今日皇帝脸色奇差。
「父皇的解药呢?」
李颐昇问道。
姜祉偃拿出一个白色小瓷瓶递给他。
最后要走的时候,姜祉偃忽然停下脚步,我跟在他背后,差点撞到鼻子。
「柳期期肚子里的孩子,是,姜别言的。」
我震惊了,全由着姜祉偃拉着我慢悠悠的往回走。
我本来想转过去看一看李颐昇的脸色,又觉得还是算了,还是给他留点面子吧。
人生惨淡,媳妇喜欢别人,连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是自己的。。。。
「你怎么知道柳期期的孩子不是李颐昇的?」
我有点好奇,扭着姜祉偃问。
「你亲我一下,我考虑回答你。」
恰好走到小湖边,岸边杨柳依依,石桥上晚风徐徐,那个被你扯住袖子的人转过身来,调笑的叫你亲他一下。
如果不是李天暨的脸的话,场面可能会更唯美。
「亲李天暨的脸吗?」
我放开他的袖子,往桥边上一靠,微笑道。
他愣了一下,眼尾上挑,满眼的笑意快要溢出来。
他在我左边,勾起我肩头的一缕头发,放在手指尖缠绕,又凑到我颈边,嗅了一口。
呼出的热气喷到我耳朵上,烫的人心跳都乱了。
「原来你想亲我的脸啊。」
说话就说话,离我那么近干嘛!
像个男妖精一样,还顶着李天暨的脸。
见我不说话,姜祉偃轻笑一声,又拍了拍我的头。
「下次让你亲,我。」
他弯下腰,手还放在我头上,眼睛静静的看着我,好像很认真,又好像,只是随意的开个玩笑。
「我易容成李天暨进入大雍,是因为姜别言在我身边安插了人,他以为我还在姜齐,却不知姜齐的姜祉偃非此姜祉偃,同理,他身边,也会有我的人。」
这人说话的时候,手老是不老实,这会儿又轻轻的蹭我鬓角,大流氓!
我却也无心听他解释,忍不住开始想象,姜祉偃,长什么样呢?
9
那天之后,东宫安静的可怕。
直到第三天夜里,宫里传来消息,皇帝病危,宣太子,晋王进宫。
我有点诧异,姜祉偃不是给了李颐昇解药吗?
子时,姜祉偃来了,还是顶着李天暨的脸。
「圆圆,襄希的大军已经潜进大雍了,今晚有变,你呆在暖风殿哪都别去。」
他来得快去的也快,那双总是带点漫不经心的眼睛,今天也格外严肃。
我一整晚睡不着,外面一阵一阵的嘈杂,黎明时分才安静下来。
我实在呆不住了,就偷偷往外面走去。
今天有雪,还有风,吹的人脸生疼。
四下无人,靠近柳期期宫殿的时候,隐约又听见些声音,我心头一紧,想着要不跑回去算了,还能安全点。
转身的时候,听见了一道很像姜祉偃的声音。
现在回去才是最安全的,但那道我不敢确定是不是他的声音,却让我停住了脚步。
偷摸潜过去,大殿门户大开,里面站着几个人都看的一清二楚。
带着面具的姜祉偃,柳期期,李颐昇,还有,原本应该病危的皇帝?
走近了,看见里面还有,李天暨?
我垫着脚,走到宫殿外的小花坛,蹲在偌大的盆栽后面。
「朕真是没想到,朕的好儿子,大雍的战神,居然为了个女人,判了自己的国家?」
皇帝满脸寒意,上位者的威压暴露无遗。
「呵,好儿子?我长这么大,您有关心过我吗?我不过是您给李颐昇培养的一条狗!表面上看起来对母妃很是宠爱,其实就是为了立个靶子吧,您有爱过她吗?有爱过我吗?没有,没有!你眼里的好儿子,只有李颐昇!」
李天暨跪在地上,头发凌乱,看起来颓废又衰败。
皇帝原本凌厉的气势,在听完李天暨的话之后,骤然泄下来。
他坐在高处,微偻着背,此刻就像一个平凡的父亲。
「罢了,太子,你来处理吧。」
半晌,他挥了挥手,往殿外走去,哪里有候着他的侍人。
渐渐隐于夜色里。
我蹲久了脚有些麻,微微动了动,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的石子。
殿里齐刷刷的看过来。
我拎着裙子,从盆栽后面走出来。
真尴尬。
姜祉偃先一步看见我,连忙拉我进殿里,拍了拍我头上的落雪。
语气有些生气。
「不是说了让你待在暖风殿,别出来吗?」
「待不住。」
我轻轻嘀咕。
却也没说,其实我有点担心他。
李颐昇冷冷的站在一旁,突然出声。
「来人,晋王,私通姜齐,押入大牢,等候发落。」
话音刚落,殿内冲出一群举止有素的士兵,不过几息,就把还跪在地上的李天暨带走了。
?这些人哪儿来的?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大殿上,就只剩下柳期期,李颐昇,姜祉偃,和我。
「侧妃……」
李颐昇看着柳期期,眼神一会儿狠戾,一会儿又迷茫,半晌说不出个字。
得知年少时便放在心里的人,多少个日日夜夜的枕边人,原来一直算计着自己,这种感觉,可能是李颐昇活到现在遇到最大的挫折。
柳期期就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低着头,也不说话。
这时候的她,看起来跟我认识的柳期期有些不同。
记忆里的柳期期是个狠毒又惯会演戏的人。
现在的她,却难得的露出些平静。
好像这错综复杂的棋局与她无关一样。
场面正僵,有一小队黑衣人忽然袭来,殿后的士兵与来人打成一团。
姜祉偃把我往他身后一带,稳稳的护着我。
我看着他宽广的背,莫名的安心。
两队人打的不分上下,过了会,来的那群黑衣人寡不敌众,只剩下领头的那个还在苦撑,却也是浑身是伤。
「别言哥哥,小心!」
