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海棠花开

到了医院后,给嘉豪做了全身检查,万幸,一点事没有。

有些皮肤擦伤,都算不得什么。

只是,嘉豪特别害怕我不在,一直拉着我的手,连睡觉都不松开。

完全失去了安全感。

我咨询了我和嘉豪这样的情况。

回去之后,直接带着余嘉豪去法院办理了监护人手续。

后续拐卖问题,证据充分,嘉豪奶奶和牧民老汉都被判刑了。

买方判的是三年,卖方判了五年。

当然,钱都退回来了。

那天回来后,我一直惦记尤千睿身上的伤。

可他死活不给我看。

还一脸正义:「你是想占老师便宜?」

……

我可不管那些,态度强硬地问他:「是让我涂药,还是去医院。」

他没办法了,脱了上衣。

其他的我根本没在意。

只能看见皮肉上,凸出的一条紫红色鞭痕,从肩胛深入腰臀。

一眼扫过去,心都跟着摇了一下。

我一边气那个牧民老汉,一边又说他:「尤老师,你能不能下次先顾着点自己,你这样,爱你的人知道了,该多心疼啊。」

说完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

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

可尤千睿并没有意料之中的伤心或者难过,他只是回头笑着问我。

「你觉得,我能看着你挨打?」

好吧,我被他打败了。

回家后,我就对着余嘉豪念叨:「豪豪,以后对尤叔叔好一点,尤叔叔是你的救命恩人,没有尤叔叔,姨姨一个人真的不行。」

嘉豪保证得特别好,也在回来之后,很依赖尤千睿。

可他突然有一天,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一脸期盼地问我:「我可以叫你妈妈吗?」

我又高兴,又有些紧张。

高兴的是,我爱着他的同时,他同样也爱着我。

紧张的是,芳年 28 的我,有了个马上虚五岁的儿子。

可真是……不可思议。

对于叫妈妈这个事情,嘉豪转换得特别快,而且好像在叫了妈妈之后,他特别的高兴。

而对尤千睿,他产生一种崇拜与仰慕之情。

在看见尤千睿的时候,眼睛一亮,就往过扑。

尤千睿对嘉豪,更是宠爱有加。

两人一见面,就玩得肆无忌惮。

我好像从来没见过尤千睿一整天都是笑着的。

他能从早到晚,不厌其烦地陪着嘉豪看书、闹腾、吃饭、睡觉。

15

我本来对嘉豪特别依赖尤千睿这件事,还觉得挺麻烦他的。

可是,尤千睿好像乐在其中。

后来,他直接会在嘉豪下课的前半个小时,打电话向我确认,今天是不是能按时接到余嘉豪。

如果我晚一会,他就直接告诉我,他去接。

比我自己一个人带孩子省心了许多。

我还想着,让尤千睿认嘉豪当干儿子好了。

可我在这天,却见到了好久不见的人。

我和同事路过万豪集团办事,远远看见一个背影。

是江牧野。

已经小半年过去了,我们之间断得干干净净。

这还是我们分手后,我第一次看见他。

你看,这个快节奏的年代,微信一删,一转身就是一辈子不见。

这时候见到他,我的心已经很平静了。

可看见他脊背有些佝偻,背影看着很寂寥。

还是被刺激了一下, 酸酸麻麻的。

我走过他身边,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无知无觉,盯着手机看。

神情落寞,哪能窥见一丝纨绔子弟的嚣张性子。

也不知他此时看到了什么,眼神温柔,嘴角突然牵起。

他就那么从我身边,捧着手机擦肩而过。

我张了张嘴,刚想叫他一声。

一个犹如黄鹂的清脆女声喊:「野哥。」

