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原地发愁。
却忽然又听到了大夫不悦的声音,「你们几个怎么回事?挂号了吗?」
转头看过去。
这才发现那几个黑衣人正无声地朝我逼近。
估计是早就发现我了,打算趁我不注意把我控制住。
背后起了一层冷汗。
之后瞬间回神,往走廊另一端飞奔。
那几个人察觉,扬声叫人,「在这!」
他们撞倒了不明所以的大夫,加速朝我追了过来。
我听着大夫愤怒的喊声,更不敢停下,一路狂奔。
医院构造复杂,走廊弯弯绕绕。
时间紧迫,我顾不上看地图,只能凭着直觉躲避。
直到周围的人越来越少,温度也越降越低。
路的尽头赫然成了死角。
而唯一那扇门的入口,写了三个字:停尸房。
艹,怎么跑到这来了?
停尸房冷气温度低,我胳膊上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换成平常,我是死都不会靠近这种地方。
可身后的脚步声越逼越近……
算了,不过是几具尸体,鬼都见过了还怕这个吗?!
我咬牙推开那扇门,冲了进去。
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被吓得魂差点都没了,拼命克制着才没喊出来。
之后才发现,那只是个老头,还穿着带医院名称的工作服。
原来是看守停尸房的。
我长出一口气,压低声音解释,「大爷,我遇到了点问题,能不能在您这躲一躲啊?您放心,我真不是坏人,就是临时遇到了点麻烦……」
我绞尽脑汁思考用什么借口说服对方。
但话还没说完,就听那老头说了声,「随便。」
之后他就转过去,背对着我开始扫地。
我收了声。
四处观察这地方有哪能躲。
停尸房整体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冷冻室,里面贴墙放着冷柜,还有不少盖着白布的移动病床。
白布下面是什么不言而喻。
尸体数量不少,那是个藏人的好地方,但我是怎么也不可能去那里面躲的……
至于外面,则是个简陋的休息区。
一套座椅,半人高的小木柜,以及一张折叠床。
粗略看下来,也就只有那个半封闭式的电脑桌底下能藏人。
这么想着,我蹲着钻进了桌子底下,之后又把凳子拉过来,挡住身体。
这样就算来了人,轻易也看不到我。
就在我蜷着身体,准备装死到底的时候,却忽然听到那老头出声,「你想躲在停尸房也可以,但想活命最好不要喝水。」
我一愣。
这是……在跟我说话?
可没头没尾地来这么一句,是怎么回事?
别说喝水了,我这么大一个人躲在桌子底下,挤得动都动不了,哪还顾得上口渴?
错杂的脚步声逼近。
「嘭」的一声。
猜也能猜到,是那些人追过来了。
最先说话的人声音暴躁,「哎,那边那个……老头,刚才那人躲哪了?」
「他妈的,哑巴了,给老子说话。」
我心里发沉,不知道程飞从哪找了这些玩意,连老人家也要为难。
「得了,别管那个老头,先找人。」
这次说话的,是程飞。
其他人明显听他指挥,外面暂时安静了下来。
走动声,翻找声。
在干什么不言而喻。
「你们这样,是对死者不敬,会遭报应的。」
老头低沉着声音开口,显然是在阻止那些人乱动尸体。
但随后响起了几声讥笑,「老子连活人都不怕,几个死的还能放在眼里?」
「老东西,不想惹事就滚远点!」
「你悠着点,那老头真摔死了可找你碰瓷啊。」
「呦,这个还挺年轻,可惜了。」
「哈哈哈,你他妈是不是变态,对着尸体都能来。」
「那是,爷胆大,别说尸体,就是鬼来了都不怵。」
接下来的话更是脏得不堪入耳。
我内心纠结。
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挨个给这些畜生一拳,但同时心里又很清楚——我自己打不过他们。
纠结和愤怒一齐涌上来。
嗓子干涩。
还好随身带了水,不然还得出去拿。
这么想着,我低头拧开了手里的矿泉水。
刚把瓶口凑到嘴边,动作却猛地一顿。
不对。
我什么时候……随身带了矿泉水?
太阳穴刺痛。
胸前也一阵发烫,是上衣口袋,装着小卷毛给我那张符咒的位置。
而之后抬头才发现,手举在半空,但手心里分明空空如也,哪有什么矿泉水?
头皮一阵发麻。
忽然想起了刚刚,那老头没来由提醒的那句话,他说,「想活命最好不要喝水。」
我当时不以为意。
可偏偏此时喉咙干得要命,甚至隐隐作痛,好像再不喝水,就会直接渴死一样。
而刚刚消失在手心的那瓶矿泉水,也出现在了不远处的地上。
还拧开了盖子。
这情况很明显不正常。
熟悉的阴冷感,以假乱真的错觉……
这特么哪是口渴,明明是又撞了鬼!
