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听,我若是不知道真相,说不定会相信他的假模假样。
我对着他幽幽笑了笑。
「无妨,你也是个可怜人。」
可怜你以为自己掌控大局,殊不知骗人亦是骗己。
可怜你以为洞悉世情,殊不知最是薄情皇家人。
今日出门的时候,天是广阔的,也是黑蓝色的,浓云铺卷,帮忙遮掩着,便不漏雨,只投下片破败的灰暗落在我心里。
马车一路出了城,待下了车,才发觉那云翳不堪,天上飞飘下来丝丝冷雨。
我踩着脚下的湿润泥土,站在原地远眺,望见一人身着素雅白袍,身影秀颀,立在两座墓碑前,低着头,似在哀思。
那正是楚辞。
当我回过神来,我已然蹲在了那两座无名的墓碑前,胸口闷疼。
那石碑好烫啊,我只摸了一下,便很快收回了手。
我仰着脸看在一旁无言的楚辞,拽着他的衣袍一脸天真的问他:「这墓碑无名,这下头埋的是谁啊?你能告诉我吗?」
「江太保和江夫人。」
这话语不留半分余地,最是诛心。
柔和的雨雾层层叠叠,罩在我脸上,如一根根细针,戳进我的每个毛孔。
我深吸一口凉气,觉得整个世界都颠倒了。
「你说你求了你父皇,你说他们在你手里,你说你会救我们,你还说要我在他身边乖乖的,配合你,可……为什么会是这样?」
我本以为到了这一刻我会嘶吼,会哭泣,会晕倒,可真见到了这两座石碑,我竟如此冷静,唯有那颗心愈发下沉、下沉、下沉,此刻我浑身软绵绵的,蹲不住身子便无力的向后倒去,却被不知何时赶来的楚霄接住。
「你根本就没打算理我们,你就是利用我对付楚霄,我问你,是不是?」
楚辞苍白着脸,在朦胧的雨帘里摇了摇头,又点点头。
「婉婉,我是真心想过救你们的。」
「师傅他们求我,要见父皇,便成了如今这样……」
他的意思是,爹爹他们想被赐死,这是他们自找的?
我呵呵笑出声,笑着笑着,眼泪与雨水混杂成一股,流淌在我的肌肤上。
拍了拍身后沉默的人,我还没说出我的话,他倒是先开口了,语气一如既往的淡漠。
「所以一直以来你们在骗我?」
「你和他,早就知道了我的谋划,反过来将计就计来稳住我,是不是?」
「是。」
我一边答应,一边费力的侧过头去,在雨中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很好奇他的反应。
衬着他背后的空蒙青山,那瓣殷红的唇上噙着的笑意是如此扎眼。
或许是无奈是失意,亦或是其他的意思。
他缓缓半阖起眼,遮住了眸中翻滚的情绪。
「是我鄙薄了……还真是没想到他能做到这个地步。」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楚辞还是他的父皇,不过,这些是是非非也不需要我在乎了。
我说出了我的话:「曦月呢?」
「死了,在我面前。」
提到这,楚霄的脸上突然流露出一丝迷惑。
他这句话刚说完,我就站了起来,然后毫无征兆的走到了楚辞面前,下一秒我抬着头,两只手狠狠掐上了他的脖颈。
身后的楚霄也站了起来,看着这一幕挑高了眉欲言又止,却是不动作。
雨越来越大,他的脸越涨越红。
楚辞费力的对我扯出一个解脱的笑来,仍然毫不挣扎。
加大着手上的力气,身旁忽然闪出一个人来,通身的黑衣朴素打扮,低沉的气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阿凌,我好像不能让你陪我了。
不过几瞬,他迅速靠近了我,举起了孔武有力的手臂要扯下我的手救他主子。
电光火石之间,我松开了手,抽出了那个暗卫的佩剑。
出鞘声刺耳,余光里,有几道残影向我冲来。
所幸,我手快,先他们一步用剑照着自己的脖子割了下去。
鲜血漫天,风雨招摇。
我倒在了爹娘的墓前,迷蒙着眼神,脖子上有道口子,正汩汩的流血。
恍惚间,是十五岁及笄,纷杂熟悉的声音哄哄响在我耳畔。
有人揶揄我:「十五及笄,女子许嫁。」
好像是哥哥,也好像是爹爹娘亲,亦或是其他谁。
可惜我记不清了。
32.