然后两人相伴离去。

那一声,将我惊醒。

前任最好的存在方式,就是当彼此已经死了。

16

周五下班后,外面下起了小雪。

我站在公司楼下,看漫天飘洒的雪花。

视线一转,尤千睿一手执长柄黑伞,一手抱着余嘉豪,向我走过来。

满目的雪白,洋洋洒洒。

我看着那道穿着黑色呢大衣,挺拔高大的身影。

那个轮廓分明的脸上,挂着淡笑,不疾不徐走近我的人。

嘉豪喊了一声:「妈妈。」

我心念一动,突然就红了脸。

这一瞬间,像极了丈夫抱着孩子,接妻子下班的场景。

尤千睿走过来,从嘉豪怀里拿了件衣服给我披上,很自然地顺手给我拢了拢。

「冷不冷,晚上吃什么?」

我接过嘉豪抱在怀里,使劲低头,掩饰脸上的热意。

赶忙开口问嘉豪:「豪豪,吃火锅好不好?」

嘉豪吧唧亲了我一口,一边拍手一边兴奋地嚷嚷。

「妈妈,刚刚我和爸爸商量的就是火锅,没想到你和我们想的一样。」

我猛地一怔,感觉脸上的热意,足够让我发烧。

没忍住掀起眼皮看了眼尤千睿。

他也是明显地愣了神儿,本就受冻发白的脸,突然染上红意。

谁能想到这孩子,给我们来个措手不及呢。

视线就这么相撞了。

我慌乱躲开视线。

刚下雪的台面特别滑,高跟鞋又不稳,我一急刚走两步就滑了一下,往后倒。

身后的尤千睿将我和嘉豪搂了满怀。

可他也是穿的皮鞋,和我的一样滑。

三人就这么噔噔噔,蹦了三个阶梯。

我的尾骨磕到拐角,疼得眼泪往下落,嘶嘶地抽气。

尤千睿起身,把嘉豪从我怀里捞出,放在地上。

然后猛地打横抱起了我:「摔着了?摔哪了?」

他见我没反应,更急了:「我们去医院,嘉豪快过来。」

眼见他要往出冲,我惊醒,扯他衣领。

「我没事,我没事,别着急。」

17

回家后,尤千睿和嘉豪玩。

我一个人在厨房里收拾火锅食材。

身后有些熟悉的气息,向我靠过来,我猛地一怔,手也不利索了。

拿着菜刀,就要往手上切。

尤千睿眼疾手快地握住我的手。

指尖触碰的瞬间,我像是被烫了一下,迅速扔了刀,收回手。

头顶的灯光照在尤千睿脸上。

俊容有片刻的僵硬,神色落寞,眸子也霎时暗了。

但他马上恢复了旧日的神情,挂上笑颜:「慢点切,又不着急吃。」

说完,转身走了,再也没进来。

我在他落寞的一瞬,心揪扯得疼了一下。

我很清楚,有些不一样的情愫,在我们之间产生了。

我和尤千睿相处的这段时间,那些难过、着急,遇到所有处理不了的事情,都是他在我身边一直陪着我。

那个永远不疾不徐的老师,为了我,几次焦急往前冲。

那个温柔克制的老师,也会失控抱着我,哭到让人跟着心痛。

吃饭的时候,他少见地没有和我说话。

只是挂着笑,陪着嘉豪说了好多幼稚的话题。

那笑意,没达眼底。

18

直到这天,我接上嘉豪,去外面领他吃了个麦当劳。

等回去后,已经挺晚了,老远看见小区外停着警车。

我抱起嘉豪,往单元门那走,跟着围观人群,凑热闹。

这是出什么事情了?

突然有人喊了一声:「这不是你儿子和老婆吗?」

我眼见尤千睿越过人群,向我跌跌撞撞跑过来。

然后猛地把我和余嘉豪搂了满怀。

我张了张嘴,话哽在喉咙边,吐不出来。

警察走过来,对着我笑了下,也没埋怨尤千睿。

「可把你老公急坏了,两口子有事好好说,别再不打招呼地跑出去了。再说了,还有这么点个孩子,多危险哪。」

我疑惑归疑惑,但还是忙着道歉:「不好意思,麻烦你们走一趟,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是一家三口,这是我的邻居。」

这周围的邻居,看我们三个人经常走在一起,就默认了是一家三口。

也不知道尤千睿是怎么和警察说的,怎么连警察都误认为我们是一家人?