我吞咽唾沫,使劲克制着想伸手去拿那瓶水的冲动。
不管怎么样,那水都不能喝,一旦喝下去就完了。
外面的翻找声没停。
「他妈的一群废物。」程飞的语气里掺了气急败坏,「我亲眼看着他跑进来的,怎么可能找不到?」
我蹲在桌子底下,既要忍着嗓子渴得冒烟的生疼,又不能发出一点声音。
只觉得每分每秒都格外艰难。
「那边那个桌子,还有床底下,都给我好好找找。」
有人应声,脚步声朝这边走来。
我心里一凉。
急得发疯,但同时又很清楚现在换位置也来不及。
手脚蜷得发麻,思维混乱。
只能寄希望于搜查桌底的人体能不好,待会偷袭打倒他,再想办法逃跑。
我尽量逼自己冷静下来。
同时小幅度活动手臂,准备动手。
一秒,两秒,三秒。
那个人在我面前蹲下,甚至直接对上了我的视线。
但奇怪的是,他却像对着空气一般,视线空洞。
看了一眼,就起身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像……根本没看见我一样?
甚至他翻找完床下之后,还像模像样地喊了一声,「程老板,这边找过了,没人。」
他是真没看到,还是故意的?
故意的话,为什么要帮我?
思绪混乱。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就更诡异了。
程飞信不过那人,亲自又找了一遍桌子底下。
他这次连凳子都拉开了,但依旧像没看见我似的,恼羞成怒地踹了一脚桌子,骂道:
「妈的,真让那小子跑了!」
而我倚着桌子,能清晰地感觉到木头的震动。
最后因为翻遍了停尸房都没找到我,程飞哪怕不甘心,还是带人走了。
只剩我蹲在地上,一脸震惊地盯着那一行人推门离开。
之后才从桌子底下钻出来。
恰巧看到那个老头关好了冷室的门,慢悠悠地走过来,说:「他们走了,你安全了。」
因为腿麻,我疼得龇牙咧嘴。
但还是强忍着难受看过去,想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张狰狞的鬼脸。
那张脸白得吓人,但五官却又透着阴郁的青黑,就趴在老头一侧肩膀上,朝我张牙舞爪。
而那老人家似乎对此一无所知。
我心里一震,到了嘴边的话又缩了回去。
长期待在停尸房,确实有可能染上这些。
「怎么了?」那老人家见我面色不对,走近一步,关心地问。
那张鬼脸也跟着凑近,阴冷的黑气几乎扑到了我脸上。
我压住想逃开的冲动,只能尽量提醒:
「刚才谢谢您,不过老人家,您长期在停尸房待着,还是偶尔去庙里看看的好,我知道您可能不信这个,不过还是……」
话还没说完,眼前一花。
那团黑雾从老人肩膀飘了下来,落在地上,成了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模样,白了我一眼。
「不玩了,你这人不怕,吓你也没劲。」
老头出声,「小虎,别胡闹。」
反而是我僵在原地。
用余光去暼那个明显不是人的小孩,磕磕巴巴地开口,「您……能看见他?」
老头微微一笑,「能看见。」
随即开口解释,「这是我孙子小虎,五岁那年,因为意外失火去世了,但因为跟我感情太好,所以舍不得离开,这才一直跟着我游荡人间。我也是为了让他舒服一些,才在停尸房工作。」
停尸房阴气重,鬼魂确实没那么容易消散。
「那刚刚那些人看不见我其实是……」
「小虎的障眼法。」老人点头。
怪不得。
我恍然,赶紧再次跟人道谢。
而现在想想,刚才那股口渴的冲动,或许也是一样的原因。
老人似乎能看出我的想法,点了点头,「小孩幼稚,还请小哥多担待。」
「没事没事,是小虎救了我。」
老人家笑笑,显然是打算送客。
可我虽然想走,但却又怕程飞一行折回来。
所以趴在门口往楼道里看,没敢轻易出去。
还是小虎飘出去,过了会回来告诉我,「放心吧,要抓你的那些人已经离开了。」
我赶紧再三道谢,推门出了停尸房。
不知道是不是小虎帮忙,相当顺利地走到了大门。
而程飞一行人也真的不在了。
我松了口气,感激之情难以言表。
只是忽然有些茫然,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
程飞一行人目的没达成,肯定还有后招。
而我住的地方不安全,暂时应该是回不去了。
正发着愁,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争执。
「先生您听我一句劝,不拿这张符的话,不出三日必有血光之灾!」
「有完没完,别逼我给你个血光之灾。」
「就十块钱,你就当试试呗。」
「真当我傻啊,知道你是骗子还给钱?!」
而其中一道声音,格外耳熟……