意识浮浮沉沉间,耳边纷杂的声音沉灭下去,我好累啊,当我以为自己终于能休息的时候,我再次听到了一个声音,这道声音悠久杳远,似自前世传来的回音。
生生世世,至死不休。
……
「十五及笈,女子许嫁。」
我一个字一个字的轻声念出了那张赤色花笺上的墨字,然后将视线转向了那支光华绚丽珠簪。
那簪头缀着朵清婉的粉色垂丝海棠,我将金制的簪身握在手中,冰冰凉凉的。
今儿个我及笈,九皇子楚霄连个脸都没露,只遣人送来了这些。
他什么意思?
我闷头把东西递还给在一旁静候的婢女。
「去,还给他,我不收。」
「九皇子吩咐过,若您不收,奴婢只好将这东西给撕了扔了。」
我蹙眉,狠狠哼了一声:「罢了,你让他来见我。」
那小婢女偷笑着下去了。
楚霄来见我,他踏过门槛,沐浴着午后的阳光,浑身飘着金绒,笑容灿烂。
「小婉儿,你这是答应我了?」
他那口白牙晃的我一愣神,我举起手里的花笺和簪子,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那个意思啊。」
楚霄少见的扭捏起来,耳尖透红。
「什么意思?」
「哎呀,就,那个意思嘛。」
我怒了,走上前抬脚踹了他屁股。
「死小九,你会不会好好说话啊,我问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钟意你!我这是在求娶你啊!我不管,这簪子是我给你的定情信物,你收了就是答应了。」
他跳起来红着脸吼出这一番话,便打着抖逃出去了。
我在原地转了一圈,又是啧嘴又是叹息。
他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啊。
亏我把他当兄弟,他竟然想娶我!?
没等我琢磨出个所以然来,隔天一大早他又来找我。
彼时我还在梦乡里,隐约感觉有人轻轻推我,在我耳边低语:「小姐,九皇子在外头候着呢,你快些起来吧。」
不耐烦地挥挥手,眼皮都没能掀开,我就低哑着嗓子跟曦月说话:「哎呀你就跟他说我病了,起不来了,让他走。」
曦月笑了一声,颇为无奈地给我掖了掖被子,而后脚步声轻响,她走出去了。
又在梦里恍惚了一阵子,我才找回了神志。
随即狠狠叹一口气,将被子压在身下当成楚霄发泄般的捶了好几拳。
如今我是明白他的意思了,可我不知道我的意思啊。
我是否心悦于他?我不知。
因为我不知什么叫喜欢,也不知我对楚霄的感觉称不称得上是喜欢。
楚辞楚霄是自小被我爹爹教导的,作为江太保的闺女,我也算同他们一起长起来的,与他们是很熟很熟了,可正是因为熟得不得了,我觉得难以置信。
那个嘴里没一句好话成日与我掐架,天天吊儿郎当的九皇子,说钟意我?
且瞧他害羞逃走的模样不像是假的,他今日倒是缓过神来了,死不要脸的找上门来了,可我怕啊,我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长吁短叹了好一会,我觉得口干舌燥的厉害,便隔着那淡黄色的床幔朝外头喊了一声:「曦月,帮我倒杯水来,我好渴。」
静了一会,瓷器碰撞的声音入耳,有人倒了杯水,几步迈到了床跟前。
影子映在床幔上,没有下一步动作。
正疑惑着曦月为什么不掀开它进来,下一瞬就看见一只骨骼分明的大手端着盏茶递进了床幔。
是楚霄那王八蛋!