我说完,感觉尤千睿揽着我们的身体,突然僵硬了。

然后他立马就退到了一边。

警察走后,他一贯温和淡雅的气质,莫名地冷了几分。

额前的发乱了,白着的那张脸,显得眼眸格外地黑。

他问我:「手机没电了?」

我把嘉豪放在地上,摸了摸裤兜,没有手机。

翻了翻包,才发现,手机丢了。

我躲着他的视线,心虚感越来越强,还有一丝愧疚。

他一定等急了吧,每天习惯了一起吃饭,偏偏今天我没告诉他。

他以为我们出事了吧,不然怎么会惊动警察。

见我眼神慌乱,他转身进楼。

又顿了下脚步,回身把嘉豪抱了起来。

嘉豪看出尤千睿散发的气场不对,小手往尤千睿脸上一摸,又亲了亲他的脸。

「妈妈真是个大笨蛋是吧。」

尤千睿笑了笑,面向余嘉豪,但话是对我说的。

「手机丢了没事,明天再买一个就行。」

我亦步亦趋跟在身后,说了声好。

虽说他还和我正常说话,和平时没两样。

可我总觉得,他和我,无形中,拉开了些距离。

果然,走到门口,他连门都没进。

放下余嘉豪,摸了摸他的头,和他打了声招呼。

他连眼神都没分我一个,毫无留恋地走了。

余嘉豪在他转身之后,冲我摊了摊手,小声说:「妈妈,你完蛋了,爸爸生气了。」

好吧,是我的错,他生气应该的。

余嘉豪睡了之后,我就在门口的猫眼里,盯着对门。

手机也丢了,没法联系。

他也不来看看嘉豪,看看他睡了没有。

盯得我的眼睛酸得不行,突然看见对门的门开了。

我猛地一跳,三步并两步往洗手间冲。

对着镜子捯饬了一下头发,清理了一下眼屎,顺带抠了抠鼻子。

慌慌张张,又往身上少量不做作地喷了点香水。

往沙发上一坐,就等着敲门了。

我想着,他过来了,我一定和他好好道歉。

可是,并没有等来敲门声。

19

尤千睿,他夜不归宿了。

因为我就在门口,竖起耳朵听了一晚。

电梯和开门关门声都没有。

我承认我酸了。

我和嘉豪收拾好之后,打开门送他去幼儿园。

一开门,嘉豪叫了一声,爸爸。

这孩子,我得和他说道说道。

爸爸可不能瞎叫,别再影响别人私生活。

我垂着眼睛,拉着嘉豪进电梯。

尤千睿也上了电梯。

他抱起嘉豪,低沉温润的嗓音,尤为好听:「昨晚睡得好吗?」

「我睡好了,妈妈没睡好,她在门口守了一夜。」

我猛地瞪大眼睛看他。

