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注意到我语气不对。
喜哥爆了句粗,倒是没再发飙。
「小陈,你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到底是我们的设备断了,还是小庄的设备断了?」
电话那头人声嘈杂。
之后就挂断了。
我死死攥着手电筒站在原地,听着耳返里断断续续的电流声。
T 恤早被冷汗浸湿,冷飕飕的贴着后背。
三分钟,对我而言煎熬的像是一个世纪。
终于,喜哥的声音,才再次从耳返里传了出来。
「庄儿,哥弄错了,不是咱们的设备出事,是平台的问题,好像是观看数量太多,直播间在线人数超载,所以系统崩了,现在技术那边在抢修,应该过会就好了。」
「但这情况对咱们没坏处,系统越崩,节目效果越强,你就待在原地别动,等会画面一恢复,就说你在二楼走廊里看到鬼影了。」
我没说话。
真的是平台崩了么,那这些弹幕又是哪来的?
「你完了?」
「你好像流了很多汗。」
「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
「你害怕么?」
「想逃跑对吧。」
「不行哦,你走不了了。」
「留下吧,留在这陪我们。」
这真的是系统故障导致的弹幕,还是……
我不敢深想。
咬牙挪开了视线。
反正是来直播赚钱的,合同签完后悔也来不及,想再多也没必要,只要能拿到钱给我爸治病就行。
得益于技术抢修的速度。
五分钟之后,直播间终于恢复了正常。
「好了好了。」
「好了,有画面了。」
「怎么回事?刚才忽然就断了。」
「鬼屋直播忽然断线,大半夜吓得我直接跑到了室友的床上。」
「我吓得当时就是一嗓子,连狗都闹醒了。」
「室友??刚才那兄弟你不对劲?」
「主播别乱搞节目效果,吓死人得赔钱啊!」
「好可怕啊!我正好卡在那一堆血迹上,吓死人了。」
「主播还在么?是不是要吃席了。」
眼看弹幕终于恢复正常,我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
这次没等喜哥催促,立刻开始互动。
按照流程。
讲完鬼影之后,借口喝太多水憋不住了,走近客房找厕所。
只不过这间屋子看似是随手选的,实际喜哥早就派人布置过。
灯乱晃,窗外有鬼影,甚至打开水龙头,流出的也是血色的液体。
过了刚才断线的小插曲,直播终于回到了正轨。
接下来的一切,就顺利多了。
喜哥也有经验,找了几个平台大号,带节奏刷礼物。
加上刚才断线时机巧妙,又带了一波话题,直播间热度飙升,观看人数翻着翻的往上涨。
等到结束的时候,我终于松了口气。
蹲在门口,稍事休息。
喜哥拍拍我肩膀,递过来一根烟,语气里透着激动。
「可以啊,你小子,知道今天赚了多少吗?」
我摇头,拒绝了那根烟。
喜哥也不恼,挑了下眉,说:「三七分账,你三,平台七,这一晚上你就赚了二十多万。」
二十多万,一晚上?
看到我脸上露出意外,他嘿嘿笑了两声。
「行了,回去好好歇着,下周咱继续,提成我明天打给你。」
我点头,「谢谢哥。」
身后的别墅灯火通明,工作人员忙里忙外,正在撤掉做效果的设备。
我想起刚进屋时看到的那个相框,还有那些弹幕,现在看来,应该是自己吓自己,太紧张才会看错。
自嘲地笑笑,打车回家。
却没听到,在我转身上车之后,背后的工作人员在窃窃私语。
「那楼梯上的,是什么东西,也不是咱们布置的啊……别真是血吧。」
「别多嘴,喜哥让弄干净咱就弄干净不得了。」
※
进门时已经凌晨了。
因为自己住,所以租的房子并不大,一室一厅还带个小厨房。
虽然我平时很少做饭,几乎都是点外卖,但今天实在太累了,连外卖都懒得点,只想冲个澡赶紧睡觉。
摘了眼镜,裹着浴巾出来,坐在沙发上擦头发。
抬头却发现,墙上挂了个相框,里面的人直勾勾地盯着我。
虽然视线模糊看不清,但那相框我却怎么也忘不了。
分明是在别墅里看到的那个!
我手忙脚乱地抓起茶几上的眼镜,戴上之后视线清晰。
但却如坠冰窟。
确实是那个相框没错,可那不是幻觉吗?怎么会跟着我,还挂到了我家墙上?
黑白相框,正对着沙发,挂在电视上头。
里面的小女孩梳着两根麻花辫,视线直勾勾地盯着我。
无意识地,身上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不对劲。
我明明记得,刚才在别墅,照片里的人没有低头!
难道又是幻觉?
