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许子恒摇头,「人命就是人命,无论有什么因果,恶鬼滞留人间,伤了人命都不可能不被反噬,你在撒谎!」
「跟你撒谎?」薛姑娘视线锐利地扫过来,显然动了怒,嗓音尖锐,「你配吗?」
下一秒劲风浮动,许子恒头顶的大树哗哗作响,摇摇欲坠。
他抄起木剑,架势防备。
刚刚还算和谐的氛围,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我赶紧拦下许子恒,压着他手里的木剑,小声劝说:「先别激怒她。」
她身上背着人命,如果真想杀我大可不必主动现身。
现在不光主动显形,还不排斥交流,那应该没有动手的意思,不如先把情况问清楚。
转身把许子恒挡在身后,继续问她:
「那你这几天一直都在跟着我吗?」
转移话题成功。
她身上的戾气散了几分,「废话,不然怎么救你?」
童声稚嫩,但语气依旧凶悍。
「可车祸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害我?」
我之前想不明白的,也是这一点。
不知道为什么她车祸的时候想撞死我,后来鬼打墙的时候又出手相救。
难道必须由她亲手杀死我才行?
但她听完这话却是一愣,脸上现出几分疑惑,「我什么时候害你了?要不是我在关键时刻,控制了那个被夺舍的司机,你早就被撞死在路边了。」
随着她冷冷的声音,回忆里的画面交错。
拼凑出了一个跟我之前的推测截然相反的真相。
那个司机早在我上车之前,就已经被夺了舍,有人控制他,要让我死在那辆车上。
所以她才出手。
目的不是害我,而是救我。
「可这样的话,到底是谁要杀我?」
我总觉得情况错综复杂,越理越乱。
「应该是那些人。」薛姑娘抬头,视线深沉,脸上的表情也换成了跟样貌极为不符的老成。
我正想问她是哪些人,却听到兜里的手机「嗡嗡」震了两声。
有人打电话。
但我还没来得及接,对面就已经挂了。
锁屏界面显示着未接来电的提醒,以及一条短信。
我下意识戳了进去。
才发现竟然收到了一张图片。
照片里的人歪着头坐在轮椅上,闭着眼,眉头微皱,穿着熟悉的病号服。
那是我爸。
照片的背景光线昏暗。
但不难认出,是我住的小区的大门。
护工的号码我存了,之前还在微信里告诉我他们已经到了酒店,一切顺利,绝不可能在这时候带着我爸坐轮椅出门。
可这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我爸也被那些人盯上了?
我吓得手脚发凉。
下意识把电话拨了回去。
与此同时,下一条短信也进来了,文字消息提示从屏幕正上方弹了出来,「给你点的奶茶怎么没喝?」
※
见我表情不对,许子恒出声问我:「怎么了?」
薛姑娘也看过来。
「我得回家一趟。」我心里发沉,紧紧攥着电话,「我爸好像出事了。」
「什么事?」
我摇头,解释不清。
许子恒见我表情严肃,到底没再问下去,只是略一思索后开口,「那我跟你一起。」
我点开打车软件。
因为是凌晨,所以附近的车并不多。
最快接单的司机,也要从三公里外开过来。
等车期间,许子恒凑近,看那张照片和消息。
「你确定这是你住的小区?」
「肯定不会错。」
门口的灯牌,亮着灯的保安亭,包括大门左侧的花坛,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是对方绑架了你父亲,又为什么要带他去你住的地方?如果真是威胁的话,带去你找不到的地方,震慑力不是更强吗?」
我摇头。
反复看着那张照片。
心里乱成了一团。
根本摸不透对方的打算。
这时候车终于来了。
出租车在路边停下,打着双闪,师傅摇下车窗问:「3723?」
「没错。」
许子恒动作灵活,已经坐上了副驾驶。
而我下意识敞开后排的车门,对薛姑娘让了句,「你先上。」
但她却并没上车,只是表情复杂地看着我。
反而是驾驶位的司机,死死盯着后视镜,抖着嗓子开口,「大……大兄弟你……你跟谁说话呢?」
我动作一僵,这才意识到薛姑娘是鬼,并非所有人都能看到她。
得亏许子恒反应快,直接从副驾驶位跳了下来,重新坐进后排。
之后佯装埋怨地开口,「咳,你这人真是,分开一会都闹脾气,我跟你一块坐后排行了吧?」
「哦哦,好。」我后知后觉地配合。
见状,司机终于松了口气。
「哦,闹……闹脾气呢,吓了我一跳,大半夜的,我还以为闹鬼了,真有什么我看不见的人。」
「师傅您别怕,法治社会,哪来的什么鬼。」
许子恒笑呵呵地解释。
我也赶紧上车。
而车外的小姑娘身形一闪,不用开门就坐在了副驾驶位。
汽车发动。
但车内的氛围却格外尴尬。
司机对自己身边端坐着的恶鬼本鬼毫无察觉。
从后视镜里,连瞟了我跟许子恒好几眼,「没事小伙子,你们想怎么样都行,我不歧视你们。」
我跟许子恒对视一眼,没太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只能随口附和,「谢谢您啊。」
司机笑笑,又补了一句,「不管男女那都是爱情,不丢人。」
许子恒还在配合地捧哏,「是,您说得对。」
而我却猛地回神。
不是。