听我说谢谢你。

「瞎说什么呢?妈妈那是清扫地垫呢。」

余光扫到尤千睿,他还疑惑地挑了挑眉头。

为了不让余嘉豪乱说话,我赶忙义正词严地教育他。

「嘉豪,以后不许叫尤叔叔爸爸了,尤叔叔以后会有他自己的家,会有他自己的孩子,你可以认他做干爹,但不能影响他的私生活。」

余嘉豪左看看右看看,没说话。

下了楼,尤千睿说:「上车,我送你们。」

我不同意:「不了吧,别打扰到你正常的生活。」

听听,多酸。

但我控制不住。

可尤千睿面色不好,他把车钥匙直接给了我。

我疑惑地问:「尤老师,没醒酒呢?不能开车?」

尤千睿嗯了一声。

好吧,做一回好人。

送嘉豪进去幼儿园后,一上车,尤千睿就问了我一句。

「你真的希望,以后我有自己的家?」

我听清他说的话后,心直接乱了。

心浮气躁地,感觉连耳朵都烫了

我特别想问他昨晚去哪了,可我愣是没敢开口。

就这么一会的时间,尤千睿就等不及了。

他扯着我胳膊,捏起我下颌,垂着眼,吐气如兰:「白晚棠,想不想和老师在一起?要不要,让我真的当余嘉豪的爸爸?」

我心肝颤了一下,抓着他骨节分明的手腕,害怕自己马上没出息地缴械投降。

「尤老师,你想好了吗?你真的喜欢我吗?」

我觉得,表白的前提是,互相坦白。

可他明明昨晚才夜不归宿,我总得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想和我在一起。

尤千睿黑眸一瞬不瞬地看我,神色凝重。

突然朝我猛地亲了过来,呼吸杂乱无章。

我鼻尖一酸,眼泪就掉下来了。

这还是我认识的尤老师吗?

尤千睿从嘴唇辗转过唇角,来到鼻梁,又吻掉泪水。

他眼眶微微有些发红,问我:「你哭什么?我哭才对吧,好不容易表白一次,还被你质疑是不是真的喜欢你。那我这样做,能证明我喜欢你吗?」

我被气笑了,什么嘛,这人真的是……

我也直说了:「你昨晚夜不归宿,住哪了?」

尤千睿一手攥紧我双手,一手握着我下巴。

黑眸里全是不解:「我多会夜不归宿了?你别冤枉我。」

「那你昨晚,出去干吗去了?我可是守了一晚上,你没回来。」

尤千睿愣了一下,放开我后,就那么靠在后背上,笑声异常地开怀。

低沉悦耳,犹如大提琴般划过耳骨。

我不理解。

他笑什么?