我转头看过去。
……
还真是他,那个卷毛。
此时他正追着一个男人,要卖给他符咒。
但对方明显把他当成了骗子,下一秒就要动手打人。
那大哥五大三粗,袖子底下的文身若隐若现,真动起手来,输赢一看便知。
我不想多管闲事,但好歹那小子也救了我一命。
我咬牙站在原地。
眼看那拳头就要落在他身上,还是没忍住跑了过去,「等一下大哥,先别打。」
那男人被吓了一跳,拳头堪堪刹住。
视线直接剜了过来,「你又是谁?!」
「大哥,这我弟弟,他之前有病,现在好了脑子也有点问题,你别跟他计较。」
那大哥视线狠厉,在我跟小卷毛之间扫视。
而小卷毛看到我之后,也明显愣了一下。
忽然开口,「你怎么还活着?黑云压顶,大凶卦象,你的阳寿早就该尽了啊!」
我被他咒得想爆粗。
但还得忍住,看向那个大哥,「您看,他就这样,这……有问题。」
单手指着脑袋,佯装无奈。
「您能不能就当帮我个忙,配合一下,我回头再把钱转您。」
那大哥一愣,放缓了语气。
「瞅着挺正常的,怎么得了这毛病?」
我叹了口气,苦笑。
「得了,你当哥的也不容易,钱不用转我了,十块是吧,这符我买了。」
那大哥往小卷毛手里塞了张十块钱的钞票,之后才接了那张护身符,转身走了。
问题解决。
我只觉得身心俱疲,回头朝着小卷毛开口。
「得了,你救了我一命,我也帮你免了一顿打,咱俩也算两清了。」
但他却没应声,依旧眉头紧锁地盯着我,上下打量。
「不对啊,师父的卦象一向很准,你不可能还活着。」
……
还真就盼着我死呗。
我懒得理他,索性拿出手机预订酒店。
「到底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你为什么没死?」
啧。
酒店订好,我才随口应了一声,「我怎么就该死了呢?」
他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但是之前我求师父测了你的卦……」
「你还有师父?」
师父总比徒弟厉害,他救不了我,那他师父万一可以呢?
这么想着,我生起点希望,转头看向他。
「我当然有师父。」他顿了顿,接着说,「不过你死心吧,涉及冥契大事,师父也帮不上忙,我已经问过了。」
他语速很快。
但我依旧从他的话里,品出了些细节。
中午那会,他很坚定地拒绝了我,说不会帮忙。
但现在看来,在那之后,他分明又去求了师父帮忙卜卦。
好像,这人也没那么铁石心肠……
我沉吟片刻,开口,「你在医院门口卖符干什么,人家根本不相信你,还想打你,何必呢?」
「积攒功德,医院病者死者多,怨气不甘自然也多,虽然那些怨气对大部分普通人没有影响,但有些人运势低迷,染上怨气如果不及时祛除,真的会酿成大祸。」
「但你这样多麻烦,怎么不直接去医院里面,把怨气根除了,一劳永逸呢?」
他摇头。
「你不懂,医院里那些流连人间的鬼魂,大多是因为走得太急,没能见到亲人最后一面,他们不害人,到了投胎的时间就会自行离开,没必要强行驱逐。」
我听完,忽然想起以前听过的一个说法。
有些老人死了,眼睛怎么也闭不上,是因为挂念子孙,等孩子从学校赶回来之后,见过了最后一面,再用手一抹,老人的眼睛就闭上了。
当时只当是传说,都是假的。
但这几天的经历,早就完全颠覆了我的世界观。
所以我问:「那滞留人间的鬼魂,最多能待几年?」
是想起了小虎爷孙俩。
看样子,大爷已经在停尸房工作了不短的时间了,也不知道小虎什么时候能去投胎。
可这话刚出口,小卷毛就拧起了眉,「几年?怎么可能?平常鬼魂最多也就能在人间停留七天,心愿再深的,至多月余,灵魂就会开始消散,如果真想长期在人间停留,除非枉死,怨念深重成为怨鬼,但一旦成为怨鬼也就麻烦了!」
「可是……」
小虎不是好好的,刚刚还帮了我?
见我神色犹豫,小卷毛立刻追问:「怎么回事,你碰到怨鬼了?」
我心想,不早就遇到了吗?
那相框,那老太太,哪个都不正常。
但见他神色严肃,我还是把在停尸房看到那对爷孙的事,告诉了他。
但哪知听完之后,小卷毛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
「怎么了?」我问,「小虎应该不是怨鬼吧?」
「他确实不是怨鬼。」
我一口气还没松完,就听小卷毛继续说:「他是被炼化操控的小鬼。」
「什……什么意思?」
小卷毛叹了口气,「养小鬼就是挑选怨气强悍的怨鬼,并用邪术炼化,把鬼魂养成小鬼为己用,手段阴狠恶毒,目的多不可告人。」
我一愣,很难相信这个说法。
「可他刚才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