我不由得惊呼了一声,叫完才发觉没面子,便紧紧捂住嘴没再出声。
「你大早晨的吊什么嗓子,快接过去,我手都酸了。」
楚霄懒洋洋的声音透过薄薄床幔,清晰的传了过来。
接了过来,我咕嘟咕嘟喝掉,抹了一下嘴边水渍,有些干巴巴的问话:「你来干什么?」
「我给你买了桂花糕,刚出炉的,排了一早晨队呢。」
「谢谢你啊……所以你能不能等我从床上起来了再跟我唠嗑?」
「我送你的簪子好看吗?你喜欢吗?是我亲手画的图样,找老工匠打造的。」
「嘿你这人指定有病,总是自说自话。」
说这话时,我带着几分怒意,语气却还是弱弱的。
「那你到底考虑好了没?」
他突然掀开那层层轻薄的床幔,一双星眸里燃着光,紧紧凝着我。
「我……」
我突然失了声。
「我对你这么好,你就考虑考虑我嘛。」
话锋一转,他的言语里不似方才那样有压迫性,反正带上点柔软,有些撒娇的意味。
我在他幻海般的眸里迷失了片刻,随即回过神来。
「你先给我起开!」
被我吼了一嗓子,楚霄这才耷拉着眼眉往后退了一步。
床幔合上,我的脸烧红。
刚刚被他唬住了,真是丢脸,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
许是这一嗓子动静太大了,曦月一脸紧张地从外头推门进来。
她解释道:「殿下他不信,非要亲自进来看你,把我赶了出去。」
我拍拍曦月的手示意没事,并在她的伺候下穿衣洗漱。
待一切都装扮好了,我出了内室,正见楚霄手拈着一块热腾腾的桂花糕往嘴里送。
坐到他面前,我也捏了块桂花糕,却还没待吃到嘴里,就被楚霄给抢走了。
我瞪着他。
「这也算作聘礼的。」
我他翻白眼:「哈,就这?你这么小气谁嫁你啊?」
「我不小气怎么讨到皇妃啊?」
楚霄瞟了我一眼,翘着二郎腿把这话说得理直气壮。
我按耐下心中的怒气,把字咬得清晰:「你到底为什么要娶我?」
「且不谈什么情情爱爱的,我是皇室中人,你是官家小姐,我们都不可能左右自己的婚姻大事,如今我喜欢你,你也不厌我,恰凑一对,这样就够了。」
楚霄勾着红唇笑了,声音清朗坚定。
良久,我捂着脸叹了口气,赌气道:「我未来的夫君,即便是指婚,也定是门当户对,当得起一声好郎君,所以……我未必非要嫁你。」
33.
那日他听我那番话,脸色当即阴沉了下来,我以为他要放什么狠话,最后却也只是扁了扁嘴,换上一副委屈的神色。
他说:「簪子还在你手里,你心里肯定还是有我的,小婉儿。」
有他吗?
什么叫心里有一个人?
我不懂,若是每日总是盼他给我带点好吃的,见他就忍不住的与他拌嘴,不见却偷念他的容音,这样的话,算是吗?