笑了好一会,才又把我拉在怀里,捏我腮边肉:「你确定,你是一直盯着我上了电梯,然后下去了吗?」

我不说话了。

想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了。

昨晚我看他出来后,马上进洗手间,那会他应该是来到了家门口。

可最后他止步,没进来,又回去了。

我酸了一晚上没睡。

此时就想当个鸵鸟,能不抬头就不抬头。

尤千睿捧起我的脸,再一次汹涌地夺取了我的呼吸。

鼻腔里全是独属于他的味道。

那种称之为雄性激素与皮脂腺分泌物混合后发出的气味。

也叫荷尔蒙的味道。

好上头。

20

我和尤千睿确定关系后,最兴奋的当属余嘉豪。

尤千睿腿长,坐沙发上极喜欢左拥右抱。

他明润的眸子里,满是深情的爱意。

至于称呼,我只叫他老师。

至于原因……

我喜欢看他在正襟危坐时,欺身上前叫个尤老师。

他的克制、自控,顷刻间尽数褪去。

只剩无尽的欲望,染了那双清润的眸子。

嘉豪喜欢在每天醒来时,跑来我们的房间。

他小脑袋轻轻抵着尤千睿的头,不打扰他睡觉,小声说:「爸爸,谢谢你。」

然后跑来亲亲我的脸,咯咯地笑:「妈妈,我爱你。」

等他走了之后,我和尤千睿睁眼对视笑一下,再抱着继续眯一会。

后来某一天,我随口问尤千睿:「你之前,真的一点不知道唐曼的事情吗?」

尤千睿愣怔了一下,说:「我在她去世那天,看了她的手机。」

我爱他历经千帆的阅历。

爱他遍体鳞伤后的疤痕。

更爱他永远相信爱情的那颗赤诚心。

江牧野番外

我倚着门框,听里面的说话声。

那是我妈对着我老婆何肖灵说的话。

「别思虑太多,小野的心早晚都是你的。在小野那边,你毕竟也是做过手术的人,自己小心点。还有,捐献者的信息保护好了,千万别让小野发现。」

1

我这个人,一直吊儿郎当的,没把什么人、什么东西放在眼里过。

大二那年,身边的哥们儿,嘴里总念叨一个名字,白晚棠。

听得多了,心思总往那女孩身上跑。

也够有意思的,你说她也不算太高,也不是顶漂亮的,家庭条件听着好像也不好。

可她身上那股劲儿、那个气质。

那个无所不能又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神情,莫名吸引众人目光。

第一次和她有了交集的那晚,她穿着黑色棉麻连衣裙。

戴着一顶棕色渔夫帽,垂着脑袋看手机。

风吹起裙角,她用一条胳膊挡在身后,一只手继续打字发信息。

直到被小偷盯上,被人迅速抢了手机,抬头茫然四顾。

我就站在马路对面,笑得差点没岔了气。

我走过去,问她要不要追那个小偷。

她蹙起秀气的眉头,很不理解。

「大哥,都跑了好一会了,要追早追了,你是来看笑话的吧?」

我没憋住,乐了。

我说留个联系方式吧。

她摊手:「瞧,刚刚我的联系方式丢了。」

我说我送你一个手机。

她笑:「这么有钱,那你送我房子、车子、票子多好,一个手机哪够?」

说完转身就走了。

我跟在她身后,看她直接走进了一个小饭馆。

那玻璃门上贴着,招聘出纳。

她进去和人说了几句,就坐在了吧台里面,和一个姑娘没一会儿就聊上了。

后来我才知道,她当时就给自己找了个临时出纳的工作,用来挣买手机的钱。

我觉得好笑,又觉得神奇。

和她在一起后,我特别珍惜每一天的每一分每一秒。

我想,这世上,还真的有至死不渝的爱情。

因为我每时每刻都想给她最好的,每时每刻都想和她同生共死。

可后来啊,总有人见不得我好。

总以为他们想给我的一切,才是最好最合适的一切。

我以为没了她,我会死。

可你瞧,我活得好好的。

这世上,有个叫时间的东西,它会带走一切,包括爱情。

2

我妈一直肥胖,有糖尿病。

在我和晚棠接嘉豪回来之前,我妈血压没控制好,病情发展成糖尿病肾病。

接嘉豪回来后,她已经住院有一段时间了。

当知道晚棠有心思要收养嘉豪时,家里是很反对的。

他们本身不太接受晚棠,觉得门不当户不对。

这回好了,更接受不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孩子。

我生了好大的气。

难道我江牧野,养不起一个孩子?

可我妈也激动,她说她都是为了我好。

吵久了,她直接气晕了。

后期检查,肾病加重了,肾衰竭,需要换肾。

那段时间,公司的财务,刚好出现巨大漏洞。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我在医院和公司之间来回跑,根本没时间见晚棠一面。

后来想了一想,那时候的自己,真的没有一点躲避的心态吗?

我爸直接住在了医院,就在等待合适的肾源。

肾源找到了,甚至还见了面。

我妈说她特别想见那个配型成功的人,而对方也刚好愿意见。

没想,两人一见如故。

对方是个姑娘,叫何肖灵,看着知书达理,长相也挺喜人。

而且,捐肾,国家是不给任何补助的,她是愿意给我妈无偿捐赠一个肾脏。

我妈很感动,甚至想要主动给一笔钱。

何肖灵不同意,只是扭扭捏捏地,红着脸看我一眼又一眼。

这是什么事?