这司机大哥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赶紧拽了下许子恒的衣袖,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行了,别说了。」
或许是声音太小,他没听清,只能凑过来问我:「你说什么?」
但这样一来,我俩就挨得更近了。
后视镜里,司机大哥笑得深藏功与名。
妈的,这叫什么事……
我很烦,但我不能说。
一路煎熬。
三人一鬼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下车之前司机大哥还冲我俩摆手,「慢走哈,注意安全。」
我随口道了声谢。
之后就拽着许子恒跑进小区,直奔我住的那栋楼。
薛姑娘跟在我俩后面飘。
我家那一层关着灯,看不出有没有人在。
离得越近,反而越紧张。
许子恒开口,「先去看看吧,情况不对就报警。」
我点头,领着他进了电梯。
出电梯左转,直奔我家。
门关着。
明明是住了好几年的房子,但这一瞬间竟然有些害怕,不敢开门。
里面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我爸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冷不丁地,薛姑娘忽然出声:
「里面只有两个人。」
说完身形一闪,隐匿了行踪。
估计是看我太紧张,才出声提醒。
我道了声谢。
两个人,一个是我爸,那另一个是谁?
三更半夜,不能再拖了。
抄起放在走廊的拖把,之后咬牙拧开了面前的那扇门。
「咔嗒——」
门没锁,一拧就开了。
客厅漆黑一片。
窗帘没拉,透进点月光来,照在茶几和地面上,是跟我临走前相差无几的陈设。
人呢?难道不在我家?
正在我怀疑那张照片只是障眼法的时候,忽然听到了脚步声。
是从厨房里传出来的。
我跟许子恒对视一眼,一左一右地朝着那头靠近。
走近了才发现,厨房的门虚掩着。
门缝里漏出了暖黄色的灯光。
我手上发力,用拖把杆挑开了那扇门。
但下一秒,我却愣在了原地。
灯亮着,厨房里明晃晃的,里面的场景一览无遗。
系着围裙的女人,正站在洗碗槽前,低头洗碗。
见我出现在门口,那女人表情不变,只是抬手合上了水龙头,说:「来了啊。」
淡定得好像大半夜在别人家洗碗的人,不是她一样。
短发,高挑,眉眼间气质利落。
我在记忆里搜寻半天,也不记得在哪见过这样一个人。
许子恒也一脸警惕,显然也不认识她。
我只能先开口,「短信是你发的?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来我家?我爸在哪?」
里面的人闻言,用围裙擦干了手,看了过来。
「你父亲好好的,在卧室睡觉。」
之后不答反问,「你知道沈龙吗?」
我拧起眉心,「沈龙是谁?」
「哦,我忘了你不知道他的名字,那……小龙侠你应该知道吧?」
小龙侠?
这名字耳熟。
我想了半天才记起来,那个被吓疯之后,死在精神病院里的小主播,ID 就叫这个。
「你说的是那个小主播?」
「没错。」她点点头,「他叫沈龙,是我的亲弟弟,前几年跟父母吵架,才辍学去当了主播,但前段时间他忽然失联,等再见面,就是医院通知我去领尸体……反正,我一直查他死去的真相。」
我盯着眼前的女人,观察她是否在说谎。
「我没必要骗你,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她捋了下头发,视线锐利地看过来,「害死我弟弟的那个直播,你也做了,对吧?」
语气笃定,视线坚定,不像在骗人。
我把拖把扔在了墙角,问她:「你查到了多少?又想通过我知道些什么?」
「你比我想象中还聪明。」她眼里划过一丝赞许。
在亲眼看到我爸确实好端端地躺在卧室睡觉之后,我也松了口气。
客厅的灯打开了。
许子恒和那女人面对面坐着,氛围沉闷。
我拿了两瓶矿泉水出来,在许子恒身边坐下。
向她介绍我俩,「庄宇,许子恒。」
她也大大方方地给了回应,「沈欣。时间紧迫,我就不卖关子了。我弟弟死了,警方得出的结论是自杀,精神状况恶化严重,但我很清楚,我弟弟不是会自尽的人,尤其在一个月前,他还给我打过电话,很高兴地告诉我,有个大老板赏识他,他马上就要红了。而我调查之后发现,我弟弟被送进精神病院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那场凶宅直播。我很清楚我弟弟是被人害死的,罪魁祸首就是那场直播,但诡异的是,网上根本找不到关于那场直播的任何录屏资料。我弟弟死因不明,那家医院却禁止探视,还拒绝出示他的诊疗记录,而且我每次接近那家医院,之后都会遭遇意外,就好像有人在暗中控制这一切,阻止我查到真相。」
我下意识开口,「所以我去和仁医院的时候,你才会点那杯奶茶?」
她点头,「从我弟弟去世之后,我就辞了职,专门调查这件事,虽然没能找到真相,但唯一弄清楚的就是,那家医院的目的不单纯,贸然打草惊蛇对谁都没有好处。」
「你说程飞要害我也是……」
「他在你家附近晃悠,看起来就目的不纯。」
「谢谢。」
「不过你怎么……」
怎么会跑到我家,还把我爸带了回来,跟没事人似的在厨房洗碗?