我压制住内心的恐惧,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朝那个相框走了过去。
照片里的人没动,视线依旧盯着沙发的中央,但我背后那股阴沉的凉意却丝毫没有消散。
因为那个相框并没消失。
而且触感真实,被我摘了下来。
相框材质柔软,不是木材,反而像是人的皮肤!
※
我头皮一阵发麻。
艹,真他妈见了鬼了。
这玩意是怎么凭空冒出来的?!
是不是喜哥为了搞节目效果,跟我恶作剧?
我单手拉开窗户,用力一抛,把那个相框扔了出去。
「啪」的一声,相框砸在地上,玻璃碎裂。
我迅速关上窗户。
心脏跳得极快,大脑也一片混乱。
手里的电视遥控器,宛如一根救命稻草。
直到广告的声音传出来,我的心跳才逐步放缓。
但我不敢在沙发上待了。
总觉得一抬头就会看到那张诡异的照片。
所以我把电视音量调大之后,就开着客厅的灯回了床上。
因为太吵。
这一晚睡得并不踏实。
我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早上八点半,就接到了程飞的电话。
「喂?」
电话那头的人语速极快,刚一接通,就劈头盖脸地说,「那个直播你千万别去,违约金我帮你付。」
我还没睡醒,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怎么回事?一大早的。」
他见我没听明白,沉默之后放缓了语速,「刚醒?你在家?」
「对啊,兄弟,这特么才几点。」
我把窗帘掀开一角,确定是早上。
「我就跟你说,那个直播,你千万千万不能去,不然肯定会出事。」
他抬高音量,我也清醒了不少。
同时想到昨晚莫名出现的那个相框,苦笑。
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索性问他,「要是去了呢?」
「那个人死了。」
程飞语气沉重,「那个疯了的小主播,死在精神病院里了,自己掐自己脖子,五六个医生护士在旁边拦,但谁也掰不动他的手,直到把自己勒断气才停,他们都说……」
「说什么?」
「说他是惹到不干净的东西,被上了身。哥,你听我一句劝,这事不对劲,你别掺和了,有什么能比命重要?」
自己掐自己,怎么挣扎也逃不脱,光想也知道那画面有多诡异。
再想起昨晚那个相框,人皮一样的触感。
我身上汗毛直竖。
声音沙哑地问:「什么时候的事?」
「周一晚上,警方已经介入了,医院怕闹出不好的影响,不许往外传,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我紧紧攥着手机,直到手心隐隐作痛。
那个人死在周一晚上。
而喜哥拿着合同找上我的时候,刚好是周二。
这两个时间点,是巧合吗?
我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余光一闪,总觉得墙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抬头细看才发现,正对着床的卧室墙上,多了一个相框。
那相框格外眼熟,只是玻璃上裂纹遍布,照片里的女孩,像极了被人在脸上划出了无数条刀伤,阴沉地笑着。
我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怎么可能?
那相框我不是扔了吗?
「哥,哥?你怎么不说话了?」
程飞半天没等到回应,在电话那头叫了好几声。
我吞了几下口水,才艰难找回自己的声音。
「没事。」
现在的状况太诡异,我不能把他也拖进来。
「飞子,你说的那个精神病院,在哪?」
※
直到坐上出租车,身上那股诡异的阴冷都没散。
我在群里问过了,除我之外,其他人都没遇到特殊状况。
可为什么会这样?
哪怕那间屋子不干净,但昨天直播的时候,现场有那么多工作人员,怎么就独独跟上了我?
手机界面还停在跟程飞的聊天记录上。
他发了医院定位,后面跟了一句话:
「你自己去确认一下也好,哥,我真没骗你。」
我不知道怎么回。
闭着眼睛倚在车靠背上。
因为没睡好,所以眼睛刺痛,脑袋也昏昏沉沉的。
得补一会觉。
但就在我昏昏欲睡时,猛然间,身下的车却忽然加速,还跟了一个急转弯。
我还没回神,脑袋就控制不住地朝着车窗撞了过去。
警笛声响起,还越来越近。
艹,这司机不要命了!
我睁眼,刚想质问,就发现前排男人的身上,萦绕着一团若有若无的黑气。
后视镜里有一张惨白的脸晃动。
是照片里那个女孩,她梳着马尾辫,就坐在我旁边,脸上布满裂纹!
她张开嘴,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而下一秒。
「砰」的一声,车身震动冒烟,之后直直朝着路边的防护带撞了过去!
天旋地转。
惊叫声,警笛声,碰撞声。
眼前人影摇晃,直到被人从车座后排拖出来,头依旧是晕的。
「没事吧,先生?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有人在我耳边急促地呼叫。
我睁开眼,朝头上隐隐作痛的地方摸去,触到了一手湿黏。
然后救护车赶到,把我送到医院包扎。
小护士一边清理伤口,一边咂舌,「那个司机酒驾,当时意识都不清醒了,幸亏不是高峰期,路上车少,不然还没等到他车爆缸,就得造成连环车祸。」
我木木地听着,却满脑子都是出事前,从后视镜里看到的那一幕。
那个口型并不难认。
她说的是:偿命。
而且我记得很清楚,上车的时候司机还很正常。
车里没有一点酒气,而且如果真像护士说的,严重酒驾,那他怎么可能畅通一路,直到接我上车才发作?