我当时就说了,我有女朋友。

可我爸和我妈,没经过我的同意,放出了我订婚的消息。

甚至在我熟睡时,背着我给晚棠回了信息。

我妈说:「肖灵这孩子,家底好,人品好,最主要是善良。你和她是良配。」

我顾不上管那些,气得和我妈大吵了一架。

我妈情绪失控,晕过去了。

再醒来时,我妈就不怎么说话了。

而何肖灵,反而替我道歉,陪着我爸一起照顾我妈。

我妈就在我面前哭,说对不起何肖灵,手术大不了不做了。

让无亲无故,还有着大好青春的姑娘,为自己贡献一个肾,她宁愿不做手术,宁愿等死。

何肖灵急得团团转,看着大概是真的心疼我妈的。

当天,她主动和我提,说,要不然假结婚好了,让我妈放心地做手术。

等一切都好起来,再离婚。

我当然不同意。

我开始找其他的肾源。

可我妈的病情,等不了啊。

我心力交瘁,合着眼求我妈:「别闹了可以吗?」

我妈问我:「白晚棠真的那么重要吗,比妈妈的命重要?」

你看,她知道刀子往哪里扎会疼。

我笑:「非得这么作吗?我真的不同意,你会去死吗?」

我爸站起来就给了我一巴掌。

第二天,我告诉他们我同意了,做手术吧。

后来我想,我妈那么惜命,怎么可能真的把自己的命作没了。

我再等一天,就再等一天。

是不是就是另一个结局了。

2

那晚,我等来了她的电话。

可它亮了没几秒,就断了。

我拿着手机一直看,一直看。

仿佛能盯出一朵花来。

我其实没脸见她,可我又疯狂地想念她。

爱到骨子里的人,还不值得我当面告别吗?

看着她憔悴的样子,我多想好好问一问她的近况。

可我还是笑着说出了伤她的话。

给不了她幸福,就断了后路。

我总算窥见一丝她心痛的表情,慰藉了我那仅有的一丝丝自尊。

好歹我们那么情真意切地爱过。

我说:「我再看一眼嘉豪。」

其实是我贪恋那个家里的每个摆设和味道。

更贪恋那个家里的主人。

和晚棠分手后,我一度陷入焦灼与痛苦的状态。

我在公司与医院之间,来回地跑。

终于等到我妈移植成功,顺利地出院。

出院后,我和何肖灵领了结婚证。

可我控住不住,发了疯地想念晚棠。

我每天心不在焉,处于崩溃的边缘。

我靠着以前在一起时,发的微信语音,解我相思之忧来续命。

我甚至出现了幻觉,在公司楼下,看到了她。

可一转眼,又成了何肖灵。

我想我大概是生病了吧。

何肖灵很照顾我。

小心翼翼地对付我的脾气,就怕我生气了发火。

那天下了好大的雪,我让司机开到晚棠的公司楼下,我想看一眼她,看一眼让我缓一缓。

我看到了尤千睿,他揽着晚棠。

而晚棠,一颦一笑竟是娇羞的小女子之意。

我摊在后座,冷眼瞧着。

心好像碎了。

裂开小口,一瓣一瓣地脱落。

我想,认命吧,放自己一条生路吧。

既然各自安好,何不从头再来。

我准备,好好地和何肖灵过日子了。

我甚至准备让她给我生个孩子。

这样,我这一辈子的责任,就完成了吧。

可老天又狠狠给了我一巴掌。

何肖灵并不是给我妈捐赠肾脏的人,捐赠肾脏的人另有他人。

而他们一早设计安排好的一切,仅仅是不想让白晚棠成为我的爱人而已。

他们让我愧疚,被动让我对何肖灵好。

仅仅是想操控我的人生,将我攥在他们手里。

我想起,我妈做手术那天,公司里出了件大事。

我爸早早让我回了公司,嘱咐我一定处理好公司的事情。

你说我快三十的男人了,竟然这么愚蠢。

我可真是活该啊。

我开车冲出去的时候,脑袋里闪过好多想法。

这样,我是不是就能和家里摊牌了。

那我可以继续和白晚棠在一起了。

只要同意和好,我愿意为了她,和家里断绝关系。

小区外停着警车。

一层又一层的人,围挡着。

我在外围圈,一眼看见那拥抱在一起的三个人。

尤千睿把晚棠抱在怀里,中间夹着嘉豪。

我靠着路灯,点了支烟。

忽然悲从中来。

一个小孩指着我,问他妈妈:「妈妈,叔叔怎么了?既然烟不好抽,为什么还要哭着抽完?」

我以为我是一抹孤魂,现在好了,连魂魄都要散了。

我游荡,飘。

想了一想,告诉自己。

如果我的离开,让她找到了更好的、情投意合的人。

那我的离开,就是做的唯一一件好事了吧。

油门踩到底,飞驰一般冲出去。

我点开微信,最后听了一次,留在手机里好久都舍不得删除的微信。

「野哥,棠棠好想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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