这几日我沉溺在这个问题里,想来想去整个人郁闷至极,不怎么搭理楚霄,能避则避,可那厮竟然和往常一样见到我该笑笑该说说,丝毫没意识到现如今我们俩之间的尴尬问题。
连楚辞都察觉到了不对,旁敲侧击的问我,还以为我和他闹什么矛盾了呢。
我反过来呛他:「你和小九才有矛盾吧,这几天我怎么看你不太高兴啊,我不搭理他也就罢了,你也不搭理他。」
楚霄转过脸来冲我笑了笑,说是没有。
彼时他在作画,手下不知不觉晕开了一大朵墨梅,黑沉沉的映在我眸里。
他们兄弟俩一定是闹什么矛盾了,因为他不知道,他嘴角扯出的弧度都是僵硬的。
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天之后,楚辞也如往常般与楚霄交往了,可我总看出几丝不协调来,许是错觉罢。
自过了我的生辰,天气便渐渐转冷,可这午后的阳光仍是我所喜爱的,它尚未侵染上寒意,温和,而不晒人,所以我常会搬一张躺椅在庭院享受人生,虽然会被曦月裹得毫不透风,但也是极美哉的。
听着耳边噼啪声,我惬意地眯上了眼,正是红泥火炉培新茶的时刻,却莽莽撞撞跑过来一人,差点撞翻了我的火炉不说,还哎呦乱叫怪那火差点燎了他新做的袍子。
我睁开眼,锁着眉头看那个人。
是曹远,镇远将军家的小纨绔,楚辞他们兄弟俩的小表弟,常常跟着这俩哥哥来我江府蹭课听,实际上还是为了玩。
看他这副兴冲冲的样子,不禁眉心一跳,想到了上次他给我家烧的灰兮兮的小厨房,至今修缮费还没出呢。
曹远摸了摸头,用一口尚未发育成熟的公鸭嗓跟我说话:「那个,江姐姐不好意思啊,我这不着急找你。」
「陪吃五十两,陪玩一百两。」
「哎呀我今天不是来捣乱的,就是就是西郊的那片桃花林开了,你要不要和我去看看?」
我呵笑一声,特别轻蔑的看他:「你个不学无术的傻子,这个时候桃花没法开。」
他转身碎碎念了一句:「我当然知道,但是你的桃花开了。」
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曹远便一拍脑袋,满脸诚恳地点头:「啊啊啊那就是梅花林,我说错了是梅花林,我们去看看嘛。」
别说什么花了,就算是食人花,那也不是开的时候。
咽下这句话,我伸了个懒腰,装作不经意的跟他提起了另外一茬。
「哎你说楚霄为什么约我到西郊呢?他是不是不怀好意啊?」
「嗯,我觉得也是。」
话一脱口,曹远才意识到刚刚说了什么,连忙捂住嘴一脸惊慌。
我盯着他,以正义的目光。
半晌,他像是泄了口气,低声道:「我我我也是帮他,是他,他说你不见他,没办法了,借我的名头才好使。」
「楚霄啊,我没有不见他啊,这两天只是巧了,他在的时候我不在而已。」
曹远乖巧的点头,一脸「你说什么我都信」的表情。
我黑脸,还是起身灭了火炉,跟曦月打了声招呼,与他出门了。
总归是该躲的躲不掉,何况,我已经想好了,对于楚霄。
曹远带我来到了西郊,我环顾四野,望着寥廓的天地,本想问问他楚霄在哪呢,一不留神他就跑了。
他边跑边对我招手,嘴里喊着什么,但我没听清,也懒得回应他。
一个转身,我竟看见了楚霄,他着一件湖蓝色的披风,长发如瀑,笑眼弯弯的模样勾人心魄,此刻他正半举着手,似乎要准备蒙住我的眼睛。见我发现了他,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哦,合着曹远刚刚跟他哥哥挥手呢。
我低着头,率先开口:「我想好了。」
他差点来了个平地摔。
楚霄稳住身子,指了指他身后的那匹枣红色的骏马,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你你先不要说,让我带你骑马溜一圈好吗?」
之前我是有说过想骑马的,想体验一下在马背上的感受,只是没想到他都记得。
点点头,我上前几步,却愣在了那匹马的面前。
太高了,靠我自己,我根本爬不上去。
发愣的工夫,一双手从我的腋下穿过,即使借了他的力,我也是很费劲的爬上了马背,楚霄憋着笑,随即一个漂亮的翻身上了马。
他在我背后,以把我圈在怀里的姿势牵着缰绳。
两个人之间虽有缝隙,可到底是挨的近了,他低声喝着马,身子僵直,有些不自然。
马蹄哒哒声里,视野摇晃起来,我放松身子,轻轻地靠在了楚霄的怀里。
他被我这举动一惊,双腿一夹马肚,也或许是缰绳扯得紧了,弄疼了马,那马啸了一声,撒开蹄子越跑越快。
风迎面扑来,四周景致模糊成蓝蓝绿绿的色块,我的一颗心脏也随着这阵颠簸飞跃起来。
我在马背上笑出声来,挥动双臂,觉得畅快。
他急忙按住我,声音都变了调:「小婉儿,这马不受控了!」
这话消逝在风里,那马嘶鸣着,显得愈发急躁,急速奔驰进了一片树林里,我紧靠在他怀中,听着他砰砰的心跳,有些不安与慌张。
「我数三下!」
许是颠得我发晕,他的话明明近在耳边,却又似飘渺无边。
我竭力稳住心神,忍住呕吐的欲望,问道:「什么?」
「我抱着你跳下去!」
不知道他到底数够了三个数没有,他刚撂下这句话,便将我腰身一揽,纵身跳下了那匹发狂的马。
34.