这些问题我没问出口,她却了然,解释,「你请的那个护工太胆小,估计察觉不对,怕惹事,所以把你爸一个人扔在小区门口就走了,我刚好在附近,又知道你家地址,就把人送回来了。」
我对这说法存疑。
掏手机去找那个护工的微信,想问问他现在在哪。
可消息发出去,却提示我并非对方好友,需要验证。
红色的感叹号异常显眼。
佐证着沈欣的话。
艹。
我心中暗骂一句,实在没想到竟然真被那个护工给骗了。
更多的还是懊恼,因为大意,差点让我爸置身危险中。
收起手机,我又想起了一件事。
「你哪来的钥匙?」
「你爸开的门,他以为我是你朋友。」
她态度坦然,挑不出任何伪装的痕迹。
我心情复杂,正打算道谢。
身侧却冷不丁地有人出声。
「你撒谎。」
转头,才发现许子恒直勾勾地盯着沈欣,视线锐利。
沈欣皱眉,「你什么意思?」
「庄叔叔魂魄不稳,绝非你口中的睡着了那么简单,虽然魂魄无伤只是受到了波及,但也说明曾有人在旁斗法,你是道门中人对吧?」
沈欣身体后倾,防备之意十足,「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在小区门口认出了他父亲,所以送老人家回家,有什么问题吗?」
许子恒冷笑,态度意外地强硬,直接伸手去掀沈欣的裤腿。
「那你身上的伤口,又怎么解释?」
沈欣动了怒,「你他妈有病,放开我,小心我告你性骚扰!」
一个掀裤腿,一个薅头发,客厅里一片混乱。
这变故发生得突然,我听得云山雾绕,根本不知道该帮谁。
怕邻居找上门,只能先劝架。
「你们都冷静点,有什么事好好说不行吗?」
但劝说无果,只能尝试着把两人分开。
混乱间,沈欣的牛仔裤下摆还是被许子恒掀开了。
一大片乌青的手掌印,覆盖了她整圈脚踝,伤处冒着黑气,隐隐还有扩散趋势。
许子恒轻哼一声,回到沙发上整理自己的上衣。
我也愣了,下意识开口,「这是什么?」
「怨气入体,现在看似没什么影响,但如果放任不管,怨气会逐步扩散,不出三日就会侵蚀心脏,到时候人也彻底没救了,会被怨气操控,成为真正的活尸。」
沈欣冷着脸压下牛仔裤,「不关你们的事。」
我爸好好的,只是魂魄不稳,因为有人在旁打斗受到了影响,而沈欣受了重伤,甚至有可能危及性命……
我冷静下来,说出了那个猜测。
「你救了我爸?」
沈欣别开视线,默认了。
怪不得。
程飞为了抓我,甚至不惜把医院搞得鸡飞狗跳,怎么可能在没抓到我的情况下,那么轻易地放弃?
只能说明他更换了切入点,打算直接找我爸麻烦。
可沈欣救了我爸,又为什么要隐瞒呢?
我坐直身子,斟酌着如何开口询问。
许子恒却抢先开了口。
「你是胎生天眼,对吧?」
沈欣一愣,猛地抬头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这一次,她才终于说了实话。
沈欣开了天眼,能看到鬼魂,所以哪怕她领完尸体之后,根本进不去那家医院,但依旧能根据医院附近的冤魂判断,他们做了很多不能见光的勾当。
所以她提醒我,想活命就不要靠近。
因为当时的我阳气虚弱,极易被附体。
「那个来找你的年轻人,虽然身上没有阴气,但有不少冤魂在他附近徘徊,都是年轻女孩,其中还包括一个跟他血脉相连的婴儿。」
我出声询问:「你说程飞?」
「没错,我以为他跟我弟弟的死有关,所以从你家楼下开始,就一直跟着他,直到他追上了那个护工,还把你父亲带到了酒店里,准备作法……」
「然后你就出手,救下了我爸?」
沈欣摇头,「不是,是他们先发现了我,派怨鬼攻击,而你父亲撕碎了那个人的符咒,救了我一命。然后我用防狼喷雾迷了他们的眼睛,还放了火。等逃出来之后,才打电话举报他们举办封建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