姜祉偃把我挡的严严实实的,我只能看见些许画面。
过了会就只听见柳期期吼了一声。
刀剑声戛然而止。
「退下!」
这是李颐昇的声音,冷漠中带着点急促。
我探出头去。
就见一袭粉衣的柳期期倒在那黑衣人怀里。
遮面被他扯下,露出一张称的上惊艳的额脸。
细看来,跟姜祉偃还有些相似。
只是他鼻梁上,有颗痣,平添了些许魅意。
「襄希大皇子,姜别言。」
李颐昇坐在刚刚皇帝坐的位置上,他也堪堪二十岁,冷眼看人的时候,竟跟他父皇一般无二。
他明明是盯着姜别言的,我却觉得他更像是在看姜别言怀里的柳期期。
柳期期倒在姜别言怀里,嘴角不断地浸出鲜血。
那双眼睛却亮的惊人,还带着欣慰的笑意。
好似胸前那一柄剑没有带给她一点痛苦。
姜别言红着眼睛看着柳期期,抱着她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嘴唇张了张,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柳期期还是笑着,摸了摸肚子,说:「别言哥哥,虽然期期不干净了,但这是我们的孩子,我名字都想好了,小名就叫糖糖好不好?」
姜别言用额头蹭了蹭柳期期苍白的脸,轻声说好,都听你的。
柳期期闻言满足的笑了,费力的伸出一只手想摸一摸姜别言的脸。
姜别言见状连忙把她的手握住,往自己脸上带。
「别言哥哥,期期累了,你给我买根,糖,糖葫芦,好不……」
柳期期说到后面,鲜血一阵一阵的从伤口涌出,她还是强撑着,想说完,可惜事与愿违。
那个笑的一脸娇羞的姑娘,闭上了眼睛,十指纤纤的手,也从姜别言脸上滑落。
姜别言死死地看着柳期期,一滴一滴的泪从发红的眼睛里涌出。
他固执的抓着那双渐渐失去温度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期期,你别睡,我去给你买糖葫芦好不好。」
他宠溺的蹭了蹭柳期期的额头,温柔的将她抱起来,往殿外走去。
满身的血迹,一滴一滴的淌下来,染红一地积雪。
李颐昇握着椅子的手青筋微现,后腮也咬紧了。
我猜他想要追去吧,毕竟也是他那么喜欢的人。
可侍卫来问的时候,他痴痴的看着两人的背影,沉默半响,说,算了。
虽然一早就知道柳期期跟襄希有关系,但我也有些想不通,她一个管家小姐,是何时与姜别言搭上关系的。
或许,是豆蔻年华,江南水乡,有个懵懂青涩的姑娘。
一年元宵佳节,她悄悄溜出府去看灯会,遇见了一个带着狐狸面具的少年郎。
他说他是来自遥远国度的皇子,就这样,小姑娘被他一根糖葫芦,骗走了一辈子。
丢掉一颗心,变得冷血狠辣。
她想保护那个孤单的小哥哥,为此,她甘愿变成他手里最锋利的剑后来。
后来,再没人见过姜别言,襄希一脉也沉寂下去。
只是后来听说,江南有位能制奇药的神人,平日里就在桥头卖糖葫芦。
他说他的妻子叫期期,他们还有个可爱的孩子,叫糖糖。
可惜从来没人见过他的妻儿。
当然,这是后话了。
我看着姜别言冷寂的背影,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
可能他从小就被当成夺权的棋子,没被爱过,也不会爱人。
原本以为给出去的,也是他随意收取的棋子,却不知,丢失的是这辈子也不再有的心头宝。
殿外风雪更甚,吹来满屋寒意。
姜祉偃似有所觉,将我往他披风里一带。
暖意袭来,我冻僵的脸也缓和不少。
我躲在他怀里,避过漫天风雪。
尾声
第二天,街坊传言,东宫遇刺,侧妃身亡。
半个月后,我依照计划暴毙。
与此同时,赵家从郊外的庄子里接回从小养在哪儿的二小姐,赵虞。
姜祉偃回姜齐的时候,求娶尚书府千金。
两国联姻。
大婚那天,我坐在婚床上,有点局促,满屋子都是姜祉偃的兰花香,熏得人昏昏欲醉。
须臾,有人推门而来。
「圆圆,看我。」
那人一身红衣,尽显风流。
他坐在我左侧,抬手摘下面具。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呢?
我一时也难以形容,大概是江上清风,山间明月都难以比拟。
常年不见日光,显得有些苍白,像上好的瓷器,脆弱又泛着让人心悸的光。
红烛昏罗账。
我听见他说,只有我一人见过小时候的他和长大后的他。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饕足的懒意。
我当时有些想不明白,直到后来陪他在书房处理政务,我闲的无聊,东看看西瞧瞧,在书架顶端一个看起来十分精致的匣子里,看到了我的长命锁。
原来我遇到你,比故事里的所有人,都早。
再次见到李颐昇,已经是很多年之后了。
我跟姜祉偃回来参加我哥的婚宴。
他已经是皇帝了,后宫佳丽三千,却迟迟不立皇后。
我跟他在人群里遥遥对视了一眼。
他的眼神依旧冷冰冰,叫人看不真切。
觥筹交错间,曾经让我心动不已的少年气尽数消失,只剩下沉寂和威压。
我一时有些感慨,轻叹了口气。
姜祉偃拉了我一下,委委屈屈的看着我,醋意浓浓。
「怎么,当了我的皇后,还想着别人」
我捏了捏姜祉偃的手,满眼笑意。
这辈子,眼里没有别人,只有你。
就好像,我原就是为你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