五脏六腑都绞成了一团,四肢隐隐作痛,恶心与心悸里,我看向了被我压在身下的那个人。
跳下来的那一瞬间,楚霄把自己作了肉垫,他被我压在身下,滚落在凹凸不平的土地上,替我挡去了不少冲击。
此刻他整个人混杂在落叶枯枝里,闭着眼睛,脸色难看。
我连忙从他身上滚下来,轻轻拍打他的脸。
「小九,小九……」
不自觉的,我的尾音都带上颤。
拍了好一会,楚霄都没有反应,正当我抱着他嚎出第一声的时候,他突然咳了一下。
楚霄缓缓地睁开了眼,煞白着一张脸,却勾起了笑容,眸里亮晶晶的。
「我刚刚就是有点晕,没缓过劲来,你哭什么呀,害怕当小寡妇吗?」
我愣住了,傻傻地眨了眨眼,一滴泪水就「啪嗒」落在他脸上。
又羞又恼地伸出手为他擦去那滴泪,他却捉住了我的手,将声音压得低沉:「你受伤了吗?」
「没……」
「我受伤了。」
他吐出一口气,语调放松。
「所以你得背我走。」
当我默默无语地扶他起来,抗起他一条胳膊的时候,他微微挣了一下,有些不自在。
「你还真背啊?算了吧,就你这小身板不得压垮你。」
视线顺着那块染血的尖石落到他红透衣衫的左膝上,我不由得心中一颤,眼眶一酸,很快移开了眼。
费力的扶着他走了几步,楚霄突然不走了,一动不动的一点也不配合。
「婉儿,我没事,这样是走不出这片树林的,在原地等着吧。」
他把嗓音放柔,掺杂着几分虚弱。
望进无尽的树林里,我心中一沉,终是找了块干净的地方,扶着他小心地靠着树坐下。
「曦月和曹远是知道我们去了西郊的,可以等他们来救我们。」
我握紧他的手,声音颤了起来,这番话不知是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
「不一定哦,或许他们会认为我们私奔了呢。」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贫!」
我瞪向他,却看见他一脸认真。
「小婉儿,我可是为了你才受伤的,你要不要以身相许啊?」
「你要是残了,我可以考虑。」
随口应付了他一句,徒手撕衣裳是不可能的了,我只好解下衣带来在他的左膝上缠了几圈。
裹紧了身上的衣裳,我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望了望天色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会发现不对来找我们。」
他垂眸指指我的手臂:「你也受伤了。」
我跟着他看去,才发现有几道被石子树枝刮过的血痕微微肿胀着。
摸了摸,感受到了一阵刺痛,我紧抿了嘴。
「这样也不错,别这么沮丧嘛,你不觉得这幽幽密林,孤男寡女的很适合培养感情吗?」
点点头,我无力的扯了下嘴角:「是啊,若是晚上没有野兽更好了。」
这时楚霄拉了拉我的衣角,懒懒的靠着树干张开了手臂,示意我躺在他怀里。
他啊,即使流着血,笑得那也是个活色生香。
「来,哥哥抱,不怕哈。」
我被他这副欠扁的模样给气乐了,闷笑了一声没有理他,心里散去了些许阴霾。
听我笑了,楚霄没再开口逗我,疲惫地闭上了那双有温度的眼睛,收起了嘴角的弧度,安静地靠着树,突显了他一贯的疏离矜贵,是浑浑欲眠。
于是谁都没再说话,这诺大的林里,只有两个人静静地坐着。