这不是普通车祸。
我想起了那个死在精神病院里的小主播。
他的现在就是我的未来,再这样下去,我恐怕也会在某一天死于非命。
心情纷乱复杂。
可我不想死!
我爸刚做完手术,还在恢复期,我活了小半辈子,连女朋友都还没谈过,凭什么就这么结束?!
不行,不能就这么认了。
我没害过人,就算偿命她也不该找上我。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场直播,我得去找陈喜,把事情弄清楚。
等包扎一结束,我就忍着头上的疼痛,咬牙站了起来。
小护士担心,柔声劝说,「先生,您最好再观察一下,看有没有什么不适。」
「不用。」
我摆了摆手。
跟命比起来,这点小伤算什么?
车里有录像,事故过失方是谁一目了然,因为我也算受害者,所以做完笔录提出想走的时候,警察没拦。
出了病房拿手机,龇牙咧嘴地查陈喜住处的导航路线。
四公里,打车很快。
但因为被那辆出租车吓怕了,所以我思前想后,还是打算走过去。
在太阳底下晒着,安全感还足一些。
毕竟别人都说,那些东西……怕见光。
但哪知刚出医院大门,就被叫住了。
「小伙子,算命吗?」
说话的人声音很年轻,戴着墨镜口罩,盘腿坐在树底下。
那人穿着一件灰色的破旧袍子,头发却是棕色的,还烫了卷。
身边立着一块算命牌。
像个不伦不类的江湖骗子。
我拧了下眉心,懒得理会。
他却不放弃,又说,「帅哥,你最近有血光之灾啊。」
废话。
我头上裹着绷带从医院里出来,长眼了都看得到。
学人算命招摇撞骗,怎么也敬业点找个老头。
我嗤笑一声,「你骗人也选个靠谱点的说法。」
但刚一转身,却听到身后的男人又出声了,音量不大,但却格外清晰,「那小丫头,可背了不少杀孽。」
※
我动作一僵,当即就钉在了原地。
回过头,面色难看地盯着他。
「你,能看到?」
他不应声。
而是又重复了一遍,「帅哥,算命吗?」
这人故意的。
我想发火,可他一句话就道出了那个女孩的存在,显然是知道些什么。
所以也只能压下心里的不满,配合他演戏。
「我算,多少钱一卦?」
他抬手,伸出三根手指。
「三万?」
贵是贵了点,但昨天的打赏很快就到账了,咬咬牙,也不是掏不出。
他摇摇头,「三十,十块算卦,二十解煞,现在买一送一,还能顺便帮您看桃花。」
他语气轻佻,但我却丝毫放松不下来。
冷着脸掏出一百块,递过去。
「不用找了,你就告诉我,那个……她,为什么跟着我,怎么才能离开。」
「别急啊。」
「出生年月、生辰八字说一下。」
报上年月之后,我却卡住了。
这都什么年代了,谁还知道自己生辰八字?
他见我顿住,「啧」了一声,「不记得也没事。」
说完递过来一个用红纸折成的小包,「这符纸你拿回去,七天之内别离身就行。」
「就这么简单?」我狐疑地问。
「不然呢?」
「那你问我生辰八字……」
「好奇。」他随意地摆了摆手,「得了,快走吧,别挡着我晒太阳。」
可我攥着那个小小的纸包,怎么也放不下心。
这人吊儿郎当,但偏偏又一语道出了那个女孩的存在……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我还是问了一句,「那……那个相框怎么办?」
他抬头看我,「什么相框?」
这人果然什么都不知道……
我心情烦躁,但事已至此,还是把昨晚发生的事,原本跟他讲了一遍。
他一言不发地听着。
半天才出声,「也就是说,你不是运势低迷,在医院里惹上了麻烦,而是没事找事自己去凶宅搞什么直播导致的?」
对方语气骤变,原本平和的语气里,忽然带上了批判。
我愣了一瞬,不懂他的气愤从何而来。
他见状,摇了摇头,「你走吧,把护身符还回来,这事我管不了。」
我拧起眉心。
钱都给了,又说管不了?
故弄玄虚,还说不是骗子?
我死死盯着他。
却没想到这人脸皮比我想象中厚多了,眼里没有一丝羞愧,还在狡辩。
「万事皆有因果,恩怨分明,定数早有,你乱结冥契,扰乱因果,本来就是大罪,现在后悔了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