许是他一直跟我说话分散我注意力的缘故,楚霄这才闭上嘴不一会,我只觉这林子里沉寂的吓人,没有人声鸟声,每棵树都像是有生命力般仰仗着高大的身姿俯瞰我,给予我压力与恐惧。
忍着心底翻涌的惊慌,我也随着他闭上眼睛,想在黑暗里寻求一丝安宁。
结果仍是不堪的,我反复睁眼闭眼,还是在这荒野里安不下心来。
最后,我盯着楚霄看了好一会,确保他真的睡着了,或是晕过去了什么,我这才慢慢慢慢挪动着屁股挨紧了他,头靠上了他的肩膀,再次闭上眼睛。
这次,我不是自己主动睁开眼睛的,是楚霄把我叫醒的。
醒了,我在他怀里,嘴角沾一丝口水,头贴着他暖和的胸膛,身上还搭着他那件湖蓝色的披风。
那番折腾加惊吓后,我竟然真的睡着了,而且睡的很香!
想着想着,我直起身子来,脸发热地厉害。
「我我我……我……」
「嘘!」
食指竖在那瓣没什么血色的唇上,他嘘了声打断了我磕绊的话,那双漂亮的眸子此刻冷了下来,噙着利刃般的锋芒一眨不眨的盯着林子的某处。
蓝墨水搅翻在天幕上,微微暗沉,在这林里光线并不好,我瞪大眼睛看过去,隐约见树木晃动,除此之外并未见到什么不对。
他重新把我拽回怀里,五指按在我脑袋上,轻飘飘的声音击在我心里。
「有人。」
有人来救我们不是好的吗?为什么要躲?
心中虽有疑惑,我还是听话的任他摆布,乖乖在他怀里靠着。
等了好一会,也不听他再发声,我抬头,见他以修长的两指揉着眉间,半阖着眼,不见方才的警惕之色。
「那人走了吗?」
「走了有一会儿了。」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正欲向他发难,却见他瞥了过来,眼神中带几分促狭的意味。
「婉儿,我的怀里是不是很舒服啊,你可是睡的很安心呢。」
我一下从他怀里弹了起来,不敢看他的眼睛,囔囔道:「我那是太累了……刚刚你为什么不让我出声,那人不是来救我们的吗?」
「非也,我一直都没有像某人一样呼呼大睡,而是假寐,防止有什么意外发生,这不就叫我逮着了,那人鬼鬼祟祟的,明明看见我们了,却还是转身走了,丝毫不像救人的样子,倒像是个通风报信的。」
「原来你从始至终是醒着的?」
我抱头大喊一声,想起自己一点一点挪到他身边的小心模样,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显然楚霄与我想到了一处,他翘起唇角来,眯着眼,无声地笑了。
35.
入夜,冷风起。
蜷缩在楚霄怀里,我使劲搂了搂他的腰身,试图留住两人之间的温度,到现在我也不知羞了,反正抱都抱了还能咋地,我弱他伤,在这透着丝丝寒意的夜里,只能把对方当成个人形汤婆子。
他的身子开始微微打抖,我仰头看他,只看来个模糊的轮廓,还有他苍白的脸色。
「小九你抖什么啊?你会不会流血过多而死啊?」
「……说什么丧气话呢,是因为你勒得我太紧了,我喘不过气来!」
话虽这么说,我还是敏锐的觉得他害羞了。
「这都天黑了,他们怎么还找不来?」
我正担忧着,楚霄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清冷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